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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为一人,倾一国

  不过阮弗尚未起身,便见床榻里间胖胖的身影快速一窜,已经落入了纱帐外边人的怀中,玉无玦似乎带着轻笑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入阮弗的耳中,“外间的婢女沉睡若此,看来是我过多担心了。”
  阮弗直接拿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撩开纱帘,看着暗夜之中不甚清晰的人影,只晓得玉无玦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以及她熟悉的轮廓之外,却是看不清他整个人,但是她似乎忘记了,她看不清并不意味着玉无玦看不清,阮弗微微皱了皱眉,语气不太赞成地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已经传消息出去,让他不必为此出手了么?
  玉无玦的声音带着一抹浅淡的温和与寻常,“不来看看你,我总是不放心。”
  他说得随性自然,如发自内心,阮弗听罢,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他总是这样,突然的就让她哑言了。
  玉无玦说罢之后并不去探究阮弗的情绪,只是转身往另一边而去,阮弗忙低声道,“你去哪?”
  玉无玦回头,看她略微有些担忧的双眸,语气似乎带了一些笑意,“放心,我不会离去。”
  说罢他已经快步走到烛台旁边,点起了一盏看起来并不明亮却足以让阮弗看得清他的灯烛,只阮弗在玉无玦微微带笑的语气中,瞪了一眼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待到屋中明亮了一些,阮弗才坐下来,给玉无玦倒了一杯其实已经不暖了的茶水,玉无玦似乎也并不介意,只坐在了她的对面,阮弗开口道,“你何时来了东楚皇都。”
  “已经来了两日了,不过却今日才能来见你。”玉无玦道。
  “你不知东楚皇都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永嘉,也不是辰国的任何一个城池。”阮弗语气并不好,玉无玦温润的双眸放在她有了淡淡怒气的面容上,“你在担心我?”
  “王爷本事通天,独身一人也能夜闯东楚小王爷府,有何可担心的。”阮弗语气不善道。
  玉无玦似乎轻笑了一声,“真是嘴硬。”
  不过他定定看了阮弗一会之后,接着开口问道,“为何不愿离开?”
  说到正事,阮弗也显得认真了一些,因着要压低声音免得惊动了外边的人,两人虽是隔着一张桌子却也靠得有些近,“东楚、吴、韩三国,在百年前本是一家,最后不过是各分了三地,各自霸占沿海地带自立成国罢了,我一直怀疑东方麟到底何处来的自信能够在引诱东方麒攻打楚国的时候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后看了看这府中的物事,发现了并非产于东楚,只有吴国贵族才能获取的南珠,便才想到只怕这分裂了百年的三家,要有所计划了,东方麟虽是什么也没有表示出来,可他太过自信,这点,太让人怀疑。”
  玉无玦静静看她,看她眼中随着话语渐渐升起的沉思,“这是你务必要留下来的理由?”
  阮弗勾了勾唇,“我比王爷先来一步,虽是出不去,不过并不妨碍我可以知道一些东西,沿海一带,吴在南,韩在北,东楚居中,分别掌握销往内陆的船、渔、盐,三家联合,只怕也是渐渐发现了形势所逼,想要借此形成屏障以江河高山之力,霸占沿海一带。”
  玉无玦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三家的确有这个打算,半年前我便已经暗中得到了消息,沿海地带的船路皆在三家的掌控之中,他们避开陆路,以海为交往通道,确实可以瞒过许多人,只是,以利为盟便也容易因利而分,如今哪怕是他们已经秘密商谈了,却也未必能真正结合。”
  阮弗点了点头,倒也认同玉无玦的这番话,“既然如此,王爷打算如何做?”
  玉无玦自然而然道,“自然是摧毁对方的目标。”
  他说得轻而易举,不过在这轻描淡写的话中阮弗却是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未等她说什么,玉无玦已经道,“辰国处于内陆,没有海上的通道终究不太方便,原本我并不想如此快动手,要怪,也只能怪东方麟嫌自己命太长了,如此,本王便助他一步。”
  阮弗先是意外了一下,而后细细想了一下,竟也点头了,深深看了一眼玉无玦,“王爷可真是算无遗策。”
  玉无玦轻笑一声,说得坦然,“何来算无遗策,只是,本王也有逆鳞罢了。”
  这话说得可谓模糊异常,可阮弗却是很快就懂得了,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她道,“需要我做什么?”
  玉无玦摇了摇头,“你若是想做什么,便依旧做你的事情,不必为我改变,但前提是不涉及你的安危,一旦涉及,阮儿,我会即刻带你离开,至于此事,还是交给外边的人来办比较好。”
  “我不会自入险境。”阮弗道,不过,对于玉无玦最后一句话,她蹙了蹙眉头,玉无玦却很快看明白了阮弗眼中的神色,只道,“沿海各国中,早已安插了辰国的势力,与其说是运筹帷幄,不若说是老谋深算,玩弄人心罢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智力与武力,只有不断周密的安排是提前的预算和打算,养兵千日,如今正是用兵之一时。阮儿,今日之话,我只与你说一遍,却盼你铭记于心,不论如何,你记住,你永远不需改变自己,不论是为了谁。”
  眸色深深的男子紧紧地看着自己,让阮弗觉得呼吸似乎渐渐趋于凝滞之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她并非草木也并非无情,那些道理,那些理由,那些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说辞,已经在这个男子的温柔与体贴中越来越站不住脚。
  玉无玦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说好言的人,但凡他说出来口的话,最后必定实现。
  深夜之中的房屋,被点点烛火照亮得并不真的明亮,可阮弗却却觉那双眼睛,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的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漩涡一样,牢牢将她吸住了,再也无力反抗。
  她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玉无玦唇角微松,眸光点点,燃起了一抹极少有的希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阮弗的耳边,“为何让东方麟传出与你成婚的消息?”
  阮弗瞬间有些无语,因为隔得有些近,玉无玦的带了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的面颊上,“这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何况,东方麟能成功么?”
  她的话让玉无玦一笑,不过眼眸中却带了些淡淡的强硬,让人根本反抗不了,“下次,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能掌控的么,“王爷,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我能在别人开口之前将人的嘴巴缝起来么?”
  末了她又急声开口道,“你别为此时做出什么大动作,东方麟虽是什么都不说,但其实一直早等你出现,传出婚讯这件事,有一半可能就是专门为了等你出现,若是在东楚有势力打压这个消息,东方麟必定知道你来了。”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好久,看她脸上焦急而又认真的神色,眼眸微黯,“连东方麟都知我会为你而来,可见,外人已知你在我心中分量多重,可是阮儿……便不为此事,你若还在东楚一日,我便会来,你若一日不离开,我便还在一日。”
  你若还在东楚一日,我便会来,你若一日不离开,我便还在一日。玉无玦的话,犹如灌了风的风铃一般,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在阮弗的耳边久久不息,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好似来到东楚皇都之后掩藏在镇定表层之下的那份不安,瞬间就被抚平了。这么多年来,便是青衣与盼夏的紧护相随,也未必能让她如此。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也再没有当年对阵时候的盛气凌人之势,好似一块璞玉,终于被时光雕琢成一方温润的玉,用他无可撼动的力量,在每一个细节,伴她如影随形。
  玉无玦看她突然的沉默,摇头笑了笑,却从身上取下了一些东西,将一支并不显眼的钗子插入阮弗的发间,将零散的小型的木头物件放在阮弗的手中,“这是你惯用的东西,放在你身上,我也能放心一些。”
  阮弗用手握了握,知道是贯虹弩,不过却并不多说什么,玉无玦继续温声道,“明日,你的院子里将会进来我的人,你可以完全信任,记住,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否则,你若是伤了一分一毫,我便会疼上千百倍。”
  阮弗心中相识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猛地抬头看向玉无玦,她知道玉无玦说的是同情蛊,可却也知道他说的并不仅仅是同情蛊。
  玉无玦只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阮弗的长发,“可你这几日,依旧让我寝食难安,阮儿,你说当如何是好?”
  阮弗并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只是突然面对这样的玉无玦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昏暗的室内,男子一身黑衣利落的装扮,可那双眼睛,却带了点点光芒一般,如玉如月。
  玉无玦却笑道,“不过,阮儿不必愧疚,我不会怪你,只需一点补偿便好。”
  轻柔的声音如同春风入耳,阮弗尚不知他所言的补偿是什么,只下意识抬眼看他,眼中还带着一些疑惑,似乎忘记了,她何必愧疚,又何必补偿。
  只是在她抬眼的瞬间,玉无玦却直接越过了榻上的小桌子,极快地在阮弗的唇边印下轻轻一吻,在阮弗只感到一个冰凉的触碰的时候,唇边只留下了那一瞬间的触感罢了。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碰下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双眸瞪着玉无玦,耳尖已然泛红,玉无玦声音微哑,“补偿已得,相思已解,今夜也该离去了,你万般小心。”
  这话虽是轻柔却也稍快,阮弗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窗户一开一合之间,玉无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唇边的那一抹冰凉却尚未完全消失。
  她就着抬起的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瓣,良久之后,突然无声笑了一声,而躺在一边的胖胖,只懒懒翻了一个身子,好像陷入了呼呼大睡之中。
  阮弗将雪白的团子抱回怀中,往床榻而去,似乎黑夜将一切情绪都掩埋了一般,这一刻的她,再也不是竖起屏障的那个阮弗。
  今夜的好眠,才刚刚开始。
  天色尚未完全亮,可必须早起的玉无修却是收到了一封信件,原本还烦躁却也带了平淡的神色在看完了信件中的内容之后,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当场大骂,“疯子!”
  而后犹不解气一般,再来一句,“两个疯子!”
  逸王妃闻声赶来,拿起逸王手中的信件展开一看,也不禁容颜失色,不过却不像逸王那般情绪激动,良久之后,逸王妃才开口道喃喃道,“为一人倾一国,只怕今后天下人再也无人敢打孟长清的主意了。”
  玉无修愤愤地道,“所以才说他是疯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做的每一件事情却都不是人做的!”
  逸王妃笑了笑安抚道,“王爷如何如此生气,想必四弟的打算也不是猛然升起的,咱们只需要好好配合就是了。”
  可是不管是不是偶然升起的,这也是大事啊。
  永嘉皇城,御书房里。
  玉无临一撩长袍,跪在大殿中央,“父皇,阮弗自回京之后,隐瞒既有身份,先以白饮冰之名在永嘉掀起风波,以致留守在永嘉的学子蠢蠢欲动,言论激烈,几番针对朝堂政事引发议论导致民间舆论大变,后以孟长清之名行事,父皇,此乃欺君之罪!”
  玉无临刚刚说完,十一皇子玉无岐似乎也不堪示弱一般,“父皇,只怕这件事还与右相脱不了干系,阮弗既是右相女儿,右相怎会不知?五年前人人皆道阮大小姐重病宜养乡间,可她离开永嘉之后孟长清便现于世间,再回想孟长清做过的事情,难说并非没有企图!”
  两人齐齐跪在大殿之内,自从这个消息被突然传回,诸皇子早已过了震惊的时间,震惊过后,自然是想着该如何应对,如果孟长清只是一介布衣,自然没什么,可是当她不仅仅是一介布衣,而是一个女子,并且是右相的嫡女的时候,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元昌帝坐在上首之位,看着地下的两个儿子严肃认真的神色,听了一早上抨击阮弗的激烈言辞之后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可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表示,才让这些人越来越着急。
  因为在元昌帝的桌案上,除了收到孟长清与阮弗关系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两封加急的信件,一封是玉无玦传回来的,一封是玉无修传回来的,两封信件相隔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所述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瞧五哥说的,好似阮大小姐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一般,孟长清之名早就出现,世人早已认同,何以到了五哥这儿就变成了欺君之罪了,何况,为弟还不知五哥如此体察的民情呢,学子言论自由历来有之,招贤馆内从未出过乱象,何以有民间舆论大变之说,孟长清在北方,取得了玉峰山一战之胜,助四哥拿回了元阳城,怎么到了五哥这儿就变成了大逆不道?”自从进了御书房之后便极少说话的玉无凡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一声,挑眉看着跪在大殿之中的玉无临道。
  玉无临微微侧头,“六弟如此推崇孟长清至此,难道是觉得欺君之罪可不追究么?”
  “五哥不必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欺君之罪不可犯,只是,人也总要就事论事,人在外行走,谁还没有个化名了,若是一有个化名被父皇知道了都能与欺君扯在一起,我看,午门的血,要流不干了。”
  “六哥这是在强词夺理!”玉无岐愤愤地道。
  玉无凡耸了耸肩,“比起强词夺理我可比不过十一弟呢。”
  “抛开别的不说,可有一件事,六哥是不是忘记了,东楚那边,可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东方麟欲要迎娶孟长清为王妃了呢?”玉无镜突然道。
  进入御书房之后一向冷静观察尚未发言的玉无寒在玉无镜开口之后,声音缓缓响起,“阮大小姐在敌军袭营之后被劫持,如今在东楚更是身不由己,究竟如何谁也不知,传出的这等消息也不过是东方麟的心理之战罢了,八弟咬住这一点,是想要表达什么,说孟长清叛国么?”说到后面两个字,向来清雅的玉无寒语气也难免重了一些,甚至微微带了一丝不容反抗的寒气。
  玉无镜何曾见过这位向来清雅的三哥如同此时此刻一般发脾气,眼中不免升起一抹惊慌,但又马上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强硬地讥讽道,“难道不是,四哥将阮弗带入了军中,据说一应军务皆有阮弗参与,难免她不会知道一些军中的事情,如今人在东楚,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难免不会将军中的消息提供给东楚!”
  位上的元昌帝听到此处,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点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看起来有些义愤填膺的玉无镜,“这么说,此事跟老四也脱不开关系了?”
  玉无镜脾气本就冲动,听到元昌帝这么问,立刻拱手道,“父皇,四哥聪明一世,此次却没有查清阮弗的身份便随意带在身边,难免有失察之过。”
  “如此说来,朕是不是也该治老四一个欺君之罪?”元昌帝淡淡的声音响起。
  大殿之中却是因此瞬间安静了下来,玉无镜突然脸色一变,“父皇,儿臣……儿臣并非此意。”
  原本跪着的玉无临与玉无岐见此对视一眼,却是纷纷沉默不言了。
  元昌帝轻哼了一声,丢下手中的笔,似乎有些不耐烦,“安成,御书房外吵吵嚷嚷的,是在做什么?”
  “陛下,是右相大人亲自前来御书房说是要与陛下请罪。”
  “请罪?阮嵩有什么罪过要来自请的?”
  安成斟酌犹豫了一番,才道,“右相大人是代女请罪。”
  听了安成的话,元昌帝瞬时沉默了,可是了解他的人便会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果不其然,元昌帝扫了一眼先前还在吵吵嚷嚷地极为儿子,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父皇!”玉无岐还要说什么,但却被玉无临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便也只好作罢。
  元昌帝抬眼看了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这辰国,是你们做主还是朕做主,翅膀硬了,敢明目张胆教朕如何做事了?”
  “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一个一个,有闲心在这里叫朕处置一个碍不着你们孟长清,不如把自己手头里的事情做好。”
  “父皇教诲,儿臣铭记,儿臣告退。”
  吵闹了大半日的御书房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安成才开口道,“陛下,右相……”
  “既然他如此爱请罪,便跪着吧。”元昌帝冷声道。
  安成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忙低下头不再说什么,总之,外边的事情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只是良久,元昌帝握起的笔却迟迟没有落到折子上,空荡荡的大殿里,随着金笔搁置在案头落下的声音响起的,还有元昌帝一声沉重的叹息,“玦儿虽是智绝,可此番对东楚计划,只怕是因为那个女子而起的。”
  元昌帝话里的情绪,倒是是什么样的,即便是跟在元昌帝身边几十年的安成其实也不敢揣测,只是听到元昌帝如此一叹,心中却是升起了一抹小小的警铃。
  “帝王可多情,却不可专情,此是成帝成王者之大忌。”
  永嘉城内风起云涌,而身在东楚皇都的阮弗却全然不关心这一切,东方麟到底在忙什么,阮弗知道得并不真切,但他依旧隔三差五地来看一次阮弗说一会儿话,看起来两人说的都是没有什么用的废话,可其实因为相互试探的关系所说地话却是常常费脑十足。
  由此可见,东方麟至始至终都不敢信任过阮弗,甚至是万般提防,可却一定要将阮弗囚禁在这小王爷府中,阮弗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在这初冬的天气中,觉得身上渐渐多了一些暖意,她似乎是笑了笑,“小王爷这般前后顾虑,言语试探,可见并非信任我。”
  东方麟也不否认,“王妃聪慧过人,本王实在是担心一不小心就受了王妃欺骗,到时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弗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小王爷以为吴韩东楚三家联手就能将沿海一带牢牢握在手中了么?鱼盐之力以江河为惧,如今,东辰大军可已经跨过沔水了。”
  东方麟眯着眼定定看了一会儿阮弗,“王妃真是双足不出门,尽知天下事,怪不得让中原诸国如此畏惧,没错,辰国是已经跨过沔水了,不过那又如何,沔水边城之后,再难进展,辰国是北方内陆民族,江河本就少,更是缺少江河水战的经验,跨过了沔水,南方的战场,就当由南方人主导,若是有王妃在辰**中,本王或许还担心,可如今……本王倒是想要看看,玉无玦究竟要如何以通天智慧让一群北方旱鸭子攻进我南方的战场。”
  东方麟说得确然无错,阮弗道,“看来小王爷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大战拖住了东楚皇的兵马人力,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起事?”
  “你不担心?”东方麟反倒是意外了,他以为说出这么一番话,阮弗至少也要为辰国的士兵担心,可如今她的反应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担心又有何用,诚如小王爷所言,我并不再辰**营中,纵然心中有千般心思,又有何用?”阮弗毫无情绪地道。
  东方麟其实并不敢确定阮弗的话的真假,即便如今已经都知道了孟长清就是出自辰国右相府,可据这些年孟长清做事的风格,一时半会之间却也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究竟将多少分放在了辰国上,还是有着更大的谋划。
  东方麟离开之后,阮弗的眸中渐渐升起一层凝肃,诚然,东方麟所言并没有错,辰**不善水战的确是一个硬伤,南北之间的较量,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水军的较量。
  不过……东楚无论再怎么布防,都不至于成为辰国的威胁,但是,东楚一带江河密布,不少江河都能据险以守,如此下来,辰国是否会在南方耗费掉整个冬日,若真是如此,那么战线也实在是长了一些。
  在东方麟的府邸被软禁了十几日之后,一件本该在意料之中却又迟迟尚未发生的事情终于在这突然的一天到来了。
  今日的东方麟并不在府上,将近午时之时,东楚皇宫中传来旨意,东楚皇要阮弗入宫觐见。
  为何她来了东楚如此久,甚至因为东方麟的原因而早已弄得人尽皆知,但是东楚皇却迟迟没有下旨说要见她,以孟长清的名字来看,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乃是受到了东方麟的阻拦,而刚好,据她所知,东方麟今日早早就出府了。
  果然,传旨的公公刚刚传完了圣旨,一直站在阮弗身后的侍女便站出来,“公公,今日王爷并不在府中,是否待王爷回来再带王妃入宫?”
  传旨的公公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瞥了一眼说话的丫鬟,“放肆,皇上有旨,你敢让皇上等?”
  丫鬟并不惧怕,“毕竟王爷今日不在府中,王爷说了,要时时刻刻保障王妃的安全,此番出府,我等也实在不敢放松。”
  “哼,有何不敢放松,皇上派了禁军护卫接送,难不成还能出事不成?”
  阮弗并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双方人马在此处对峙,而她其实能够感觉到,东方麟府中,尤其是她院子周边的人已经有蠢蠢欲动之势,大有若是宫中的人将她带走便会出来厮杀一顿的可能。
  果不其然,一个健壮的身影在沉默的气氛中出现在阮弗的院子中。
  阮弗眯了眯眼,即便那一日是在昏迷中,却也知道,将自己带走的人便是眼前这人。
  “匡寅放肆!”传旨的公公尖声道。
  匡寅不为所动,但意思很是明显,不让阮弗离开王府。
  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然在弥漫,不过一个突兀的声音俨然打断了这样的氛围,匆匆从外步入府中的,是一个身披铠甲的中年将领,气质刚硬品貌不俗,阮弗只稍看一眼,心中便有了猜想,果然见传旨的公公恭敬地回头对着身后走来的男子道,“大将军。”
  果不其然,在东楚能称之为大将军的也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东楚大将唐敬之,唐敬之一出现,阮弗便感觉到了院子里气氛微妙的变化,唐敬之对传旨的公公点了点头之后便将视线放到了阮弗的身上,如同每一个见到她的人一样,眼中总是先划过一抹意外与惊讶。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阮弗,眼中并没有什么淫邪之意,虽是对着传旨的公公说话,可眼神却是看向匡寅,“公公传完了旨,也该走了。”
  这话说完,院子里又是一阵反应,匡寅想要上前,唐敬之腰间佩剑一动,“谁敢阻拦?”
  最后阮弗只得跟着传旨的公公以及在大将唐敬之的护卫下不得不进入东楚的皇宫。
  虽然外边早就传言东楚皇荒淫无道,不务朝政,只顾享乐,东楚内政早有摇坠不稳之态,阮弗虽是早有听说,可毕竟不曾真的见过,心中所能想象出来的毕竟还是有限的,直到真的进入了东楚皇宫,一路行来,方才隐隐有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衰败之感。
  东方麒并不在皇宫的御书房,更不在勤政殿之类的地方处理国事,传旨的公公将阮弗引去的是皇宫中一处用于避寒取暖的暖阁,这是南方皇宫特有的构造,南方多雨,一到冬日,便是寒冷而又湿润的天气,让人无法忍受,皇宫之中会专门建筑一座宫殿用于皇帝冬日处理政事而用,但是显然,这里,这一处宫殿,已经被东方麒挪为他用了。
  尚未走到宫殿处,阮弗的耳边便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因,在微冷的初冬里,一丝一缕地飘了过来,宫殿的门口站着两位大臣,想来已经是站了许久了,上了年纪的大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视线皆往阮弗身后的唐敬之身上看过去,颤着身子上前,“大将军,大将军劝劝皇上了,辰国大军已经攻占沔水边城了。”
  老大臣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焦虑,无声的颤抖,唐敬之看了一眼两人,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阮弗似乎看到了身后这位曾经煊赫东楚的大将,如同一把落了锈迹的宝剑被岁月的烟尘埋在了时光之中。
  老大臣的视线放到阮弗的身上,眼中既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阮弗只目不斜视,拾级而上,朝着那散出靡靡之音的宫殿走过去,每踏上一步,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正踩在一座已经崩塌的裂土之上。
  这应该算是阮弗第一次见到东楚皇,这个只不过比东方麟大了五六岁的东楚皇帝,看起来竟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唐敬之在东方麒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阮弗便见周边的乐音慢慢淡下去,东方麒挥了挥手,整个大殿之中歌舞的宫女便纷纷退了下去,东方麒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眯着眼睛打量阮弗,“你就是孟长清?”
  阮弗微微颔首,神色之中不见任何锋利,却也并无亲近和十足的恭敬之感,“见过皇帝陛下。”
  “呵呵,怪不得东方麟三番五次推脱不让你进宫……不过……也是了,朕听过你的名字,四年前,就是你让即将开战的南方三国平息下来的……”东方麒的声音有些内虚。
  似乎是呢喃了一两句之后,东方麒突然道,“若你为东楚逃过这一劫,朕给你千金,以相国之位以待。”
  阮弗一路走来,在脑海里也曾想过见到这位东楚皇的时候对方会与自己说什么,是想要杀了她还是想要从她身上套一些什么话,可她没有想到,回是这样直接而意外的一句话,以致于让她一开始有一些微微愣住。
  而后,她摇头笑了笑,“陛下,我无法为东楚逃过此劫。”
  东方麒眯了眯眼,“你是孟长清,你怎么会不能?还是你以为你是孟长清朕会因惜才而不对你动手?”
  “就是杀了十个百个孟长清,也无法改变当前的局面,陛下的心中自己清楚。”阮弗神色平静地道。
  东方麒忽然就有些颓丧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了高高的阶梯,可走了不到一半,他就没有一个皇帝模样的坐在了阶梯上,整个人似乎也像是失去了一层力气一半,“东楚没救了……朕就知道……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就这么毁在了朕的手里……”
  阮弗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打算去打破东方麒的异常,这位皇帝,或许,与外人传言似乎也不太一样,东方麒忽然呵呵地笑了几声,看向阮弗,“东方麟那个傻子,他以为他斗得过朕么?江山毁在了朕的手中,也不可能毁在他手中得到重生!”
  阮弗强自镇定住,因为她如今实在猜不透东方麒的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状况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而随着她进来从未离开过的唐敬之,却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站在不远处,一点也不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任何的诧异。
  直到午时过后,阮弗才被带离了皇宫,此番入宫地目的究竟是什么直到离开了东方麒的皇宫她还是想不通,因着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东方麒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一会儿说起自己曾经也想过做一个好皇帝,一会儿说东方麟的野心太大了,一会儿有说太后的不是,一会儿又道东楚活在大国边缘迟早要被吞并掉。
  他的话,时而有理时而无理,随口而来不知真假。
  阮弗坐在马车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至少她以为东楚皇找她进宫之后再离开也会费一些劲,没想到……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边响起突兀的惊慌的声音,接着刀尖相撞的声音便齐齐响起来,阮弗即刻下意识伸手入袖袋捡起前些日子玉无玦留给自己的贯虹弩,只一瞬间的时间便听见外边响起护送的唐敬之高喊的声音,“保护马车!”
  阮弗神情戒备,透过车帘的缝隙,只见外边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出现了许多蒙面之人,往她的马车而来。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阮弗明显地感觉到了周边有兵马响动地的声音,但是显然黑衣人的人数也在一瞬间变多了,吵闹之中她只觉得马车一动,感觉到有人已经登上了马车,而她手中贯虹弩一伸一缩已然成型,在对方即将拉开车帘子的时候正要朝着对方****而去。
  但是对方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一步,已经先一步握住她手中的贯虹弩拉开到一边,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同时传入阮弗的耳中,“是我。”
  言罢,阮弗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见听见马车边的打斗声音越发激烈也越发接近,只是一瞬间,阮弗只觉得自己被身上暖厚的风帽遮盖住了,而后身子一轻,人已经被带离了马车,耳边只有一阵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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