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纵使千军万马（下）
女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但笑完之后又觉心里空荡荡的。她知道林楠为什么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那条被困起来的大蛇？女人默默想到，在纽约时，林楠就为了那个红眼睛的小女孩拼命，这次也是。
这种愚蠢、在别人眼里不可思议的做法，让女人心里莫名其妙的羡慕，胸口酸溜溜的。
“林十三那丫头，知道林楠这样做后，她死也值了吧？”
“有一个愿意为自己拼命的人，真好。”
女人叹了声：“林楠，比起我来，你算幸运的了。起码母亲还活着，也有很多在乎你的人，什么风清剑仙，平阳真人，都是拿你当亲人看待，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生命？”
半晌无果，林楠还是死死的闭着眼睛，喉咙里偶尔传出一缕痛哼，但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唉。”女人失望的摇摇头，转移注意力对付虫族，想从这里杀出去，挺难的，也多亏她有筑基修为。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蛇吼，从背后传来！
那是惊惧的吼声。
听得人心里胆寒无比，难以想象那里发生了什么，大蛇才会叫的这么恐惧。
“啧。”女人皱眉，她加快脚步，想远离大蛇。
忽的，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她肩膀。
“罗刹，放我下来。”
背后的年轻人说。
罗刹一怔，随即露出喜色，“太好了，林楠你醒了？听我说，现在局面堪忧，你身体的伤势实在太重，我打算带你去一个安全地方，等养好伤后，再说别的。”
“放我下来。”林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个机器人。
罗刹皱了皱眉，有些薄怒的说：“你下来干什么，去哪？”
“救林十三。”
“那是送死！你疯了？！”
罗刹被气得不轻，丰硕的胸膛上下起伏，要不是林楠重伤，可能一巴掌就糊他脸上了。
却不料，林楠没有反驳，他认真的看着罗刹眼睛，说：“嗯。我是疯了。”
“居然还觉得自己能赢。”
林楠那原本涣散的瞳孔再次凝聚，黝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他脸上的棱角便坚硬了些，犹豫，不甘，败北…都被林楠舍弃掉。
他现在是一柄剑，只会进攻，杀人，要么刺穿对方的心脏，要么被折断。
其实，在几秒钟之前林楠真的放弃了，他彻底败给了天黎，从境界到内心，败得一塌糊涂。
直到那一声蛇吼响起，在鬼门关和光明大道前徘徊的林楠，猛然惊醒。
别人听到的，是大蛇的恐惧。
但林楠不一样，他对林十三太熟悉了，他知道那声蛇吼的意思。
林十三在求救，她在喊着，让林楠去救她，林十三说她还不想死。
“她不想死啊。”
“她想活着。”
林楠的牙关紧咬，恨不得把嘴唇都咬出一个凹印，流出血。
他看着罗刹，说：“她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每个人生来具备的东西！都给不了？剑仙？剑圣？屁！笑话一样！”
罗刹说不出话来，她竟找不出东西反驳林楠。
她想告诉林楠，每个人都会死的，早晚都会。
但现在的林楠，明显听不进去这话。
林楠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勉强转过身，把剑握紧。
看着那漫山遍野，蠕动着的虫潮，那一对对充满恶意的复眼。
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一条看不见的路在他脚下铺开，蔓延向无尽黑暗之中，只要他踏上去就没法回头，是一条不归路。
虫群之中，突然飞出两只玄虫。
它们有着肥胖的绿色身躯，和一个巨大口器，狰狞的向林楠咬去！
罗刹刚要出手帮忙，却只看见一道金光闪过，那两只玄虫霎时变成血雾洒落。
“你不是受伤了吗？”罗刹震惊的说。
不管她怎么看林楠，都是一副回光返照的样子。
“你…”罗刹想明白了什么，错愕的看着林楠。
“我没有回头路了。”林楠笑笑，这次他的笑容发自内心，有种释怀的感觉。
他托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遍遍的挥剑斩杀虫族，劈开血路，向伊尔库茨克城走去。
罗刹僵在原地。她不会陪林楠送死，她是个理智的女人。
“那是死路啊！”
罗刹高呼，希望挽回林楠。
但林楠好像没有听到，也可能听见了，装作熟视无睹，罗刹最后只知道他嘴型动了动，说了句‘谢谢’。
罗刹苦笑。
又是谢谢。又他妈是！罗刹心里酸溜溜的，这还用得着道谢？
朋友来救朋友，不是理所应当？
罗刹在一瞬间之内，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一个陌生人，看着林楠为一个别的女人去赴死，哪怕那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罗刹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再见了，林楠。我唯一的朋友啊。”
罗刹落寞的转身离开，黑鹰直升机降下绳梯，她拽着那根绳子，消失在天边。
迎面是高速飞行带来的强风，尽管如此，罗刹还是忍不住掏出一根烟点上，怅然若失的深吸了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根烟被她掐烂，变成一团垃圾，罗刹把烟蒂攥在手心，感受火星灼烧皮肤的感觉，这样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等她回过神时，眼睛里面居然进了沙子，有点红，罗刹用手背擦拭，又说了一遍。
“再见了，林楠。”
…
从没有过一次，身体中这般充满力量。
以坚不可摧的信念，去走一条必死之路，林楠出奇的没有心理压力。
在鬼门关徘徊的短短时间，他想通了很多事。
他可以败在天黎手下，他也可以选择放弃，就相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需要努力，但努力并不是他们的义务。
想怎样活着，是自己的事。没必要承担必须努力的‘义务’。
但林楠不一样，他的命，是林十三在沙漠里救回来的。就算死在这，也不亏，顶多是把这条命还回去，还多用了好几年。
输赢都是赚。
忘恩负义，苟且偷生，这种事从一开始就在林楠的选项中不存在。
林楠看了眼手里的湖光剑，莫名想起了菲奥蕾。
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壮烈如愿的死。那个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就这样做的。
她可以欺骗自己，用湖光剑杀了林楠，继续当她的首席骑士，托涅那档子事，她可以装作不知道，那样托涅也会好好对待她，把菲奥蕾当成一块珍贵的踏脚石，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庸碌一生长命百岁的活…或是见多识广壮烈成仁的死，不管哪一种都没有对错之分。只不过前者会觉得后者足够愚蠢，无法理解他们。
恰好，林楠就是后者，他深吸了口气，让丹田挤出最后的力量，遍布四肢百骸。
鳞化再次启动，林楠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往前走一步，就看清了大地的土壤，看清了花花草草，拼杀的人类兵士，以及高大的伊尔库茨克城墙。
越往前走，大好河山越发清晰。
怎甘愿就此放弃。
林楠忍不住放声狂笑！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我林楠一生所行，皆为我心中之正道，我所行之路，风雨无阻，纵使身前之敌千军万马！”
这狂笑如同晴天霹雳般在战场上炸响，人类残存的十几万士兵，诧异的抬起头，听着这不羁的狂歌。
那像是洒脱的昙花，终日积蓄绽放的一刻，来临时无悔无怨，只求迎接最盛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