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仙侠】释然（二）

  可笑的是，他还没有放下就被舍弃了。
  看着本体将人牢牢护在怀中，黑发的残魂站在原地，突然周身出现一道道黑气，犹如尘屑飞扬，破开幻影化作的肉体，袅袅灰烟像云雾一般四散开来，在这个漆黑、逼仄的洞穴里不停翻滚，像是要紧逼着靠在一起的二人一般，一点点充盈了整个空间。
  浩然无极唇角透出抹血红，在闻竹转过头的瞬间，被他用手背擦去。
  两人腹背相贴的地方滚烫一片，闻竹皱了一下眉，抬眼去看四周，黑发残魂已近崩溃边缘，那些魂魄化作的云雾里，到处是雷电之力，将她和浩然无极困于此，不断损耗着他自己的生命。
  “师弟。”闻竹轻轻喊了一声，明明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却是那样飘逸而不可捉摸，面容隔着雾气杳杳不可见。
  那些翻涌的魂雾争先恐后的朝她奔涌而来。
  浩然无极冷凝着眸，霜寒之气于半空之间横生，阻拦了魂雾侵蚀的脚步。
  闻竹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没有人生来便只走对的路，他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你的霜寒之气过于霸道，这样下去，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
  他们是同一人。
  不该自相残杀。
  浩然无极顿了顿，他一下子想到那抹残魂的赤色瞳孔来。
  红色，意味着嫉妒。
  也正是这抹颜色，让他鬼使神差的应下了那个交易，于是便有了这个执念下的虚空间隙。
  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么一点不自信，这个洞穴的构造与曾经舍佛塔山下的那个洞穴一般无二。
  浩然无极收回手，琉璃色的瞳孔里光影浅浅，不管是谁盯着他看，都会被这浅层轮廓里的景色所吸引。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不畏他的气息而敢于直面他的眼睛。
  闻竹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头。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看似就在他身旁，却又好像是那样遥远。
  “师弟。”闻竹又喊了一句，这一次，她完全挣脱开浩然无极的怀抱，朝着那团缭绕黑气而去，纤细修长的身体被那些魂雾一点点吞噬。
  浩然无极站在原地，琉璃浅色里全是眼前膨胀的黑色雾气。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化作一个小小黑点，直到瞳孔的中心看不见这个点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雾气.....
  欲望早在很多年前便战胜理智，作为被舍弃的那部分，以不是自己的形式，活成他人的模样，被她喊着师妹，念着别人的名字......
  魂雾缠绕上来的一瞬间，那些痛苦挣扎仿佛化作了实感，顺着闻竹的皮肤完全传达了过来。
  暗无天日的湖底，一层一层的淤泥覆盖上来，里面全是腐烂的血腥味，先是从嘴巴进入，在洁净的口腔内壁里四处游走，然后堵住了鼻息，就连眼睛也被泥浆血水渗透。窒息感和恐惧感接踵而来，似地狱鬼塔中的魑魅魍魉，在等待着她的骨头被侵融，血肉被腐蚀......他们疯狂嬉笑着想要把她蚕食殆尽。
  闻竹没有停下，她的手仍直直的伸入黑气之中。
  “你说过，我们要去看后山竹林的落日。”闻竹的话很轻，却在奔涌雷电里清晰无比。
  翻滚的魂雾在膨胀的雷电中剧烈抖动，仿佛因为她的话而更加暴戾。
  “你还想吃山下的糖葫芦。”雷电声滋滋作响，破开了一个个缺口，闻竹将手从那些缺口里放入。云层上的雷电若豆大雨点砸在柔白的手指上，劈里啪啦的砸出一片漆黑伤口。
  “还有聆花阁的甜蜜。”她的眉眼丝毫没有因为痛楚而变化，却因为一次次错开对方的手而有些失落。
  魂雾里的人影在避开她的接触。
  “还是说你最爱吃我做的糕点？明明辟谷了，还是很贪吃.....”前一句轻若细雨，后一句声音渐拔高来，带着丝熟稔的嘲笑。
  那团魂雾好像安静了一瞬。
  就是现在——“抓到你了。”
  闻竹突然笑了一下。
  她用力一拉，一截手腕被她从黑气之中拖出，直至整个人被她从那团雷电之中拉出来。
  银发的样子，赤红的瞳孔。
  闻竹回头看了眼身后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人，更像了。
  他有些呆呆的。
  此刻，两人都是银发的样子，只是眸色不同。
  “你.....”那抹残魂化作的人还在愣着，想问她为何笑，但一抬头，那温柔眉眼笑眼弯弯，竟让他一下子回到剑宗的那段时光，那时，她也是这样，在他哪里没做好时笑着对他说没有关系....
  可是这次呢？他这样对她，她还会原谅他吗？还会说没有关系吗？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和浩然无极做下交易了。
  闻竹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的，是人都会犯错。”说罢，她自己愣了愣，后又笑了一下，“虽说你也不算是人。”
  “我哪里不是人了....”他艰难开口，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你是神的一部分啊。”她将手从他头上拿开，然后牵起他的手握住，“当然不是普通人。”
  温柔的手掌包裹不下整只大手，却还是将温暖传递给了他。
  他嘴巴动了两下，回头看了眼半身坐起在床上的浩然无极，他亦淡淡看着他。
  “不过，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师弟。阿弦，这个名字，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