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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尺深红胜曲尘

  落霞居的二楼,还是燕瀛泽和白子羽坐的老地方,此刻却坐的是另一个人,同样是迎着阳光,白子羽却感觉到有一丝刺眼。
  完颜绿雅端坐在椅子上,白子羽过来的时候她看向了白子羽的身后,然后眼中便涌出一股失落。
  白子羽坐在她对面问道:“不知公主叫子羽来有何事?”
  纵然白子羽已经猜到了她所谓的叫自己前来不过是折衷的办法,她的目的不过是燕瀛泽而已。
  确然,完颜绿雅的目的是燕瀛泽。她屡次去找燕瀛泽,都被燕瀛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有句话叫做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另辟蹊径,于是完颜绿雅想到了白子羽。既然白子羽跟燕瀛泽关系如此之好,她去请白子羽定然燕瀛泽会跟着一起过来。
  待她看到白子羽身后并无一向形影不离的燕瀛泽时,她才知这步棋行不通。可是也没关系,既然燕瀛泽干脆没过来,那么,完颜绿雅就只好实施自己的第二个办法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国师大人,世子殿下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
  白子羽摇摇头,完颜绿雅给白子羽斟了一杯茶又道:“国师大人,小女子是有事情想请国师大人帮忙。”说完这句话,完颜绿雅咬了咬嘴唇,有些忐忑地看了白子羽一眼。
  “不知子羽有何事可以为公主效劳?”白子羽落座,优雅一笑。
  完颜绿雅叹了口气道:“不瞒国师大人,小女子此次是想让国师大人帮小女子牵一次红线,做一回月老……”
  到底是女子,纵然奔放洒脱如赤黍女子,在说完这句话后也面带了一丝红晕。
  白子羽静静听着完颜绿雅的话,淡淡问道:“此人是谁?”
  完颜绿雅看着白子羽并未表态,又道:“此人,国师大人不止认识,而且十分熟悉,他……他便是世子殿下……”
  白子羽顿了一下,缓缓放下了茶杯,看着完颜绿雅。完颜绿雅又道:“本来这件事情我想亲自告诉世子殿下,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所以……思来想去,小女子就找到了国师大人,你二位交情不浅,想劳烦国师大人把小女子的心意告知给世子殿下。我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唐突,但是,我真的找不到比国师更合适的人了。”
  白子羽沉默片刻后道:“公主与殿下接触时间并不多,为何就能够如此笃定,世子殿下便是公主所求之良人呢?”
  完颜绿雅苦笑了一下道:“这或许便是所谓的缘分吧,我从邺城第一次看到他之后,便知道他就是我这一生所托之人。说来也可笑,只不过是那样一眼,我便将他记在了心里,得知他在厍水城,我不惜求了父汗让我跟着皇商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而已。我本想着能够将这番心意告诉他,可是世子殿下却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说到此处,完颜绿雅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哽咽了。
  白子羽看到完颜绿雅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暗道燕瀛泽这是在造孽了,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了他千山万水,他还不搭理人家。
  诚然,此刻他并未曾想,燕瀛泽到底是为了谁而对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视若无物的。
  白子羽沉吟片刻,才斟酌道:“这种儿女私情,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公主的心意我会告知世子殿下的,至于其余的话,公主还是亲自和世子殿下去说罢。”
  完颜绿雅听了白子羽的前半句话,眼神瞬时就黯淡了起来,及至听到白子羽的后半句,双眸又放出了光彩,眸光灼灼:“只要国师大人肯将我的心意告知殿下,小女子就感激不尽了。”
  白子羽看着完颜绿雅这般姿态,如此放软了身段,只为了对燕瀛泽的一番情意,一时有些唏嘘。想到燕瀛泽,再看着面前求他帮忙的完颜绿雅,白子羽心里竟然五味杂陈起来。
  他这里正思绪纷繁,雅间的门却被打开了,完颜绿雅看清来人后,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世子殿下,你来了……”
  白子羽本来背向门口,他看到完颜绿雅欢喜的笑意回头时,赫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是燕瀛泽。
  白子羽起身对完颜绿雅道:“公主,你有什么要说的,自己亲自同世子殿下说罢。”
  白子羽抬步想走,燕瀛泽却拉住了他,只是侧头看着完颜绿雅,倒把完颜绿雅看得红了脸,低了头。然后燕瀛泽什么也不说,拉过白子羽便往外走。
  “世子殿下,你还是听听公主说什么吧。” 白子羽翻腕拉住了燕瀛泽的衣袖。
  完颜绿雅看到白子羽拉住了燕瀛泽,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过去道:“那便烦劳国师大人出去等等……”
  “不,子羽就在这里,公主有什么话就说罢。”燕瀛泽面无表情,将白子羽拉得更紧。
  完颜绿雅见状又咬了一下嘴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既然要说,便说个通透。她几步走到燕瀛泽面前,抬眸一错不错地盯着燕瀛泽道:“世子殿下,我倾心于你,想与你共结连理。”
  话说完了,完颜绿雅依旧一错不错的盯着燕瀛泽,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便要一个结果,所以她不愿意错过燕瀛泽的任何一点反应。
  燕瀛泽听了这句话倒好似完颜绿雅说的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一般,他只是淡淡转身,朝着白子羽的那边,轻轻柔柔对完颜绿雅道:“公主,燕瀛泽谢谢公主垂青,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燕瀛泽于他,此生绝不相负。”
  完颜绿雅听着他的话,都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能让人溺毙的万丈柔情。他的语气不重,可是字字千钧,完颜绿雅在他背后,自然看不到他万丈柔情,满腔爱意,都只为了眼前的白子羽,而已!
  白子羽的手被燕瀛泽握在手心,他听到燕瀛泽的话,手轻轻抖了一下,却被燕瀛泽握得更紧。
  完颜绿雅听完这句话,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殿下,阿雅能否知道,是谁能够有如此福气,得到世子殿下的青眼?也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燕瀛泽牵着白子羽出门,对完颜绿雅道:“你是个好姑娘,但你们不是一样的人,所以不需要对比。在世人眼中,我们也许不登对,可他是我心尖之人。”
  完颜绿雅犹自呆坐在桌前,原来,你竟连名字也不愿意告知于我么?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竟然连比都不屑让我比一下……
  燕瀛泽牵着白子羽,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所幸宽袍大袖,倒也不引人注目。走出了一段距离,白子羽轻声道:“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如此拒绝了她……”
  “子羽。”燕瀛泽无奈唤了一声:“方才若是我不跟着过去,你是不是真的就将公主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我,去做这个现成的红娘?”
  “这个是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公主,自会全数告知于你,况且,你若是寻着一门好亲事,也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
  燕瀛泽看着白子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敲他脑袋,可是想了想又舍不得,只得恨恨敲了自己脑袋一下。
  走了几步又愤愤朝着白子羽道:“子羽,你方才说你是外人?”
  白子羽道:“我本来就是外人。”
  “子羽,你不是外人,我的所有的一切,你全部都该知道。”
  白子羽笑了笑。
  燕瀛泽见白子羽没有回答,忽然又道:“你难道就不吃醋?”
  白子羽看了他一眼,淡定朝前走着,并不答话,燕瀛泽不死心继续道:“不应该啊,自家夫君被别人惦记,按理说,夫人应该生气才对啊?可是子羽你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本世子会觉得自己没有魅力的……唉哟……”
  燕瀛泽的长篇大论还没有说完,手臂外衣上已经端端正正插着三根银针了,银针末尾的红羽正随风一摇一摆,再深入一些,燕瀛泽便要皮破血流。白子羽依然缓步向前,仿佛那三根梨花针并不是他发出去的一样。
  燕瀛泽在后面一边拔着银针,一边嘴欠:“子羽,你这是不是恼羞成怒了?难道我说得对?你真的吃醋了?我就说嘛,你夫君这么优秀的……”
  燕瀛泽终于老实闭嘴了,白子羽就在几步远的距离外凉凉的看着他,这个时候,燕瀛泽忽然就想起来了齐飞虎,貌似他也十分惧怕齐夫人的。
  想到这里,燕瀛泽又开始傻笑起来了,白子羽等到燕瀛泽走近,低声道:“燕瀛泽,你要是再胡说,我就让你当刺猬。”
  燕瀛泽笑嘻嘻追过去,走了没多远,燕瀛泽忽然有些奇怪的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是一位妇人与一位面上无须的男子。与他擦肩而过。燕瀛泽只顾着看走过去的那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身旁的白子羽绷紧了身子。
  白子羽往前走了几步,燕瀛泽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白子羽问。
  燕瀛泽兀自盯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听到白子羽问话摇了摇头,两个人依旧往前走。白子羽看了看燕瀛泽,再看了看那两个走远的身影,眸色略微冷了冷。
  夜里无端的安静,白子羽静静躺在小床上,呼吸平稳,想着白日里的事情,有了几分恍然若梦的感觉,可是再看着身旁同样呼吸平稳的燕瀛泽,心里知道,这终究不是一个梦。
  燕瀛泽翻了个身,枕着右臂看着白子羽,白子羽被他望得略微有些不自然,稍许朝着旁边侧了侧闭着眼睛假寐。燕瀛泽伸手拨起白子羽的一缕发丝绕在手指上,绕过来绕过去,三千青丝都化成了绕指柔。
  “子羽,睡着没有?”
  燕瀛泽紧扣着他的五指,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凉意,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知道你的仇家是谁么?”
  白子羽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知道,睡吧。”
  燕瀛泽叹了口气,握着白子羽的手紧了一下道:“累了?你睡吧,我看着你,明日便要走了。”
  “是,你也该去厍水城了,主将不在军心不稳。”白子羽闭了眼睛答。
  “子羽,你也不留我一下,唉……”燕瀛泽佯装叹气,一只手扣着白子羽的手,另一只手绕着他的头发。
  白子羽闭着眼睛忽然开口道:“燕瀛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会心口痛?”
  “心口痛么?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当时药石无灵,是皇上赐给了我玄霄丹,后来病好了之后便留下了后遗症。”燕瀛泽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么?”白子羽倏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燕瀛泽。
  “嗯,子羽,睡吧……”燕瀛泽揽紧了白子羽,过不多久,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翌日,棒槌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已经走到了不知道前面多远去了。
  燕瀛泽苦着脸和白子羽往前走,两个人完全呈相反的样子。燕瀛泽的样子就活像是人家欠他多少钱不给似的。反观白子羽,一派悠闲从容,风拂过衣角,飘然似仙。
  凉州城外,棒槌已经没看到影子了,只余追风驹孤零零地在路边啃着刚冒出新芽的树枝。
  “子羽,我走了……”燕瀛泽站在白子羽面前,把漫天阳光遮出了一片阴影。
  “嗯,世子保重。”
  “子羽,我真的走了。”燕瀛泽又重复了一遍,睁大眼睛看着白子羽。
  白子羽不理会他的目光灼灼,只是点了点头:“嗯,走吧。”
  燕瀛泽忍无可忍把白子羽揽进了怀里,哀怨道:“子羽,你真是太不可爱了,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世子殿下是三岁吗?还要人哄。你再磨蹭都要闭城门了。”怀中人不理会某人哀怨的语气凉凉道。
  燕瀛泽松开了白子羽,轻轻把他有些被风吹乱的鬓发拨顺,然后轻吻了一下白子羽的额头,又收紧怀抱抱了他一下道:“好了,本世子真的走了。”
  “嗯,万事小心。”
  燕瀛泽跨上追风驹,再把白子羽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可还是怎么都看不够。要是可以,他真希望白子羽能够跟他一起走。
  燕瀛泽拉了缰绳正准备走,白子羽忽然道:“世子,那块玉佩你保管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哈哈哈,子羽,你的东西,我岂会弄丢?”
  燕瀛泽在泼天暖阳中大笑着策马而去,眼看着追风驹踏出一路烟尘,白子羽转身欲往回走,却忽然听到燕瀛泽高声唤道:“子羽,接着。”
  白子羽朝着燕瀛泽看去,燕瀛泽正停了马儿,从鞍旁边取下逐月弩,往上面放了什么东西,然后抬起手臂朝着白子羽急射而来。
  白子羽伸臂截住了急射过来的箭矢,燕瀛泽拔掉了箭头,箭杆上拴着燕瀛泽从不离身的那串朱砂。
  血红的朱砂在白子羽的手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还带着燕瀛泽的体温,白子羽抬眸,燕瀛泽坐在马上逆着阳光笑意温柔,天光正好。
  棒槌遥遥望着燕瀛泽策马而来,待到燕瀛泽行得近了,棒槌指着面前的两条路问他从哪里去,一条是小道,稍近,一条是官道,稍远。
  岔路口旁有一个凉茶摊,燕瀛泽过去找摊主要了纸笔,画下了两个人,递给棒槌道,“你亲自将这个给燕老头,告诉他凉州见到的。”
  棒槌接过画像与燕瀛泽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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