农庄

  唐氏范氏对陈宁玉的不满也是达到了顶端,然而她们偏偏找不到她一丝错处,要做点手脚,也是无从下手,眼瞅着要到中秋,陈宁玉备了两份大礼。
  一份是要送与娘家的,令一份是要送与长公主府的。
  至于其他家互相走动的,她没有亲自过问,只叫管事们决定了说与她听,合适的就送,不合适的她再让他们重新准备。
  杨太夫人道:“往常都是她们一起商量的,如今只你,可忙得过来?”
  “倒是没什么,毕竟是每年都过的节,多数还是照着原来的,少数若有亲远变动,再做些调整。”
  杨太夫人笑道:“罗管事上回来还称赞你呢,说你做事果决,又细心,看来延陵真是没娶错人。”又叹口气,“就是不知他何时回来。”
  陈宁玉未免也担忧。
  忙得时候不觉得,可闲下来时,才发现杨延陵不在,真得不适应,原本睡觉时还嫌床小,总是碰到他,可现在没有他温暖的怀抱,睡得更不踏实。
  可她还得劝杨太夫人:“这一来一回光是路程就一个月,指不定已经在路上。”又说别的,“庄上送了好些螃蟹过来,但这天儿还没肥呢,要不叫厨房做蟹肉蒸包,晚上我陪您吃?”
  “好啊,这个我倒许久没吃了,晚上咱们叫金铃来唱曲儿,边听边吃也好。”又看看她问,“现延陵不在,你一个人也冷清罢?”
  “很冷清。”陈宁玉并不掩饰,“我也盼着侯爷快些回呢。”
  杨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难为你了,也难怪你祖母一开始不肯,咱们这等人家,总免不了的。”
  但结果她还是嫁了过来,人这一生,好些事真不是自己可以预测的。
  到得中秋前两日,陈宁玉亲自回娘家送礼,杨太夫人闲着,也与她一起。
  太夫人很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又与杨太夫人说笑。
  这日二姑奶奶陈琳茹也在,陈宁玉竟发现她抱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不过几个月大,是个男孩,她就吃了一惊,什么时候陈琳茹竟生了孩子了,她一点不知。
  后来才想到,那孩子应是绿珠生的,看来是放在她名下养了。
  “你也该有个孩子了。”陈琳茹对她笑道,“别想着自个儿年纪小,侯爷年纪可不小呢。”
  她还当他们在避孕。
  陈宁玉脸一红,其实他们夫妻生活挺好的,就是不知为何还没有,但她并不着急,毕竟她现在才十七岁,在前一世,那才高三呢。
  说实话,她还有点儿害怕。
  幸好一直没怀上。
  杨太夫人听见,心里倒是一动,确实时间也有些久了。
  “现宁玉在管着家,我这放心多了。”她在太夫人面前夸陈宁玉,“样样都处理得当,我原本以为养得娇滴滴的,不是这等厉害的人。”
  太夫人笑:“宁玉她脑袋瓜聪明着呢,只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平日里哪里用得她操心?不过你既说她好,我也松口气。”
  她们正说着,陈宁柔来找陈宁玉。
  陈宁玉看见她就头疼。
  “一会儿四姐姐是不是要去长公主府了?”她笑得很甜,好似跟陈宁玉很亲近一样。
  陈宁玉道:“这不每年都去么。”
  “那四姐姐能不能带我去啊?”她死心不改。
  这会儿陈宁玉也不能再敷衍她了,很清楚的告知道:“不能,我姨母因上回的事,很不喜欢你,我可不敢冒险,所以你也别再指望这事儿了,等祖母寻个好的,就嫁了罢。”
  陈宁柔脸皮一下子通红,又很伤心:“四姐姐,咱们可是姐妹啊,你真不帮我?”
  “帮不了。”陈宁玉低头喝茶,“不信你问问祖母,母亲,她们什么想法。”
  “我同母亲说了,可祖母不肯。”陈宁柔哀求道,“我已经豁出去了,四姐,不然也不会同母亲说,只要你在长公主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也不是难事啊,咱们两家好歹是亲戚呢。”
  太夫人不愿意是正常的,只因知道长公主定是不会结这门亲事,陈宁玉冷下脸:“我怎么美言,你自己鲁莽,被姨母不喜,我再去说,姨母会怎么想?以后此事莫再提了。”
  陈宁柔瞪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母亲说你无情无义呢,你就是这样的人。”
  陈宁玉气得笑了:“咱们摊开了说也好,你上回摔我玉螳螂,我没有与你计较,不代表我不知,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二表哥么?人贵有自知之明!”
  陈宁柔脸又白了。
  这话是真戳到她痛处,就是知道自己不配,她才会去求陈宁玉,她也知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被陈宁玉这么说出来,她又气又恨:“四姐你不过是出于私心,自己嫁不成二公子,所以也不让我嫁给他!”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陈宁玉无言。
  谷秋皱眉道:“五姑娘真不成样子。”
  “就她这德性,也不知谁会娶她呢。”丹秋也愤愤然。
  陈宁玉心想,反正以后总不会来烦她了。
  太夫人又专门与她说话:“才知道你管着一个家了,可累着了?”
  “也不算累罢,不过祖母啊,甭管嫁到哪家,总有一日都要管事的罢?不过早些晚些罢了,幸好祖母教过我,倒也应付得来。”陈宁玉问候太夫人,“就是总惦念您呢,您身体可好?”
  “你这孩子,说得好像嫁出去几年了,不就几个月么,我还是老样子。”太夫人笑,又安慰她,“姑爷去颍州了,你也莫要担心,上回你伯父,父亲还说呢,那肃王就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什么长久的,姑爷又身经百战,总是很快就能回了。”
  “我也这么想。”陈宁玉问起章季和,“可定了?”
  “差不多定了,说起来也是折腾,你这姨父你知道的,眼里容不下一根刺,你姨母又喜欢长得好的,两个人为这都不知道闹了几回,后来是吴夫人保的媒,是董家三姑娘,家风好,人也不错,才算成了。”太夫人说着捏了捏眉心,可见她也为此烦忧过。
  “那五妹妹呢?何时嫁?”陈宁玉又问。
  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别提了,我现都懒得管,上回说了一个,你母亲呼天抢地的不肯,好似我苛待她。”非得拿陈宁柔跟大房两个女儿和陈宁玉比,那不是自个儿找没趣?
  像陈宁柔这样的,寻常书香门第也堪配了,怎么又非得要侯爷?有次还提俞朝清,太夫人哪里不知道长公主把俞朝清当宝的,能娶陈宁柔?
  陈宁玉心想,姜氏也是不知进退,这下拖着,到时候年纪大了,更是不好找,但总归不关她的事,只是好奇问问,她现对陈宁柔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
  门外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吕家太太来了。
  太夫人就让进来。
  只见赵氏穿一身簇新的衣裳,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来就给太夫人送了礼,几大盒的吃食料子,陈宁玉不免惊讶,往常过节,都是太夫人给予他们,吕家向来是没什么钱的,还拿着府里给的月例呢。
  “哎哟,四姑奶奶也在啊?”赵氏笑道,“太夫人可念着你呢。”
  陈宁玉笑笑,叫了声表姑。
  太夫人问:“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呀?”
  赵氏这高兴劲儿遮都遮不住:“芸儿要嫁人了,到时候还请太夫人,姑奶奶赏脸来吃顿饭。”
  “哦?”太夫人道,“这么快,不再看看?”
  “没什么看的了,那江公子那么好,对咱们芸儿也好,我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呢,日子也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太夫人便没有说,只恭喜了两声。
  等到赵氏走了,陈宁玉想了想,好似记得陈宁柔与她提过,那公子是不是书院里的,她问:“是哪家的江公子呀?看表姑这日子像是越过越好。”
  “住在庆余街的江家,那江公子跟吕合在一个书院的。”太夫人语气不太赞同,“虽说还给他们把院子买下了,我却觉得不太妥当。”
  原来赵氏他们已经有自己的院子了,陈宁玉道:“总是他们自个儿选的,祖母也别管了。”
  “可不是么,我这管也管不过来,该说的都说了。”太夫人摇摇头。
  隔了一日,陈宁玉又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这一堆的东西,笑道:“你这孩子,你这样,你祖母,婆婆不会不高兴?”
  侯府好东西多,而这好东西大多都在杨延陵那库房里,陈宁玉确实挑了几件,但也只几件而已,多数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备的。
  “祖母自然知道,至于婆婆,谁管她呢。”陈宁玉直言直语。
  长公主就笑了:“好,好,可见你也没被人欺负。不过你这肚儿,不太争气。”长公主指指俞氏,“瞧我这孙儿明年就有了,你也加紧些。”
  好么,到哪儿都有说这个的,陈宁玉道:“听姨母的,我会加把劲。”
  俞氏噗的笑了。
  长公主留她吃晚饭,陈宁玉出来之前,早跟杨太夫人说过了,自然不客气。
  晚上傅朝云兄弟两个回来,又与她一起说话。
  傅朝云道:“现在真是很难见到你了,阿玉,你在侯府过得好不好呢?”
  “怎么不好,看她这脸就知道了。”傅朝清打趣。
  她这脸儿是胖了一些,傅朝云哈哈笑起来:“也莫要吃太胖,省得侯爷到时候不喜欢你。”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可惜你不能住在这儿了,不然明日休沐,咱们可以玩一玩,你现做人媳妇了,不太能出门罢?”傅朝云很是遗憾。
  “谁说不能出门。”陈宁玉得意,“我下个月就要去通县玩了,那儿有几百顷良田呢,也有大院子,四周还有山水,想怎么玩怎么玩。要不你们有空,也过来看看?”
  通县就在京郊,并不远。
  傅朝云笑道:“看到时候有没有空了。”
  傅朝清没有说话。
  陈宁玉侧头打量他一眼,只见人没有瘦下去,精神还是很好的,当下稍稍放心,只想起杨延陵说的,又有些担忧。
  “二表哥现每日都在做什么呀?”她询问。
  “多数都与文书有关的。”傅朝清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那诰命夫人的封赐便是我起草的。”
  陈宁玉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翰林院编修会管这事儿。
  “侯爷还是很在意你的,寻常不会那么早来求。”傅朝清得出结论,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眸垂下来,拿起茶盖子撇茶末。
  陈宁玉倒不知怎么接话。
  长公主使人来叫他们吃饭,三人便一起去了。
  过了中秋,转眼间便到九月,陈宁玉打点一番,同杨太夫人告别:“应也不会去太久,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回来,寻常事都叮嘱过罗管事。”
  杨太夫人笑道:“行了,你去罢,这家里事务我会照管些。”
  陈宁玉便带了谷秋丹秋,四个婆子,秦飞,何鸿义,还有府里十来个护卫,这才上路。
  唐氏跟范氏又是没想到。
  她这一出一出的实在太快,府里的事情刚处置完没多久,都没让别人喘口气,这么快又去通县,杨延陵都还没有回呢,她倒是不担心,还有空去忙这个?
  这二人实在跟不上陈宁玉的想法,但是又着急,唐氏忙派人也跟了去。
  可这速度再快,也快不了陈宁玉。
  陈宁玉一到庄上,就把所有的管事,管事的家属都弄到大院子里关着,孩子们稍微好些,只叫人看起来。
  这些管事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
  这也太突然了罢?
  庄上大管事还镇定些,叫他们不要慌张:“应是来查账的,到时候你们该怎么说怎么说,不过是个妇人,懂什么?”
  那些人才放心些,但也有人有异议:“怎么会一来就把咱们都关着呢?普通人怕不会如此。”
  大管事脸色一沉:“别自乱阵脚!”
  众人才安静。
  “夫人,今儿审问不审?”谷秋问。
  “先不管。”陈宁玉打了个呵欠,“赶路也累了,你让秦飞吩咐下去,叫那些护卫好好看着,别走神了,让人跑了,再让厨房烧几个好菜来。”
  谷秋忙就去了。
  丹秋伺候陈宁玉换了身衣服。
  她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四处逛了逛。
  虽然各处布置的不算富丽堂皇,可胜在地方大,宽阔,各式家具不是什么名家打造的,却一张张都透着古朴的趣味儿,就是外头风有些大,吹得一会儿,她就冷了。
  这里比起京城,温度低了点儿。
  厨房听说夫人要吃饭,哪敢耽搁,立时就忙了起来,炒了好几样野味,有野鸡,有野猪肉,还有兔子肉,用得野山菇,野菜也都是山里摘的。
  烧的味道也不错,陈宁玉吃得很舒服,把厨子叫来看看。
  “见过少夫人。”厨子行礼。
  “你在这儿烧菜几年了?”
  “有十几年了。”厨子老实回道,“原先是个打下手的,后来师傅教会,自己便也烧了。”
  “专门给谁烧呢?”
  厨子道:“大管事,还有吴管事,尤管事三家。”
  陈宁玉唔了一声:“给你多少工钱呢?”
  厨子一愣才回答道,“都是照府里发的。”
  “那你瞧着几位管事平日里的用度,像是每月五两月例的人么?”陈宁玉语气仍是慵懒的,像只是随意的问问他。
  可厨子的后背一下子出了汗。
  这本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可厨子却不知道怎么答。
  陈宁玉笑了笑:“他们都关着呢,你是不是也想去试试?”
  厨子听到这话,猛地就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可不关小人的事情啊!大管事他们做什么,小人是一概不知的,只负责烧饭,可刚才夫人问的,小人觉得不像是只五两的。”
  “那是不是像大富大贵之家的?”陈宁玉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我刚才去他们住的地方瞧了瞧,看了他们夫人的首饰,这里头金的不少啊,刚才大管事的小女儿,脖子上戴的项圈,我瞧着比我侄儿的还大还重。”
  厨子把头越埋越低。
  “你老实说了,以后会好过些。”陈宁玉回过头,看着仍然跪着的厨子。
  厨子知道也瞒不了了,那大管事只是一时的主子,这少夫人才是一辈子的主子呢!
  他交代完,陈宁玉挥手叫他出去。
  丹秋好奇:“夫人怎么会问一个厨子呢?”
  “有了钱就会吃喝享乐,吃总是逃不了的,你刚才听见没?没事就吃燕窝人参呢,那些妇人还用珍珠粉,啧啧,真是大富之家啊!”陈宁玉摇摇头。
  “可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罢?”丹秋皱眉,“就不怕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这几年又不管家,常四处游玩的,能了解多少,还是大夫人,二夫人在管。”谷秋比较心细,“他们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有人纵着,也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是该好好整整。”丹秋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们呢?”
  “还没想好,再说罢。”
  随后几日,陈宁玉还是没有审问,游山玩水的,还去田里看了看,他们侯府这块田确实大,走个一天只怕都走不完,只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田,中间间或有山丘,湿地什么的,但能种农作物的地方还是很多。
  有些地方不是特别好的,就圈养了一些牲畜,她也去看过了,鸡鸭羊都很肥。
  她这边惬意的很,侯府唐氏跟范氏却提心吊胆。
  “这要真查出来,怎么办?”唐氏犯愁,原本还说去提醒的,结果晚一步,人全都被抓了,这抓就抓了,还不审问,也不知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杨延康道:“不如就推在二婶身上。”
  “这能行?”唐氏不太相信。
  “怎么不行,那娘说怎么办罢。”杨延康也恼火,“好好的拿这钱干什么,非得找事。”
  唐氏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我?死小子,你出去吃喝玩乐,钱哪儿来的?这回倒知道说了!就咱们那点月例,你觉得够用?”
  “罢了,罢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后路罢。”杨延康叹口气。
  陈宁玉玩够了,终于决定审人了,这第一个不是问大管事,而是吴管事的娘子。
  吴管事的妻子梁氏,现今三十岁,长得不高不瘦,陈宁玉看她跪在地上,头一个就问:“之间见你头上戴的金钗不错啊,哪儿买的?”
  梁氏吓得面如土色,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被抓的时候,她确实还戴着金钗,只后来藏起来了,没想到陈宁玉竟然会注意到。
  “给我搜。”陈宁玉摆摆手。
  一个婆子立时就去了,不止搜到一支金光灿灿的金钗,还有一只碧玉镯子,梁氏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回少夫人,这是奴积攒了好些年才买的。”
  “哦?那要不要再去搜搜你住的地儿?”
  梁氏这回儿不敢接下去说了,只跪着掉眼泪。
  “你还有个女儿罢?要不我问问你女儿,小孩儿不会撒谎,就是撒谎,这吓唬吓唬也就说了,实在不行,打两下也是无奈。”
  梁氏一听,哇哇大哭:“少夫人,少夫人,奴都说,您别打奴的女儿,奴就这一个女儿啊!”
  要是以往,陈宁玉看到这种拿别人家属威胁的戏码,总是不屑的,可现在么,倒是觉着这特别管用,只是角色对换了。
  谁让有些人不见黄河不死心呢,她实在懒得费唇舌去问这种刁奴,都明摆着自个儿拿了不该拿的钱财,还装眼瞎,能怪得了她?
  陈宁玉吩咐谷秋:“她说什么,都记下来,一会儿叫她画个押。”
  谷秋点头。
  梁氏虽然不肯,可她这软肋被陈宁玉拿住了,只得说了一些,又按了手印。
  下一个,就是尤管事的娘子蒋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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