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天意
看着哥舒翰长啸一声,发狂似地朝林中冲去,卢悠悠不禁傻了眼。
不至于吧……这么大个人,心理如此脆弱?这就被气得发狂,连她这个救命恩人兼人质都弃之不理了?
好在哥舒翰并未真的离开,而是拔出弯刀,对着树林乱砍一通,似乎将所有的怨气怒气都发泄出来,一时间如狂风过境,枝叶乱飞。
卢悠悠坐在火堆边,看着他从暴怒时狂啸癫狂乱砍一气,到后来招式渐渐成形,大开大合之间,似乎已有了另一种意境。
“咦,这家伙,难道在这种时候,还能领悟进境了?”
渐渐的,他出招时气势十分刚烈雄浑,收招时却带有一股缠绵不断,就像他这个人,在付出真心时一往无悔,收回情意时却拖泥带水。
弯刀挥舞间他的发带散开,过肩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肆意甩动,他整个人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舒翰收刀归鞘,人却似老僧入定般久立不动。
“哥舒翰?”
哥舒翰听到她的问话,苦笑一声,轻叹道:“多谢姑娘,我想通了。”
卢悠悠长出了口气,拍拍心口,“想通就好,今晚早点休息,明日还不知醒来在哪儿呢!”
哥舒翰:“你是怕司梧的人追来,还是李宪的人?”
卢悠悠:“都怕。怕他们来,也怕他们不来。”
哥舒翰嗤笑了一声,“怕李宪不来?司梧的人我知道一部分,他们豢养一批善于追踪的猎犬,若不是我们跳河而逃,只怕早就被他们追上了。至于李宪……”
他打量了一下卢悠悠,叹了口气,“他先前被卢婧之蛊惑,现在就算清醒过来,也不知能不能来找你……”
卢悠悠:“司梧都会做的事? 他也没问题。现在卢婧之的假面被撕破,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哥舒翰点点头? “好吧? 那我们就等着瞧? 看谁先来。”
哥舒翰抱臂靠在河边的一颗老树上,仰头看着西边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卢悠悠揉着小银狐的皮毛? 给它喂了点食物? 小银狐得意地将一枚银色的碎片吐在她的掌心,看着那枚“暴怒”碎片融合后,她忍不住抬头看着墨蓝色天幕上的点点碎星? 深吸了口气。
“哥舒翰? 你是在想家吗?”
哥舒翰苦笑着摇摇头? “想也没用。当初是我自愿随他来中土? 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想想真是可笑……或许他便是这么想的吧。”
卢悠悠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已经明白,就还有回头的机会。”
“有吗?”哥舒翰叹了口气,“行刺皇子,其罪当诛。我是不怕死,只希望不要连累了我的族人……”
卢悠悠:“这你放心? 李宪既然活着? 就明白该追究的是谁。只要你日后不再为虎作伥? 或许可以赦免你……”
“赦免?”哥舒翰一怔? “他差点死于我的刀下,你也一样。难道你不恨我?”
卢悠悠:“说不恨是假的。但你自己也是被人蒙骗,我要恨也该恨持刀者? 而不是你这把刀。更何况,可多一个敌人就多一份危险,我不想李宪成日活在危险当中。”
“刀……”哥舒翰一笑,“也没错。不过……你对他的心意如此之深,还真让人嫉妒啊!”
卢悠悠笑了笑,忽然看到天空中划过无数道或长或短的银色光线,星光如雨,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眼。
“流星雨!”
卢悠悠正准备许愿,却发现身边的哥舒翰大喊一声,惊恐地看着天边的流星,一个劲地摇头。
“是彗扫!这是凶兆,族人会受我连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忽然拔出弯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横切过去,卢悠悠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他的手臂,用尽力气才阻止他。
“你疯了吗?这只是流星!”
哥舒翰摇摇头,“这是天意……是上天恼怒我,只有我的血才能洗清我的罪,他才会赦免我的族人!”
卢悠悠急忙说:“这不是扫把星,只是流星雨。是一种天象而已,隔几年就会有一次,很多人像流星许愿都会实现,这是吉兆,又怎么会是凶兆?”
哥舒翰一怔,“真的?”
卢悠悠用力点头,“千真万确!你听着——愿哥舒翰能够将功赎过,洗清罪名,以后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哥舒翰定定地看着她,听她许愿,夜空中的流星变得稀疏起来,最终一颗流星带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际后,这短暂的流星雨终于结束。
而夜空依旧静谧,无风无雨。
卢悠悠看到哥舒翰的情绪平稳下来,抢过他手里的弯刀扔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了,你可以安心了吧?”
哥舒翰:“谢谢你。”
“不用谢了。”卢悠悠疲惫至极地挥挥手,“你以后别再发狂就好。你若想真的将功赎过,就得先放过自己,一死了之只是逃避。你要做个逃避的懦夫,还是用于认错和承担责任的男子汉?”
哥舒翰深吸口气,向她行了一礼,“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卢悠悠安下心来,抱着小银狐坐回草地上,哥舒翰去收拾了先前被他砍下的树枝,回来守着篝火。
看着那不停跳动的火苗,卢悠悠渐渐有些困意,可想到在流星雨下未来得及给自己许下的愿望,又忍不住想起当初和李宪一起摘下的红豆。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小银狐蹭了蹭她的手心,“放心,他解了蛊毒,一定会来找你的。”
卢悠悠揉揉它的脑袋,“要不是你带我及时赶到,他就差点娶了卢婧之,踏上不归路。如今我总算把他抢回来了,改变了他的命运……可我呢?还能不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小银狐:“只要你想,就一定能的!”
“但愿如此……”
哥舒翰:“你先睡吧,我守夜。”
卢悠悠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的伤还没好……要不,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到时间记得叫我。”
哥舒翰看着她一双眼半睁半闭的模样,点了点头,“好!”
“记得叫我啊……”
卢悠悠又累又困,这一天过得太过刺激,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浑身无力,这会儿好容易守着篝火得了温暖,便干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大的事儿,只要能睡着,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