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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韦州战,女儿心

  玉无玦去解决元阳城中的事情了,但玉无痕还是孜孜不倦地问阮弗为何玉无玦下令不再追击赵瑾。
  阮弗瞥了他一眼,而后问道,“十二想要在这等时候将大军开往南华么?”
  玉无痕坚定地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是时候,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便是他行军打仗不如其他人,却也知道如此明显的道理。
  阮弗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难怪王爷不放心你。”
  玉无痕瞬间黑了脸,“长清,别以为你很厉害我就不敢揍你!”
  阮弗微微挑眉,“如果赵瑾能这么轻易在百里之内离开,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四哥故意的。”玉无痕满不在乎地道,“没准不知道的人还会说四哥其实是欣赏赵瑾的能力不愿赶尽杀绝呢。”
  说完了之后,玉无痕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四哥难道是想引起南华皇帝和赵瑾之间的不信任?”
  阮弗点了点头,“赵瑾几乎是跟着南华皇帝长大的,少时更是皇帝的伴读,两人之间的信任,可想而知,便是赵瑾师从南华帝师,但是孟氏出事之后南华皇帝依旧对赵瑾重用,就能看得出来,只是……南华皇帝多疑,加上当年孟氏的事情之后,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对赵瑾没有芥蒂,此番南华的行动与计划破碎了之后赵瑾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这般后退,你说南华皇帝会怎么想?”
  “也不至于,你不是说赵瑾很被信任?”
  阮弗摇了摇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单单只是想要用这一点就想引起南华君臣反目当然是不可能,只是,只要怀疑就够了,皇甫彧此人刚愎自用,多疑寡薄,只要有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产生,这种子迟早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阮弗的语气的确不怎么好,毕竟认识阮弗如此之久,在玉无痕眼中的孟长清始终是冷静自持的,如今听她说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一抹不同以往的奇怪,终是没有再多问。
  混乱了许久的元阳城与玉峰山一带,以及曾在半个月前因为莫元松愚蠢的行为而被南华军队踏足的土地,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已经重新收归了回来,但是,南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韦州的楚王依旧在重伤之中,而趁着南华捣乱,原本就在东边一隅的东楚似乎也觉得能在这个时期收到一些利益似的,趁着南华出兵半个月后,也开始集军进攻辰国东部边境,如此一来,辰国的整个东南地区瞬间进入了战乱之中,东楚、南华卯足了劲一般想要在这个秋冬时节让辰国脱下一层皮。
  元阳城在南华的军队离开之后,原本的元阳城的居民也渐渐搬了回来,虽然元阳已经被破坏了不少,可这里毕竟是他们曾经的家园,加上玉无玦已经下令修葺,进入了秋冬时节的百姓,也不愿在外风餐露宿,却也慢慢往回迁徙了。
  刚刚收到东南边境的战报,年轻气盛的玉无痕就气得不行,“东楚算什么东西,不过占了一块地自称立了一个国罢了,方圆大小还不足咱们辰国的十分之一,竟然也想要在这时候插一脚,难不成他们想要归附南华不成?”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原本还气冲冲的少年便如同泄了气的一般,有些期待地看向阮弗,他知道四哥看起来温和,但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一些什么东西,还不如问长清。
  阮弗唇角微扯,接过玉无玦递过来的战报,想了一下才道,“如今中原各国,若说最富庶的地方,非南华不可,占了天时地利之便,南华说是鱼米之乡也不为过,农耕发达,商路通达,其次,就是位于东南地区的东楚,整个东楚,农业水产之便利,足够他们拥有在冬季来临的时候刮下咱们辰国一层皮了的自信。”
  玉无痕有些懊恼地道,“说得也是,咱们辰国什么都好,就是不足江南那般富庶。可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啊,东南边缘虽然比辰国大部分地区都好,战乱下来,如今正是秋冬的时节,可经不起太多的消耗。”
  阮弗转头看向玉无玦,“王爷有何打算?”
  “此次东南的战事,已提前消耗了国力和粮食,南华与东楚既然有这等心思,也总该付出一些代价。”玉无玦轻描淡写得道。
  阮弗皱了皱眉,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知道了玉无玦的意思,却也不再多言,年少的十二皇子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智力不足,只默默决定还是过后再去问阮弗到底要做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身在南方的阮弗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突然离开永嘉,右相府的浅云居中至今依旧空空如也,虽然阮嵩竭力压下这件事,或许也没有人去关注一个虽有名气但其实还不足以引起太多人关注的人。
  右相府外无人关注,可右相府内,却焦灼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不止是多少次温氏问起寻找阮弗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了,“老爷,弗儿还是没有消息么?”
  阮嵩沉了沉眸,微微摇头,温氏显得有些焦躁,“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就消失了,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温氏有些着急地道。
  “若是知道了什么,以她的性子,估计是要闹腾一阵怎么会如此无声无息不见了。”阮嵩不以为然。
  温氏却是有些怔怔,“可是……嫣儿可怎么办,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线生机,老爷……这……”
  阮嵩有些烦躁地道,“不要想太多,还有时间,日后你多费些心,嫣儿与楚王的婚事,也是明年八月的事情了。”
  温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老爷是不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悄悄送走了阮弗?”
  阮嵩深色不好看,怒瞪温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是知道阮嵩生气了,温氏还是不依不饶地道,“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如此搜查下去,半点消息也没有,一个人出门,难道不需要路引么,她是右相府的女儿,出了门也抛不开这层身份,除了有人相帮,还能如何不会被人发现。”
  “简直是无理取闹!”阮嵩甩袖道。
  “无理取闹,你竟说我无理取闹,你心软了你后悔了是不是?”温氏哭喊道。
  阮嵩被近来的事情弄得有些厌烦,此时见温氏开始哭哭啼啼,也没有了在些时候的耐心,语气烦躁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整日疑神疑鬼的,像什么样子,我没空陪你闹!”
  说罢,不再看温氏一眼,径直甩袖离开了,只温氏看着阮嵩离开的样子,愣了愣,而后才掩面哭泣。
  与右相府的景象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一封边境快报在雄俊战马的飞速的马蹄声中进入了皇城,而后直达御书房,彼时的御书房内,元昌帝正在听几个儿子关于东南战事的看法,有人主战,有人主和,还有人自请前往战场,但所说却并非让元昌帝很满意,玉无临等人看着元昌帝不甚满意的面色,倒是没有再说话。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安成从御书房外边走进来,“陛下,边城的战报传回来了。”
  “宣!”
  战报被安成呈了上来,元昌帝无声接过,展开来看,众位站在下首的皇子却是在帝王的脸上看到大喜过望的神色,一封战报,并不长,在诸位皇子还想询问是何好消息的时候,元昌帝突然朗声道,“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可见元昌帝此时此刻的心情。
  玉无央见此,与玉无怀对视了一眼,矜持笑问道,“不知是何好消息,让父皇高兴若此?”
  “想必是南方大战有了巨大进展。”玉无临接口道,“儿臣恭喜父皇。”
  元昌帝显得很高兴,似乎也不计较先前几个儿子不同的意见最后却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事情了,只到,“老四在元阳城打破赵瑾十几万兵马,导致赵瑾溃败而逃。”
  玉无临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四哥才绝天下,在将元阳收复了,果然是大功一件!”
  玉无凡勾唇道,“有四哥在,元阳自是不在话下。”
  玉无寒笑道,“四弟的能力,此举乃是意料之中,父皇高兴若此,只怕还有别的消息了。”
  元昌帝朗盛一笑,“哈哈,自是还有不少好消息,你们可知此次相助老四拿下元阳一役攻破南华北上计策的还有谁?”
  玉无临不经意之间与玉无央对视了一眼,彼此的心中似乎都有了什么猜疑一般,但还是对着位上的元昌帝道,“儿臣愿闻其详。”
  元昌帝没有回答几个儿子的问话,却看向一脸闲雅洒然的三儿子,“老三在外结交了不少名士侠客,不知对孟长清此人如何看?”
  玉无寒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想必此次相助四弟的,便是名士孟长清了,倒是意料之外,细想之下却又很是符合世人口中所言孟长清的处事风格。”
  “哦?怎么说?”元昌帝看了看手中的战报,似乎是来了一些兴趣一般,玉无寒想了想,才道,“孟长清此人,五年多前横空出世,平定交趾国的叛乱,虽是没有明面上的说法,但其实,南部地区已经默认交趾国在孟长清可控的范围之内,孟长清此人与中原各国皆有往来联系,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他到底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只听闻其名便让人感到敬畏与瞻仰之意,他助过辰国,这几年里,他曾帮助二皇兄击退过赵瑾,曾破过南华欲与南方三国的联盟、当年辰国与北燕的战事里大皇兄身陷险境是他出手相助,两年前大周称臣,也少不了孟长清暗中推动。”
  “这么说,你是觉得此人所做的许多事情,都与辰国相关,甚至是目的所在?”元昌帝眯眼问道。
  玉无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看三哥言语之间对此人赞誉有加,看来是极为看好的了,父皇,孟长清虽是被称为天下名士,可此人过于神秘,处事常常破常理,若说他处事有利于咱们辰国,可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玉无临的话还没有说完,玉无镜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难道父皇还需要五哥来教道理不成,事情还没有定论,五哥这是要一棒子将老鼠打死呢?何况,民间孟长清的声望也不少,这天下学士不知道几多人仰慕他呢。”
  “父皇,儿臣绝无此意!”玉无临脸色一沉,对着元昌帝道。
  元昌帝看着这几个说不了两三句就会互怼的儿子,不悦地瞥了一眼遇见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说的几个儿子,道,“据说这个孟长清往常做事从来不露面目,此次,你们如何看?”
  玉无凡眉头略有纠结,他是知道玉无玦离开永嘉的原因的,只是四哥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可此时此刻却说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孟长清,而且,他总是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对于元昌帝的问话,谁也没有立刻作答,反倒是元昌帝瞥见了眉头微皱的玉无凡,“老六,有何想法,你说。”
  突然被点名了,玉无凡有些意外,见元昌帝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玉无凡摸摸鼻子,“父皇,儿臣不知。”
  元昌帝不满,正待说什么,却见玉无凡又赶忙改口道,“不过儿臣觉得,孟长清一改神秘作风,不会无缘无故,只是,抛开其他不说,这位神秘的名士,至少在天下人的眼中已经倒向了辰国。”
  这话说的中肯,元昌帝听罢,却是陷入了沉默,玉无央突然道,“父皇,孟长清经纬之才,却又并非放浪形骸的名士之流,辰国在中原各国中实力靠前,父皇亦是一代明君,儿臣认为,孟长清择明主而来,也并无不可。”
  “哦,你是这么认为了?”元昌帝瞥了他一眼。
  玉无央笑道,“儿臣认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倒是胸怀宽广,惜才爱才。”元昌帝道。
  “儿臣也是为了辰国着想,世人皆知,孟长清腹有经纬之才,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颇有当年诸葛孔明之才,若能收归辰国所用,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臣弟倒是不知七哥心怀如此宽广,对于一个来历不明,只在民间过其名的人也这般爱戴与维护,就不知七哥是为了辰国还是为了自己了。”玉无衍道。
  “十弟莫不是开玩笑,辰国好了,你我不就好了么?”
  对于几个儿子暗中较劲的模样,元昌帝难得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是开口道,“你们各有各的说法,倒是说说,该如何做?”
  玉无央突然跪下,“父皇,儿臣愿往南方。”
  看了一眼玉无央,在玉无临无声的示意之下,玉无衍也不甘落后,一齐跪在玉无央的身边,“父皇,外患未消,儿臣也愿意前往南方。”
  元昌帝看着这个时候终于对于南方的战事似乎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两兄弟,却是沉默了。
  在南方的战报传回永嘉的第二日,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风,永嘉的百姓似乎一夜之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孟长清,此时此刻就在辰国与南华的战场上一起帮助辰国的将士御敌,并且在玉峰山打破南华名将赵瑾的伏虎军阵,打得赵瑾的大军溃散而逃。
  一时激起千层浪,未到辰时,永嘉城内的招贤馆已经坐满了人,众人纷纷对这件事发表看法,纷纷猜测,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孟长清,如今的行动意味着什么。
  五年的时间内,这个神秘的天下名士,每次轰轰烈烈出现的时候似乎都能给天下带来某些变化。她首次出现的时候,交趾的叛乱平定了,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南方三国之间的纷乱被平定了,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大周对辰国称臣,从此免去辰国东北部之忧,这一次出现,意味着什么呢,还是在辰国与南华交战的时候。
  在孟长清还很神秘的时候,天下人的关注似乎都在孟长清这个人的经天纬地之才,可当话题再次升温的时候,却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午时的时候,依旧热闹的招贤馆三楼的一座厢房无声打开,走出了三个人影之后,厢房的门再次无声地关上,玉无临离开了已经坐了一上午的招贤馆,面上的神色并不太好。
  玉无衍走在他的身旁,道,“孟长清出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招贤馆内的学子们说法不一,五哥想要如何?”
  玉无临沉声道,“孟长清此人,你我都摸不清,且不说民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别说那些自命清高的大儒看不起他,光是民间对她的称赞就已经不容小觑了,何况,这个人,背后有交趾的势力,与中原各国权贵之间皆有联系,若能得其用,还怕成不了大事么?”
  “可孟长清做事不合常理,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就与老四在一处,我们……”玉无衍皱眉道。
  玉无临眯了眯眼,“孟长清没有出现的时候咱们找不到他的踪迹,其他的自然无从说起,但是既然如今出现了,这个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必定是一大祸患,便是被收到老二的手下也比被收到老四手中要好得多。”
  玉无岐道,“四哥会看得上孟长清么?”
  玉无临摇了摇头,“咱们都不了解老四,但是……如今,孟长清却是已经在他身边了。”
  话到此处,三人皆是沉默,玉无临道,“这些名士,都少有些清高,行为怪诞,这么多年,孟长清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不清楚,不过,人在世,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害怕收不了一个孟长清么?不过,孟长清日后若是不能为我所用……。”
  玉无衍与玉无岐神色一凛,“五哥放心,还有的是时间,届时,倘若他真的成了四哥的人,只怕,七哥那边,只会比咱们更着急。”
  玉无临点了点头,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三人一齐离开了招贤馆所在的巷子。
  而另一边,招贤馆内的另一处房间,在玉无临三人刚刚离开的时候,却是走进了一个小厮,“王爷,宣王已经离去了。”
  玉无央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中年男子,“右相如何看?”
  “微臣还是赞同殿下与娘娘的意思,孟长清的确是能用则大用,不能用则令之无用!”阮嵩沉声道。
  玉无央突然笑了一声,“右相看起来斯文文雅,却不想也是这般果决之人。”
  阮嵩笑道,“殿下说笑了,这世上,做到微臣这个份上的,还有几人是良善之辈呢。”
  玉无央点点头,“说得也是,如此,接下来几日,永嘉城内的事情就劳烦右相了。”
  阮嵩赶忙站起来,“分内之事,王爷此番前去南方,万事小心。”
  玉无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而就在永嘉,或者说,孟长清出现在了辰国与南华的战场上站在辰国一边的消息渐渐从辰国南方传向大江南北的时候,阮弗刚刚与玉无玦到达韦州,即如今楚王玉无惊所在的阵营。
  原本韦州的形势并不好,但是,因为赵瑾在玉峰山的溃败带动了韦州形势的变化,在玉峰山的战役之后,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缓和的,但是赵瑾为数不多的失败,不知是触动了南华皇帝皇甫彧的哪一根神经,在阮弗与玉无玦往韦州而来的路上,已经得到消息,南华曾兵十万往韦州而来,似乎势必要在东楚参一脚的时候打开辰国在南方的一个缺口一般。
  因此,阮弗与玉无玦到达韦州的时候,原本缓和了的局面,却又进入了战火连天的状态,原本负伤的楚王,在前两日的一场水站之中落水,导致伤口加剧,如今只能艰难幕后指挥,上不得战场了。
  玉无玦来韦州,玉无惊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事实上在玉无玦收回元阳,击破赵瑾军队的时候,玉无惊便已经猜到了玉无玦必定会来韦州,因此,听到身边的亲兵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玉无惊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与议事的的将领们停下来,让人将晋王引进来并且在议事大帐的门口等待玉无玦。
  玉无惊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前方的战事还在继续,因此虽是不能上战场却也一定会与将士们分析战况,阮弗跟在玉无玦的身后往韦州军营的议事大帐而去,看到玉无玦身后的年轻公子的时候,即便玉无惊早就得到了消息,眼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些震惊,但很快消失,反倒是走几步迎了上去,“老四到了。”
  玉无玦微微点头,“二皇兄。”
  玉无惊的视线看向阮弗,“这位想必就是孟先生了。”
  阮弗微微点头,“见过楚王殿下。”
  玉无惊摆手示意阮弗不必多礼,“早听先生才名,多年前与南华一战中本王还承蒙先生暗中指点过一二,本王正是感激不尽,先生不必多礼。”
  玉无惊已经如此说,阮弗却也没有一定要谦让的样子,只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玦已经开口道,“不知如今韦州的战况如何了?”
  玉无惊抿了抿唇,“方才军中正在讨论战况,四弟初到,理当休整,但军务紧急,也请四弟先进去一听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却是看向阮弗,“不知先生……”
  “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让在下进入议事大帐?”
  “自然可以,只是本王担心先生长途奔波。”阮弗不会武,一般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玉无惊也是懂得武学的,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阮弗倒是不介意,微微点头道,“如今,多谢王爷了。”
  而后跟着玉无玦进入了议事的大帐之中。
  大帐中已经坐了七八位将军,早先便听说了晋王殿下与孟长清一同前来韦州,晋王殿下他们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个孟先生,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毕竟这军营中不少将领,其实都已经算是楚王麾下的将领了,当年孟长清暗中帮助楚王对阵南华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因此总体上这些人对于孟长清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也还有人不服气或者耿直之人看不起,如今终于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孟先生,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上表露出来的神色,阮弗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玉无惊简单与诸位将领介绍了一声这就是孟长清孟先生之外,也没有再多解释了,众人只得压下好奇心,重新回到军事问题的讨论上。
  “南华多水,士兵水站的能力比我们强这是不争的事实,韦州城外就是宽广的杨水江,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一个将军开口道。
  玉无惊看向玉无玦,“不知四弟可有什么看法?”
  辰国江少河少,便是船运都不怎么发达,将士中还有不少是晕船的,这是天然的因为地理带来的差异,因此不擅长水战,甚至不擅长治水,都会正常的。
  玉无玦似乎是想了一下,“南华必定会以他们的长处来打我们的短处,现今领兵的是与赵瑾关系极好的周正,他必定会借此为赵瑾报仇,战事就会难上几分,水战确然不是我们擅长的,但若是化不利为有利,也并不是不可。”
  “如何化?”众人的眼神看向玉无玦。
  “秋冬时节,河水干涸,加之已经进入秋末,再过几日,南风便会化为北风,战船在杨水江上呆了月余,必定不比当初了,届时可借此机会布战。”玉无玦幽幽道。
  玉无惊眼神微缩,“风向历来与火攻相并,但南华对战船操作灵活,恐怕奏效不大。”
  “若是南华的战船根本就动不了呢?”阮弗突然插口道。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阮弗,只听得阮弗道,“如今对阵南华的士兵皆是从辰国国中而来,不善水战,甚至并不擅水,这是地理所致,但是韦州城内的百姓却世代生活在水边,熟水可比之南华,其中水性极好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在火攻开始的前一刻钟,南华战船便被捅破了,火攻发起的时候,南华若是想逃,只怕也为时已晚了。”
  “可是……南华战船坚固无比,怎么可能捅破?”有人提出疑惑。
  阮弗眉头急不可察地皱了皱,“韦州渔民靠水为生,渔民手中有一极尖利的工具可以对如今中原最好的战船造成重击,只是需要技巧和经验而已,诸位,难道没有了解?”
  她说得严肃,却让大帐中的将领迟迟才反应过来。
  “妙计!”大帐中突然有一人失声喊道,“这个法子,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或许玉无惊作战,从来都没有借助百姓的势力,赫赫战功让他在驻军一带百姓中的声望极高,甚至不用做什么,百姓也会很敬重这位王爷,可是,玉无惊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疏远的,或许并不是玉无惊真的不将百姓看在眼中,而是因为习惯使然,或者性子所致,别人自发地崇敬,有时候往往会让被崇敬者因为习惯而忽略他们,而阮弗,与楚王的交手并不多,中原各国对于这位皇子的评价,更多放在他冷硬坚毅的战事作风上。
  “如此,接下来军中就看四弟的安排了。”玉无惊苦笑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处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身边的部下也颇为担心地道,“今日军中形势紧张,军医本叫王爷好好休息。”
  玉无惊突然提醒了一声,“永嘉城已经来了消息,不日之后,七弟与十弟会来军中。”
  虽是还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不过这不让玉无玦觉得意外,当他把元阳城的情况送回永嘉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
  接下里的几日,因为玉无惊需要养伤,韦州的战事,便多放在了他的身上,便是玉无痕也时常被拉出去,便是阮弗,或许一整日都不会见到玉无玦一次,玉无惊虽然还是会参与军事讨论与发表看法,却是极少再上阵了,偶尔也只会在城墙上看前方的战事的情况。
  北方已经渐渐刮起北风,不过还不成凶猛之势,并不足以实施那个计划,这一点北风,也还不能引起南华将士的注意,甚至,为了避免船只在风中变得摇晃,他们已经将船上的船帆撤了下来。阮弗知道他们会如此做,因为,南北的差异,即便是战场上也不能时时刻刻被注意从而令将领加强防范。
  何况,南华已经太久没有对辰国这般用兵了,此次领兵的将领虽然也算是南华的一员名将,到底在对北方的战事上经验不足。
  “孟先生觉得此次战役将会如何?”阮弗站在城楼上,不期然听到身后一个微微冷冽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见玉无惊披着一件披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城门上。
  阮弗微微点头行礼示意之后,才道,“南华必败无疑,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就算没有晋王殿下来韦州,相信此处对王爷而言,或因受伤而勉强吃力,却也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哦?为何?”玉无惊目视前方,微微眯眼道,“孟先生何以对形势如此肯定?”
  “赵瑾败了,周正急了,就算有十万大军增援,却未必能将士气再提起,何况那十万大军,还只是在来的路上,若是大军未来,而周正又败了,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阮弗平静地道。
  玉无惊似乎是惊叹了一声,“孟先生大才,若是军中由此军事相助,本王何愁。”
  “王爷言重了。”阮弗道。“闻言楚王殿下麾下的冷崖先生也是足智多谋。”
  “冷先生的确是本王的智囊,不过孟先生年纪轻轻更令人刮目相看,经过玉峰山一战,以及元阳城一役,如今天下皆言,先生已经归附辰国,不知先生对此,如何看待?”玉无惊问道。
  “归附辰国?”阮弗反问了一句,“天下人却不知,孟长清,本就是辰国人,何来归附一说?”
  “先生是辰国人?”玉无惊似乎是意想不到一般。
  阮弗只神色平静,似乎是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玉无惊才道,“怪不得先生会有如此举动。”
  阮弗不语,但见城门上北风乍起,带了丝丝寒意,她只与玉无惊告了一声辞便离开了城门。
  城门上只剩下了玉无惊一个人,许久之后,乍起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玉无惊的身边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王爷。”
  “查得如何了?”
  “属下无能,无从可查,既找不到孟长清真正的出处,此人,似乎也是横空出现的,在晋王离开永嘉往南的时候出现在晋王的身边,而后与晋王一起出现在元阳城内。”
  玉无惊眯了眯眼,“还有何特殊之处。”
  “似乎,晋王在南下途中,中途在牢峰谷一带停留了一段时间。”
  “牢峰谷?”玉无惊慢慢咀嚼了一句,而后却摆了摆手,“此事不必再查了,再查下去,也只会露出马脚。”
  “是……”
  回到了军营中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营帐,青衣为阮弗披上了一条披风,而后才到,“小姐,楚王殿下在查小姐。”
  阮弗并不意外,喝下了一笔尚有余温的热茶之后才道,“查才是正常的,不查才是意外。”
  九月三十,寅时开始,韦州大营中高挂的旗子开始改变风向,看起来平静戒备的韦州大营其实已经在蓄势待发,这几日反反复复改变的风向,让整个韦州大营的将士们心中忐忑不已,如今看到军旗响动,风声沙沙,竟有股塞外苍古的感觉。
  韦州大营里虽然只亮着守夜的灯火,但昏暗的夜色中,其实已经有无数的行动在准备。
  杨水江边一处隐秘的地方,正围聚着将近百人,这些人,皆是这段时间以来在韦州城内能够找到的水性最好的壮年男子,阮弗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忽然转变的北方吹得她身上的披风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在昏暗的黑夜中将曼妙却单薄的身躯展现无遗。
  “秋末天气寒冷,扬水江尤其如此,诸位可做好准备了?”阮弗开口道。
  其中一个男子毫不在意,“孟先生放心就是,咱们都是在杨水江边长大的,吃的是扬水江喝的是扬水江,在江中就如同在自家被窝一样,不会怕冷。”
  “是呀,孟先生放心吧,何况咱们身体壮,打小在水里长大的,以前入江捕鱼,在水中泡上一天也不成问题,到是如今,南华占了杨水江,导致咱们连生计都没有了,这口气,咱们可忍不下!”
  阮弗温温一笑,“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还是那句话,只需要凿破船,船一旦漏水,即刻按照原先的计划离开,绝对不可多留!”
  “是!”众人齐声保证到。
  寅时的天儿,还是黑麻麻一片,杨水江上生起了一层淡淡的秋雾,百步之外,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可具体的物什却是看不见了,南华一边,看着扬水江上的雾,站在周正的将士有些不放心,“将军,辰国会不会趁此机会来偷袭?”
  “晋王来了韦州,绝不仅仅是这几日的小打小闹,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时刻注意江对面的景象,防止辰国偷袭。”
  “是!”
  将领转身去传达命令,唯有周正依旧眉头紧锁站在船上,周正是地地道道的南华京都人,南华京都距离韦州一带千里之遥,这一次出征,不管是他还是赵瑾都不怎么看好,毕竟时机未到,否则辰国未必不会比他们先出手,但是陛下却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赵瑾在元阳已经败了,作为南华军事的生命力,对于南华或者对于南华的将士们来说,这是一场浩劫,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韦州一代迎击辰国。想起赵瑾前些日子的来信,周正的心就没有放下过,他从来没有与那位孟长清接触过,他以为这等书生合该游走在朝堂权贵之间,战场是远离他们的,但是玉峰山一战,加上元阳城一役,他想象不出,若是辰国有了晋王楚王之后再来这么一个人物,将会形成多么强悍的守护。
  心绪一点一点地下沉,周正再次将视线看向杨水江的对岸,迷迷蒙蒙的江雾中,似乎看到某些摇曳的移动的东西,他一双眼睛顿时聚焦精力,另一边却有探兵来报,说是前边发现了辰国的兵船。
  周正不敢大意,“全军,准备迎击!”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杨水江上已经是鼓声雷动,战况即将拉开,可是,出乎周正意料的情况出现了,所谓的辰国兵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便越来越清晰,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兵船,而是装载了大量柴火干草的大型船只,而当他们真正觉察到的时候,原本黑乎乎的船只,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顺着凶猛的北风,在呼啸的风帆中势不可挡地朝着他们而来。
  “将军,是火攻!是火攻!”
  周正面上骇然,但依旧保持着镇定的声音道,“快,扬帆,往后往侧面退离!”
  南华的船只处于下风向,撤退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只是,撤退分散的命令才刚刚下达,便听见有船兵慌张来报,“将军,不好了,战船漏水了!”
  周正面如土色,看着前边顺风而来,越来越清晰的货船,咬牙道,“弃船撤退!”
  韦州城的城门上,阮弗依旧是那一披浅青色的披风,宽大的帽子遮盖在她的头上,只露出一张看起来有些苍白也更加娇小的容颜,她的身边,站着的是放眼盯着江面的玉无玦。
  杨水江上的火船,已经彻底撞上了南华的兵船,风势借以这一带的渔民代代相传研制出来的灯油,让杨水江上大火连天,蒸腾的热气几乎被雾气散开,让视线更加明朗,似乎也能够传到韦州城的城墙上一般。
  “周正,是彻底败了。”良久之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边的玉无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喟叹的声音。
  “意料之内。”玉无玦道,“周正擅兵是不错,可惜皇甫彧不该派他出来。”
  “四弟永远是这般运筹帷幄的样子。”玉无惊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道。
  玉无玦面上依旧是那一抹温润的笑意,浅浅勾唇,带着隔绝一切的温煦,“二皇兄过奖了。”
  “听闻孟先生前两日偶染了风寒,如今劳心劳力,不知如何了?”视线越过玉无玦,玉无惊看着默默站在玉无玦身边的身影道。
  “多谢王爷挂念,小病而已,已经无碍。”阮弗平静地道,也许是因为反复无常的天气,也因为这一长段的时间四处奔波,难免劳心劳力,便是阮弗多加小心,依旧是免不了在杨水江的大风中,染了风寒。
  玉无惊点了点头,道,“明日晚间,七弟与十弟应当也到韦州了,只是韦州的战局已经暂时落下,至于十万援军,已经不成大碍,四弟接下来,应当是去东南?”
  玉无玦淡淡点头,“南华的援军,韦州兵力可以追击,二皇兄向来作战有方,此处自然也用不上我。”
  “东楚近年来的野心也大了些,也当好好收拾收拾了。”玉无惊淡淡地道。
  江面上的战火,已经渐渐平息,待到天亮的时候,江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主持大军追击溃逃的南华士兵,已经交给玉无惊来做,阮弗走在回自己的营帐的路上,双目中有一些疲惫,这一路上,竟无心与玉无玦说一句话。
  待走到营帐的门口,她似乎才想起身边跟了一个如此明晃晃的人,伸手揉了揉额头,“王爷,请回吧。”
  玉无玦看她眼底的乌青,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很累?”
  阮弗一笑,“也不算累,只是,可能太久没有如此长时间奔波了,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她说的随意,可联想到这些年阮弗所做的事情,玉无玦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有些不赞同地道,“这两日好好休息,韦州城内的事情,你别插手。”
  阮弗有些好笑,“王爷,我还不至于倒下!”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似是怜惜,似是无奈,“你没有倒下,可在我眼中,你不是仅仅是孟长清,不仅仅是白饮冰,还是人间当被怜惜的女子,再多坚韧,亦有疲累的时候。”
  阮弗几乎没有听过玉无玦如此怜惜与她说话的声音,他大多数时候是温润如一块暖玉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无奈,有时候有些让她猝不及防的温情,可如今的,却都不是她曾经听过的那些。
  这是怎么样的声音了,如同茫茫天地间,摄入她心间的一抹阳光,照亮了,从此让她再也无法舍得驱走,将那一颗原本沉浸在冰水中的心,强硬地拉到阳光之下,未经她的同意便以温以热滋养,小心翼翼地试探,却温和而又霸道地在她的心一旦钻出了一点便包裹起来,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竖起的屏障,让她退无可退。
  当你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天地间行走了太久,当有一个人给予你宽容、给予你信任、给予你理解并固执地要陪你一起踏上那条漫漫长路的时候,由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
  阮弗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知道了。”
  玉无玦伸手为她拨开被北风吹了一夜的此刻贴在脸颊上的长发,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去吧。”
  阮弗转身进入了大帐中,末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正转头要对玉无玦说什么,却见玉无玦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男子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几乎要融化韦州的寒风,“还要说什么?”玉无玦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化开,似乎笃定了阮弗要说什么的样子。
  阮弗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对于某人笃定的神色感到一丝挫败与为难,将原本想要让他也好好休息的话压下心头,严肃道,“我会好好休息。”
  玉无玦轻轻笑了一声,“阮儿放心,我也会。”
  在玉无玦化开的笑意中,阮弗只抿唇,默默转身,不再多言。看着已经落下,隔绝了外在一切的帐门,玉无玦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化开,看着空中升起的秋阳,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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