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疯子!(万更)
拓跋罗被人引进大厅的就看到君无欢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这位长离公子身上总是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商人的贵气。即便是病弱让他显得有些消瘦,淡漠,并没有他年少时见过的那些天启贵族那样的神采飞扬。但是拓跋罗依然认为眼前的人比起那些人更像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
看着他苍白的容颜,拓跋罗也时常忍不住怀疑,君无欢的武功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么?这样的人如果走在大街上,只怕随便一个貊族男子都会觉得一拳就可以将他击倒。
但即便是如此,拓跋罗也从不怀疑君无欢的能力。
一个少年成名,短短十几年间就能富家天下的人,无论是谁也不该怀疑他的能力。
“长离公子,打扰了。”拓跋罗道。
君无欢笑道:“大皇子客气了,贵客上门荣幸之至,大皇子请坐下喝茶。”
拓跋罗谢过,走到一边坐下。很快就有丫头送上了热茶,拓跋罗喝了一口方才道:“听曲姑娘说,昨天长离公子在我府中的时候受了伤?不知可还好?”君无欢摇头笑道:“笙笙太大惊小怪了。只是太久不动手,一不小心有点岔了气而已,哪里需要劳动大皇子关心?大皇子如今应该很忙,特意上门想必是有要事?”
拓跋罗点了点头,取出一个包着的手帕打开,道:“不知这东西,长离公子可见过?”
君无欢看了一眼,手帕里包着七八根细小的银针,不过寸许,细如牛毛。
君无欢笑道:“巧了,在下确实见过这个东西。”
“哦?”拓跋罗目光紧紧盯着君无欢道:“还请赐教。”
君无欢道:“就在大皇子上门之前,我手下有个人就死在这银针之下。大皇子应该知道,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那人是凌霄商行距离大皇子府最近的一处商行的管事。我让人带他回来,本想问问看这两日大皇子府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动,没想到刚说了两句话……”
拓跋罗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是凌霄商行布置在外面收集消息的眼线。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皱眉道,“长离公子是想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他无法确定君无欢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君无欢笑道:“大皇子,你应该明白…害你,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另外,说得不客气一些,我君无欢若要动手就不会留下后患。这种欲露还遮的手法,本公子一贯是不大好意思用的。”
拓跋罗总觉得君无欢这话里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皱眉道:“长离公子可有证据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君无欢从容道:“老实说,没有。我大概知道大皇子为什么来,不过我实在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扰乱大皇子府的婚宴,对凌霄商行来说有什么好处?”
拓跋罗默然,君无欢这个理由确实有些说服了他。而且,比起君无欢,他确实是更怀疑另一个人。
拓跋罗问道:“不知…长离公子对南宫国师可了解?”
君无欢笑道:“南宫御月么?他是北晋国师,跟大皇子也算是亲戚。说起来两位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大皇子怎么会问在下?”拓跋罗有些无奈地苦笑道:“长离公子想必也知道,南宫国师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太后护得紧,他也不爱跟咱们这些人交往。”
君无欢了然,南宫御月那个脾气肯定不是突然就出现的,而是从小就那样。太后心疼受了委屈又年幼丧母对他百般宠爱,一来二去就跟北晋皇的皇子们更加走不到一起了。别说是拓跋罗等人,就是跟右皇后膝下的几个子女关系也很一般,就连他亲哥哥跟他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
君无欢想了想道:“在下对南宫国师了解的也不多,不过是早几年年轻气盛的时候打过几次架。”
拓跋罗笑道:“这个在下有所耳闻,听闻三年前长离公子跟南宫国师交手,之后南宫国师便闭关养了三年伤?”
君无欢无奈地摇头道:“在下也躺了三个月才能起身,而且…这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南宫国师这个人…性格颇有几分狠厉,对旁人下手狠辣对自己也毫不手软。打到后来,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跟我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最后几乎都是在以性命相博,但是…在下自问除了切磋过几次,跟国师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在下虽是习武之人,却也并不是大将军那样一心武道,甘愿为武道付出生命的人。”
拓跋罗还是头一次听到三年前君无欢和南宫御月那一战的内幕,觉得很是能理解君无欢,“国师那人,别说是长离公子,就算是对上大将军,不也是……”南宫御月之所以被人暗地里叫疯子,并不是说他疯疯癫癫到处丢人现眼,而是他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处在不要命的状态。有时候甚至别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或者即便是得罪了他也就是赔个礼道个歉的事儿,到了他跟前就要人命了。
君无欢道:“在下明白大皇子的意思,既然如今在下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在下自会配合。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在下都不会离开上京。有什么问题,大皇子尽管来问我便是。”
见他如此坦荡,拓跋罗倒是更松了口气。想起之前去南宫御月那里的情形,拓跋罗就觉得头都要炸了。
“多谢长离公子体谅。”拓跋罗道。
君无欢摇头,“岂敢。对了,那银针是如何将人致死的,不知大皇子可查清楚了?”拓跋罗点头道:“那银针被一种药液侵染过,这种药最开始有镇痛的效果因此即便是那种地方被刺入了银针,许多人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是那银针在血液之中浸泡的久了会顺着人的动作渐渐地深入,只需要有一点毒药扔进入了心脏,便会立刻致命。”
君无欢皱眉道:“如此说来,岂不是需要精准的控制时间?若是那被人用了银针的人一直坐着不动,银针岂不是无法起效?”
拓跋罗摇头道:“公子莫要忘了,那些都是刺客,他们怎么会不动?昨天原本就是一场激烈的打斗,之后又被用刑…只不过其中大部分人直接被杀了,还有两个在用刑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我们还以为是刑讯的人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将人给……之后发现了银针的事情方才将所有尸体都检查了一遍,每一个心口处都藏着银针。”
君无欢点头,沉吟了片刻,道:“即便是如此,身为习武之人若是被人在心口刺入了一枚银针,只怕很少会有人完全察觉不到。
拓跋罗道:“无欢公子的意思是,他们是自愿的?”
“既然是刺客,想必本身也是不怕死的。若用这个法子自杀,确实比别的方法要轻松也万无一失得多。针在自己身上,除非浑身上下完全僵硬无法动弹,不然谁也阻止不了他。不过,我这边死的那个人,大约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习武之人,而且我看他临死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样子。”
拓跋罗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君无欢道:“大皇子若觉得没有头绪,不如换一个方向来查。”
拓跋罗微微扬眉,“哦?怎么说?”
君无欢道:“这些刺客背后是什么人大皇子先别着急找,不妨先看看谁更有动机做这件事,如今这样,往后谁得到的利益更多便是了。”拓跋罗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多谢长离公子提点,在下心里有数。”
君无欢点了下头含笑不语。
拓跋罗坐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起身告辞离开,他刚出去桓毓和楚凌就从后面走了出来。君无欢有些诧异地看着楚凌,道:“笙笙怎么来了?”楚凌瞥了一眼桓毓,道:“桓毓公子说你要倒大霉了,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还把人家北晋大皇子形容的仿佛恶霸一样,我看人家大皇子挺有礼貌的嘛。”
桓毓嘿嘿一笑,“我以为拓跋罗来者不善,谁知道他竟然对君无欢这么客气啊。”
君无欢淡定地道:“他心里清楚这件事跟我关系不大,又怎么会冒着跟我撕破脸的风险得罪我?”
桓毓瞪着他,“那你方才说得那么决绝干什么?让我以为你要孤身就义了呢!”
君无欢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要你赶紧回去,襄国公回头找不到你也是麻烦。”
桓毓走到一边坐下来,不以为然地道:“你真的以为他有空管我?这两天他和上官成义那老头正忙着给上京的各家权贵送礼呢。那个模样我看了真是…算了,不说他们了!”
君无欢道:“你也别总是跟襄国公赌气,他也不容易。”
桓毓翻了个白眼,“这年头谁容易了?不如直接让他们劝皇帝陛下投降北晋好了。说不定北晋皇一时心情好封他个什么王,锦衣玉食一辈子还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君无欢无语地摇了摇头,“你可以去跟襄国公提议看看。”
“……”我傻么?真要去说还不被打死?
楚凌看着君无欢问道:“真的是南宫御月?”
君无欢点了下头道:“八成可能,上京的高手不少,但是真正练阴柔内力的只有他。而且,昨天他也在大皇子府。那个银针虽然有一定的时效性,但是绝不可能太久,更不可能是在那些刺客潜入大皇子府之前就种下的。”
楚凌蹙眉道:“南宫御月让人刺杀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他想要干什么?”
桓毓翻着白眼道:“都说了南宫御月是个疯子,疯子做事情还能有什么原因不成?说不定他一时高兴就做了呢。”楚凌不理桓毓的吐槽而是看着君无欢,或许南宫御月真的是个疯子,但是她并不觉得南宫御月是那种毫无理智随意滥杀的疯子。若真是,他只怕也没耐心花费那么多心思弄出这么一场刺杀的戏码来。以他的武功修为,直接找个地方大开杀戒就可以了。
君无欢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大概刺客这件事并不是他愿意做的,所以他做一般留一半。”
“呃?还有这样的?”楚凌有些诧异地道。君无欢笑道:“他自己若是想要做什么的话,就算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他也非要做完不可。但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做的,或者是别人求他做但是他自己并不想却又不能拒绝的话,他就可能会出工不出力。就算是真的有机会拓跋罗把脖子送到他刀下面,他也有可能自己把刀收回去。”
楚凌半晌无语,她还真没见过这种人。
“他是北晋国师,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还有谁能要求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楚凌皱眉道。君无欢摇头,“笙笙,这世上的人只要活着,就总有能够牵制住他的东西。如果真的完全没有丝毫牵挂,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疯了,就是早死了。南宫御月也是一样的。”
楚凌挑眉,好奇地看着他,“长离公子也有能牵制你的东西么?”
君无欢垂眸微笑道:“我也是人,自然也是有的。就如同笙笙,即便原本仿佛与这世间无牵无挂的,但是…如果有人拿雅朵姑娘来要挟你,你难道不会犹豫么?”
楚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君无欢说的没错。无论再如何心狠手辣的人,除非完全不与这个世间有任何的接触,否则总归是会有牵绊的。
楚凌道:“所以,这是肯定是跟左皇后一脉或者跟焉陀氏有关系吧?”
君无欢点头道:“或许明王府也掺了一脚。”
楚凌皱眉道:“看来拓跋罗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难怪你之前说不看好他了。”虽然拓跋罗人其实不错,如果北晋真的会在往后一段时间内统治北方的话,拓跋罗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比起别的皇子,身为嫡长子从小学习中原文化的拓跋罗或许是最有可能善待普通百姓的人了。而且他还有拓跋胤这个弟弟扶持,拓跋胤武功高强军功彪炳却对权位毫无野心,将来也不大会出现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拓跋罗虽然各方面都不错,他的敌人却太过强大了。
撇开虎视眈眈的明王府不说。北晋皇一共生了二十一个儿子十六个女儿,其中如今还活着的有十四个儿子,九个女儿。貊族男子十四岁就算成年,北晋皇如今成年的皇子有十一个,其中七个就是三后四妃所生,每一个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势力。这些有着母族支持的皇子,又怎么甘心将这大好河山和高高在上的皇位拱手让给自己的兄长?
桓毓也有些幸灾乐祸地道:“这么说起来,拓跋罗还是挺倒霉的。”
君无欢含笑看着楚凌,问道:“笙笙,如果你是这些皇子,你会怎么做?”
“我?”楚凌挑眉,思索了片刻道:“我大概会考虑先跟人结盟,联手将拓跋罗拉下来再说。北晋皇既然一心一意想要让拓跋罗上位,那么拓跋罗就是所有人的敌人。无论是这些皇子还是明王府,大概都很想将拓跋罗拉下来吧。”
君无欢点头道:“绝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所以我如果是这些皇子的话,绝不会给拓跋罗留活路,除非是幕后的人自己改变了主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外人动的手,比如说天启和西秦,又或者塞外一些跟北晋不对付的部落和势力。但是联想到这银毫针需要的高深阴柔内力,我还是只能将怀疑锁定到南宫御月身上。”
楚凌偏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南宫御月想要把锅甩给你,而你又引导着拓跋罗去怀疑南宫御月?”
君无欢莞尔一笑,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我倒是觉得拓跋罗本身就更怀疑南宫御月,但是他没有证据,拿南宫御月也没有办法。”
桓毓有些头疼地看着你来我往状似悠闲的两人,“我说两位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么?南宫御月毕竟是北晋人,双方都同样有疑点的情况下,你这个外人更容易被人怀疑吧?”君无欢倒是不着急,笑道:“这个么…就看谁的运气更好了。”楚凌也笑道:“而且,也不见得是外人疑点就更多一些。外人没有利益关系,没有利益关系就说明没有绝对需要动手的理由。又何来的嫌疑更重呢?”
“笙笙说得是。”君无欢赞同地点头。
桓毓对他翻了个白眼,笙笙说的你都觉得对!本公子怎么没发现,君无欢是耳根子这么软的一个人呢?
“对了,桓毓什么时候会离开京城?”楚凌问道。
桓毓眯眼想了想到:“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襄国公和上官成义过来就是为了和谈的事情,这事情不完他们应该是不会那么快离开的。怎了?”楚凌笑道:“那正好,有事情想请桓毓公子帮忙呢。”
桓毓得意地扬起下巴笑道:“你现在知道本公子的好了?”
楚凌笑道:“是,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桓毓公子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了。”
桓毓满意地点头,“想要我帮什么忙?说罢。”
楚凌笑道:“还早呢,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桓毓也在意点了点头,“行。”
君无欢坐在一边了看着两人聊得愉快的模样微微眯了下眼,开口道:“笙笙,虽然大皇子府出了事,但是你和谷阳公主的决斗是不会延期的,你这几天可需要好好准备?”
说起这个,桓毓也来了兴趣,不过……“以笙笙的实力,碾压那个什么谷阳公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说来算来,关键还要看你和拓跋胤了。可别到时候你们给笙笙拖后腿。”楚凌道:“我师父说,明王府已经定了百里轻鸿替谷阳公主出战,所以拓跋胤应该也会同意出战的。”
“拓跋胤跟百里轻鸿……”桓毓皱眉,看向君无欢道:“这两人似乎旗鼓相当啊。”
君无欢点点头,“确实,这些年这两人也交过几次手,确实是旗鼓相当。”
桓毓道:“这样不就没什么问题了?谷阳公主必须连赢两场才能得胜。但是她自己是肯定打不过笙笙的,就算拓跋胤和百里轻鸿打成了平手,或者君无欢也输了,谷阳公主还是赢不了啊。”
楚凌摇头道:“我们还不知道谷阳公主另一个帮手是谁,另外,既然拓跋胤和百里轻鸿的实力是在伯仲之间,那么谁输谁赢都有可能,并不表示一定会是平局啊。”
君无欢也点头道:“拓跋胤已经是对付百里轻鸿最好的人选了,所以笙笙,如果想要赢的话,还是我们都要尽力才行。”其实关键是君无欢,楚凌对战谷阳公主是稳赢的局,而君无欢不管他的对手是谁,哪怕他不能赢都绝不能输。
楚凌笑道:“看来真的要劳烦长离公子了。”
君无欢含笑,“笙笙不是说了,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么。而且,如果北晋皇真的不插手的话,谷阳公主未必还能找到多少高手。笙笙有空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在这之前你将要面对的挑战。”
楚凌想起来在她和谷阳公主正是决战之前,她还需要接受十个跟她差不多的对手的挑战。而且必须是连赢十场之后才能取得正式的挑战资格。楚凌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桓毓倒是有些奇怪,“听说谷阳公主是北晋皇最宠爱的公主啊,北晋皇竟然会同意这种一看就知道输赢的决斗?”就算最后楚凌真的因为两名助手的失误而失败了,谷阳公主也只是保住了里子而已。在擂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败给了曲笙,就是她的失败。
楚凌不由得想起了中午师父说的关于金禾皇妃的事情,不由默然。谷阳公主受宠,也是建立在金禾皇妃受宠的基础上的,所谓爱屋及乌。同样的,一旦连那屋子都不受人喜爱了,谁还管那屋顶的乌鸦啊。
上京皇城恢弘的皇宫的东北边有一座汉白玉砌成的白塔,塔高六层,几乎是整个皇城里除了皇宫西南角的隆恩塔以外最高的建筑了。而且因为它通体白色,伫立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旁边,越发惹人瞩目。
虽然人们远远的经过总是会忍不住想要看两眼那白塔,但是真正能走近这里,敢于走进里面的人却着实不多。
六楼塔顶,南宫御月一身白衣斜卧在铺着雪白兽皮的宽大的矮榻上。双眸微闭,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和这座白塔一般用汉白玉雕成的石像一般。
整个六楼上毫无间隔,只有这一个宽阔的空间,于是显得格外的宽敞和空旷。白玉的墙壁,白玉的桌椅陈设,就连墙壁上装饰的画轴都是淡淡的,在这个秋末的季节中,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清冷幽寒。
“启禀国师。”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虽然步履匆忙却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她走到矮榻边跪下,低声道:“十殿下来了。”
南宫御月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外表虽然像是一个中原人,但是眼瞳的眼神却极浅,让人一眼望进去仿佛堕入了一片虚无之中。但是当他的目光真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必然不会想那么多,因为那人只会感到浑身上下如坠冰窟。
只听他冷声道:“让他滚。”
“国…国师?”侍女吓了一跳,没想到国师对皇子的态度竟然如此粗暴轻慢。不等她想清楚,就听到眼前的男子又道:“要么他滚,不然你滚。”
侍女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退下,就听到身后的门口传来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舅舅,这是心情不好么?”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少年,大约十六七的模样却已经生的高大挺拔,没遇见却隐隐有几分南宫御月的模样。只是跟精致如冰雪的男子比起来,他更像是一个仿造的粗糙不堪的模仿品,连正品半分的精髓都没有。
南宫御月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少年却似乎并不害怕他的冷漠,笑嘻嘻地道:“母妃要我来看看舅舅。”南宫御月冷笑一声,道:“我不需要她看,你回去告诉她,下次再敢用我的名义随便行事,就给我老死在后宫里这辈子也别想出头。”说话间,南宫御月已经坐起身来,伸手轻轻击掌。两个脸色苍白的侍者各自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在少年跟前停了下来。
少年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南宫御月唇边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带回去,给你母后的礼物。”
少年一怔,他这位舅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别说是他母亲了,就算是他外祖父只怕都没有收过他的礼物。迟疑了一下,少年还是伸手揭开了盖子,盖子才刚打开,少年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怒道:“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打开盒子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直勾勾地望着他,即便是自认为胆子不小的少年也着实吓了一跳。最重要的是,那颗脑袋上的脸面他很眼熟,就在几天前他还跟对方见过面说过话。
南宫御月站起身来道:“带回去给你娘。”
“不……”少年想要拒绝,母亲若是看到这鬼东西,一定会被吓坏的。
眼前白衣一闪,南宫御月已经到了他面前。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扣住少年的脖子,轻声道:“我说,送回去给你娘。听明白了么?”
少年想要挣扎,但是那只并不厚实,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却如铁钳一般牢牢的扣在他脖子上,即便是他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依然动弹不得。
“咳咳…舅舅…我……”少年挣扎着,眼中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恐惧之色。南宫御月轻哼一声,随手将人甩在了地上,负手道:“这次我砍了他们两个的脖子,下一次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往我身边伸手,我就剁了你的手。”
少年剧烈地咳嗽着,然而即便他身为皇子如此狼狈的模样站在不远处的侍女仆从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搀扶他。
“焉陀弥,你这个疯子!咳咳…我,我是皇子!”
南宫御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却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皇子很稀罕么?就算你死了,你娘不是还有一个皇子么?再过几年,就又可以替她争权夺势了。”
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法沟通,站起身来连仪容都顾不得整理拔腿就往外面跑去。南宫御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淡淡吩咐道:“把这个给他送过去。”
“是,国师。”捧着盒子的人声音里隐藏着颤抖。
南宫御月淡淡扫了他一眼,重新回到了那铺着白色兽皮的矮榻上。真是无聊透了,所有人都这么无聊,他们怎么不都去死呢!森然的杀气在大厅里渐渐弥漫开来,侍立在周围的侍女们都不由吓得腿软,齐齐跪倒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南宫御月轻哼了一声,无聊。
突然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中闪过,南宫御月淡漠地眼底突然多了几分光彩。拓跋兴业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徒弟,凭什么拓跋兴业那老不死的都能有笙笙这么有趣的徒弟呢?如果能抢过来就好了……
十皇子满脸土色地带着两个盒子回到了宫中,将左皇后焉陀氏吓了一跳。
“充儿,这是怎么了?”
十皇子拓跋充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捧着的盒子。焉陀氏自然也看到了,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拓跋充道:“舅舅…南宫国师让我带给您的。”
焉陀氏有些惊讶,“他竟然会送东西给我?”焉陀氏自觉跟这个孪生哥哥的关系并不亲近,至少她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
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打开。
“母亲!”拓跋充突然叫道,见母亲回头疑惑地看着自己,拓跋充咬了咬牙上前两步自己伸手掀开了盖子。
“啊?!”焉陀氏并不会比儿子之前的反应好多少,清秀的面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焉陀氏虽然身为北晋皇后宫的三位皇后之一,但是却是三后四妃中年级最小的一个。她跟南宫御月是双胞胎,然而论容貌却比不上自己的同胞哥哥。南宫御月遗传了太祖母的容貌,从小便是个漂亮孩子。焉陀氏却更像父亲多一些,虽然不难看却着实算不得多美。也就难怪她明明比金禾皇妃年轻许多,论宠爱却远不及对方了。也正是因为她的容貌,当年南宫御月的身世流言焉陀家其实是没有人相信的。即便孩子还小,像中原人还是像貊族人总是看得出来的。同胞所生,总不可能还是两个父亲吧。更多的大约还是对南宫御月纯中原人样貌的不满。毕竟那时候天启已经渐渐不被貊族看在眼里了,一个长得完全像天启人的孩子,什么样恶毒的言论都会有的。
“这…这是谁?!”焉陀氏忍不住叫道。
拓跋充脸色难看地道:“是前几天您让我去找的人。”
“是…二哥杀了他们?”焉陀氏不敢置信地道。
拓跋充点了点头,焉陀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捧着盒子的人下去。咬牙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帮忙他不肯,现在我们自己办了,他还要…他这是想干什么!”
拓跋充小声道:“国师说,如果…我们再往他身边伸手,下次就直接剁了我的手。”
“他敢!”焉陀氏厉声道,咬牙切齿了半晌方才恢复了平静,道:“派人传个信,叫你大舅舅进宫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商议。”拓跋充连忙点头,只是有些迟疑地道:“母亲,国师那里咱们还是不要太…毕竟,太后那里若是不悦,也不好交代。”
焉陀氏冷笑一声,道:“什么太后?不过是仗着家族还有做过先王的皇后便耀武扬威罢了。按着中原的规矩,她早就该在冷宫里待着了!”
“母后!”拓跋充吓得沉声叫道。
太后没有儿子也没有养子,如今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自然是靠着家族的实力。更是因为许多当年追随先王的老臣,只要这些人还掌握着权力,就算是父皇也不能轻易对太后如何。这些年太后轻易不过问朝政,但每当她开口的时候却依然能感觉到当年的貊族大王后的威严。偏偏,这位太后对谁都很冷淡,只除了她从小养大的南宫御月。无论南宫御月的脾气如何古怪放肆,在她眼里都只是小孩子胡闹。想到此处,拓跋充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怨怼。小孩子…已经二十九岁的南宫御月如果是小孩子,那他这个才十五岁的算什么?婴儿么?
焉陀氏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口气。
“罢了,姨母向来偏心他,咱们能说什么?”焉陀氏有些无力地摆摆手道:“听说那些刺客都死了?”
拓跋充点头,低声道:“幸好都死了,拓跋罗那里想必也查不出来什么线索。”
焉陀氏有些不甘,咬牙道:“我们明明布置的万无一失,就连拓跋胤都被牵制住了,那么多的高手竟然杀不了一个拓跋罗。就算是这样…哪怕是杀了贺兰真也好啊!”
拓跋充遗憾地道:“南宫御月在最后改了命令。”并不是那些人真的杀不了人,而是最后南宫御月改了任务的命令所以那些人根本没有尽力。焉陀氏心里有些发凉,“他把自己的人弄去送死,而且还是白死!”落到拓跋罗手里的人肯定活不了,南宫御月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却……
拓跋充苦笑道:“他还亲手砍了两个亲信的头。”
真是…个疯子……
焉陀氏叹了口气对儿子道:“算了,你让人好好听着拓跋罗那边吧。还是小心一些得好,若是让拓跋罗抓住了把柄……”
“是,母亲。”拓跋充点头称是。
转眼又两天过去了,大皇子府的刺客案依然没有什么进展,朝廷只能加紧了各处巡逻,各家府邸的守卫也更加森严了。君无欢被北晋皇亲自招入了宫中,也不知道君无欢跟北晋皇说了什么,北晋皇似乎相信了这件事确实和君无欢无关。于是原本君府附近的眼线也渐渐的撤了,京城似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大皇子不会放过幕后之人,而幕后的人只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罢手。
这些都不是楚凌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楚凌眼前最大的事情便是和谷阳公主的比试。
曲笙这个名字两年多前在京城很是出名了一段时间,但是之后随着楚凌的沉寂,除了偶尔随着拓跋兴业出席一些宴会,寻常人几乎不会见到她的身影,于是这个名字又渐渐地成了传说。
但是现在,曲笙再一次轰动了京城。
向北晋皇最宠爱的谷阳公主提出挑战,北晋皇竟然还代替公主答应了?!
有不少人甚至觉得谷阳公主是不是失宠了?毕竟曲笙就算再不行也是拓跋兴业的亲传弟子,揍一个公主还不是跟玩儿一样?就算公主找到两个绝世高手助阵赢了曲笙,但是堂堂公主在擂台上被人揍着玩面子也不好看啊。还是说,其实谷阳公主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拜了名师,本身也是一位高手了?
楚凌不知道谷阳公主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她也没有功夫去理会。因为她现在就要面对自己的第一个挑战了。看着跟前站着的是个高矮胖瘦不一但是无不散发着精悍气息的人,楚凌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受完啊。
再看了一眼将擂台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看来上京皇城的百姓们都很乐于看到她倒霉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