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
此次京城之行, 元老爷和元夫人是必须同行的,自家两个儿子成亲的大事,他们做父母的不可能不出面。
除此之外, 还有刘姨娘,也就是三姐秋绣的亲姨娘, 这位的目的非常简单,自从女儿跟着女婿一家在京城定居后, 他们母女已经有接十几年没见了。
刘姨娘的说法是:“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 与孩子见一面少一面。”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锦绣感到惊讶的, 真正让他觉得惊讶的是, 元老爷竟然在德宁府通往京城的运河上,有好几条属于他老人家的运船。
船本身并不华丽,属于货船,每只船每月至少往返京城与德宁府一次,总共在路上花费大约二十天时间, 主要是为元家运送各种货物, 顺便帮别家运货赚点钱。
元老爷是这么说的,反正锦绣不怎么相信。
元老爷让人给锦绣二人准备的聘礼, 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船, 光是在德宁府码头上装船的时候, 就雇佣了六十个苦力,搬了一个时辰。
锦绣十分酸的对周文道:“昨天还只是在礼单中看到,没太大感触, 现在亲眼见到,我觉得自己酸成了一个醋精。”
周文十分眼热道:“若是嫁人就能一下子获得这么多聘礼, 我都想找个人把自个儿给嫁了。”
两人最终同时犯了与元老爷一样的抠门毛病, 实在不想看见大好的宝贝眼见着就不属于自己, 闷着头进了船上最好的一间屋子。
里面元老爷正听管家汇报着什么,见两人进来,也没阻止,等管家说完,元老爷吩咐了几句离开后才问:“不是说要亲自看着箱子上船吗?怎么进来了?”
此次出行,寿管家被元老爷委以重任,留在城关镇,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带出来的是另一位管家,锦绣和这人的接触并不多,因此也算不上熟悉。
锦绣闻言,无奈的叹口气,转移话题道:“爹,咱家在这条运河上有自己的船,上次进京您还让我们搭乘其他人家的船?”
元老爷笑眯眯的一点儿没有心虚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解释:“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别说上次进京考试,就是这次咱们带着聘礼进京,别人也只会以为这些船是咱们家租的!你小子嘴上可有个把门的吧!”
锦绣闻言便知不能继续问下去,随后让人将一早准备好的方子和晕船药膏拿出来:“这是儿子这几日提前让人准备的,爹您和娘要是身体不适,可以一试。”
方子还是上次进京时,在船上从姜大将军手里得来的。
说完了正事,锦绣突然想起另一家事,试探的开口:“爹,我有没有跟您说过,关于珍珠的事?”
元老爷眉头一挑:“说说看!”
锦绣一听就知道坏了,没想到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也不知道他爹这次要生多长时间的气呢!
周文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件事到现在,最后知道的竟然是姑父,简直不可思议。
锦绣想了下,回到房中在箱笼中翻出一个黑漆小匣子放在元老爷眼前。
然后视死如归的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一股脑儿说了:“就是这样,爹您别生气,养殖方子也送您一份,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千万别跟儿子客气!儿子这不是最近给忙糊涂了,一时没想起来告诉您嘛!”
不生气是不可能不生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生气。
元老爷看着匣子里颗粒饱满的,光泽莹润的大珍珠,脸色十分臭,一副被不孝儿子伤透了心的模样,沉着脸将两人直接赶出了屋。
元老爷的气一直生到十日后运船到达京都城外的码头,等船稳稳地靠岸后,锦绣和周文并一个管事亲自盯着人将船上的箱子搬运到岸上,交给元老爷在京城的人,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低调的带走。
生怕出了什么纰漏,两人需得从头到尾的盯着,周文轻声道:“我只要一想这些箱子里装的宝贝万一丢失一件,心就忍不住先痛一下。”
锦绣深有感触:“我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站在船板上的元老爷三人可没两人这么多想法,尤其是刘姨娘,远远地看到了岸边的一家子,在一家子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将近二十年没见的女儿秋绣,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
元夫人拉着刘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可刘姨娘的眼泪就跟不受控制似的,越擦越多,很快将一整块帕子都沾湿了。
元老爷见状,扶着元夫人的手,三人直奔岸边站着的三姐一家子。
不仅刘姨娘激动,岸上的秋绣同样激动。
就连三姐夫也十分激动忐忑,在三姐夫钟志景心里,他这个老岳父那可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了,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一双眼睛能瞬间将人给看透似的,钟志景觉得他心里的小心思,在岳父面前,从来都是透明的。
要不是这些年定居在京城,和岳父的接触少了,钟志景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他一直在岳父身边的话,哪一天对不起秋绣,不用秋绣说什么,岳父就能动声色的让秋绣丧夫。
钟志景对元老爷这个岳父,可谓是打从心底的又爱又敬又畏,心里是真将元老爷当成父亲尊重的。
在钟志景心里,元老爷可谓是影响了他一生的人,有时候扮演的角色,比他父亲更像父亲。
元老爷可不会想这么多,那边母女两哭成一团互相依偎在一起说小话,元老爷笑眯眯的接受了几个孩子的见礼后,亲切又不失温和的对钟志景道:“志景啊,这码头人来人往的嘈杂的很,咱们先回家吧,有什么等安顿好了再说。”
钟志景连忙应道:“岳父您说的是,咱们先回小婿家中安顿,您和岳母在家中多住几日让我和秋绣尽尽孝心。
要是您在家里实在住不惯的话,之前宝儿离京前,让秋绣帮忙找的宅子也有着落了,这几天小婿亲自盯着让人打扫呢,等回头家具什么的安置妥当了,您搬过去住也行,反正离得也不远,走几步路的事儿。”
元老爷满意的拍拍钟志景肩膀:“辛苦你们了。”
就一句话,让钟志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爹去的早,他是真将元老爷当爹一样尊敬。被元老爷这样对待,让钟志景有一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被爹夸奖的自豪感。
等锦绣和周文看着元老爷的人将箱子全部搬走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周文小声对锦绣道:“还是觉得姑父的人靠谱一些,要让我自己保管,我这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两人匆匆和元老爷他们会合,一起回了钟家。
三姐早在前几天就将元老爷他们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到了家中,引父母去院子休息时,面带羞愧的对元老爷道:“爹,女儿不争气,这么多年靠着家里接济在京中勉强度日,也没置办个体面的宅子。
现下院子狭小了些,委屈您和娘她们了。”
元老爷笑眯眯摇头:“这有什么,只要你和志景还有孩子们都好好的,爹这心里就开心,本也不图你们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你们的小日子过的和美就行。”
秋绣凑到元老爷跟前,小声道:“爹,宝儿给我送珍珠那事儿,您知道吗?女儿现在手里有银钱了,想多给孩子们置办些产业。”
元老爷一提起这个就来气,但不能在女儿面前掉了儿子的脸面,于是面上还要笑眯眯的点头:“自然,你弟弟他从小到大就很乖的,有什么大事都喜欢和爹商量。”
秋绣放心的点头:“如此女儿也能放心的使了。”
锦绣回来,钟家最开心的莫过于三个孩子,一绝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屋子里光线昏暗,锦绣听见明仁明智在窗下淅淅索索的小动作。
可能是锦绣起身的动作太大,被窗下的人听见了,两个孩子跑进来,叽叽喳喳围着锦绣不停的说话。
锦绣也不嫌烦,两人于是说的更加起劲儿了。
不知怎么的,明智突然说道:“爹给明礼姐姐定了一门亲事,日子就在下月初三,男方是这次进京赶考的举人,同进士出生,在北边儿谋了个县令的职位,人还算机灵,家里在这方面也能使上力。
等两人成亲后,那人直接带着姐姐去任上。”
下月出三,距离现如今不过十几天的功夫。
明仁道:“这样也好,爹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一个样样齐全的,也算是对明礼妹妹尽心尽力了,这次明礼妹妹的亲事,娘说什么都不肯参合。
爹只能自己看着操办,忙的脚打后脑勺,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
锦绣听过就算了,觉得三姐夫对明礼这个女儿已经仁至义尽,若是这样明礼还不知足,那只能说是白眼狼一个,喂不熟的。
谁知道几人这边刚说完明礼的婚事,第二天中午,钟家后院传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明礼带着婢女绿袖逃婚了。
初闻噩耗,钟家姐夫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一家人吓坏了,瞬间六神无主,还是元老爷在场,骂醒了怒火上升,让人直接大张旗鼓去追人的女儿,将局面给稳住。
等三姐夫悠悠醒来后,见到元老爷坐在床头守着他,一时没忍住,抱着元老爷的膝盖哭的像个孩子,显然是伤心极了的。
哭的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外间听到哭声的几个感性的下人都没忍住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在外面看着火候熬药的锦绣却毫无反应,甚至还有闲心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姨娘是三姐夫要迎进门的,女儿也不是别人逼着他和张氏生的。
既然生下了,自然要他自己承担这份因果。
同样在一旁的三姐,冷笑一声,恨恨道:“他还有脸哭?宝贝女儿逃婚了,得罪了刘家是小,有那样一个不守规矩的姐妹,若是影响了我三个孩子的婚事,老娘要他好看!
还有脸在爹面前哭!看老娘不好好收拾他!”
锦绣看三姐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对里面正哭的了可怜的三姐夫毫无同情心。
甚至还有心想:也不知道爹是怎么做到心里嫌弃,满脸认真的安慰三姐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