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巳时四刻,菩萨顶上的诵经声在山间回响,后山的一处小院里准时传出琅琅读书声。
“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晏虽幼,身已仕。有为者,亦若是……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唯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县令笑得“矜持且谦虚”:“这段《三字经》的结尾背诵得非常好。快乐大师要记得勤奋学习,聪明的天赋只是天赋,学到自己脑袋里才是知识。下面我们来一一讲解,再引申开来。”
“大唐玄宗时,有一个名叫刘晏的小孩子,才只有七岁,就被推举为神童,并且做了负责刊正文字的官……”
保康本不想搭理“莫名其妙、表情荡漾”的县令,可他听着听着……
“快乐大师有意见。七岁做官,唐玄宗‘虐童’。”
县令:“……”我忍。
县令好一番口舌讲述唐玄宗不是“虐童”,而是器重,却还是差点儿让熊儿子的歪道理给带歪。
保康瞧着县令脸上的郁闷大眼睛一眯好不开心。等到一节课结束,他立即欢呼着奔向师祖的怀抱,和师祖呱呱讲述上课的趣事儿。
县令:“……”我忍。
话说那天下午,新县令的额头暴起一道道青筋,面色红白交加,整个人跟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在保康的面前转圈圈儿。
保康瞧着他这幅“三佛出世,五佛升天”的生气模样,小小的惊讶,却也更为开心。
然后师祖和大喇嘛出面,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保康的开蒙时间宝贵,其他的老师要找,但也不能耽误这小半年;县令虽然不是名义上的老师,也是实际上的老师,作为老师态度要改变,要和快乐大师“寓教于乐,和谐相处”。
所以两个人的这次交手,胜负各半。
保康郁闷的是,新县令没有被他气走,反而气过头了一气之下就要留下来。
新县令郁闷的是,保康坚决不拜师,大喇嘛指望不上,“师祖”也不帮他说话。
两个人一起来到准备好的课室里,周围的火焰熊熊燃烧火花噼里啪啦地响,侍卫宫人其他的大小和尚们都主动退避三舍,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保康:身正不怕影子斜。且留你在身边,看看你能耍出来什么花样。
新县令:气到了极点,气过头了,气昏头了一时失言答应熊孩子“以平辈论交”的要求,事后当然是越气越不甘心,越气越勇地,打定主意在教学过程中好好杀杀熊孩子的气焰。
大喇嘛趴门缝看着这对天家父子摆出来的阵势,小心肝儿突突跳,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地移动,轻手轻脚地来到“师祖”的院子,愁眉苦脸。
“大师啊,这可怎么办啊。阿哥顽皮起来……”那可真是无法无天,日天日地。
师祖正在打坐,听到他的话微微睁开眼,劝慰道:“莫担心。保康顽皮,但心地很好。他知道尊重老师。”
大喇嘛怎么可能不担心?
“大师你没看到,那课室里的火星子,哎吆,大老远地就能闻到烧成焦炭的味道。”
师祖还是一派淡定:“正好多交流交流。”
大喇嘛:“……”呆。
师祖是真的不担心,师祖对他们父子两个有信心。可是大喇嘛不明白师祖的“信心”,不这么想啊。
大喇嘛特担心小阿哥顽皮之下惹得皇上生气永远不能回宫,更担心皇上一气之下伤到了小阿哥。
师祖心里一叹,轻轻打一个佛号。
寂静的禅室里,师祖和大喇嘛一起打坐念经,有规律的木鱼声“咚咚咚”,清心悦耳。
安静的课室里,一个老师一个小胖娃娃大眼瞪小眼,一个震惊,一个得意,绝对的气场不合。
等到用晚食的时候,大喇嘛偷偷窥着他们两个的神色,发现皇上恍恍惚惚的,小阿哥一脸喜气洋洋,误以为他们两个今天的争斗有了胜负各自“认命”,放下一半的心。
师祖瞧着他们两个的面色,也是——挺欣慰。
大喇嘛和县令一起用斋饭商谈事情;保康和师祖饭后散步。
保康那个高兴。
两只眼睛眯得像两个小小的月牙儿,胸腔里好似有无数只小鸟在高歌欢唱,整个一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师祖瞧着他的小模样,对他们父子两个上课的情形虽然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到,可师祖还是很乐得配合小徒孙,特有诚意地问道:“保康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保康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木兰花。
“师祖,那个新县令,好笨笨。”
“他故意为难保康,让保康背诵一大段《三字经》。保康一口气背完了,他的嘴巴,张得这么大——这么大。”
说着话,还伸出两只手特形象地比划有多大。
发现师祖愣愣的,误以为师祖也不相信新县令这么笨笨,干脆学着新县令当时傻掉的样子给他师祖看。
眼睛瞪圆,嘴巴可以塞下一个大鸭蛋,保康学得那个活灵活现。师祖那个乐呵。
师祖认为形势多变,保康暴露自己的天赋引起皇帝更多的重视,更好,但也有担心。
“开蒙进学,保康的聪明天赋就瞒不住了,其他人知道了估计更想来绑架保康,保康这段时间切莫下山。”
保康:“……”
“师祖,大清人多,钱多,不怕。东南西北的敌人都不怕。”所以该下山还是要下山。
保康仰着小脑袋眼神儿眼巴巴的,小模样那个热切。
师祖:“嗯,大清人多、钱多、不怕。平定了三藩,光凭银子砸也砸得东南西北安稳。”
四目相对,保康~生怕师祖真不让他下山玩耍,刚和师祖开始撒娇耍赖——小耳朵一动,一下窜到师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师祖的大腿。
“师祖,保康害怕啊。”
“师祖,保康要是被噶尔丹大汗抓走了,或者被三藩残余势力抓走了,师祖千万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要想念保康。”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带着似真似假,似模似样的哭腔。
师祖:“……”
看一眼木兰花树后的人影……还是小徒孙更重要:“保康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睡好保住小命,师祖保证不想保康。”
保康继续演:“师祖,他们不知道当今皇帝不在乎保康的小命吗?师祖,保康伤心。”
师祖:“……”
“师祖,我们去告诉噶尔丹大汗和三藩残余,抓保康是浪费人手。”
师祖:“……”
最终师祖“哄”好了小徒孙,老少两个手牵手一起去大喇嘛的方丈院看牡丹花,默契地表现出根本没发现木兰花树后面的人影的样子。
新县令和大喇嘛谈完事情本想在下山之前看看他们两个,哪知道听到这么一番话。
新县令望着那对老少的身影,只感觉胸腔里火焰升腾,急需爆发。
他才反应过来,小家伙提起他的时候不说喊一声“皇父、汗阿玛”,脱口而出的称呼还是“皇帝”,而他“师祖”不光没有阻止,也没想着规劝小家伙一两句。
“皇帝”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喊的吗?新县令越想越气,气得面色紫涨,再想想刚刚小家伙唱作俱佳的顽皮,更是脑袋一阵阵的疼。
夕阳西下,倦鸟归家。新县令领着随从和来接他的人一起下山,脑袋里不断回响的,却是刚刚小胖娃娃那阵哭声,他心里又难过心酸起来。
小孩子说话,当然没有大人那样一句话在肚子里掰开揉碎才说出来,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他儿子保康,直觉想到的是,“当今皇帝不在乎保康的小命”。
他怎么会不在乎保康的小命?
新县令眼睛红红的,一夜辗转反复地睡不着,第二天起来就是两个大黑眼圈。可他顾虑自己的时间紧张,顾不得他儿子只有三岁的事实,也顾不得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听懂,还是坚持上山。
熊儿子对着他比划书本里的“食铁兽”,笑得那个畅快,他也一笑而过。
看得保康楞眼。
啥情况?
保康挨不过心里那道“尊师重教”的坎儿,他想起上辈子自己一开始不能上学后来胡哥费心教导他读书学道理的情景……认真地一天两个时辰上课做功课。
然后他更懵了。
县令就真的教导保康有关朝堂上的形势,整个国家的形势,内外敌人应对之法等等。他还每天风雨无阻地上山讲课,真的是用心教导保康开蒙。
师祖、大喇嘛、周培公等等人看在眼里那个感动。
保康敲木鱼的时候也在琢磨怎么忽悠县令休假。
县令其实就是,那种为人父的骄傲鼓动在胸腔里,无法言说,干脆将各种他认为儿子需要知道的事儿都一股脑地传授,反正他儿子聪明。
是的,聪明。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神童,说的就是他儿子。关键他儿子还特别灵透,任何事儿一点就透就够他这个做阿玛的惊喜了,还能时不时地蹦出来一两句话,连他都没想到的道道。
县令还记得自己嘱咐儿子保守这个小秘密的时候,心情那个复杂,可他如何能不骄傲?
奈何他儿子太聪明,又太顽皮,县令每天都是“痛苦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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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小日记:想当年他八岁登基,那他也是被虐的儿童?
保康小日记:县令一开口就是满嘴的官味儿,欺负欺负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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