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老男人生起气来可不是盖的, 也不知道楚师父回去和姜良松说了什么,之后的两天,锦绣在船上偶尔见到楚师父都是形单影只, 身边在没有姜良松的身影。
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跟他一个外人完全无关, 但第三天傍晚,余晖满天, 锦绣扶着能面勉强下地的何烈在船板上吹风散心。
周文和楚舟两人蹲在不远处和何烈熬粥, 按照锦绣给的法子, 白米粥熬得浓稠软糯, 快熟时加入一些剁的细碎的新鲜时蔬,既不油腻也能补充维生素。
气氛十分和谐,锦绣正给何烈按摩头部,希望他今晚能睡得踏实一些。
“哎,要是知道你要这般受罪, 咱们说什么都不贪图船走的快了, 走官道一样能平安到达京城,左不过多走几天的事。
现下看你这样, 回头都不知道怎么与何伯伯交代。”
锦绣说话分散何烈的注意力, 让何烈闭上眼睛, 别看外面一直流动的风景。
晕船的人,最看不得这种快速移动的东西了,越看越难受。
吹吹风, 放松放松心情就挺好。
何烈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 锦绣把竹筒打开递到何烈手里:“喝口水润润, 马上就能吃饭了。”
何烈听话的喝完水, 精神比前几年好太多了:“我爹感谢你们这般照顾我还来不及呢,哪来的怪罪。
倒是我连累你们,连日来一直绷着心没有个清闲,白白浪费十几天的读书时间。”
锦绣没好气道:“你可拉到吧,咱们谁不知道谁,要是真读书用功,也不在这几天上,白天船上吵吵嚷嚷的,尤其到了码头补给时,就没个消停时间,到了夜里,船板又不隔音,隔壁连悄悄话都不敢说,就怕被咱们给听了去。
这种环境,真用不了什么功,书本顶多算是消遣。”
周文过来锦绣这边拿调料,顺便听了一耳朵,顺口道:“哎,你就是想太多了,我那天翻开书想看一会儿,谁知船在水面上要来晃去的,不到一炷香时辰,我就看得头晕眼花想吐。
这才知道,在船上若要如履平地,和陆地无异,也是需要长时间适应的,我估计我这身板儿,是适应不了了。”
何烈好奇的将脑袋转向锦绣,虽然还闭着眼,但意思很明显。
锦绣淡定道:“我倒是没甚感觉,上船第二天就适应了。
不过这东西吧,你们羡慕不来,和人整体的身体素质有关,要是你们也能像我这般健壮,想来也能很快适应。”
周文拿上调料走了,锦绣给闭上眼吹风的何烈描述一路见到的风景。
锦绣视力好,远处看不见的东西也能被他描述的有声有色,比如对面岸边一个妇人正举着鸡毛掸子追小孩儿,小孩儿一着急,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妇人瞧了又心疼至极,抱着孩子连连说好话哄他。
何烈笑道:“锦绣你别框我,你目力好能瞧见,但隔的这般远,你还能听见妇人说什么不成?还说好话哄呢?”
锦绣骄傲道:“这是合理推测,小时候我和阿文哥惹了祸,我爹要是拿鸡毛掸子追,我们肯定要拼命跑的。
但后来有一次,阿文哥不小心摔倒,手上擦破一块皮,坐在那里大哭,我爹瞬间就急了,抱着阿文哥许了无数好处,让大夫给阿文哥包扎,连我都顾不上打了。”
何烈嘴角终于牵出一丝笑:“是了,我小时候闯了祸,阿姐也这般护着我。”
两人正回忆往昔呢,一道冷冰冰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不知小友可有时间,在下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二。”
这声音太有特色了,锦绣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安抚了有些不安的何烈,锦绣转身走到姜良松面前,拱手行礼道:“您有何吩咐,只管言说。”
虽然上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差点儿起了冲突,但形式比人强,锦绣不是这人的对手,打不过,人家后台比他硬,锦绣还是很识时务的。
面上丝毫看不出对这人的不满。
姜良松稍微颔首还礼,声音低沉,道:“据我所知,师弟那天去给你同窗送药,回来后就不太与我说话,你可知原因。”
锦绣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因果,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大概是因为,我告诉楚师父,我在谢山长的院子里曾见过您吧!”
锦绣如愿在姜良松这张面瘫脸上,看到他嘴角和眼角同时抽动了一下。
心里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姜良松只要不发疯,还是很有涵养风度的,颔首对锦绣表示了感谢,才慢吞吞背着手转身离开。
就是这背影吧,怎么看,都有一股沉重的意味。
锦绣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小心眼的,从这天起,隔三差五的就去找楚师父聊天,而姜良松就住在楚师父隔壁房间,两人一看住的的环境,与他们几人就不是一个档次。
锦绣甚至怀疑这是船家专门给达官贵人准备的房间,房间里设施一应俱全,比陆地上的上等客房也不差什么了。
要不然他姐姐给他定的所谓的最好的船舱,怎的和这边的一比,简直天差地别呢?
不过锦绣也不在意这些,过眼不过心,笑眯眯粘着楚师父,讨论曾经楚师父交给他的一套点穴手法。
锦绣将当初刘兆东在他们家后院的事说了:“我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效果这般好,因缘巧合之下,竟然真让刘兆东改邪归正了,后来更是成了我堂姐夫。”
“你还是功夫没练到家,你使的那一招,要是纯熟的话,至少能让刘兆东五年平心静气,要是心烦气躁,气血上升,疼痛感是当时的五倍不止。”楚师父淡淡道。
锦绣感觉很惊讶:“那师父您练到何种程度了?”
楚师父似笑非笑瞥了锦绣一眼:“怎么?想试试?”
锦绣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我的话,大概能让他疼上三年,我师兄能让他疼上四年,至于我师父嘛,二十年前见过他老人家施展过一次,让那人足足疼了五年,现在是何等实力,我也不清楚。”
楚师父淡定告诉锦绣这个惊人的事实。
锦绣第一次对楚师父他师父产生了一丝兴趣。
察觉到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锦绣抓紧摇头,将脑子里危险的想法晃出去,心里默念三遍:
我是斯文人。
要以理服人。
要以德服人。
等完全说服自己后,锦绣眉头舒展,想听楚师父说一说这次给何烈的药膏的妙用。
楚师父好笑的看着锦绣的小模样,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这时候锦绣在想什么,楚师父也能猜个七八不离十。
但他也不戳破,楚师父实在太喜欢锦绣这性格了,还有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实乃当时罕见。
要不是他跟着师父多学了几十年,多了一些见识,真的已经压不住这个少年了。
也毫不藏私,说话十分坦荡:“那药膏是我大师兄他们军营的大夫配出来的,原本是想研制类似于麻沸散的止疼膏药的,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研制出的东西,唯独对晕车晕船很有效果。
刚好师兄他家有位老夫人,多年被晕车所扰,听说此事,将药方高价买下,从此成了他家的不传之秘。”
说来说去,这药方现在只有姜家才有了。
锦绣可惜的叹口气:“本以为是您行走各地,在哪里遇到的好方子呢,来时还夸下海口,要为何兄多准备一些,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楚师父笑道:“我师兄看着人冷淡的很,但你只需说明缘由,并不是蛮不讲理之辈。”
锦绣还是摇头:“还是别了,您给的那些,足够使到京城了,何兄说了,回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乘船出行了。”
没想到,锦绣第二日去楚师父房间找他闲聊时,楚师父交给锦绣一张方子:“拿着吧,我师兄给你的。”
锦绣突然就觉得这东西有些烫手起来。
楚师父淡定道:“只要你别交给你爹去做生意,姜家也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楚师父话另有所指,锦绣脸皮忽的烧了一下。
这小气之人,说的就是他了,他因为第一日上船时与姜良松发生的一丝不愉快,心里记恨了对方许久。
这几天,更是明知对方与楚师父发生了矛盾的前提下,故意找楚师父谈天说地,气住在隔壁的姜良松。
想来这两人也是心知肚明,但依然纵容他。
锦绣惭愧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楚师父摆手,不在意道:“少年心性罢了,谁没个年少轻狂时?”
锦绣心说:我是看着年少,但我前后活的年岁,比你可大多了。
这时就不由想到,当初小野说的:年龄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心性。
锦绣本以为是这些年一直在书院忙于读书,环境单纯,他才会看起来和一个正常少年无异。
没想到,还是被年龄影响的结果啊!他自己虽然有意控制,但事实上,根本就控制不住。
想到这些的同时,锦绣也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该给您道歉才是,多谢您这些天的纵容。”
“我自是乐意教导你的,不过你该道歉的人可不是我!”楚师父笑眯眯道。
“锦绣知道,回头就给姜大将军道歉,感谢他老人家这些天对我的包容,是锦绣小气了。”锦绣说的真心实意。
楚师父挥手:“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锦绣也不是抹不开面子的人,既然都被楚师父指出来了,当即出了门,转身就要敲姜良松的房门。
手抬起的瞬间,想了下又觉得不妥,人家不计前嫌,送了他这么大一份儿礼,他空手前去道歉,怎么都说不过去,不是他们元家财大气粗的风格。
于是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等锦绣离开后,两个房间的门同时打开。
楚师父背着手看前面:“都听到了?”
“嗯”,姜良松点头承认,以他的耳力,只要想听,这船上对他而言没有秘密,“为何又离开了?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个做事干脆不扭捏的吗?”
楚师父想了下就笑了:“看来你这张方子没白送,说不得要赚了,那孩子家可是有万贯家财,出手一向大方。”
虽然大多时候都抠门的厉害。楚师父还是在师兄面前,尽力为锦绣保持该有的颜面。
姜良松有些不信:“我家这药方,不说价值千金,但也不是凡品,不是我贪恋钱财,但能与之相配的确实不多。”
楚师父摇头:“那就拭目以待吧。”
锦绣回房间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成年男人巴掌大小,打开里面是用细绒布包裹起来的一小块镜子。
手柄精致,花纹繁复,最令人惊奇的,应该就是它能将一个人的样貌清清楚楚的显现出来吧。
锦绣心说,这份工艺,在当代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价值千金了。
乡试之后,从小野那里拿了好几份玻璃镜的制作方法,交给家中匠人琢磨,好几个月只琢磨出两块锦绣看得上眼的,这一块儿后面涂了一层薄薄的银,利用的原理正是“银镜反应”。
想到这里,锦绣忍不住露出一丝调皮的笑。
因为他让人私下弄这东西,试验有了结果,还没告诉元老爷,而元老爷本人一心扑在水车的改良上,也没想起来问儿子,整天往自家工坊跑为了什么。
锦绣叮嘱过寿管家,等他在京城进了考场后,元老爷焦躁不安睡不着觉时,在告诉他老人家。
锦绣不用想就知道元老爷到时候是什么脸色,肯定恨不得当场捶他一顿好解气。
现下,锦绣踹着紫檀木盒子,敲开了姜良松大将军的房门。
姜大将军看着冷了些,其实性情还算平和。
锦绣站在姜将军对面,拱手将来意说了:“这些日子对您多有冒犯,多亏您不计前嫌,还以药方相赠,今日特来道歉。”
姜将军摆手道:“无妨,小孩子都这样。”
锦绣一噎,这师兄弟怎么回事?说辞都一样,不愧是一个老师教导出来的。
姜将军快人快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锦绣忙上前两步,将盒子放在姜将军手边的桌子上,轻轻打开,此时的镜子是背面朝上的,只能大概看出是一把女士手镜的样子。
锦绣解释道:“在下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唯一有些价值的就是这把手镜了,今日献给您,全当赔礼道歉,并感谢您的赠药之情。”
姜将军饶有兴味道:“哦?你送我一把女人送的手镜,所为何意?”
锦绣不慌不忙将镜子翻转过来,举到姜将军面前。
这下也不用锦绣解释了,姜将军自己拿过镜子,对着脸用各种角度照,还有些新奇的摸摸自己脸,不可置信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的锦绣心里好笑不已。
回头想想当初家里匠人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他本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时激动到哭泣的表情,人家姜将军已经很能稳得住了。
锦绣就像看后世人们对着智脑三百六十度自拍时,摆出各种姿势的姜大将军,一时间有些错乱感。
不过姜将军不愧他的传言,冷静睿智,很快面上恢复镇定,将镜子小心放回盒子里。
把盒子往锦绣跟前一推:“你这礼物我不能收,实在太珍贵了。”
锦绣又将盒子推到姜将军面前:“我是诚意相送,并无他意,在我心里,这手镜远不如您赠送的药方与我有用。”
姜将军盯着锦绣眼睛一瞬,看出锦绣眼里的真诚,随即也也不扭捏,收下了手镜。
等锦绣离开后,本来面上十分淡然的人,露出了孩童般的调皮,小心带着盒子敲开了隔壁师弟的房门。
楚师父一见师兄的样子,就知道锦绣给这人送了好东西,挑眉示意师兄拿出来饱饱眼福。
姜将军像是小时候般,有了好东西就想找人分享,立马拿出来,用假装淡然的语气道:“还成吧,算那小子有心了。”
知道师兄是什么性子的人,能用这语气说话,就是他十分喜爱这东西了。
因此,看到背面朝上的手镜时,楚师父也没觉得这会是普通的手镜。
伸手就要去抓。
姜将军顾不得矜持,出声提醒道:“小心些,别磕了。”
楚师父大大翻个白眼儿,他们这种高手,怎么可能拿不稳一面镜子,给磕了碰了,就是即将要磕碰的瞬间,他们也有无数机会挽回。
但等楚师父无意间在镜子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貌时,不由也惊住了。
而锦绣回到房间,将药方抄了一份,在船板上找到正闭眼休息的何烈,将药方递给对方,解释了药方的来源。
何烈没收,第一时间问他:“贵人为何要赠你药方?锦绣你是拿什么贵重东西换来的?”
锦绣也不好解释的太清楚,只道:“你也知道我与楚师父的关系,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那人是楚师父的师兄,看在楚师父的面上,给我的。”
何烈知道事情没这般简单,但锦绣不愿说他也不问,只小心收起方子,将事情记在了心里。
这时,周文出楚舟两人熬得粥刚好出锅,揭开盖子,撒上锦绣让家里厨娘特指的调料,香喷喷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周文试图端起砂锅,但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跳着将手放在耳垂上降温。
锦绣一看直摇头,说起来这几人都是细皮嫩肉的,也就他不怕烫,皮糙肉厚。
上前毫无阻碍的将滚烫的砂锅垫了块儿布端起来:“姐夫,你个阿文哥两人在扶着何兄慢慢回屋,我先端回屋。”
锦绣在三人回来前,利落的翻出吃饭用的小桌子,从包裹里取出自带的拌饭酱,又和厨房大厨买了几样小菜,一笼馒头,摆好后,几人刚好回来开饭。
何烈进了屋终于能缓缓睁开眼睛,满脸笑意:“每天闻到这么味儿啊,我觉得做什么都值了。”
周文连连点头:“我们家厨娘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我都恨不得将来不管走哪儿,都带上一个厨娘,也不知道我姑姑舍不舍得?”
楚舟拿起筷子毫不客气道:“别想了,你要是带走家里的厨娘,一屋子的女人就能哭给你看!
再说了,这是厨娘的功劳吗?还不是锦绣从哪儿淘换来的方子!”
周文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吃相豪放,与他本人的长相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半天,锦绣放下筷子,慢吞吞感叹一句:“还是人多吃饭才香,自个儿关房间里,一点胃口都没了。”
楚舟没忍住调侃道:“ 那昨日有家夫人请你过去吃饭,感谢你帮助她家丫鬟抬箱笼,你怎么不去?想来她们家人更多!吃饭更有胃口,”
锦绣撇嘴:“顺手搭把手的事,值得人家特意请吃饭?”
楚舟笑眯眯的:“自然不必,想来那位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锦绣挑眉。
楚舟解释道:“那位夫人身边还有位年轻貌美的小姐,昨日傍晚我与阿文在船头熬粥时,偶然碰见了。”
这么一说,几人都明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适婚年龄的男女,尤其是锦绣这种,靠脸就能吃饭的,更是受人欢迎。
锦绣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往后几日我会小心避开,不让人产生误会的。
唔,既然如此,何兄身体也好了不少,咱们该想办法将书本捡起来了,别到了京城,发现手都生了。”
说起这事,几人也是无奈,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哪成想,上了船后,何烈直接躺平,周文与楚舟两人,也不太适应船上的颠簸。
平日做些什么还成,要是盯着书本看久了,必定头晕眼花,全身不适。
只有锦绣适应的飞快。
手里好几天都没握过笔了,确实感觉手生,要不然也不会有笔耕不辍的说法。
因此锦绣提议:“这样,以后上午下午分别抽出一个时辰,我读给你们听,遇到问题大家一起讨论,只要别盯着细小的字儿看,想来是没问题的。”
于是从这天起,几人除了熬粥煮饭时间,几乎没人出去,都闷在屋子里学习。
而外面不管是想和锦绣偶遇一下的那家夫人,还是有事情想问锦绣的楚师父,都失望而归,没在外面等到人。
那家夫人有多失望暂且不知,楚师父倒是不着急,知道锦绣的住处,随时都能找过去。但他也没去打扰。
直到船在京城码头停靠时,众人可以下船时,楚师父才再次见到锦绣。
双方在码头边上告别。
楚师父瞧着何烈的脸色,点头道:“看来已经好了很多。”
何烈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多谢先生赠药之恩,何烈没齿难忘!”
楚师父摆手:“不是甚大事,无需挂怀,再说,这药是我师兄家里的,与我也没甚关系。”
何烈又恭恭敬敬的感谢了楚师父身边,脸色冷肃,一言不发,很是沉默的男人。
得到对方简单的“无需挂怀”后,何烈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楚师父给了锦绣一个地址:“此乃我在京城的住处,日后若是有事,可来寻我。”
锦绣也如实相告他的落脚点是三姐秋绣家里:“等会试过后,若有机会,请您来家里做客。”
说罢钟家派来接锦绣的人到了跟前,双方自然分开。
几人中,锦绣与周文楚舟三人,肯定是要住在三姐秋绣家的,何烈父亲在京城有朋友,提前写信,让好友在这边收留自家儿子几天。
因为要上别人家住,怕打扰人,几人来时都没带服侍的下人,否则在船上也不能手忙脚乱成那般。
锦绣三人先看着何家那边的人接走了何烈,才有空管自己这边的事。
钟家派来的管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姓钟,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很好亲近的样子,和锦绣简单说了几句,双方确认了身份。
钟管事让旁边的几个小厮帮忙搬行李。说实话,锦绣几人这次带的东西可真不少,元老爷和元夫人以及刘姨娘给秋绣准备了不少东西,上船时,元家的几个下人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
至于为何东西搬上船就不需锦绣几人操心,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几人是跟着元家前往京城的一支商队出发的,东西自然有商队的人帮自家少爷看管。在船上时,商队管事三五不时去给锦绣请安,锦绣嫌麻烦,婉拒了才罢。
趁着几人搬行李间隙,锦绣又和商队管事告别,双方互相留了住址,日后也好有个落脚处和寻人。
看人都走光了,钟家管事才笑眯眯指着不远处的两辆青灰色马车道:“那边是咱们家的马车,不好过来!劳几位少爷捎走几步。
夫人天天在家算日子,估摸着这几日几位少爷该到了,天天让老奴在码头等着,这不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
钟管事收起手里几人的画像,落后锦绣三人一步的位置,笑眯眯道:“今早出门时,夫人说院子里喜鹊叽叽喳喳的,肯定是您几位要来了,可不就来了!小的让人先一步回家给老爷夫人报个喜,咱们乘坐马车慢慢走。”
锦绣自然无有不可,钟管事的安排十分体贴,锦绣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后面跟着的是钟家下人。
周文难得有些紧张道:“虽然是住在三姐姐家,但还没进门,我就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觉得没咱们家里自在。”
锦绣安慰他:“阿文哥你别担心,要是在三姐家住的不开心,咱们找个院子搬出去住也是使得的,到时候我一定陪你一起出来,不让你落单。”
楚舟也安慰周文:“我自是会陪着你们二人的。”
两人都知道周文的性子,十分恋家,觉得谁家都没有自家好,说这话没有恶意。
但好在钟家人目前看起来十分好相处。
锦绣三人被钟家一家子十分热情的迎进客厅后,素未谋面的三姐担负起给双方介绍的责任。
也许是锦绣三人长得尤为出众,这样的男子,只要出现一人,就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何况一下子出现三人?
上茶的丫鬟红着脸不敢抬头,毛手毛脚的差点儿将茶水洒在锦绣衣摆上。
还是锦绣反应快,拯救了自己的衣摆,顺便拯救了这玩忽职守的丫鬟免于责罚。
三姐夫看的眼角直抽,挥手让围在客厅周围的下人都散了,免得丢脸,好像他们钟家都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虽然事实如此。
锦绣也才知道,三姐夫钟志景膝下有两儿两女,其中三女儿钟明礼是姨娘生的孩子,比二女儿钟明意晚几个月出生,看样子在钟家也颇为受宠。
不过三姐夫面上是有成算的人,没让姨娘出来见客。
依锦绣看,三姐秋绣保养得宜,看起来于二十七八的夫人差不多,气色红润,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十分舒心的样子。
至于三姐夫钟志景,小腹微凸,十分富态,很有一大清早,在花鸟市场遛鸟的清闲大爷们的做派。
大外甥钟明仁今年十八,眉眼更多像三姐夫,有些憨厚,对比他小两岁的舅舅,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锦绣从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递给他,算作见面礼。
三外甥钟明智今年十三,眉眼间有很多元家人的影子,更多的像他母亲秋绣,尤其眼睛,微微一笑时稍微眯起,很有元老爷的影子。
上前给小舅舅见礼,态度十分恭敬。锦绣满意的拍拍对方肩膀,然后从盒子里又掏出一枚通体清脆的玉佩递给他做见面礼。
男孩子见过礼后,轮到家中女孩子。
二外甥女钟明意今年十五,只比锦绣小一岁,长得十分明媚,结合了他爹娘的优势,笑眯眯上前,俏皮的给锦绣行礼。
锦绣稍作迟疑,从另一盒子里取出一枚蝴蝶状的玉佩,这块玉颜色并非纯净,而是非常巧妙的在蝴蝶翅膀上有两处鲜艳的红色,瞬间给这枚玉佩增色不少。
最后到了四外甥女,这个外甥女性子看起来比明意沉稳安静,有条不紊的给小舅舅见礼。
说起这个还有些尴尬,因为秋绣写信回家,通常只会说家中三个孩子如何如何,从未提过这个庶出女儿,锦绣准备的礼物,自然是按照三人份准备的。
不过为了有备无患,还是提前准备了不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的,倒也不会在见面礼上显得尴尬。
锦绣面上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对庶出的外甥女和嫡出的有何区别,从之前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和明仁明智相差无几的玉佩递给她做见面礼。
秋绣一瞧就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明白是自己疏忽了,不过对弟弟的做法表示非常满意。
给庶女和嫡兄同样的见面礼,任何人都说不出他不待见庶出的闲话来,况且,秋绣看的真切,弟弟给女儿明礼的,才是真的好东西!
周文和楚舟作为长辈,自然也少不了这么一遭,等所有人都见罢,三姐夫与锦绣三人寒暄几句,三姐秋绣连忙道:“宝儿三人一路连个下人都没带,事事亲力亲为,想来累坏了,先去住处休息,等晚间吃饭时姐姐让人叫起!”
这也是常理,秋绣显然是真的打听过三人的喜好,房间都是按照三人惯常用的样子布置的,锦绣的软枕,周文的布老虎,还有楚舟床头放着的砚台,都不嫌麻烦的布置好了。
挥退下人,三人舒舒服服的洗漱后,爬到床上睡了一觉。
这么多天在船上飘,这会儿放松下来,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屋子点上恬淡的熏香,锦绣很快陷入梦境。
后院里,钟家三小姐钟明礼与大丫鬟绿袖往回走,周围隐约能听见丫鬟们小声谈论今日见到的舅老爷,容貌有多惊人,一点儿看不出他和自家夫人竟然是亲姐弟之类的,一个个激动的很。
绿袖有些兴奋,她虽然也被锦绣的容貌吸引了视线,但目光最终放在更为实际的地方:“以往听人说,夫人的娘家富庶非常,咱们还不以为意,道一个小小镇子的首富,顶天了能有多少家财?
今日一瞧,舅老爷拿出来的见面礼,件件非凡品,就是放在咱们京城,也是上品,可与不可得呢!”
两人穿过一道回廊,丫鬟小心的遮挡旁边柳树的纸枝条,继续道:“对了,小姐,奴婢瞧着舅老爷给您的见面礼与两位少爷的一般无二,给二小姐的却是不同,这明显是重视您的啊!”
三小姐钟明礼摇头:“你懂什么?这是没把我当一家人看呢!”
绿袖不解:“可是您的礼物和两位少爷的一样啊。”
三小姐摇头不再解释。要真是一视同仁,就该准备四份一样的见面礼,缘何只有三份一样的,想来是没准备你家小姐我的,说不得舅老爷根本不知道京中还有我这么个外甥女吧。
三小姐喃喃:“终归是庶出啊。”
没想到被耳尖的绿袖听到了,丫鬟一脸不赞同道:“小姐,不是奴婢说,咱家少爷小姐放在一起排辈儿,名字出自‘仁义礼智信’,二小姐是嫡出又如何,还不是只捡了个谐音字,选了一个‘意’字。
三小姐您就不同了,按着少爷们排下来,却是按照‘礼’子排名。”
三小姐钟明礼被丫鬟说的有些动摇,这也是她这般多年来,一直自信自己在父亲心中是不同的原因。
这边主仆两人的想法,钟家主母秋绣自是不知的,要是知道,肯定要忍不住嗤笑。
当初老爷倒是想直接给女儿定名为“义”,可钟明义三字一出,还有点儿姑娘家的样儿吗?她是好说歹说,才让老爷勉强选了一个谐音“意”字。
没想到这么点儿事,竟然能让那主仆两人发散这么多。
此时出绣正陪着三个孩子在房间里说话。大儿子沉稳,小儿子聪慧,夹在中间的闺女活泼客可人,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故意在母亲与哥哥弟弟眼前晃悠,惹得他们眼馋。
大哥钟明仁脾气好,温声道:“妹妹若是喜欢,大哥改日让人留意,想办法再给你寻一个。”想了下,又补充道“小舅舅给你的这枚蝴蝶玉佩,不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上佳,尤其是翅膀处画龙点睛之笔,需要匠人有独特的巧思,可能不好找。”
就是找着了差不多的,他也买不起。
小弟钟明智不爱说话,但出口就是一针见血,非常耿直道:“买不起。”
不管两人说什么,钟明意都笑眯眯的,一副明媚模样,小心的将玉佩收进荷包里放好,喝口茶,对母亲撒娇道:“娘,小舅舅真有趣,文舅舅也有趣,还有楚家姨父也有意思!小舅舅身边的人都有意思,和别人不一样!”
秋绣挑眉,给女儿递过去一块糕点,才慢吞吞道:“哪里不一样?”
钟明意想了半天都说不出来,噘着嘴道:“就是不一样!”
这时话最少的钟明智道:“周身气质不一样。”
大哥钟明仁一拍巴掌,恍然大悟般:“我明白了,就是周身气质,咱们京城读书人家的子弟,除了上不得台面的纨绔,要么是温润如玉,要么沉稳有度,要么矜贵不凡,但不论哪种,都没有今儿家里来的三位身上的那种劲儿!”
大哥挠挠脑袋,纠结道:“就是接触他后,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自由扑面而来,好像我在他面前脱掉鞋袜起舞,他都能接受,丝毫不觉得奇怪的感觉。”
明意明显是直觉派:“对对,就是这样!小舅舅身上的感觉尤其明显!娘!难道姥爷家那边的读书人,都是小舅舅他们这样的吗?”
三个孩子都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秋绣。
秋绣好笑:“想什么没事呢?往年没少在京城见老家那边来赶考的举人,什么样你们都忘了?”
说到这个,秋绣也觉得神奇,她和这个弟弟的接触,也仅限于母亲每年给他的书信,父亲与夫人每年给他的书信中也会提到,后来,弟弟每年也会例行给她写几封问平安的书信。
以前心里只模糊有个少年的影子,比他大儿子还小两岁,从他出生,父亲母亲还有姨娘都很开心的给她寄信过来,信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这份喜悦也感染了她,毕竟往后,她也是有娘家兄弟撑腰的人了,即使往后和夫君闹了矛盾,也是有娘家可回的人了,心瞬间就踏实起来。
那年她刚好十八岁,陪伴相公进京赶考,没成想这一来,竟然多年在未回乡。
在信中,她想象着这个弟弟与自己儿子一般,一日日长大。
姨娘每年都要来信,说弟弟长得有多俊,一走出去就能吸引全县城的大姑娘们视线,她当是姨娘在和她逗趣。
因为他们元家人,最多长相齐整,可跟漂亮英俊一点儿不沾边。
万万没想到,弟弟的容貌,能让人心跳加速。
想起在大厅见礼时,钟家的丫鬟小厮,全都盯着弟弟瞧,忘了做事的样子,秋绣也忍不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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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检查自己的错字和不通顺语句真难,因为刚写过,记忆深刻,遇上错别字什么的,心里也能自然而然的给个正解,半点儿察觉不到哪里有问题。
要是过段时间忘了写过的剧情,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错误吧~
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