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玛利亚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并没有遵照她的意思赶往狮鹫号停泊处,选择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停下来,原因是他要等玛丽亚。
玛丽亚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是圣皇陛下最宠爱的女人。
诺娃见过她,有几分了解。
那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女孩子,以画画为生,以画画为乐。
诺娃见过她画的画,在圣皇陛下的卧室里,在圣皇陛下的办公室里,在塞尔维纳宫的大厅里。
她的画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味道,无论是高悬天空的清冷月色,还是如火骄阳,又或者海上的风帆,天空的候鸟,一眼望去总是给人淡淡的孤独感与游离感,仿佛可以通过画作看到一个自我封闭的女孩儿,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薄雾,静静望着另一边的世界。
透过那些画,可以看到她的灵魂,苍白而憔悴。透过那份孤独与游离,可以感受世界与那颗心的距离,像佛家说的彼岸一样遥不可及。
这样的她是惹人怜爱的……站在一个女人角度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对于弗吉尼亚?亚历山大那样的人,又会生出怎样的情愫。
玛丽亚并不是达勒姆恒星系统本地居民,她跟随圣皇陛下已经有三五个年头。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曾经说起过,他们是在菲尔莫斯恒星系统一座小城认识的。
她坐在集体画展的角落里等人欣赏她的画,他站在人流中欣赏她的人。
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毫无疑问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就像对于燃烧军团的首领拜仁?托雷斯。如果人生可以存档重来,他还是会跟那个人争夺虞美人,只是不会再幼稚地强迫她,而是像春天的风那样,一点一点卸去她的心防。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但又不愿意像以往对待情人那样对待她,因为他很清楚,正是那份距离与游离,让他思及神伤。
他没有把她带回宫里,也没有安置到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时不时买走一幅画,时不时站在她背后静静欣赏那些画作,说些赞美的话。
他觉得随着年龄增长,骨子里的热情也消磨殆尽,这种如风般不可捉摸的情绪,更适合现在的他,直至他昏迷了很长时间,让那缕不羁的风变成一份渴望。
在唐方的救助与支持下,弗吉尼亚?亚历山大回到国内,利用自己的声望与手段一点点扳回劣势,有了今日局面。
其实圣皇陛下真的很郁闷,因为诺娃表面看是在保护他,实际上监控意义居多,而马洛?史密斯是什么人?既不是激进派的人,也不是保守派的人,是中间派的人,更不要说在阿尔凯西星担任总督的时候与唐方有所接触,以马洛?史密斯的聪明劲,不可能看不出事情背后的猫腻,不可能看不出圣皇陛下的尴尬处境……那么,这位明面宣誓对圣皇陛下效忠的达勒姆恒星系统总督大人,真的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上无条件服从圣皇陛下么?
他就像唐方手里的提线木偶------当然,他的活动空间比提线木偶的活动空间要大很多。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极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不甘心变成唐舰长的傀儡,短时间内又无法改变局面,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私下里一直很苦闷,完全不像他在电视镜头前那么睿智、自信、乐观、正义……
这份苦闷好似细腻的酒曲,将思念、孤单、落寞、悲观、渴望、幻想……发酵成绵柔而清洌的美酒。
诺娃自然不会阻碍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找女人,于是在马洛?史密斯与菲尔莫斯恒星系统保守派大臣的帮助下,玛丽亚来到了达勒姆恒星系统。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几分精神寄托,不然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也是人,更何况他一直是个多情,却不滥情的人。玛丽亚就像一盏明灯,点亮了他阴霾天空下的生活。
如今阿努比斯军团来袭,却没有见到玛丽亚出现在地下通道,他当然有理由愤怒,有理由抗议,也有理由拒不配合。
诺娃的心情很矛盾,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她很欣赏弗吉尼亚?亚历山大的所作所为。即便这个家伙对菲尼克斯帝国平民来讲是一个恶棍,是一个流氓,可是对于自己的女人,称得上有情有义。
但是如果站在政治立场与唐方的利益角度,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叫人莫名愤怒,觉得他太没有分寸了。
总之,她是带着非常复杂的心思走向地下通道的。
其实在弗吉尼亚?亚历山大询问玛丽**况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去接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距离稍远,而且目标已经休息的缘故,行动速度较慢,完全不像圣皇陛下想的那样,她根本不会顾及玛丽亚的生命安全。
诺娃虽然一向清冷,却并不残酷。唐方同样是一个非常仁义的人,从来做不出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去牺牲无辜者生命的事情。
从电梯出来,他向前方安全门走去,寻思圣皇陛下再闹情绪的话,也只能将他打晕,用强硬的手段带上狮鹫号了。阿努比斯军团的目标是弗吉尼亚?亚历山大,只要正主走掉,自然不会在达勒姆恒星系统浪费时间,毕竟希伦贝尔大区有龙语者坐镇,阿努比斯军团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胡来。
安全门开了,她继续向前行走,已经可以看到弗吉尼亚?亚历山大的背影。
他不再与幽灵特工争吵,他变得很平静……整条走廊都很平静。
然而诺娃的情绪一点都不平静,她看到了血,来自躺在地面的幽灵特工,也来自刺穿圣皇陛下的黑色铁钎。
点滴鲜红由铁钎末端滑落,摔在地面跌成一团血洼,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诺娃心头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精神瞬间高度紧张,快速抬起手中枪剑。
当她往旁边迈出一步,视线越过弗吉尼亚?亚历山大的身体,看向后面那个娇小身影时,脸色变得很震惊,也很难看。
玛丽亚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望着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满是不可置信的脸,就像她站在塞尔维纳宫天台遥望墙外流离的樱花,没有太多悲伤,也看不到对生命轮回的震撼,只是没有情绪地站在那里,游离于世界之外。
她现在懂了……懂得玛丽亚为什么给人一种孤独清冷,独立于世外的感觉,懂得玛丽亚为什么总是那么平静,淡看周围一切事物,懂得玛丽亚为什么一直不停作画,仿佛画中的世界才是她生活的世界。
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里,她的名字,她的生活,她的感情……都是假的,只有那一幅幅画才是真的。
她在玛丽亚的人生里是一道幻彩,她在黑5的人生里同样没有自我,那个唯一能够温暖她心灵,让她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有所联系的人……不久前死了。
所以她才会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连弗吉尼亚?亚历山大这样的人也禁受不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是的,玛丽亚不是别人,正是阿努比斯军团的黑5,也是深渊骑士里唯一的女人。
她没有参加蒙特斯克恒星系统的战斗,她的任务是杀掉弗吉尼亚?亚历山大。
诺娃没有见过黑5,不过作为圣皇陛下的保镖,很可能遭遇来自深渊骑士的狙击。唐方曾经提供过黑5、黑6等人的资料给她,所以看到那些刺穿圣皇陛下胸膛的铁钎,她一下子认出了敌人的身份。
无论是唐方,还是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本人,都觉得以深渊骑士的力量,在激进派亲王的帮助下,要接近菲尼克斯帝国皇族,在他们的饮食里下毒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以致从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局面下,阿努比斯军团的人用了最吃力,最麻烦,也是最狗血的法子------美人计。
英雄难过美人关,帝王亦然。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成功了,没有人想到黑5会化身玛丽亚,强大的深渊骑士会以这种阴柔手段接近目标,骗过了所有人------唐方、马洛?史密斯、圣皇陛下本人……还有她。
诺娃想起唐方说过的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最愚笨的办法有时候反而是最高明的办法。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吃力地抬起手指,缓缓点在玛丽亚额头,一点血渍沾在白净的皮肤上,很刺眼。
“为什么?”他问。
玛丽亚没有说话,右手微收,贯穿身体的五条铁钎相继缩回去,由紧绷变为松弛,像丝线一样垂在地面,顺流而下的红侵染了原来的黑。
弗吉尼亚?亚历山大死了,没有听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菲尼克斯帝国的圣皇陛下死了,死在心爱的女人手上。
诺娃没有开枪,因为角度不好。她选择用近身搏斗的方式对战黑5。
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幕给她的情绪带来非常强烈的震动,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保护弗吉尼亚?亚历山大,尽管她不止一次动过杀掉他的念头。
枪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蓝,往黑5姣好的脸斩落。原本低垂的丝线向上急刺,绕过枪刃袭取诺娃胸口。
她只能收招回防,改变枪刃挥斩角度,隔开那些致命丝线。
黑5趁此机会快速后撤,逃出诺娃的攻击范围。毕竟没有身穿守墓人级战甲,正面对抗不可能是那个金发女人的对手。
她跟她没有说过话,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虽然诺娃不知道她的底细,可是她很清楚,如果双方在战场上相遇,绝对会有一场恶战,她同样明白,对方的战斗意志更胜一筹,这往往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如果我是你,起码会告诉他一个答案。”诺娃寒声说道。
“但你不是我。”黑5望着她的脸说道:“当周围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包括自我存在的意义都被否定,答案……有那么重要么?”
她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声音没有丝毫颤抖,目光没有点滴波澜。这就是面具下她的样子,最最真实的黑5。
“他的确该死,可是杀他的人不应该是你。”
黑5说道:“我觉得正因为动手的人是我,他会走的平静一些。起码这段时间,我给了他一份多彩人生。”说完顿了一顿,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
诺娃不是来跟她聊天的,在黑5微微走神的时候准备趁势攻击,可是哪里想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故打断了她的行动。
只听轰的一声震响,碎石乱飞,扬尘漫卷,旁边的房间连同墙壁一起塌方。
空气变得浑浊不堪,扬起的尘埃遮蔽了视线,诺娃被塌方制造的冲击波吹倒。当她翻身站起时,刺眼的光束射入这片快速黑下来的地下通道,照着空气中纷飞的尘埃,颗颗粒粒,悬浊不清。
黑5收回细丝,身体在一道光束辐照下缓缓升空,投入后方光源所在位置。
诺娃忍着刺目光华望去,能够看到一个缓慢波动的光影,想来应该是一艘具有隐形能力的飞行器。从它喷射出的气流所制造的声势来看,这艘飞行器的体积应该不小,最少也在百米开外。
她半蹲在地下通道,忍耐快速涌入的气流,望着黑5远去的面庞。
那艘战舰没有多做停留,因为幽灵特工与幽魂特工的EMP榴弹接连不断落在舰体,令光学迷彩系统泛起如潮波澜,局部区域出现运行故障。
载有黑5的隐形护卫舰升空不久,诺娃看了一眼弗吉尼亚?亚历山大被鲜血与灰尘掩埋的尸体,从地下通道走出,站在多云转晴的星空下望着天幕缓缓退却的冥蝠级驱逐舰,想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