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三章 卜算两章合一
方若华扫一眼,道士和和尚她竟都认识,不能不说京城神棍圈子着实是小得很,无尘老道又是老江湖,交游广阔,这两年没少带着她结交各类狐朋狗友,通常都和他一样,也是混神棍圈子的。
虽说道观和佛寺肯定是有竞争,但到也没有什么大冲突。
国内宗教就是这方面好,无论古今,佛信徒也不一定就不信教,经常爱去道观拜拜神的,到了佛寺说不得也要捐些香油钱。
所以僧道们,尤其是当下时代京城附近的道人、僧众都颇为理性,彼此见了面也能打一声招呼,当然,别跟人家推销自家的信仰就好。
方若华和黛玉对这些不大感兴趣,想听人讲经,可用不着等到正月十五逛庙会的时候,便领着黛玉一人拿了一盏花灯,逛逛街,买点小零嘴,看看街头杂耍艺人们表演。
黛玉来了京城,没少随着方若华出来玩,但想要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那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了。
一直逛了一圈,风大又有点累,方若华刚想带着黛玉回家,就听旁边一算命的瞎子,神秘兮兮地道:“……你这种情况,肯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因果报应,要想化解,咱们京城唯有三个地处,三个人能帮得上你。”
“第一个,不消说,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幻真观,观主方真人,当今陛下有疑难也是找这一位解决,出了名的陆地神仙,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若华登时有些意外。
黛玉也把眼睛瞪得溜溜圆,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算命先生。
旁边两个小道士特别有眼力地搬过一条长板凳,请方若华和黛玉坐下,看他们的衣冠,显然是无尘老道的徒子徒孙,方若华也就不多客气,拉着黛玉坐下。
右边不远处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搁着一鸟笼,里面养一对画眉鸟,旁边竖着一个古旧的旗帜,上面只写了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和寻常算卦的先生也没多少区别,只是字看起来铁画银钩,识货的会很欣赏。
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身体瘦削,脸上带出一点笑,手里还揣着一个小巧的暖手炉,看样式挺精致,衣服穿得是棉布,半新不旧,料子却不差,做工也很细,整体看来似模似样,反正不像一般的骗子。
此时,他眼前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媳妇,脸上发黄,黯淡无光,神情也恍惚,听那算命先生说话,一开始好像心不在焉,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拽着老先生的袖子哭求指点迷津。
算命先生到是不急不躁,表现得却是一副并不想惹麻烦的模样。
“这不跟你说呢,能安安生生给你解决了麻烦的,京城附近也寻不出几个,你莫不如去寻那位幻真观的方真人?”
年轻小媳妇瑟缩了下,哭得一抽一抽的:“听这名头,恐便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我们,我们小门小户的,来京城已经是大不易了,从来谨小慎微,哪里敢登人家的大门?”
算命先生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又道:“第一好的选择,自然是方真人,当然,她老人家也不会随便出手,听说连万岁爷去,人家都不一定次次接待,来往的也是王公大臣,让你去找,的确为难你了。”
小媳妇低下头去默默擦眼泪。
老先生沉吟片刻:“不去寻方真人,还有一位无妄观的宋真人,只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常见客,去找他指点迷津需得等待,你要是不着急,就去无妄观门前等着,等上个一年半载,没准……”
“呜呜呜!”
小媳妇哭得不行,“哪里能等那么久!”
“但是也没别人了,第三位是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去了,你来得真是不凑巧,要是早一个月碰上我,说不得还能带你去我师父面前,求他伸伸手。”
那小媳妇哭得更厉害:“……我与夫君进京求医才不到半个月……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您帮帮我们夫妻吧,我们夫妇永记您的大恩大德。”
老先生不禁有些为难,沉吟皱眉,“但我没太大的把握,别说十成把握,就是九成也没有,而且解决你的问题,不光要做法,还需要用很名贵的药,花销不小啊,怕是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哎,若不然你再去寻一寻旁人,或许别人能力强,能省去许多麻烦。”
小媳妇听他诸般推诿,到越发下定决心:“十两就十两,大不了我和表哥这几天辛苦些,多接点儿活计,也不是攒不下来。”
周围的人多去看热闹,注意到这边的到不多,黛玉却很少见到这等场面,心下好奇,低声问自家师姐:“这位老先生可是易学大家?精通卜算之术?”
一开始黛玉也没听明白前因后果,可周围人八卦,嘀嘀咕咕到把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元宵佳节,好多少男少女和小夫妻一起出来逛街,那小娘子便是与自家夫婿一起,只是刚刚人潮太多,二人走散了,她才绕到边上看看,就算找不到夫君,她一个人也不好随着人潮走。
小娘子刚一经过算卦的小摊子,算命先生便盯着她的小腹出神,神色恐惧,那小娘子还因此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碰到个老不修。
算命先生却是避之唯恐不及,收拾东西便要走,嘴里还喃喃自语——三年没碰上这么邪性的事了。
小娘子许本就有心事,注意到那算命先生的行为,心中也是大惊,想也没想就扑过去阻拦,哭着追问那先生可是知道什么。
老先生被催逼半天,也有点心软,便指点她道:“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不可再心存侥幸,前世因今生果,你便认命吧,你们夫妇没有子孙缘分,强求也是要害了自家的孩子。”
但人通常都是不肯认命的。
那小娘子见老先生说得如此准确,一眼就看出他们家发生的大事,心中对他自然多出不少信任,死缠着人不放,只想求问解决之道。
林黛玉因为自家师姐的缘故,对于卜算之术还真有几分信任,只是这随意在街边摆摊的算命先生也有这么大的本事,她却也难免犹豫。
方若华轻笑,伸手招了招旁边的一相熟闲汉,那汉子刚替人买了两盒子点心,一见方若华相邀,麻溜就溜到眼前,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真人也出来逛灯会?哎哟喂,小的看这些灯都要喜不自禁了。”
他先捧了捧方若华,又吹了一把黛玉,把这小姑娘也夸成仙女下凡。
黛玉何时见过这等样人,羞得脸色通红。
方若华也莞尔,递过去一块碎银子,起码也有七八钱,才道:“给我妹子讲讲那算命先生的来历。”
闲汉讪讪一笑:“真人是行家,您心里门清呢,跟您说也不会坏了规矩。”
“那位姓钱,过去还在无尘道长那儿听过经,他老人家做过道士,也当过和尚,只是大家伙都知道,如今想要度牒难得很,他在道观和佛寺都混不下去,前两年就还俗娶了妻子,到这把年岁竟还生了个闺女。”
“京城居,大不易,钱老拜过码头,在街面上混口饭吃罢了,都是讲究人,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这一点,方真人您心里有数。”
林黛玉:“……”
“啊啊啊啊啊!”
水友们个个都如遭遇晴天霹雳。
“我们三妹这温柔端庄大气的师姐形象啊!”
方若华到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挥挥手打发那闲汉下去,摸了摸一脸惊奇的小黛玉的头。
水友们照例是羡慕嫉妒。
想想吧,一个人要是能随时把林妹妹搂在怀里,摸她的小手,摸她那一头青丝秀发,甚至还能掐掐小脸蛋,那是何等的美滋滋。
不光黛玉,红楼美人无数,全部都在相当的水准以上,在这里生活,简直是日日活色生香,美人环绕,绝对是神仙过得日子。
“从那小媳妇身上,还有她的行踪很容易便能看出她家境中等,外地来的,应是泰州人士,身体不好,刚刚小产过不久,家中有常年患病的病人,很大的可能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病了很久。”
方若华指了指小媳妇腰上挂的白色的丝绦,叹了口气,“最近三年,她有两个孩子夭折。泰州那边的风俗,小孩子夭折不能入祖坟,丧事不能大办,做父母的若疼爱孩子,便在身上系一条白色的丝绦以示思念哀悼。”
“任何一个女子接连夭折孩子,剩下的这个孩儿也病重,她的满心满眼的怕都是孩子之事,算命先生看出这一点,就不难把握她的命门。”
林黛玉蹙眉,心下不悦,她自幼多病,和弟弟一样让父母操碎了心,最看不得这等事。
方若华摇了摇头:“那算命的如果只是想赚钱,没害人的想法到也罢了,若能阻止那女子生育,说不定还是好事。”
“我看她身体亏损得厉害,此时最好不要再想要孩子,好生修养一段时日,否则怕是对寿数有碍。”
“可看她目前的表现,都到这等地步,刚刚还去求过子,想来是还急着要生,那算命的如果能打消她立即要孩子的心思,哪怕只是一段时间,对她自己来说,也很有好处,到不全是坏事。”
黛玉恍然。
这也就是师姐在一处,听一些关于生孩子的话题才没觉得有什么。
“方真人。”
方若华正与黛玉窃窃私语,后面忽然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是齐道长,无尘老道的师弟,刚刚就看在前面不远处同路人讲经,看来也是腻烦了,跑过来偷懒。
这位齐道长嗓门极大,声音洪亮,一嗓子喊出去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得到声音。
“真人,你们幻真观新出的排毒散不大对啊,老道我吃过拉了一晚上肚子,一宿起夜七八次。”
方若华莞尔:“听说了,您老贪图省事省心,三天的药一顿吃完,只让您拉一晚上,还得说我们的药,药性较为温和。”
齐道长咳嗽了两声:“那就说明你们这药效不足,总归还有能改进的地方。”
“咳。”
黛玉忍不住轻轻扯了师姐的衣袖一下。
方若华回首,就见那边正视图达成协议的一老算命先生,和一年轻小媳妇,都目瞪口呆地瞪着她。
尤其是那算命先生,脑门上一圈细汗,眼皮微微颤动,连胡子也颤个不停,要不是小媳妇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方若华这边,他没准要露馅。
事实上钱老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心想,可坏了事了。
他不认得方观主,但有关方观主的传说,那也是如雷贯耳。
传闻她武功一流,嫉恶如仇,京城地面上的绿林好汉不少在她手底下吃过大亏,死了的连尸体都剩不下,据说扔炼丹炉里废物利用了,有几个逃过一劫,从此洗心革面,平时连方观主的名字也不敢提,甚至听见幻真观三个字就要浑身发抖。
别看钱老头胆子不小,刚才编排方若华编排得也顺溜,但这尊真佛确实到了眼前,他也心虚气短。
方若华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到也没说什么,钱老头吐出口气,偷偷抹了一把汗,把自己说过的话仔细回味一下,又放下心。
他也没说这位方真人的坏话。
只是想到自己刚接了别人的银子做这桩生意,他就觉得兜里三十两银子烫手的厉害。
眼珠子提溜乱转,只想逃走,但左右围观者众,一时到没有机会。
那小媳妇回过神,扑过来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方真人,求您救救奴家,给奴家一条活路!”
方若华微微叹息:“可是因为子嗣的缘故?”
小媳妇一怔,显然方若华说得极准,她心中不自觉有了点希望,咬着嘴唇点头。
“小妇人与表哥青梅竹马,六年前成亲,到也琴瑟和谐。”
这女子面如枯槁,闭了闭眼,似乎心中痛极,“但我对不住表哥,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