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失画
“李祈!你出来!”
卢悠悠拿着空白画纸,怒气冲冲地跑到了后院,对着李祈的房间怒吼一声。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画?!”
“什么画?”
李祈一边朝外走着,一边披上外衫,一看到卢悠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却裂开了一抹笑容,笑得还格外放肆,如冰雪初融的春光,灿烂得让人挪不开眼。
卢悠悠看到他的笑容,先是一怔,只觉得自己心口忽地一跳,当真如小鹿乱撞一般,陌生而奇异的感觉,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他的“美色”打动,人家美人一笑倾国倾城,他差一点就忘了是来声讨他的,愈发恼羞成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不告而取谓之贼懂不懂?我的画呢?还给我!”
李祈但笑不语,忽地伸出手来,眼见就要碰到她的面颊,卢悠悠才反应过来,猛然向后一跳,面红耳赤地捂着自己的脸,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帮过我,就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啊!”
“脸上染了墨,去擦擦吧。”李祈收回手,笑容却依旧未收回,只是淡淡的一句,就见卢悠悠顿时变了脸色,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来干什么的,捂着脸转身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他也只是笑笑地摇摇头,轻叹口气。这丫头有时候看着机智伶俐,可有时候,却迷糊得……
可无论哪一种表现,都与他昔日相识的那些女子全然不同,哪怕礼仪规矩有所欠缺,那种真情实感的反应,也让他难得有种放松的心情。
见过算计的人多了,偶尔见到这么一个真实得有些“拙”的姑娘,还真是让人心情轻松愉快。
他这边轻松愉快了,卢悠悠那边却愈发的气恼纠结起来。
哪怕铜镜的清晰度有限,也能看到脸上巴掌大的墨迹,显然是她睡着的时候染上的,一想到睡着,就想起那个暧昧之极的梦,想到自己居然把游仙窟的男女主画成了李祈和自己的模样,还被他看到甚至“偷”走了那幅画,真不知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越想越纠结的卢悠悠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面颊,好容易擦掉上面的墨渍,可脸皮上火辣辣的感觉,让她更加难受,分不清,这是被擦痛的,还是羞臊的脸红。
思前想后,既然李祈没承认拿过画见过画,她干脆就也当不知道,就当那幅画没画过不存在,了不起再重新画幅画拿去交货。
就算当一回鸵鸟,也好过再去面对李祈,无论是他拒绝还是接受她的“暗恋”,她都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毕竟,这并非属于她的真实世界,而是让她搜集恋语碎片的梦空间,她若是当了真,岂不是彻底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卢悠悠一下子清醒过来,终于恢复了冷静,干脆关起房门,一口气将插图画完,装进早已准备好的竹筒里,饥肠辘辘地走出房间,准备抓紧时间去藤原住的客栈找他交了画稿,等赚到钱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辛苦。
刚走出门,就听旁边传来一把带着寒意愠怒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卢悠悠一转头,就看到李祈盘膝坐在庭院中的花树下,也不知坐了多久,肩头还落着几片花瓣,神色有些疲惫,唯有一双眼依旧晶亮得仿佛聚满星光,只一眼就让她心生慌乱。
“我去哪儿不用你管。”
“你去哪儿我不管,但画要留下。”
李祈站起身来,微微趔趄了一下,他久病未愈,枯坐良久耗费心神,饶是他意志坚定也有些支持不住,但看着卢悠悠丝毫不知错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怒。
“凭什么?”
“你可知这幅画若是流传出去,让人知道是你所画,会有何等后果?”
李祈看着她叛逆的眼神,苦笑一声,难得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身为女子,这书画女红都属于私密之物,尤其是带有署名的,无论是你还是杜家娘子,若是流传出去,被人故意扭曲,便会影响名誉……”
“名誉?”
卢悠悠心下一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的名誉又与你何干?若照你所说,女子做的东西传出去就会有损名誉,那你平日身上穿的衣衫,嘴里吃的食物,可都是我和杜家娘子做的,我们俩的名誉岂非早就被你影响了?更何况,街市里那么多女子营生,难道都要为了这莫须有的名誉不干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岂能一概而论?”
李祈没想到一句话招来她这么一番“歪理”,怼得他说不出话来,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说得有理。”
杜清涟从药庐那边走了过来,素来清冷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七郎,清漪是我妹子,悠悠是我徒弟,她们不过是寻常女子,不比京城那些闺阁千金,以后要靠自己生活,自然用不着那些规矩。为兄为师者如我,尚未以此拘束她们,就不劳你费心了。”
“师父说的是!”难得杜清涟站在自己这边,卢悠悠立刻连声附和,“更何况,我也不过是给人画几幅插图,又不署名又不当街叫卖,有什么关系?李公子,我还赶时间交画,你就让让吧!”
自觉有了靠山的卢悠悠压根不去看李祈的脸色,抱着自己的画卷就朝外跑去,李祈刚想迈步跟上,却被杜清涟伸手拦住,不禁有些气恼起来。
“杜兄如此放纵她,就不为她以后考虑吗?”
杜清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哼一声,“当初你让我收她为徒时,早该知道我的性子,那时候你都没讲究什么男女之防,现在忽然想起来,是真的为她的名声考虑,还是……为你自己?”
“我……我自然是为她考虑,不忍见她误入歧途罢了。”李祈说得莫名有些心虚起来,避开他清透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我还有事要回城一趟,且不与你争论这些。”
“想走就走吧!”
杜清涟眼见卢悠悠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也不再拦他,只是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息一声。
“是不忍,还是不知?李七郎啊李七郎,你也有今日。”
还是嘲讽的笑容还没展开,他忽地心念一动,却苦笑了一声,“便是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笑你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