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南柯一梦（十一）
在是字说出口的时候, 江逐月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连跪直这个动作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肩膀略略颤了下。
是啊……
他在犹豫什么呢？只要说是不就好了。
一个是自小跟他一起长大, 不论从哪个方面都那般贴合自己的喜好, 甚至根本就是按照他梦想当中的妻子模样长的如星, 一个是一无所有, 将他害得受过那么多痛苦，甚至还曾连累他的父母也一直困在那秘境里出不来的容姒。
该选谁？
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以后，他会再次回到他之前的生活轨迹, 再次成为江家的天之骄子，江家所有人的骄傲，甚至是整个下三界的骄傲, 拥有一个像如星这般完美的伴侣, 以后两人甚至还会拥有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
这梦幻的一切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几个月前他只有最香甜的梦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啊！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容姒的声音还在他的脑海之中不停地肆虐着, 为什么她的丑样子还在不停地在他的脑中骚扰着他！
“江逐月从来都不是个废物, 江逐月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是最优秀的……”
“要是生气, 也就意味着你将他们这些人放在了眼里, 放在了跟你对等的位置上……”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在家等我, 知道吗？”
“没事，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 多不多这几道伤其实也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当然了, 你以为我喜欢他啊，怎么可能？我都不了解他，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痴心不改，情深意长，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江逐月你信我，我那么聪明，你信我好不好？嗯？”
“等我……”
一声一声的回忆，让江逐月的肩膀抖得越发厉害了，甚至整个人都已然出现立在了崩溃的边缘。
而跪在他身旁的白如星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来，刚准备抬手安抚一下他的情绪，谁知道在抬手的瞬间，江逐月便躲开了她的手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跪在他的身旁满脸担忧的白如星，还有脸上已经露出欣慰之色的父母，再就是那些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看热闹的江家人，最后才将视线转向了微垂着眼，站在门槛旁，一言不发的容姒。
“是！”他又重复了遍，然后指着容姒的方向，失笑道，“我跟那种女人两情相悦？是我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还是你们的眼睛全都瞎了啊？那种女人给你，你要吗？还是你要？你要？呵呵呵……仅凭几枚影珠你们就能编出这么多的故事来，我实在是不得不佩服你们这些人编故事的能力，我不觉得这两年我有些习惯了她下人一样的照顾，之后还愿意接受她的照顾有什么问题，我们影珠上除了换药有什么别的越轨的举动吗？这就是两情相悦了？还是你们跟照顾你们起居的婢女都是两情相悦的……”
说着他猛地抬头看向容姒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下人就是下人，是怎么都不会从低等的位置一跃成主母的，这件事我想不止是我懂，容修士你应该比我更懂才是不是吗？是什么样的人就该待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不该去肖想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么说着，容姒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
可偏偏江逐月的心头竟又升起了一阵快意来了，只因为刚刚干扰他的那些容姒说出来的话在他说完的一瞬间就全都消失不见了，脑中的烦忧没有了，心里也彻底地空了下来。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太好了！
可紧接着容姒就动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跨过了门槛，没有看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的江家父母，没有看脸上已经露出些许自责的白如星，没有看那些满脸讥讽与嘲笑的看客们，当然，同样也没有看那人群焦点的江逐月。
独自一人走过了长的有些过分的院子，一步一步……
“听到没有，逐月公子也承认了，说那丑八怪自作多情呢！噗嗤，怎么会有这么恶心倒贴上门的人啊？我要是她啊，现在说不定都想找到地洞钻进去了，也亏得这女人脸皮厚，听完了还当做没事人一样……”
“可不是，我说她不是以为自己能仗着照顾了江逐月两年的情分，还能在他的身边谋上一个侍妾的位置吧？天哪，她那张脸，也不怕江逐月半夜醒来看见吓死……”
“就是，就是，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什么位置上。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在江逐月那里比得过白如星吧，啧啧，多大脸……”
“人家看她可怜收留她在江家，结果呢，丑八怪心也这么大，还有啊，我可听说她困在筑基初期很多年了，要知道没多久前，比她还小一岁的白如星都突破到了金丹了，啧啧，她到底哪里想不开跟白如星抢呢！”
“哎你们说，该不会那些影珠和流言都是那丑八怪自己放出来的吧？为的就是逼迫江家和江逐月承认她的身份吧？”
“哎，这么说也很有可能哦，长成这样，再不多动点心思，还怎么活啊？”
……
几乎每一步，容姒都能听到蜂拥而来的讥笑与恶意的揣测，饶是她经过了这么多时间的锻炼，在这些人的恶言恶语当中都有些感觉不好，可想而知，原主到底遭受了些什么。
那种一瞬间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的感觉，一瞬间，全世界都在嘲笑讽刺你的感觉……
最爱的人不信任他，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过街的老鼠，这是君不忘想要她经历的感觉吗？
很好，她记下来了。
然后容姒便从江逐月的身边走了过去，一晃而过的熟悉香味叫江逐月整个人恍惚了下。
随着香味的逐渐转淡，心头的那种快意的感觉也逐渐褪去之后，听着那些声音的江逐月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随后又蛰了下，再蛰了下，疼痛密密麻麻就传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正前方。
他是对的，他的选择是对的。
江逐月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可一种极为珍贵的东西从心头脱离开来的痛感还是叫他整个人踉跄了下。
她那般小气，不会原谅他了……
哈哈哈，这一回她应该不会再笑嘻嘻地跟他说再也不跟你闹了，就又跟他和好如初了。
不会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将容姒这个人从他的什么里剔除开来，不让她再给自己这个逐月公子蒙上一点灰尘，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觉得心里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他不就是挖去了一个容姒吗？为什么却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好像被人挖空了一样……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容姒的背影在大家的恶意的笑脸之中消失不见了，他不受控制地往前了两步。
她去哪里？
他在这里，她还要去哪里啊？
别走，他在这里，他不是在这里吗？
别走。
不走……
这么想着，江逐月的身子又踉跄了下，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眼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阵的惊呼，再之后连惊呼声都听不到了……
等江父江母察觉到自家儿子的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连他肩上的玉雀的双眼里都跟着流出两颗血珠来了，更别说此时满脸是血的江逐月了。
“逐月哥哥……”白如星看到江逐月现如今的样子，吓得早已经带着哭腔地喊起来了。
她就是想过来给他解围，毕竟逐月哥哥在影珠里的笑以前从来就没对她笑过，她要承认，是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她怕他们真的相处下去，她会失去她的逐月哥哥，可她也没想到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无意伤害容姒，只不过是想要让她知难而退，她也没有料到逐月哥哥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自己还弄成了这个样子……
可等江父给他检查过了之后，瞬间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来。
“不好，月儿的眼中的魔气开始暴动了，有开始往他的脑中还是丹田散去的趋势了！必须要给他换一双眼睛了……”
“可是普通修士的眼睛根本就压制不住那凶魔的魔气啊！”江母堂堂一个元婴修士此时竟急的想哭。
“死马当活马医，先挨过这段时间再说，不然那补金草的效用白白浪费了不说，还有可能危及他的生命！”
“可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逐月哥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白如星哭着问道。
闻言，江父、江母互相对视了一眼。
悲伤难抑，痛苦不堪，叫那些魔气钻了空子。
再联想起刚刚的局面，这两人的心中也闪过了一丝后悔来，同时对容姒的感觉也更加复杂了起来。
无疑，那小姑娘是个好的，自家儿子十有八九是动了心了，可是就是不配啊，而且逐月这个样子也是被她弄得，真是……唉！
江家那边的情况容姒并不知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日江家的情况和江逐月说的话全都被流传了出来，一瞬间嘲笑她的人便从江家拓展到五大家族，各类大小门派的人当中，几乎有人都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与自作多情。
甚至连原本租好的客栈也被老板借口人已经满了，将她赶了出来，再之后吃饭，猎魔，甚至是兑换都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羞辱与无视。
可以说，长这么大，经过了这么多世界，容姒还是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被所有人排挤的感觉。
不得不说，等从这个修□□离开之后，她的承受能力绝对能涨一大截。
期间死要钱还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助什么的，帮助？她要个屁的帮助，现在多难过，以后恢复了就有多舒爽，她非要看清楚这些人的嘴脸，最后好好爽一爽。
一听到这女人这么说话，系统空间里瞬间就响起了一段对话声。
“感觉她有点崩坏了。”
“嗯，以前多萌萌哒。”
“你确定？”
“呵。”
可谁知道排挤就算了，竟然还有人趁乱朝她下手了起来，只不过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从天而降，容姒抬头——
白如羲。
只是她还没开口询问，白如羲就已然冷着脸朝那些不知道被谁派来的人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要浑水摸鱼，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剧情中雪上加霜派人弄她的是白如羲，谁知道换个人，雪中送炭的也是他。
这叫容姒不得不有些稀奇了。
“那些人……”容姒也就随口一问，没想着白如羲能回她。
谁知对方犹豫了下，还是回了她。
“跟之前放出你跟逐月影珠的人是同一帮，他们想要趁乱杀了你，并将杀人的罪名安在逐月的头上，毕竟你现在……”
我现在是江逐月的污点嘛，我知道。
容姒在心里回了一句，可面上却还是默然无语地低下了头。
而看清此时容姒模样的白如羲心头莫名地闪过了一丝复杂，只因为现在的容姒的样子确实有些难堪。
半旧不新的衣服，脸上还带着伤，更消瘦了不少，联想起这几日的流言，白如羲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就将她带到了白家的一处别院里。
“这段时间，外头不怎么太平，你先在这里待上一段的时间，接下来等风声过来，是走还是留，随你。”
见容姒看了看这别院，白如羲继续解释道，“这里是我的别院，因为位置比较偏僻，一般很少人过来。我……我只不过就是在报答你在那九幽秘境里给我的帮忙罢了，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误会……”
她误会什么？容姒有些茫然。
可看见白如羲那略微有些窘然的模样，容姒在心里笑了声。
不知道误会的是谁？
“谢谢。”容姒诚恳地说道。
见状，白如羲的心头略略松了口气，给容姒介绍了一些地方，刚准备离开，月色之下，容姒就叫住了他。
“江逐月他……怎么样……”
情况不太妙。
这样的话白如羲并没有说出口，只不过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容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好似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美丽女人正站在院子微笑着看着他似的，那种美丽便是穷尽他所有的想象之力也是想象不出来，恍然不似凡人了。
可等他眨了下眼睛，他看到的就又是平平无奇，脸上还长了胎记的容姒了。
情绪平复了下，他说道，“他还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
容姒点了点头，等白如羲彻底离开了她的视线，她便立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刚刚……
刚刚她恢复了一瞬间的容貌。
容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其实不仅仅是她惊诧了，就连一直注意她的君不忘也一改他之前毫不在意的样子，猛地坐直了身体。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封印几乎完全跟他脱离了联系，就是现在恢复了，他也有种那封印正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控制的感觉。
要知道现在的容姒可还只是个筑基期啊……
有趣，有趣……
君不忘忽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或许他也该下去看看他这个小徒弟了。
君不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
并不知道已然引起君不忘兴趣的容姒就这么在白如羲的别院里头住了下来，对方大约隔上三天就会过来看她一次，然后给她带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不过江逐月的消息却是绝口不提。
他不提，容姒也不怎么开口询问。
因为这段时间她完全就是在跟脸上的封印玩的开心，渐渐也摸出了它的一些规律来了。
好像是她想江逐月想得越少，脸上的封印才会越松动，若是一直想之前那样时时刻刻念着江逐月，它就会越坚固，之前她就老是想着攻略攻略的事情，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松动，现在攻略快完成了，她念叨的也少了，它竟然就开始松动了。
只不过江逐月那里还差5点好感呢，一点都不想怎么行呢！
这么想着，容姒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越发灵动的眼睛，或许……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江家，江母焦急地看了眼从满头大汗地从卧室里出来的江父，“怎么样？这次的眼睛能支撑多久，上次不过撑了一天，这样换、挖的，月儿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就没一双眼睛能够月儿一直支撑下去吗？怎么办啊？难道真叫我看着月儿去死……”
“好了好了，别急了，这事急也急不来，我们慢慢试。”
“我的月儿，都是那容姒，要不是她我的月儿……”
难免的，江母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怨恨来。
“行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
“可要不是她，我们明明时间还很多的！”
“可月儿他……”
“月儿怎么了？”
“你进去听听就知道了……”
带着疑惑的心情，江母踏进了卧室里头，然后就听到了江逐月昏昏沉沉地喊了句容姒。
“真是！那女人自己根本就是个妖魔吧，不然……不然我的月儿怎么会……”
怎么会弄成这样了，还叫着她的名字！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江家的门的！”
“好，好，不过最好还是将那女人找到，毕竟逐月现在情况不妙，我们……”
这一日，白如羲迈着略微有些沉重的步子来了别院里头，几乎是一来，就对容姒低下了头。
江逐月的情况他已经有些了解了，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自己的兄弟和一个陌生的容姒，他该选谁不言而喻。
既然江逐月需要一双能救他性命的双眼，那么，那么……
这么想着，白如羲竟然直接就朝容姒单膝跪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有些为难，但……但我们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逐月他就快……就快不行了……当我求你，就当我求你！”
白如羲放下了自己的另一个膝盖。
“就当我白如羲欠你一条命，以后我一定会找到一双新的眼睛给你换上！容姒我……”
“你当初将我安排在这里，有没有……”
有没有打算着一旦江逐月熬不过去，就立马让她献出眼睛来，之所以安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是为了怕她跑的没了踪影。
闻言，白如羲浑身一震，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容姒一眼。
看他这幅表情，容姒就有些明白了，随即笑了笑，“嗯，你带我去找江伯父，江伯母吧！”
“容姒，我没有……”没起过那样的念头。
“我相信，你带我去见他们吧！”
听到她这么说，白如羲微微低下了头，“抱歉……”
而等来到了江父江母的面前，他们连带着有些憔悴的白如星都不敢相信地看了容姒一眼。
“你是说……”
“嗯，在九幽秘境里头我吃了那玲珑换目花，只要换了我的眼睛，就能还你们一个完好无缺的江逐月，一切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你们的生命里过。江逐月还是以前的那个江逐月，本来，这就是我欠他的！”
“你……”
“最好趁我不想反悔之前就快点下决定，挖眼睛啊，我也怕的好吗？迟了说不定我就跑了……”
听到容姒的话，在场的江父江母，白家兄妹俩俱都看着容姒微微扬起的嘴角，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真的想好了？”
“嗯，就是我还有个要求。”
“你说。”
“不用跟他说眼睛是我的，我不需要他领我的情，换完眼睛我就会离开这里，以后江逐月的生命力将不会再有容姒这个人，我想这也是你们的期望，所以就让我这么消失，我好，你们也好！”
“……好！”
江母一口答应。
于是容姒就跟着他们进去了。
“哥，她……”
白如星一脸震惊。
白如羲拍了怕她的肩膀，白如星的眼中瞬间就闪过了一丝颓然。
可等到了卧室里头，给容姒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的江父江母都怔住了，“你……你的灵根早在三月之前就已经断了，这代表你这一辈子都要困在筑基期了，怎么……”
忽然，两人就沉默了。
因为他们曾经就听过江逐月说过就是三个月前，容姒给他弄来了那玉雀，听闻那个地方只有金丹期的人才能闯进去，容姒一个筑基期。
闻言，容姒依旧没什么表情。
“换吧！”
她说。
“眼睛和金丹我都还给他，以后，再无瓜葛！”
有那么一瞬间，江父江母好似看到了容姒的脸上的胎记好像小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江逐月的手微微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