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成长计划(十八)
被宫内的小太监带领着, 行在宫内的青石砖的路上, 齐子誉的脑中还在回想着容姒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回你父皇传你入宫, 十有□□是为了我这个名妓的事情, 到了他的身边, 不管对方对你怎么痛心疾首, 又是如何用皇位循循善诱, 你始终都要表达出你唯一的意思来,那就是你是真心爱着我的,这辈子非我不娶, 还有,你对本就属于你大哥的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你唯一的愿望就是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知道吗?”
“凡事记住一句话, 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你的父皇老了, 病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言九鼎的皇帝了。他现在抗拒着死亡, 更抗拒着失去能代表他一切的皇位, 这也是为什么你在楚这么多年他始终都未立你的好大哥为太子的缘故, 不管多喜爱这个嫡长子, 在你父皇这头老狮子的眼中, 你那野心勃勃又年富力强的哥哥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敌人。”
“所以, 接下来我们会从两个方向,一方面是你大哥, 在都城之中掀起舆论攻势, 大皇子齐子腾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名正言顺,所以我们温水煮青蛙,一开始就全是恰到好处的褒奖,听得他舒服了,松懈了才好,紧接着加大褒奖的力度,争取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大哥不当皇帝谁当,包括宫内大大小小的宫人,但你不要掺和进来,要让你父皇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一个事实,那就是有人要抢他的东西了,并且众望所归,而他不过就是个年老体弱,断了爪子又豁了牙的老狮子罢了。”
“另一方面重点在你,只不过前段时间你会受不少委屈与贬低,但我相信你一定是能忍耐过去的是吗?这段时日你最主要的就是对我这个名妓一往情深,情深到甚至愿意娶我为妻,抗拒赐婚,塑造出一个为了女人而不顾大局的形象,降低你大哥的警惕心,同时在你的父亲那儿降低你的威胁度,但不能太过,其它该表现的认真表现,让人以为你除了我这个缺陷之外,也是个人才,但偏偏我这个缺陷确实致命的,一涉及我的问题你就会昏头,具体的度你自己把握。”
“而等你大哥被人吹得飘飘然,与你父皇裂痕产生的时候那就是你趁虚而入的时候。你要表现出自己十二万分的孝顺,为你父亲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你就只是个普通的儿子,也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父亲,一颗真心要捧到你父亲的面前,但记住,不争,不管你父亲问你多少回,你都始终一口咬定那皇位是你大哥的,你绝无那个意思,之前从楚国逃回来,也是听说了你父皇病危了,想要回来侍奉,并且在外也一定要尊敬你的哥哥。”
“记住你的人设,至情至性,对爱人痴情,对父亲孝顺,对哥哥恭敬。”
“这是第一大阶段的具体方案,毕竟仅仅只是这样还动摇不了你哥哥根深蒂固的地位,更不会让你的父亲一时感动而将皇位传给你,要知道帝皇无情。”
想完了,齐子誉抿了抿嘴,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实有本事,因为她几乎将周遭所有人的心理全都摸透了,他父皇的,他兄长的,甚至是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齐子誉想起那女人说起自己计划的时候,他竟突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谢郢。
容姒说起那些计划的时候真的就像是谢郢附身了一样,那自信到近乎自负的口气,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和嘴角那抹淡笑。
齐子誉真的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像也就遇到了这么两个人。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这个后来出现的容姒与谢郢十分的,般配。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期待两人的交锋来。
等他这边尘埃落定,就凭着那女人的心智与野心,她必定会回到楚国,容厉暂且不提,但她却是一定不再让谢郢骑到她头上就是了。
这么想着,齐子誉弯了弯嘴角,随即收敛,跟着那太监便进了自己父皇的寝宫。
一抬头,齐子誉便看见了那虽然看上去还很精神抖擞,但内里早已崩坏得差不多的大齐皇帝。
这个男人,他敬过他,爱过他,也恨过他,怨过他。
只是所有的感情都在得知自己的母妃被虐待至死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现在他的心里除了这男人屁股底下的皇位,他对他再无任何的感情。
而正如容姒所预料的那样,兜头便是一阵骂,而齐子誉咬紧了牙关,就是像鬼迷了心窍一样非要跟名妓若秋在一起。
“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啊?任她是天仙下凡,等你有了权势,等你到了朕的位置,这全天下的女人还不是任你挑选,堂堂誉王殿下为了一个青楼妓子徒惹全都城人的笑话,值不值得?”
齐子誉也不知道齐帝的这番话到底是在故意试探还是因为一时之气,但他却始终谨记着容姒的话。
上前就对着齐帝磕了个头,“父皇,子誉之前在楚为质多年,没多久前也是听闻父皇身体不佳才偷偷跑回来以全侍奉之心,若不是那容姒女帝在子誉归来之时,半途坠崖失踪,生死不知,恐怕子誉现在就要必须赶回楚国继续做我的质子,今朝回齐,子誉本无其他奢望,也有自知之明,现今只愿侍奉父皇到老,而若秋那根本就是个意外,子誉多年未曾动心,可她却偏偏触动了我的心,我无他愿,只想与她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你……你……你这是要气死你父皇啊……”
上头身着龙袍的男人一脸的痛心疾首,“朕再问你,是否真的就认定了那青楼妓子?”
齐子誉垂首不语。
当下就被震怒的帝皇赏了三十大板,最后是被宫内的侍卫们抬进誉王府的。
“啧啧啧……”容姒啃着苹果从齐子誉的身旁走来走去,“惨,真惨……”
“你别说风凉话了!”徐衍之白了她一眼。
容姒就势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嘎嘣脆地咬着苹果,“我说什么风凉话了,看着一裤子血,可不就是惨嘛,我也就是实话实说,哦对了,既然你被打了,我想你那个大哥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探探你的虚实的,到时候记得宠我啊!”
容姒冲着齐子誉抛了个媚眼,男人苦笑着冲着她摆了摆手。
却不想容姒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到了傍晚时分,那齐子腾便带着人踏进了府中大门,慰问来了。
然后徐衍之与齐子誉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还在吃着小葡萄的容姒随手将葡萄一丢,一下就扑到齐子誉的面前,说哭,眼眶就红了,眼泪泫然欲滴,却还在故作坚强,伸手满眼心疼地便帮齐子誉擦起额头上的冷汗来了。
“子誉,都是我的错……”
话刚说完,那眼泪便如落了线的珍珠就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落了下来。
徐衍之有她之前的表演打底,表情还好一些,而齐子誉就在他大哥跨进来的前一秒还是一脸的惊愕。
听到了脚步声的容姒顺手就在他的腰上拧了下,小眼神飞了他一下。
齐子誉瞬间惊醒,随即手忙脚乱地就要给她擦泪,“不怪你,不怪你,是我要喜欢你的,与你无干……”
而那齐子腾一踏进房门看见的便是这郎情妾意的画面,眼睛在齐子誉苍白的脸上一瞥,视线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了听到声音就抬起了头,连脸上的泪都还没擦干的容姒的脸上,当即眼前一亮。
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怪他这个好二弟如痴如醉,但为了这么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现在更是得了父皇的一顿打,这就有些得不偿失,更准确的来说根本就是蠢。
容姒见人进来了便立刻快速地擦干了眼泪,站到了一旁,看着这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过招。
最后齐子腾放下礼物看了他愚蠢的弟弟一眼,又瞟了容姒一眼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说到底症结还在这个女人身上,一定要找个机会试一试。
之后,齐子誉便一直都在家里养着伤,养了差不多半个月,才终于能起床走动走动了。
这一日他照旧吩咐下人将晚膳摆在了房间里头,与容姒、徐衍之边吃饭边开始讨论起外头越来越热烈的舆论来了。
什么齐子腾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哪里哪里丰收了是因为他,哪里哪里天降了巨石,上头也写着他的名字,朝堂之上很多见风使舵的也捧着他供着他,可以说这段时间的齐子腾差点没被这些溢美之词哄到天上去了,但还好他身边能人志士也不少,所以一直都给他盯着一言一行,不让他在这紧要关头行差踏错一步,但尽管如此那些人还是不可避免地也有些飘了,毕竟只要齐子腾当上了皇帝,他们就都是天子近臣,再加上这么多年齐子腾身旁一直都没个正儿八经的竞争者,容姒这一手又是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的,叫他们一时竟没在意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可能他们自己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吧?
“听闻父皇昨晚又摔了一方宝砚……”
“齐帝近侍黄公公原来是你的人啊?”容姒笑道。
一听容姒这么说,齐子誉顿时心头一凛。
“毕竟齐子腾那边都没有这个消息,不然他们不会不收敛的,偏偏你知道了,那么……”
一见容姒这一猜就准的样子,齐子誉冲着她拱了拱手讨饶,“早年我母妃曾对他有恩……”
“哦,原来如此。”容姒点了点头,她就说嘛,随即夹起一块鸡丝卷,尝了口,便立刻苦了脸,下意识地便随手丢进了徐衍之的碗中。
“有芫菜,好难吃……”
看着她这么动作的齐子誉直接就愣了下,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他就讶异地看着徐衍之十分自然地就夹起那剩下的鸡丝卷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就别吃了,我也不喜欢那个菜的味道,尝尝那碗鱼汤,应该合你的口味……”
“是吗?”尽管嘴上说着是吗,眼中也慢慢都是怀疑,容姒却还是给自己成了碗鱼汤,喝了口就立刻开心地眯起了眼,“不错,汤不错……”
“对吧?”徐衍之冲着她笑了笑。
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架势,和徐衍之那满眼的宠溺,一个念头瞬间就在齐子誉的脑中升了起来。
不……不会的……子誉想来心里就只有他那个未婚妻阮玉姝一人,即便对方现在在容厉的身旁,也依旧痴心不改,怎么会……怎么会对……
这么想着,齐子誉抬头就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认真喝汤的容姒,眉眼如画,因为汤太烫,脸颊都被热的红通通的,嘴唇更是有了鱼汤的浸润而变得比花朵还要娇嫩。
确实是个美人……
正看着,容姒忽然抬眼朝他看过来,翻了个白眼,“看我下饭啊?”
却是个带刺的美人,看她那样子,真不知道谁能让她乖巧柔顺起来。
齐子誉默默地想到,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徐衍之,在心里叹了声便认命地继续吃起饭来了。
而等齐子誉差不多大好的时候,齐子腾竟然又过来了一趟,那是满面春风正得意啊!
与他同行的除了上次的那些侍从之外,竟然还带了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这也就算了,说着说着他张口就要让容姒与他带来的那些美人表演表演,助个兴什么的。
齐子誉当然不干了,可齐子腾却不愿意了,青楼妓子不干这个干什么,就在齐子誉要跟他理论的时候,容姒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王爷,王爷……要是您为了妾身与康王殿下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妾身可以的,没什么问题……”
“若秋……”
“你要相信我。”
说着,齐子腾就开心了,直夸容姒识趣懂事,还大发慈悲地让她先表演,容姒自然是拒了,废话,好东西当然要留在后头,否则干嘛还有压轴压轴的呢。
而那几个美人果然来势汹汹,几个一起上就在台上琴棋书画了起来,一气呵成,叫容姒看得那叫一个开心,甚至差点没当场拍掌叫好。
还是齐子誉瞥了她一眼,才叫她抑制住了自己的动作,继续剥她的龙眼,剥完了就往齐子誉的嘴里一塞,因为塞得动作太过剧烈,竟直接连手指都塞到了他口中,凉凉的手指头与温热的舌尖甫一接触,两人便都愣住了,容姒还好,动作自然地抽了出来,倒是齐子誉这个多年没怎么近过女人身的初哥,当下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那头人正在催促,容姒便看着红脸的齐子誉,笑了笑,突然恶作剧地就凑到了他的耳边,“我可走了啊……”
女人柔媚的嗓音还在自己的耳边,人却已经消失无踪迹了。
倒是齐子誉听她说话的耳朵莫名地烧了起来,那女人……
随即众人便听到一阵乐声再次响了起来,一袭红衣的容姒便立刻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不同于她在台下的造型,此时的容姒将头发全都梳了上去,英姿飒爽,伸手就从一旁拔出了一柄长剑。
徐衍之与齐子誉都知道她有武功底子,却在看见她那潇洒落拓的剑舞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艳。
却不想舞着舞着她的头发忽然散落了下来,就在大家都以为她出了差错的时候,她的长剑也脱手而出,紧接着身上的红衣也应风而落,露出里头鹅黄色的长裙来,从之前英气的剑舞直接就转变为柔若无骨的舞蹈,再之后鹅黄脱落,露出里头粉白的衣裙,一阵笛声轻缓地响了起来,那是大家都从未听过的哀婉曲调。
一曲结束,容姒便径直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齐子誉,微微笑道,“殿下,康王殿下的美人们献上四项才艺,妾身也同样献上四项才艺,献丑了……”
“四项?妾身怎么就直看到三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因为容姒太过惊艳,一个美人气不过地说道。
容姒闻言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就在这时,两名下人走了过来,合力将那铺在地上的宣纸竖了起来,那是一副万里江山图,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容姒沾了墨水的长靴。
那美人顿时哑口无言,随即就听那齐子腾大笑着拍起手掌来,嘴里夸奖之词不绝于耳。
就连徐衍之与齐子誉也一脸奇异地看着换好了鞋子与衣裳走了过来的容姒。
看着齐子誉那怔楞的眼神,容姒笑着凑上前,“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又本事又聪明又漂亮?让你都有些动心了?”
“你真是不谦虚?”
“过度的谦虚那就是虚伪。”
闻言,齐子誉看她一眼,容姒回了他一个骄傲的小眼神,旋即失笑。
的确,面前这个女人确实不需要任何的谦虚,她值得所有的褒奖,甚至那句连他都有些动心了,也是……事实……
齐子誉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这么想到。
而这一回的试探,容姒的优秀成功地让齐子腾打消了疑虑,的确,这样的女人别说齐子誉了,就连他都有些心动啊,难怪他那个弟弟一门心思就想跟她长相厮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
齐子誉情痴的名号也打了出去,几乎整个齐都的人都知道齐子誉无心皇位,不爱江山只爱美人,一时间齐子腾的风头更甚了,与齐帝的裂痕也在不着痕迹地不断加深。
离间计成功。
再之后就该是齐子誉上场了,齐子腾的众望所归使得忧心不甘的齐帝再次病倒,对他这个儿子也从心底生出了些怨恨出来。
老子还没死呢!这就是齐帝所有的愤慨。
齐帝一倒,齐子誉便衣不解带地始终贴身照顾着,听闻还割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给他的父亲做了药引,听到这个消息的容姒不免有些赞叹这位二皇子的狠绝,却也克制不住地反胃起来。
人肉啊……啧啧……
等到齐子腾察觉到齐帝对齐子誉的亲近的时候却已经有些为时已晚了,他包括齐子腾的幕僚都知道他这位二弟不是不争,而是从未停止过争。
当下就开始疯狂地针对起他来了,可齐子誉每回遇到自家哥哥的针对,不是退让就是无奈,看得齐子腾越发觉得他虚伪至极起来,可偏偏在外人看来那是齐子誉性子恭顺,心不自觉地便偏到了他那头去了。
后来被齐子腾逼得没法子的齐子誉更是当着大家的面就开始明确表露了自己的态度,皇位是他大哥的,他这辈子除了想要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共度一生,再无其他的念头,他大哥永远是他的大哥,所以不管他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不会怪他。
相比起齐子腾那边的气急败坏,齐子誉云淡风轻的回应尤为大气。
一时间就连朝中的一些大臣们都对齐子誉赞不绝口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齐子腾这么多年在外头欺男霸女,肆意敛财甚至是枉顾灾民生死侵吞灾银的事情便以一个在应天府门口吊死的男人为由头全都爆发了出来。
一瞬间,震惊朝野。
而齐帝的憋屈、愤怒、不甘也像是找到了所有的宣泄之口,直接就将齐子腾下到了大牢里,谁知这头齐子腾刚下大牢,那头齐帝的身体忽然就不行了。
齐子腾这头还在叫嚣着有人害他,那头齐帝便强撑着身体在所有大臣的见证下,亲口将皇位传给了一直不愿意争的齐子誉。
尘埃落定之后,人们看着短短几月,就从一所无有刚刚归国的质子摇身一变坐上了皇位,一脸肃穆的新一任齐帝的齐子誉,无数人都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哪里是不争,这分明就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争到了手中。
这手段……不服都不行!
那头齐子誉春风得意,容姒听着齐子誉的探子跪在了地上汇报着的消息,手中刚刚剥出来的白嫩嫩的荔枝直接就从她的手里滚到了地上,瞬间就沾上了一层灰尘。
“你,说什么?”她有些懵然地起身上前。
“月夷叛乱,大楚边防告急,大楚摄政王谢郢带兵亲征,却与一日前于大泽谷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