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都有证据
第二日，当银雀儿来到姐姐的房间之时，才惊讶的发现金雀儿竟然还没有起。
金雀儿素来就有早起的习惯，从不赖床睡懒觉，今天之所以反常，根本就是因为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知道老爷的最大秘密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让她辗转难侧难以成眠。
因为心神恍惚，金雀儿根本就懒得梳洗，披散着头发，瞪着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睛发呆。
象往常一样，银雀儿很随意的把早餐放在桌上，那是两碗八宝碎米粥，素粥，还有几角蒸饼和两碟素菜：“我先开吃了哦……”
银雀儿素来不讲究什么仪态，专门选了那碗放了粗糖的粥，端起饭碗唏哩呼噜的喝下去一大半，顺手抄起蒸饼子卷了点青菜，吃的不亦乐乎。
呆呆的看着妹妹吃了个欢畅，听着她唏哩呼噜喝粥的声音，金雀儿只能暗自苦笑：妹妹就是个胸无城府的人，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总是能够快快乐乐，从来就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就算是偶尔遇到些烦心事儿，只要睡一觉也就烟消云散了……
等等……
金雀儿的心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她似乎意识到了点儿什么！
妹妹银雀儿是什么样的人，老爷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她天性随和天真烂漫，最要紧的是胸无城府，绝对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人选。
就算银雀儿对李吴山绝对忠诚，绝对不会把老爷的秘密说出去。但是对她这么单纯的人而言，想要知道李吴山的那个秘密，总是会有很多办法的。
若是老爷这的想保守这个秘密，干嘛还要告诉银雀儿呢？谁也不告诉不是更好吗？
既然银雀儿能知道这个秘密，想必老爷早就知道她保守不住这个秘密，也就不介意自己知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儿之后，金雀儿顿时心情大好，颓废之态一扫而空，很是利索的从床上翻身坐起。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披头散发的坐到了银雀儿的对面，端起饭碗开始享用早餐。
“好了，我想好了，你可以把老爷的秘密告诉我了。”
再也没有如同昨天晚上那样的如临大敌戒备森严，而是在吃早饭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问起，就好像这原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就好像是作贼一样，银雀儿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虽然房间里并无第三者的存在，这完全就是条件反射般的下意识动作。
银雀儿用筷子头指了指头顶。
金雀儿有些茫然，她没有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
把声音压的极低，细微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银雀儿神秘兮兮的说道：“天上，老爷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老爷说最多只能让你知道，别人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李吴山李老爷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这个说法只能骗两种人：第一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第二种就是如银雀儿这般心思单纯的人了。
反正金雀儿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不管老爷的来历到底有多么神秘，他都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关于这一点，作为贴身丫鬟服侍了李吴山好几年的金雀儿最清楚不过了。
虽然金雀儿不是绝对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但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本就不足为信，至少李老爷本人就从来不烧香拜佛也不相信那些个东西。
一个不信神的人，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金雀儿终于了松了一口气，神态轻松的对妹妹说道：“我还以为老爷真的告诉了你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是在和你开玩笑。不过呢……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爷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真的是。”银雀儿急赤白脸的说道：“我有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证明李吴山李老爷是神仙的证据？
神仙也可以用什么东西来证明的吗？
当然有！
金雀儿心头剧震：“证据在哪儿？”
“我这就拿给你看。”银雀儿起身离座，打开墙角处的那座双鱼雕花枣木立柜，从中取出一个物件儿来：“这就是证据。”
那是个侉筒衫，又叫侉筒子（就是贴身背心的一种。）却多出了一个衣领。或许是因为穿着太久的缘故，袖口和手肘部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磨损。
原以为妹妹银雀儿会拿出个金光闪闪的聚宝盆或者是别的什么宝贝，用来证明老爷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件最常见的衣衫，而且是很寒酸的衣衫。
拿起侉筒子看了看，却没有看出丝毫的出奇之处，只有胸前部位的图案引起了金雀儿的注意。
那个图案是五个颜色各异的圆圈儿，上三下而彼此相连。
一般的贫寒人家根本就懒得弄那些个花哨，直接就套在身上穿了。有些富贵人家会在贴身的衣物上刺绣或者的描绘各种吉祥的图案，比如说三阳开泰、比如说五子登科，其实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寓意罢了。
但这五个圆圈儿是什么意思？金雀儿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图案。
在这五个圆圈儿的下面，还有几个红色在字，写的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最下面还有几个稍小的字体：北京奥运志愿者协会。
虽然不知道这些图案和字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金雀儿却知道这一定就是李吴山李老爷的东西。
一直以来，李老爷都习惯于使用炭笔而不惯于用毛笔，他写出来的字体能简则简，和这件夸筒子上的字体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怎从未见过？”
“老爷说，这东西是他刚刚从天上掉下来之时的贴身之物，一直都小心珍藏，除了我之外谁都没有见过……哦，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个是很大的秘密，只有咱们两个知道，千万不能说出去……”
这个东西就能证明老爷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恐怕不能吧！
神仙这么会穿这么寒酸的衣物？
金雀儿愈发的不信的了：“我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证据呢，原来不过是这么个东西。一定是老爷在和你开玩笑呢。”
银雀儿却不这么认为，她始终坚定的相信老爷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也相信这件看起来很寒酸的侉筒子是个很重要的宝贝。
关于李吴山的“来历之谜”暂时就这样过去了，和往常一样，用过早饭之后的金雀儿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汇总和处理各种文字工作，把应该报给李吴山的消息尽快发出去，把他发给南京的命令转给应该转的人，顺便继续监督银雀儿的“学业功课”……
和前几天的情形并没有任何不同，看到书本拿起毛笔银雀儿就开始走神儿或者是打瞌睡。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虽然做出一副认真书写的模样，其实根本就是在纸上画小猫小狗……
“哈哈哈，哈哈哈……”安安静静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大笑之声，显得极是突兀，把银雀儿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姐姐金雀儿正在哈哈大笑。
她笑的声音非常之大，没有丝毫女孩子应有的矜持和腼腆，更不是那种不露齿的浅笑，而是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象个粗鲁的男子那样咧着嘴巴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金雀儿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要笑痛了，还是止不住。
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笑声，拿起一份刚刚送过来的书文说道：“阿济格打败了豪格……”
原来是行军打仗的事情，银雀儿对此毫无概念，也不觉得有任何可笑之处。
银雀儿无法理解，不知道姐姐为何要笑成这个样子：“这有啥好笑的？”
“当然好笑了。”金雀儿说道：“你知道啊，以前啊，老爷总是认为阿济格会被豪格打败，但事实却恰恰相反，阿济格把豪格打败了。”
阿济格和豪格，那不是清廷的人么？谁打败了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和我有一丁点的关系吗？
“你知道阿济格是怎么打败豪格的吗？是他故意在正面吸引豪格的主力来攻，然后鳌拜和佟图赖突然杀了豪格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八旗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管谁输谁赢都很正常，这不知有啥可笑的。
“这个老爷以前的判断完全相反。”
银雀儿用很无所谓的态度说道：“相反就相反呗，又什么要紧的？只要咱们大旗军没有败就可以了。”
在银雀儿的心目当中，不论战争的过程是什么样子，最终的结果都是早已注定了的：一定是老爷率领大旗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平推横扫，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
“不，我的傻妹妹，这不一样。”金雀儿笑呵呵的说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家老爷并不是真的能够未卜先知，他也和别人一样犯错，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战场上是什么变？”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战场上的事情变化很快，就算是诸葛亮也有失街亭的时候，老虎还会打盹儿呢，咱家老爷偶尔错了一次，又算个啥？”
不管是阿济格击败了豪格，还是豪格打败了阿济格，这都是清廷的内战，注定会进一步削弱清廷那所剩无几的实力。虽然因为误判了形势损失了歼灭佟图赖和鳌拜的机会，让《射天狼》作战计划作废了，但是从大局上来看，李吴山依旧占据了很明显的优势，最多也就是重新调整一下布局重新制定一份作战计划而已
但是，对于金雀儿而言，此事的意义举足轻重。
这次判断失误，证明李吴山同样会犯错，也就可以间接的证明李老爷是一个人，而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
一直以来，李吴山那种未卜先知般的能力，简直就是如同神魔一般的存在，给了金雀儿极大的精神压力。事事料敌于先，处处快人一步，就好像天下大势全都在他李吴山的掌控之中。
当年甲申国变李闯进京，这么大的变化，李吴山李老爷都预料到了，并且早早做出了准备，这才从京城里头把太子了抢了出来。
这份对局势洞若观火的敏锐洞察力，当初的金雀儿还无法完全领会。后来才渐渐明白，其实老爷早就在为那场惊天剧变默默的布局默默的应对了。
后来吴三桂献出山海关，李闯败走清廷入关，李吴山又一次展现出了他那让人惊叹不已的能力，就好像清廷在做这个事情之前提前告诉他一样。
谁能想到吴三桂会投靠多尔衮？谁能想到小小的伪清可以席卷天下？
李老爷就想到了，而且一直在为这个局面做着准备，这才有了后来的南迁和复隆朝的建立，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能耐，只能用神鬼莫测来形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有些时候，连金雀儿自己都迷茫了，她甚至开始相信自家的这位大老爷真的是神魔转世或者是仙佛投胎。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的厉害？又怎能把局势的变化掌握的如此精准？
如果李吴山说自己真的是神仙转世，或者是其他更加虚无缥缈的说法，金雀儿肯定会深信不疑。
越是接近李吴山，就知道更多的秘密，而李吴山的所作所为，也愈发的让金雀儿感到了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在很多事情上，“李吴山就神仙”似乎就是唯一的解释，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说法。
但是，通过这一次的误判，证明了李大帅同样会犯错，也证明了他根本就不是神仙。
以为神仙永远都不会错。
李吴山是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在金雀儿的心目当中，笼罩在自家老爷身上的神秘光环正在渐渐消退，李吴山的真实面目也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但是，银雀儿依旧对李吴山的话深信不疑，她始终坚信老爷就是神仙，而那件侉筒子就是证据——虽然连她自己都看不出那件寒酸的衣衫到底可以证明什么。
金雀儿知道老爷不是神仙，更不是什么妖魔，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次的判断失误就是最好的证据。
姐妹二人对李吴山的认识完全相反，都以为自己是有证据的，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李吴山一个人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