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雨声
脸颊接连传来冰凉的感觉。
滴。滴。滴。
还有温柔且温暖的指腹划过的触感。
莫七慢慢从昏迷中睁开眼来，一阵白光涌现，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尽管此刻天色阴霾，天空还飘着小雨，但是与之前在胃壁中比起来无疑要刺眼的多。他抬手遮住眼睛，等眼睛稍稍适应了这样的光亮，这才打量起来。
四周是茫茫的峡谷，深绿色的峡谷显见植被极为茂盛，多条水道汇聚到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此刻湖面水花叮咚，水花与雨水携手曼舞起来。空气里透着湿润和清新的味道。
“醒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莫七仰望过去，白雨薇正盘膝坐在她的身边，双眼轻闭，似是在修炼。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光芒，淅沥的小雨到了她周身光芒处就消散不见。
“嗯……这是在哪？”莫七摇了摇头，缓缓坐了起来，他忽然就发觉自己正坐在一个高高的物体之上。这庞大的物体足足有十丈之长，偌大的湖泊，这具庞大物体就占据了将近十分之一！若是从高处俯瞰，一定蔚为壮观。
此时此刻，这庞大的物体有着极为坚硬的皮甲，似乎泡水太久，都长满了青苔，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我们是在？”
白雨薇点点头，“嗯，这只庞大的冰麒麟似乎是很多年前重创落入这里，一直苟延残喘的活命，偏偏我们误入它的身体，原本它想接着吞噬我们的力量复苏，却没想到反而死彻底了。现在我们就在它的背上。”
莫七并没有施展御界阻隔雨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雨水，童年时每每见到下雨总是兴奋莫名地冲进雨里，即使自己成了落汤鸡被莫老爹拧耳朵也依然不改。似乎雨水能让他沉静下来，让他获得更多的喜悦。
他看见自己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件衣袍，暗蓝色的，和雨天的大海差不多的颜色。身上的创伤居然奇迹般的愈合，这让莫七感觉不可思议，他伸手触摸着之前还千疮百孔的身体，不可置信。
“你那位思琪姐姐真了不得，虽然培元实力弱，但是医术高明的很。”
白雨薇忽然说道。
莫七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这茫茫湖泊之上，只剩自己与白雨薇两人，顿时脱口道，“她们人呢？”
“万思琪说品交会出了变故，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她顿了顿，又道，“你的叶姑娘也走了，不过临走时有句话留给你。”
莫七十分好奇地看着白雨薇，“什么话……”
“你放心，不是你想的芳心暗表之类的。”白雨薇微微透着一丝粉色的薄唇露出讥笑，“她告诫你，日后好自为之！”
莫七长舒口气，苦笑一声，不由仰头迎接着漫天雨水，感觉雨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不管怎么说，白姑娘的眼睛恢复了，叶馨的潜藏的毒王也解决了，至少一切都看似完满。
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下来。雨水坠落湖水的声音倒像是一曲短歌。莫七仰头听雨，白雨薇盘膝静默，他们都忽然不再说话，静静地，像是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隔了很久，莫七缓缓低头，望着白雨薇，从上往下看，她的睫毛很长，像是停在花瓣中的蝴蝶翕动着翅膀。鼻尖挺翘，嘴唇凉薄。她的脸隐隐透着一丝忧愁和哀伤，这种哀伤像是从一出生就伴随着她一般，植入了她整个人的魂灵。
“再看什么？”
白雨薇不抬头不睁眼，忽然问道。
莫七缓缓吐出口气，直言不讳，“看美人。”
白雨薇的脸微微发红，尽管很多人看见她，那充满欲望的眼睛已经告诉她，她很美，美得足以颠倒众生。但是像这样，不透着欲望的，纯粹的赞美，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才刚加入学院，就开始调戏学姐了？”白雨薇反唇揶揄，身体四周一层层幽绿的培元气像是孔雀尾羽一样扩张开来。
莫七定定地望着她的脸，一丝一毫的犹疑也没有。看着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安定下来，仿佛有了归属。可是，他知道她的身上披了太多的伪装和逞强，心也被层层的荆棘包裹，他被隔离在远处，看到她脆弱的一个人前行，忽然有一种悲伤感。
“跟我说说你身体里那只怪眼的故事吧。”
莫七怔怔片刻，缓缓将自己的经历说出，虽然言简意赅，却也说了盏茶功夫。
“居然只是一个拓印吗？”白雨薇喃喃，“这么说来，你是北川冰魔族后裔，这个神秘近乎消失的种族，我在龙渊殿时候也曾在典籍上看过，不过只有寥寥的记载。只是，你身体里这只眼睛居然与我有一种奇妙的相连和感应，倒是十分意外。或许，有一天，等你发现这只眼睛的秘密，我也能从中知道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
莫七好奇地问道。
白雨薇点点头，“嗯……我是被我的义父——龙渊殿殿主白成——从一片废墟中捡回来的。那个时候我很小，几乎连意识也没有。虽然后来，我曾去过白成所说的那片废墟，可是没有丝毫头绪。”
莫七惊讶地望着白雨薇，只是没想到她的身世居然也是如此坎坷，不由心头多了一份怜惜。
“白成说，那天也是像现在这般，下着雨，废墟之间盛开着大片的白薇花……他便给我取名叫白雨薇。虽说如此，可是我似乎一点儿也不喜欢雨呢，感觉下雨的时候，心也跟着跌倒了谷底。”
莫七心念一动，忽然说道道，“学姐，之前叶馨在胃壁中说的那些事……”
白雨薇全身一震，那双轻闭的眼眸忽然睁了开来。紫色的眼瞳上密布了一道道银白的寒芒，像是宝石破碎的状态一样，这双眼睛一露出，莫七就感觉这空间都凝滞了。那些纷纷的雨水被这双眼睛注视的都凝固成了珍珠，他看见她眼底的悲伤和愠怒。
“莫七，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要以为救了我的眼睛就可以为所欲为！”
白雨薇极为恼火，俏脸含煞，顿时那种强大的气息弥漫而来，压迫的莫七呼吸都几乎停滞了。她缓了一缓，四周的空间波动了一下，那停滞的雨水再度连成一线。
“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和你没关系。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你还是多多费心你的叶姑娘吧！”
白雨薇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婷婷玉立的身型几乎和莫七平齐。
莫七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却没有丝毫退却，他眼中露出无限暖意，“我并不是想要知道些什么，也无意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心——”他伸出拳头用力敲在心口，“看！它在在有力的跳着！它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好，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都行，它为你而活，也会为你而死。”
白雨薇全身一阵轻微的颤抖，她的纤葱玉指紧紧相握，显见极为震惊，然而这种事态也是一现即隐。
她轻轻笑了一声，背过身去，留给莫七一个销魂又有些倔强伤感的瘦削背影。她的手慢慢抬起来，穿过雨帘，雨水啪嗒啪嗒在她的手心跳跃。银发及腰，与白裙融为一体。
“这种话我不是第一次听。我希望你以后莫要再说，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可偏偏很多人都是无法兑现。你还嫩着呢，总有一天，当你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时，你会后悔今天这样对我的誓言。”
莫七只觉得心在扭曲，拧转。他有千言万语，有万千衷肠要诉，他想要告诉她，你就是那个我真正爱上的女人，我莫七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可是，他忽然又有一种悲伤和无助涌出。他静静地望着她，嘴唇开合闭上，终于没有再辩驳。
玄灵镇。
几乎每日，玄灵镇都有一处是属于武力冲突的爆发点，而今天，爆发点则是在一向太平无事的品交会门口。
太岁山的旗帜在飘扬，深紫色绣着丑陋肉瘤的旌旗令人无端地畏惧起来。作为整个玄灵域首屈一指的邪派势力，如此大张旗鼓啊地针对一个中立势力，还是非常少见。
将近三十个太岁山的精英弟子两边排开，将品交会的大门锁死，这些人身穿深紫轻甲，一个个面目含煞，从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都是在释迦境渡期左右。而中间并排而立的三个人则更为夺人眼球。
最中间的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但是一双手却保养的很光滑，单手握住一把深紫色的木杖，木杖顶部浑然雕成了一只凶恶的兽头，兽嘴衔着一枚玉环，每当风起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老太不是旁人，正是太岁山幕后真正的掌权者，曾经威震玄灵域的‘苍狼夜叉’原妙雪。虽然已近半百，可是从她的眉眼间依稀还能辨认出青春时候的痕迹，的确是一种邪魅的气质。原本她已经退居幕后，由儿子罗火执掌太岁山，只是没想到，唯一的儿子突然被杀死，得到这个消息的她震惊的几乎昏厥过去。
在她左侧的是一身藏青色轻袍的公子，束发高冠，一张犹如邻家小弟的脸上充满了天真无邪。只是偶尔从他的眼神中迸射出的狐狸般的光芒可以看出，这人极为工于心计。正是玄灵四公子之一的“阴山公子”苏无邪。
在原妙雪右侧，只是一身黑衣的老者，整个人犹如枯木一样给人枯萎凋零的感觉，脸颊深深凹陷下来，只有两只眼睛依旧炯炯，偶尔扫射一下，让人感觉心仿佛被穿了一个洞。在他的心口，绣着一只黑色朝着天空伸出五指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