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只是不知几位侄子如今可还方便?”闻胤瑾缓缓开口,“小侄想现在就与他们比一比试试。”
  沈钟海讶异挑眉,他认真想了想,而后摆手:“今儿个还是算了吧,时间不够。当然,若是你准备将时间都耗在这方面也并无不可。”
  只是这样,接下来想要与他宝贝闺女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闻胤瑾立马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倒是小侄唐突了,待小侄改日再与他们几个讨教。”
  沈钟海轻哼了一声,眼角余光不由多观察了闻胤瑾一会儿。
  心下嘀咕:也不知他就凭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儿,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
  中午,沈精羽在沈母处一起用了午膳,然而今日她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沈母瞧她那模样,好笑道:“就这么着急?”
  沈精羽最后喝了口甜汤,无奈叹息:“到也不是着急,只是女儿对于未知总是好奇罢了。都惦念着这么久了,眼看就要临门一脚,瞅瞅对方长什么模样了,却被拦下了。”
  沈母被她这形象的比喻给逗得直乐,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你这丫头,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在担心一会儿的午睡,会压坏你今日好容易梳好的发型呢。”
  沈精羽嗯嗯点头:“确实也有一些。为了这发型,我早晨起来可折腾了不短的时间,果然还是娘了解我。”
  “你个小没良心的,闻家小子每年几次的礼物看来是都打了水漂了。”
  沈精羽故作不舍地摇头:“没有没有,那哪儿能啊,那些礼物女儿都喜欢着呢。没有打水漂,你看我这不也一直在为他担心着呢。”
  被沈母又打趣了一会儿,沈精羽才带着丫鬟回到蕙桐院午休。
  将婢女们都打发出去后,沈精羽在屋内不安地转悠了几圈,想着自家老父亲虎起脸来,连小孩儿都能吓哭的严肃脸庞,又想了想她那小未婚夫那不大好的身体,越想越有些心虚。
  半晌,她绞着帕子叹出一口气,轻声低语:“本来身子就弱,可别真把小孩儿吓出什么好歹来。”
  “也罢,就让我来助你一把。”
  说罢,她在房间左右看了看,开始闭目虔诚许愿,“我希望,让父亲不要太为难我小未婚夫了,松松手,放他一马吧!”
  等说完后,想想自己之前为了防止身边首饰品质提升得太快,特意将“法力”都给耗完了,沈精羽又感觉不是很保险,连着多说了几遍。
  再次睁开眼,她放下一半心。
  “我这法力都是十愿八灵,他总不会那么倒霉,总是被分到不灵的那波里面吧。”
  然而事实证明,闻胤瑾还就是这样的运气。
  等他被沈钟海放出来,答应让他去花园中见见沈精羽时,时间已几近傍晚。
  沈精羽瞪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又抬眼看看窗外的天色,无力叹息:“也不知我们这是八字不合,还是八字太合。”
  怎么她感觉,她的愿望在他身上就少有好使的时候。
  也或者是因为她这些年在他身上许下的愿,都是与他身体有关的缘故?!
  青黛见沈精羽还坐在桌前发愣,疑惑开口:“小姐,您不出去见瑾郡王了?”
  沈精羽反手按了下自己已经有些松散的步摇,噌地一下站起身:“见见见,走,咱们现在就去走。”
  她一定要去好好见见,她这位小未婚到底是哪里特殊,竟然能三番两次地让她的法力无效。
  京城沈府的花园与她们之前在边关江城中的很不一样。
  江城的花园虽然也漂亮,但胜在一个葱茏繁盛,遮阴避暑,京城沈府的花园则是按沈大夫人的喜好布置打理的,胜在一个文雅精致,诗情画意。
  沈精羽穿着她今早特地换上的烟霞色的白梅绣花长裙,头戴梅英采胜步摇,一身轻软的柔和色泽,为她五官上本来强盛的艳丽,添上几分柔和的温润。
  听闻京都这边多流行斯文儒雅的才女,沈精羽感觉自己不太有才,但在衣着打扮上稍微向着京都这边的审美靠拢一下,也算是在初次见面时,给予小未婚夫的基本礼仪。
  三月间里,花园中的花朵尚未完全开始打蕾,触目所及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枝条与灌木。
  闻胤瑾被小厮引着来到花园入口之外,那小厮就恭敬地与他行过一礼:“小的就先将郡王带到这里,老太爷说,接下来就全凭郡王的直觉指引。”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直觉没有指引他找到,天色又将晚了,那他可能就会错失这次机会。
  闻胤瑾想想沈钟海这一天对自己那种时常纠结的态度,了然勾唇:“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等小厮转身离开,松海上前一步,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闻胤瑾眼底本来浅淡的神色,突然柔和起来。
  他取出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唇畔是止不住的欣喜:“应是等急了吧。这次是我知晓得太晚,否则……”
  他定能为她达成心愿。
  大晋民风开放,并不禁男女出行见面,已经定了亲的男女更是会少很多顾忌。
  沈钟海哪怕再不愿两人今日相见,还是体贴地早早将花园及其附近清了场。
  闻胤瑾迈步走入青翠的花园,在松海不经意地引领下,直直向着花园东方的宽大假山方向行去。
  等他再次踏入一条花间小路,绕过一处顽石翠竹,能够看到假山全景时,就见到那假山旁的四角凉亭中,一身烟霞色裙衫的窈窕少女正单手撑着香腮,侧头眺望远方。
  从闻胤瑾的位置,他看不清少女的相貌五官,但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幽深和灼热起来。
  四角凉亭中,沈精羽原本正撑着下巴坐在石凳上发呆,身后的青黛不动声色地碰了她一下,她恍然回神。
  微微侧头,就看到远远向凉亭走来的青衣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面色苍白,似带着些微的病态。但这种病态却并未为他减损半分姿仪,反而多出一股柔弱精致的独特美感。
  在如今以白为美的大晋,颇受主流审美。
  她又欣赏地多看了两眼,才聘聘婷婷起身,步下凉亭石阶。
  随后沈精羽又发现,方才远远瞧着感觉倒不明显,现在两人距离拉近,当她不得不仰头看向对方时,才不由发出一声感慨:好高。
  这人虽面带病气,身材也看似瘦弱,但粗略估计,得比她高出一个头。
  沈精羽垂头,向闻胤瑾优雅地行了一个福礼:“臣女见过瑾郡王。”
  闻胤瑾看着少女头顶上微晃的发钗流苏,漆黑的眼睫颤了颤,伸手将人托起:“沈家姐姐多礼。”
  见沈精羽抬头看他,目光清冽而疏离,他眸光闪了闪,而后眼睑低垂:“沈家姐姐之前都叫我胤瑾的。”
  他的面上明明没有多少表情,却莫名就是让人看到几分低落与委屈。
  再配上那京城特有的官话口音,余味悠长的尾音,备显乖顺。
  这般与京城传言完全不同的表现,让沈精羽微愣。
  她目光滑过少年绷直的唇角,心下却是一松,挑眉轻笑:“臣女记得自己只提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唤的是闻家弟弟。”
  那一次,还是她及笄之前,闻胤瑾在给她礼物中偷藏着的信笺上写道,原本准备去江城参加她的及笄礼,但因为三殿下殿下早早和他预约了要参加他十五岁的生辰礼,前后时间太短,他可能赶不及过去。
  让她若得赐小字,能否与他说一声之类云云。
  沈精羽当时看到只觉好笑,且不说少女的及笄礼一般邀请的都是女眷和闺阁女子,他一个男子即便赶过来,也凑不上什么热闹。
  就说小字这种事,哪怕她知晓了,又哪能轻易松口说与一个外男听。
  即便这个外男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也是一样。
  因此之后她只回道,没什么值得说的,大概就和他名为闻胤瑾,之后被人唤为胤瑾一样。
  闻胤瑾对上沈精羽笑吟吟打趣的轻快眼神,不自觉地干咽了两口唾沫,而后侧头垂眸:“那、那闻家弟弟也好听,只是……以咱、咱二人的关系,不用生疏至唤我郡王。”
  少年似乎颇为羞涩,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面上就已飞上几抹薄红,眼神闪烁,说得结结巴巴。
  第8章 交谈
  沈精羽怔了一下,而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闻家弟弟,你可真有意思。”
  阳光下,一身烟霞色长裙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冶艳的桃花眼像是漾着秋水中的粼粼波纹,让见者不由心房一颤,呼吸一滞。
  闻胤瑾眯起眼睛,贪婪着看着这一幕被他思念了几年的美景,而后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家姐姐。”
  顿了顿又羞涩吐出一句,“姐姐今日真漂亮。”
  沈精羽收敛了笑意,打趣地看着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好看?”
  闻胤瑾抿唇,眼神欣喜而柔软:“当然,比我想象中更好看。”说着,他又垂下眼睫低声补充,“不过我感觉,姐姐如果穿着鲜艳些,会更好看。”
  这话说得沈精羽身心舒畅。
  她也感觉自己更加适合大红大紫大橙这些稍艳些的色泽,只是这次到底是两人间的初次见面,入乡随俗,才换上这身更加符合京都审美的衣裳。
  “算你有眼光。”沈精羽稍微昂起下巴,稍微有些小别扭地收下了对方的称赞与建议。
  她看着面前这个个头比她高出不少,但说话乖乖巧巧的少年,心中原本因为面对真人的疏离和陌生感,一下子降去了不少。
  恍惚中,信笺中那个一口一个沈家姐姐叫着自己的小未婚夫,与眼前这个面色苍白、身形颀长的少年确切地对应了起来。
  于是她弯起眉眼,很不认生地招呼:“外面风大,闻家弟弟咱们去凉亭中坐一会儿。”
  傍晚的瑰丽余晖,为眼前少女的面庞染上几许娇艳的色泽,闻胤瑾垂下眼睑,轻嗯了一声。
  等沈精羽转身后,才复又抬眼,一寸一寸地望着她的背影。
  两人踏入四角亭后,几位丫鬟和小厮均识趣地撤至四角亭外,亭中只剩闻胤瑾与沈精羽二人。
  年轻的少年少女坐于其中,哪怕这凉亭中四面开阔,并无遮挡,也不由滋生出几分薄如轻纱的暧昧。
  沈精羽坐在闻胤瑾对面,原本还有些不自在。
  等她一抬眼,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闻胤瑾原本苍白的面上不知何时已红成一片,绯红似血,一直自腮边蔓延到了耳珠,这般羞涩的反应,让沈精羽原本心中的不自在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就连心情都明媚了许多。
  她弯起唇角,忍不住学着在边关那些兵痞们的架势探头上前,妩媚的桃花眼稍微上挑,钗坠上的流苏滑过腮边,似有艳色,似有魅波:“郡王弟弟,你这莫不是在害羞?”
  闻胤瑾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他眸光闪烁,讷讷低语:“沈家姐姐……”
  只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忍不住低头用帕子捂住唇角,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凉亭外,松山忙将手中的竹筒拧开,递到闻胤瑾手中。
  闻胤瑾抿唇送至唇角,连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喉间的痒意,不过这一会儿功夫,他面上的绯色已经逐渐变浅。
  沈精羽坐在一侧,耐心地等他舒缓过来,直到看他将竹筒放下,那小厮又回到凉亭外站定,才笑着开口:“你这风寒,是上次落水时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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