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莫回
2月1日
不出我所料, 老爷子知道我没打招呼就带人回来后勃然大怒。我任他发了一通脾气, 跪在堂下等他发问。
“我还道你是看不上那些人, 没想到, 席悯啊席悯,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回来?!他大字都不识一个,你娶了他, 主母的位子他也担不起!”
我脾气也上来了:“他担不起我替他担着!”
老爷摇摇头:“你还年轻,这是一时脑热。等过几年你接了位子,被俗事缠身,却找不到人与你分担, 休要后悔!”
我不觉意道:“到时候后悔再说。”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不管你外头情人有多少, 主母只能有一个, 娶了就不能退, 除非去世,不能换人,你可曾想过?”
“不曾。”
“什么?!”
“不曾想过换人。孬好就是他了。反正换谁对我都一样。”
老爷子被我噎了下, 没想到我态度如此坚决,拂了拂手, 赶我走:“去吧去吧, 把他安顿好, 孩子生下来再行打算。”
我熟知他一贯套路, 这么说就是打发我走, 再过几个月, 可以直接来个翻脸不认人,那就是活活打我的脸。
我压根不准备在这事上让步,继续追问:“怎样的打算?”
老头子坐在红梨木太师椅上,眉心打了个疙瘩,一双精于算计的老眼紧紧盯着我,对我说:“把那孩子接过来养。”
“名分呢?”
“不入族谱。”
我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那不行!”
“跪下!”
我只得退回去端端正正跪好,同时也据理力争:“他还年轻,主母的事务不多,他可以从头学起。”
老头子气得拿手杖敲地:“我席家儿女,怎么能娶一个专门用来给人产崽的奴隶?”
我低着头,知道怎么也说不通这个老顽固,准备给他下个套,就顺着他的意思,假装动摇了:“您说的也是……仔细想想他确实配不上我,家世学识都差太多,我再想想吧……但您得给我个合适理由,好让我回去拒绝他。毕竟……他怀着孩子,也不容易。”
老爷子叹了口气,也松口了,“你就回去给他说,席氏有个老规矩,新人进门得在门外跪三天。他要是跪得了,就算作老祖宗亲自同意,我也不会再阻拦。”
他说完,又信心十足地补了一句:“现下寒冬腊月,他又顾及孩子,听完一定会打退堂鼓,事情便迎刃而解。”
不愧是老狐狸一只。
可惜蜗居在家太久,低估了我的决心。
我把话传给杜阅澜,给他出了主意:“老头子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你象征性在外面跪十几分钟,我去将他引下来,你说两句软话,他看在孙子的面上不会不答应的。”
杜阅澜说:“没关系,让我跪三天也可以。”
我沉了脸:“坚决不行,你根本受不住。要是他不答应,我就带你走,这么多世界总有容身处。”
他感激地说:“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和他商量好,便回到大宅做一些准备。房间要收拾好,孕夫通常用的东西也布置上。
老爷子却从我的举动中察觉到苗头,直接釜底抽薪,封了屋子把我锁在卧房里,让我寸步无法离开。
我人生中头一次感到什么是恐慌。
我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怎么办?他不是异能者,面对席家毫无抗争之力。要是老太爷趁此机会将他送走,那岂不是——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但也说不定,那个老狐狸,为了所谓的家族传承,血脉高贵,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急得在房间里乱走,不论试了多少种方法,都没法开门。
晚间,家里的佣人过来送饭,手伸进门洞里,被我抓住读了思想——杜阅澜等不到我回去,已经来到了楼下安安静静跪着了。
我放开佣人,急忙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夜色已深,灰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纷飞,根本看不清杜阅澜的身影。
我翻出多年不用的热水袋,灌满水,用咒术加热后持续保温,又找了两件貂衣,裹住热水袋,便抱着热水吃食和一大包衣物,顶着风雪翻出了窗外。
好在楼阁是横梁结构,有地方下手脚,我找了块没人的地方悄悄落了地,再翻到墙外,顺着墙沿找人。离老远看到一抹灰影,我心口滋滋一痛,脚下不停,朝他奔过去。
现下是冬季,大宅墙外的雪已经落了半米深,他就跪在正门前,漆红色台阶上,膝盖下面除了两块砖头,什么也没垫。即便这样,他上半身还是挺得笔直,他的脊椎,不曾弯曲。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眶发热,好似跪在雪里的是我。
“阅澜,阅澜!”我根本不顾宅子内的守门人会不会听到向老头子报告,冲到他身前,想要托起他。
他用瘦骨嶙峋的大手拽住了我,缓缓抬起没有血色的脸,轻轻地摇摇头,嘴唇几乎发不出声音:“不行……不能走……”
我的声音又急又气愤:“为什么不能走?”
他的视线垂向地面,沉默了一会。我突然意识到,我能想得到的法子,老头子一定比我更清楚,甚至早就料到我的举动……
我才是那个中套的人。
“他来过了,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杜阅澜一手托着腹部突起的轮廓,一边慢慢说:“说……我随时可以走……但是走了就……就……”
他忽然抬起一双哀伤的眼睛来看我,“这个孩子,就只能做你的私生子。我可以不要命……但我们的孩子不能再受这种——”
我用拥抱打断他艰难的话,告诉他:“不可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名正言顺入族谱。我向你承诺,不论他以后多么庸碌多么顽劣,我都会让他做继承家主。”
他冻得嘴唇哆嗦,却很高兴地问:“真的么?真的可以吗?”
“真的!我可以给你画图立字据。”
“不用……”他宽慰地笑了笑,“悯,我相信你。”
即便被我任性抛弃一次,还是愿意相信我吗?
也是。除我之外,他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明明身为叛军首领,却违抗组织纪律,重新装回了生殖腔,他所背负的指责与唾骂不可想象。
“其实……我的基因不差的。”他拉住我,絮絮说起来,好像是想说服我,“我通过了最高级的基因筛选,是那几年中最好的一个。我也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
“别再说了。”我抑制不住哽咽的趋势,抽出他膝盖下两块砖头,那是防止雪浸湿衣服用的。
我将带来的暖裘垫在他腿下面,用袖子打了个结,系好,再把热水袋塞进他怀里,拉开拉链摸到肚子的时候,啊,裹在腰上用来御寒的,是那张我们翻滚过许多次的小毯子。
如果没有我,他也只有这张毯子了。
如果不是命运眷顾我,破破烂烂的可怜小毯子会成为他最后的裹尸布。
他被我触碰到时,打了个哆嗦,忍着难受悄悄把重心移到后腿上。没有办法,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坠得他骨盆疼痛。
我给他施了温暖咒,围着他布了一小圈结界,让经过的寒风都能绕道而行,最后,我也跪在他面前,从前面抱住他,互相搂在一起,守护好那只已经因母体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的小生命。
“悯……”
“嗯?”
他紧张了一会,最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哽着声音开口:“我……我很爱你。”
我有些诧异,脑袋从他肩头抬起来,捧起他的脸,看到他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羞涩,继而低着头解释:
“你走之后,我去问了其他人,问那些有过家室的……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懂你的意思,让你误会了,你一定很难过吧……我这半年来都很痛恨自己……”
“你痛恨什么!你该痛恨的人是我啊!”我实在无法将悔恨与悲伤压下去,任凭它们从眼眶涌出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该认错的也是我。我从一开始就想着逃避责任,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造成这样的结果,所有的苦果都应该我来承担。”
他轻轻说:“没关系的……”
我说着说着,自己居然崩溃地哭了起来:“我对你这么坏……第一次还强了你,你都没有责怪我……你和我同岁,却过得这么苦,还受我欺负,我实在太坏了呜……”
他笨拙地拍着我的背,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吐出来的却是些奇奇怪怪的话:“……不会。欺负我,挺好的。我愿意的。很愿意被你欺负。如果能一辈子被欺负就好了……”
真是奇怪的人。
可我却很喜欢,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
我们依偎着,相互陪伴着过了一整夜。似乎经过了这样的日子,再看到早晨的曙光时,觉得今后也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我们了。
我轻轻抚着他暖融融的肚子,孩子在里面活动了一会,搅得他从半梦半醒间苏醒。他往我身前挨得更近,汲取着我的信息素,问我:“什么时候给他取个名字呢?”
我说:“就今天吧。”
“今天?现在吗?”
“对。”
“叫什么好呢?还是悯来取吧。”
我望着大宅外金辉熠熠色的晨光,想了想,说道:“前路昭昭,一去莫回头……不如就叫莫回。希望他做事果决,不曾后悔。”
“莫回……莫回。”他神情柔软,大掌覆在我的手背上,一同隔着薄薄的血肉,触碰着小莫回。
“真是好听的名字啊。”他由衷喜欢地说。
小莫回,会长成什么样的莫回呢?或许多年之后,这本日记交在他的手上,他自己也能有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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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修白放下日记本,转过头,准确亲在席莫回发烫的脸颊上。
这位新任主母宣布道:“长成了温柔可爱的小莫回,是我的小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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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细心你的你们会发现,日记写的是2月1日,我们现实也是2月1日呢。仿佛有种正在进行发生的感觉。
几日不见我居然很怀念桓二白和美美呢!!!!(被仙女教母暴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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