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人间失格
孕育着三世炼婴的少女，战战兢兢地望着眼前的这方世界，她的瞳是天蓝色的，如海，目光很温柔似水。她的面庞极为稚嫩，俨然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冷冷平静地为大家介绍着她。
三世炼婴，聚了三世的毒与煞，神诡异常，而修真界越是神诡的东西，越是让人心动。
修真界的修行者们一提到三世炼婴，便会想到一句话。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三世炼婴，朝生暮死，只有一日的生命。但这短短的一日，它却可以走完常人数十年方可走完的人生路程。这一日之间，蕴含大道，由道生，由道死。
困顿于境界枷锁难以突破的修行者若是能一观三世炼婴之朝生暮死，对于其境界的突破，有着极大的裨益。
果然，冷冷话音刚落下，整个拍卖场，就已经沸腾了。
“大叔，她真的好可怜啊！”小月微微嘟着嘴，试想一下，腹中被人放入了魔种，每日被万千毒素冲击体内每一处经络窍穴，万箭穿心，如蚁覆骨，此乃常人所不能忍受的。
余念和岳存山都没有说话，修行经年，他们知道，在这肉弱强食的修真界，怜悯，是足以杀掉自己的东西。
此间隔间内，顿时有众多的遁光飞出，皆是此间修行者对于三世炼婴出的出价。
所有人的出价落到冷冷的手里，她会比较，价高者得。
小月见余念两人都没有动的意思，咬了咬银牙，手腕一翻，指尖曦光一转，一块巴掌大小的纯黑色晶体飞出，落到了冷冷的手里。
“还有人吗？”冷冷问道，“这可是三世炼婴哦，若是能一观之，说不得身前境界桎梏便一扫而空了呢。”
冷冷的声音带着蛊惑，但此间修行者，皆是修行多年，深谙世道，对于三世炼婴，有着自己的判断，自我权衡之下，会选择出手的，自然都是自己能出的最高价，不能再高，再高，于己毫无意义。说到底，修行一事，外物始终都是细枝末节，唯一能决定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远近的，还是自己求道的心。
又是半盏茶的工夫，冷冷手腕一翻，一道令牌落入了小月的手里。
余念和岳存山很惊讶，小月那枚黑色晶石是什么，竟然在在场数千名竞争者之中，得到了三世炼婴。
小月手握令牌显得极为开心，跳到余念身前，微微昂起头，轻哼了一声，似在炫耀。
此时，冷冷掌心一翻，露出了小月的那枚黑色晶石。
拍卖场的惯例，得拍者的出价，会向众人展示，如此，大家便会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大道玄晶，手持此物，可感受大道希音。”冷冷淡淡道。
整个拍卖场，一片喧哗。
三世炼婴，朝生暮死，近距离接触大道，不过短短一日时间。
而若是拥有这大道玄晶，那么每日，都可感悟大道，因为这大道玄晶，本就是诞生于大道之中的神异之石，其价值，胜过三世炼婴千倍万倍！
诸多喷小月是个傻子的声音在拍卖场里此起彼伏，小月则是怡然自得，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令牌，想着待会儿把那三世炼婴带走，告诉她她自由了之后，对方那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小月这个样子，余念忍不住道：“三世炼婴，一旦降生，只能活一日，包括它的母亲。”
小月眉眼弯弯，抿了抿嘴，盯着余念认真道：“一日也有一日的活法，你说对吧大叔？小月就是不想看到它们母子唯一团圆的那一日还要被一个猥琐无比的修行者翻来覆去地反复把玩。”
“而且……”小月神秘地凑近余念，找了一个岳存山看不到的角度，掀开了自己的乾坤袋，余念眼波往里一扫，看到了堆积如山足有数百丈高的大道玄晶……
“咳咳……”小月左手握拳，放到嘴巴干咳了两下，“大叔，你现在修为不行，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在里面给你做个屋子，天天睡在里面都行。”
余念收回目光，不再搭理小月。
小月立在一旁，认真地笑，天真地笑。
又是数个时辰过去，岳存山此行的目的，极道天魔终于出现了。
只见冷冷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火焰笼子，其内，困锁着一只巴掌大小的人形之灵。
此灵，须发尽白，老头模样，此刻怒目圆瞪，声音咆哮在此地间：“老夫魔仙子，纵横天下三千载，征战数百场未尝一败，想不到在这区区小界，尔等蝼蚁，竟敢困我灵识，囚我神念，简直是不知死活！”
“闭嘴！”
冷冷冷笑，抬手掐诀，火焰顿时将魔仙子覆盖，连带着将其凄厉的惨叫也吞没掉了。
极道天魔，岳存山志在必得。
他手腕一翻，在身前令牌之上，写上了不死壶碎片几个字。
在令牌之上写下自己的报价，然后交给冷冷，这才是正常的操作，而像小月这般，直接将自己的宝物交给冷冷的，极为少见。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见宝起歹意。
“诸位，这只极道天魔乃是他界大修行者的神念，本体修为极高，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实力足够的买家，免得给我八部浮屠引来麻烦。故我们明拍，价高者得。”冷冷忽然宣布。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坐地起价。”余念指着冷冷笑道。
岳存山接话：“毕竟是商人嘛。”
冷冷的话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十个字，但是暴露出来的信息，已经极大。
这只极大天魔，乃是他界的大修行者，什么修为的修行者，才能称得上是大修行者？至少是第七境。
一尊第七境的大修行者的神念，其价值，不可估量。
“十万极品灵石！”顿时就有人开口了。
“真是可笑，此等宝物，岂是灵石所能买得到的？！”有人冷哼，“可修行至第六境巅峰的洞玄经一卷。”
“地品丹药三枚！”
“一套地品飞剑，共七七四十九柄，若有合适的剑阵，可抵天品法器！”
“……”
众人不断出价。
此间氛围愈发地热烈，冷冷依旧冷冷的。
“怎么没有人出一件仙器或是仙方呢？”高处，冷青青问道。
冷平生捏了捏她的的脸，道：“这只极道天魔，可是个好东西，就看有没有人识货了。”
“不死壶碎片！”岳存山忽然开口。
冷平生眸子顿时一亮，他等的，就是这个！
五个字一出，整个拍卖场，顿时就安静了。
仙器，纵然只是残片，但凡事沾染上了仙之一字，便不可以常理度量。
数十息过去，在冷冷问了三次有没有人加价之后，岳存山交出了手里的不死壶碎片。
……
一行三人进入八部浮屠，出来的时候，变成了四个人。
余念和岳存山飞在前面，小月扶着这位怀着三世炼婴，唤作小莲的姑娘飞在后面。
而不远处，有两道身影正盯着余念四人。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衣着华贵，整个人，更是透着仙韵灵气，如同终日沐浴仙光之中。他是薛定谔唯二的两个不足百岁的孩子之一，薛天。
他的身侧，是一名中年男子，容貌普通，眉毛极浓，所以他叫吉隆。
“这只极道天魔，应该是岳存山买回去了吧？”薛天望着岳存山的背影问道。
“冷冷小姐说是的。”吉隆微微低着头，眼神狠厉又带着谄媚，“自十余年前这小子便在收集关于万念化魔丹的药材，这次有了这极道天魔，他的药，已经凑够了。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一切，都会只是为了少爷做嫁衣罢了。”
薛天负着手，神色凛然：“斐妹妹神魂遁入鬼蜮灭境这么多年，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有义务将她带回来。”
吉隆拱手，片刻后，目光微闪道：“小人斗胆，为何我们不直接将那些药材全部抢过来？”
薛天冷冷地扫了吉隆一眼：“能炼制万念化魔丹的药师，老子可不认识。”
余念和岳存山两人一回来，便进了屋，开始闭关，为炼制万念化魔丹做准备。
小月领着小莲养胎，岳陆继续在前台卖古董。
“小莲，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灯光温暖的屋子里，小月握着小莲的手，神色极为温柔，目光之中，带着怜悯。
不善言语的小莲摇了摇头，只是温柔地望着外面。
十月之前，她不过是个在山间快乐玩耍的小女孩，无忧无虑。
而这短短的一年，她经历了好多。
右手不自觉得在自己鼓胀的肚子上摩挲着，小月告诉她，还有三日，她便要生产了。
她身子消瘦，整个人因为终年沐浴在毒气之中，整个人都发着黑。但她的目光很温柔，摩挲着肚子的手也很温柔。
她很温柔的抚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这是她这近一年以来唯一的慰藉。
他们骨肉相连，他们血脉相通。
虽不曾谋面，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来到自己的肚子里的。
但小莲知道，肚子里的，是她的孩子。
“有什么心愿吗？”小月怜惜道。
“我……我想回家。”小莲轻声道。
“你家在哪里？”
“小河村。”
“小河村在哪里？”
小莲摇了摇头。
“小河村在哪里？”小月跑去问岳陆。
万幸，岳陆知道。
……
……
距离夜城三百余里，有一片山脉，一条蜿蜒小河之畔，便是小渔村的所在。
小月领着小莲立在村前的时候，是第二日的黄昏，残阳胜血，将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真的不要我陪着你吗？”小月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做母亲，却依旧一脸稚嫩的少女问道。
小莲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谢谢你，但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
说完，小莲迈着缓慢而坚毅的脚步向前。
“等等！”
小月掏出了一枚晶莹的丹药。
“吃下它！”
小莲点了点头，一口吞下丹药，在如血的残阳里，踏进了这座她快一年没有踏入熟悉又陌生的小河村里。
时值傍晚，村里炊烟袅袅，人影淡淡，三三两两。
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少女就这么撞了进来。
一双双惊疑的眼神落在了小莲的身上。
小莲面无表情，眼里似没有这些人，缓慢向前。
忽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子，她曾午夜梦回见过很多次的男子。
“小莲！”男子大叫，冲了过来。
却又在其身前数步，生生止住，看着小莲的大肚子，眼瞳里，厌恶悔恨难以置信，各色复杂的表情来回交织。
“阿城哥。”小莲停了一步，叫了一声，男子没有反应。
小莲原本微微闪动的眸子再次安静了下来。
她再次缓步向前。
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她立在了一间她儿时十几年曾进出过无数的屋前。
她敲门，然后开口：“爹，娘！我回来啦！”
屋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门开，发出惊喜的嘎吱声。
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小莲，三息后，其内的狂喜化作了狂怒。
门关，发出愤怒的嘎吱声。
小莲一怔，旋即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以为她的父母会理解她此刻的样子。
小莲在村子里呆了下来，住在一间破败的旧庙里。
快要生了，她已经无力再前行。
漆黑里，她虚弱地瘫倒在乱草上，眼神朦胧，只是呆呆的摩挲着自己的肚子，隔着皮肉和肚子里的孩子接触。
两日后清晨，小莲在旧庙诞下了她的孩子。
那是一个肉球。
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肉球。
但小莲不嫌弃，紧紧地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
半盏茶的功夫，肉球竟然睁开了一双眼睛，天真地望着小莲，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娘，我饿了。
小莲在狂喜中给她的孩子哺乳。
看到吃饱了又合上了眼睛的孩子，小莲很开心。
她现在充满了生的希望，她要为了她的孩子活下去，至少，要听到孩子叫她一声母亲。
她很饿，很久没吃东西了，她出了旧庙，在无数指指点点的眼神里，跌跌撞撞。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有小孩朝她扔石头。
“去死吧！被恶魔睡了的女人！”
“赶紧滚出去！”
避开一双双厌恶的眼神，小莲挣扎着来到了她父母的门前，敲了好久门都没有开，转身的时候，阿城递给了她两个包子，她狼吞虎咽地吃下，然后惊慌失措地跑回旧庙，只见几个孩子满脸厌恶与恶心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拎着一个桶。
“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小莲不要命般扑了上去。
桶翻，肉球滚了出来。
诸多的拳脚踹在了小莲的身上，小莲紧紧地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弱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将众人推开。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然后，一道光影闪过。
小莲倒在了血泊里。
一名中年男子提着刀，大口踹气。
他是小莲的父亲。
他面无表情，但看着众人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快意。
小莲殷红的血渗入大地，阵阵黑气腾了起来。
一个三岁模样的孩子在血泊中站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黑色的火在瞬间将整个小河村吞没。
“你们……不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