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迷失纽约

  “cut！”杜克神色稍霁，颔首说，“这次完美，姜，你太棒了！”
  他果断地跟姜锦翘起大拇指。
  这还是电影开拍之后，杜克第一次如此夸奖演员。就连亚瑟之前费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得了杜克冷淡的一句还不错。
  剧组的其他人见了，并没有不屑或是不赞同，因为他们此刻的想法跟杜克一样。
  姜锦刚才的演技实在是太完美！她从出现的那一刻，也没什么动作，就是抬手，避开，以及触目惊心的几个眼神，一种氛围自然而然就营造出来。就像是有一团凝重阴沉的阴霾在她身边围绕着，那是顶级演员的气场。
  亚瑟这个曾经得了奥斯卡提名的优秀男演员，竟然要靠夸张的肢体语言，与姜锦的“静”形成对比的“动”，才能维持着他的气场不被姜锦所喧宾夺主，勉勉强强跟她战了一个平手。
  亚瑟尚且如此，难道说姜锦是奥斯卡影后的演员？
  周易站在导演杜克的后面，看到周围从摄影到灯光到音效等等剧组成员的眼神变化，从不以为意到叹为观止，心里那个骄傲得意啊！
  他恨不得跟全天下人宣告——看！这就是我们家姜锦！打脸了吧？傻眼了吧？让你们看轻！让你们歧视！
  周易双手叉腰，扬眉吐气，最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他自己没有大笑出声来。
  等姜锦来到片场边休息，周易还狗腿地凑上去要帮她捏肩捶背，直接把冯萌萌的助理工作都给抢走了，任是好脾气的冯萌萌也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姜锦好笑地瞥着周易：“你干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搞砸了？”
  “对你好点还不乐意了？”周易眉毛刚竖起来，又想到什么，迅速转换成谄媚的笑容，“我帮你捏捏肩，你待会儿可要好好上战……哦不是，片场！让他们好好瞧瞧我们华国的女演员到底拥有怎样的演技！”
  不是周易大惊小怪，而是华国的电影圈子，不论从导演还是演员，都被压得太惨了，很多人对华国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的贫穷落后，他们听到华国电影的第一想法是——华国也有电影？
  现在，姜锦正在一点点改变这个认知。
  并不单纯是以之前的蒂芙尼小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女演员的身份。
  作为经纪人，周易希望他一力扶起来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演员，而是未来的华国之光。他期待，并见证着一段传奇的诞生。
  周易的那些陶醉与希冀，姜锦不懂。
  她神色古怪地问他：“你该不会……还是在想着女模特的事情吧？不要想了，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女模特？”周易有点懵。
  姜锦却觉得他一定是故意装的，撇嘴道：“演技还不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随便去祸害人家的。”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扬起下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得周易想打人。
  周易一脸悲戚：“算了算了，还未来的华国之光呢，逗比之光差不多。”
  “我觉得你是在骂我。”姜锦很认真。
  “对啊，我是在骂你，你打我啊？”周易犯贱道。
  “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要求的。”
  周易翻了个白眼。
  姜锦却觉得舒心多了，周易的眼神太沉重受不来，还是贱兮兮的毒舌周易是她的习惯。
  短暂的休息之后，继续投入电影的拍摄。
  接下来依然很顺利，姜锦跟亚瑟都展现出了精湛的演技水平，姜锦的游刃有余，亚瑟的全力以赴，让两种演技产生了彗星的碰撞，火花四溅，灵感充沛，整个剧组从上到下都陷入这种迷人的氛围之中。
  等到姜锦第一天参与的拍摄结束，杜克拍手道：
  “我知道我们的电影要叫什么名字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这位导演的任性到了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第一次见到电影都开拍几天，电影名字都还没定下的导演。剧组对原本的剧本名字挺满意，但杜克说不行，觉得太土，还跟编剧大吵了一架，连杜克多年的副手老伙计都担心杜克的烂脾气会惹怒编剧，直接让他们失去拍摄权。
  所幸的是，那个编剧最终也赞同了杜克的看法。
  电影却因此一直没能正式对外宣传，谁会去了解一部连名字都没有的电影？
  现在，杜克总算是想开了，大家对这个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名字也充满了期待。
  “电影的名字就叫做……迷失纽约！”
  片场一片寂静。
  “还不错。”姜锦意外发话。
  杜克见其他人反应冷淡，唯有姜锦捧场，高兴地拍着姜锦的肩膀，觉得还是她有眼光。
  顿时就有人觉得，姜锦这根本就是在拍导演马屁。
  实际上这是姜锦的真实想法。
  《迷失纽约》这个名字看似平淡，实则暗合电影主题，就是以两个年轻人在纽约这个城市生活的现状，道出纽约各个阶层人的生活现状，从而影射现今社会的病态，以及人人心里其实都有一道伤口。
  正如简跟杰克一样，很多人都在纽约这座城市迷失了，他们要选择出路，简用了最极端的方式，而杰克却选择在最后离开。他们都没能从纽约这种城市走出来，现在又有多少人能从这样的社会走出来？
  所以，这个名字很好，真的很好！
  ……
  晃眼一过，剧组从齐聚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杜克为了更加方便气氛的推进与烘托，并没有完全按照时间线来拍摄，而是调整了部分顺序，把温情互动的部分放在了后面，这样有利于演员更容易进入状态。从抑郁到温情的逐步释放毫无疑问也能帮助演员的情绪好转，毕竟这种片子，太多演员因为入戏太深走不出来，而对精神状态影响巨大，杜克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恰好今天要拍摄的一场，是姜锦饰演的简抑郁症发作的时候。
  杜克在拍摄前就已经预想到了这场拍摄会很艰难，但真到了此时，拍摄的艰难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整整一天，都花费在了这一条的拍摄上。
  剧组气氛一时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次，剧组没有人觉得是姜锦有问题。
  当然也可以说这半个月来，姜锦用她的实力征服了这群挑剔刁钻的西方电影人，一个剧组的相处让他们之间产生了认同感，最初水火不容的氛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当剧组的人都用客观的眼光来评判姜锦时，自然不会觉得姜锦这次有错，她的演绎非常好，现场好几个工作人员都因为姜锦这段演技极富爆发力和感染力而偷偷抹泪几次。
  唯独杜克不满意，这一条反反复复拍了几十遍仍然不满意。要不是这半个月来，杜克一向对姜锦表现得维护并尊重，大家都要怀疑杜克是不是在故意为难姜锦。
  众人的眼神担忧地看着姜锦。
  而作为这一条的唯一主人公，姜锦更是显得疲惫无比，她精神不济得随时可能晕倒，嘴唇都因为脱水而起皮，一次又一次的cut让她筋疲力竭，一次又一次的action却依然让她精神百倍。
  “卡，卡，卡！”杜克直接情绪失控地摔了手上的剧本，“别演了！这里不对就是不对！不拍了！”
  随着导演椅被推翻在地，杜克竟然直接扬长而去，留下沉默不语的姜锦。
  “姜，你不要在乎杜克的话，他是在间歇性发疯。绝对不是你的表演能力有问题。”杜克的老伙计副导演杰森走到姜锦面前来，诚恳道。
  “姜，你很棒。”
  “姜，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演员，呃，之一。”
  “姜，我很佩服你的演技，你让我对华国演员改变了印象。”
  一声声的赞美如滴水汇聚成河流，滋润了姜锦的心田，让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杜克甩手离去后，副导演接手了现场，并且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今天的拍摄暂时中止。
  这也是副导演在跟杜克表示不满，想必杜克回到剧组看到这样的场景，脸色一定不好看。
  如果他待会儿还会回来的话。
  姜锦也在周易跟冯萌萌的护送下，坐上了回去的车。
  她连脸上的妆都是冯萌萌帮着卸的，上车之后就立即闭上眼睛开始调养精神。
  周易和冯萌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后，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唔，锦锦，刚才的事情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已经表现得很好非常好，是导演他太挑剔了而已。”
  “是啊，锦锦姐，在我们看来你真的很棒，我都看哭过好几回了。”
  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姜锦，她一言不发，吃力地掀开眼皮，半睁半掩地看向窗外，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住处后，姜锦晚饭也没吃就回了房间。
  周易和冯萌萌看到这紧闭的房门，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进去劝劝吗？”
  “怎么劝？姜锦这么有主见的人，我们说几句话她能听吗？”
  “但这样也不是办法，锦锦姐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兴许是因为累了？好吧，我承认今天杜克有点过分了，每天把我们锦锦夸得跟朵花儿似的，现在变脸也太快了。呸，渣男！”
  周易在唾弃一口之后，姜锦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她已经换了一身休闲的家居服，懒散地倚着门框站着，道：“连你们都说杜克是挑剔，那说明我的表演的确能挑出问题。”
  “锦锦，你听到了啊？”
  姜锦牵起嘴角：“你们俩故意在我房间门口这么大声说话，不就是想让我听见？现在我已经听见了。”
  被识破用心的周易也不尴尬：“连副导都说了是杜克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你也别伤心，我们该吃吃该喝喝，也许明天一切都好了呢？”
  “不，明天不会好的。”姜锦揉着太阳穴，从房间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靠着柔软椅背叹了口气，“其实我和杜克都能感觉到，我的演技出了问题，也可以说，是遇到了瓶颈。我本应该爆发出更好的表演，但是我现在找不到这个爆发的点，才会始终棋差一招，杜克的怒火不是无缘无故。”
  周易跟冯萌萌顿时哑口无言。
  周易斟酌了一下：“可是，你这样的要求太过苛刻，难道说你的每部电影都要追求新的突破？未免太急功近利，哪个演员敢这样要求自我？”
  “别人不能要求，但我是姜锦。”
  轻飘飘如羽毛的一句话，却透着强大的自信。
  当然，姜锦有这样的实力，也有这样的野望。
  周易：“……别人听了这句话会想锤死你的。”
  姜锦呵呵笑了一声，对冯萌萌说：“帮我买点啤酒回来好吗？”
  “等等，啤酒？”周易急忙叫停。
  冯萌萌也傻眼了，第一次听到姜锦主动要求喝酒的。
  姜锦却坚定了她的想法。
  冯萌萌迟疑道：“是一瓶吗？”
  “不，一打。”
  冯萌萌跟周易齐齐露出“你确定”的表情，让姜锦免不了先自我反省一下，难道她的酒量就这么差？唔，好像还真是这样。
  冯萌萌最后还是按照姜锦说的话去做了。
  整整一打啤酒，在姜锦面前整整齐齐地码着。
  姜锦果断拿起其中一瓶，给自己先倒上一杯，最后一饮而尽，动作爽快得周易与冯萌萌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
  姜锦恍若未觉，喝了一杯之后又一杯。
  素来对酒类敬畏如虎的姜锦，突然这么喝酒，这转变猝不及防，却也让周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我们家孩子是心里有多苦啊，居然都学会借酒浇愁了。
  姜锦抿着苦涩的酒液，眼里已经有了微醺醉意。
  之所以选择啤酒，就是因为啤酒醉得最慢，能让她有足够时间麻痹自己的神经，而不是直接醉倒。
  后来这个晚上，她喝得醉意醺醺，直到一打啤酒有三分之一就见了底，才回到房间倒头大睡。
  第二天还是要去剧组，杜克先当着剧组的面给姜锦道了歉。
  “昨天是我冲动了，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无关。”他低声道，看上去非常懊恼。
  众人纷纷乐于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因为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却见姜锦摇头：“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的表现力不够，差了那么一口气。”
  她昨晚一边喝酒，一边思考了很久。
  最后，她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杜克沉着脸：“你这是在安慰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如果那场戏我给的东西足够多，你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苦恼。”
  杜克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演员。”
  “但是有越来越好的演员。”
  杜克恼怒道：“这次的反复失败是我有问题！身为一个导演却无法让画面达到我心中所要的，这是我功底还不够需要修炼的原因，我问过我的老师，他告诉可以通过道具来调动画面的效果。”
  “听上去是个很好的建议？但是，我还是认为我可以做到更好。”
  杜克愣了。
  他突然发现，姜锦并非是在顾忌他的面子，只是单纯地对自己要求更高而已。
  她希望自己能有更加完美的演绎，所以才会在这个问题上跟杜克争论再三。在她看来，一个足够好的演员，根本不需要其他方式的烘托，就能通过大荧幕把角色的情绪完美传达出来。
  她没做到，她觉得自己失败了，而她更是无法容忍这种失败。
  “给我三天时间。”
  杜克皱眉，似乎意识到姜锦要做什么：“你确定？”
  “当然确定。”
  “这样对你不好，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姜锦弯着唇没说话。
  她决定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的。
  杜克拗不过她，最后只好同意了这三天的假期。在姜锦离开剧组前，周易被杜克叫过去，杜克对他说——
  “你要好好照顾她，千万注意。”
  周易心想这还用你说，我自家孩子自己不知道照顾吗？但他面上的笑容还是很完美，点点头说我会的。
  周易这时候还不知道杜克的深意。
  等到姜锦回到公寓，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都未曾出门后，周易才知道杜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房门内，姜锦站在镜子前面，挤出一个是笑不是笑，是哭不是哭的表情。
  房门外，周易跟冯萌萌焦灼不已，昨天一整天都没能吃下饭。
  “不行，不能等了。”周易转身就要去找东西把门砸开。
  冯萌萌一把拽住他：“不行，锦锦姐说了，没经过她的允许不能开门！”
  “锦锦姐说，锦锦姐说……就按照你锦锦姐说的，她在里面出事我们都不知道！萌萌你让开！”
  周易怒喝着，高高举起扳手，就要一口气砸下去。
  房门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打开了。
  “谁要出事了？我可不会出事。”
  姜锦站在门口微笑，安然无恙的她看得周易跟冯萌萌激动不已。
  周易丢了扳手过来握住姜锦的肩膀：“你没事吧？整整一天一夜你关上房门到底在做什么！”
  姜锦避而不答，只是说“我饿了”。
  “我去给锦锦姐准备吃的！”冯萌萌扭头跑掉。
  周易上下观察姜锦的状态，见她虽然累了些却没什么不适，双眸熠熠生辉得像是两颗宝石镶嵌着。
  －－－－－－题外话－－－－－－
  这个世界没有迷失东京，所以迷失纽约……哈哈哈，原谅我取名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