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顿悟（下）
“真是令人感动啊！”
魏通牙不知道何时又再出现范森的背后，那张丑恶的脸上是满满的邪恶和变态，“她体内的水能我要定了，你是乖乖让开来呢，还是我将你打成沙包丢开来？”
魏通牙一步步逼近，后背背负着一座散发着更加强大邪恶气息的黑天浮屠塔，塔身不断地朝四周散发着一圈一圈力量波纹，饶是魏通牙，背也已直不起来。
然而范森就像是根本就没听到一样，双手不停地拭去蓝绮罗面庞的血污，要让她时刻保持最美的一面。可是，擦掉了血污，自己的眼泪又滴落上去。
“师兄……”
蓝绮罗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么透明，干净，赤裸裸地，像是星空一般。
“我走以后……你要活得轻松潇洒起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负担——你不要说，我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了，听我说完……”
她这么软弱，无力，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又让人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会选择去菩提六域闯荡……如果不是我，你早已经和青师妹策马天下。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为难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对啊，对不起师兄。可是，我是这么舍不得啊，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看不到你……现在我就要死了，你——你能原谅我么……”
范森听的心肠百转纠结，老泪纵横，“该说原谅的，应该是我啊……”
“小八已经回到莫七身边了，她的实力又提升了一大截，嗯……应该能帮助莫七一些，希望他能渡过难关活着出来……”
蓝绮罗的视线越过范森，望着头顶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一缕光线正努力从云层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她给了范森最后一个笑容。
“我体内的八品登封水有我血脉维持，在我死后会重新回到那个地方，你记得告诉莫七，这是……这是我留给她的唯一的礼物……这孩子是师兄看中的，一定错不了，有了八品登封水，以后融合水能就容易多了……师兄没能实现的愿望，他一定能帮你实现……师兄开心了，绮罗就开心……”
范森听到自己心底掩藏了那么久的洞窟开始崩裂的声音，它们咆哮着，疯狂着，要把范森埋葬。
“你怎么从来就不想着你自己？！”
范森忽然吼道，面目赤红，然后眼泪滂沱而落，他抱着蓝绮罗，紧紧地拥入怀中，“青师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你们所有人都懂，只有我一个人糊涂，到现在才明白！她说‘二师姐永远要比我爱着大师兄多一点，如果我没有出现，也许现在应该不是这样子的’……你一直是深爱我的啊！你一直都是！那个时候，你是师父的千金，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以为你讨厌我……直到青青出现，你似乎更讨厌我了……我一直以为你……我一直以为……”
也许范森这一生的眼泪也没有这一刻来的多。
魏通牙面色狰狞，这种赤裸裸的无视让他感觉愤怒，掌心混沌烈焰暴起，嚣张的火能立时吞噬而去。
“下地狱再去言情吧！”
“天狐火罩！”
巨大的赤色狐尾像是花苞一般将范森和蓝绮罗笼罩在其中，金色面皮的火曜狐忽然现身，凛凛地看着魏通牙，“你这个臭老鼠，在菩提六域被追杀的抱头鼠窜，却在这里耀武扬威！”
魏通牙嘿嘿一笑，朝着一旁跳开来，左手混沌烈焰，右手炎雷炙电，两大异能在手，它无所畏惧。
“臭狐狸，挡我者死！”
这一鼠一狐瞬间缠斗在一起。
范森抱着蓝绮罗，完全置若罔闻，沉浸在过去和回忆之中，满脸的是痛苦和悔恨的泪水。
“绮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让我好好待你，我要——”
他低下头来，怀中人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息。她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幸福的，微笑。
范森愣住了，像是某个思绪中断了一下，然后他全身猛然颤抖了一下，继而仰天发出悲伤的嚎哭。
一个涉世百年的老人，一个成名已久的人物，在这种时节忽然失控的嚎啕大哭，不啻为令人震惊的事情。这哭声让人悲到骨子里。
他一生挚爱的两个女人，先后离他而去，可悲的是，他一个也没有来得及去爱。到底是岁月蹉跎了感情，还是感情蹉跎了岁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阳光挥洒下来，将这悲歌岭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色，范森像是枯萎的木桩跪坐在那里，记忆跌入了无间的轮回之中。
范森！你到底要练到什么时候啊！我爹爹让我给你送青莲汤来，你让我等了四个时辰！！
大……大师兄……哎呀真是很难喊出口唉！看你得意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声师兄你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惹我生气我照样揍你！
大师兄！你最近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老是和青青师妹在一起，你们两个……
温青青！你到底是来学本事的，还是来勾引我大师兄！
很好！范森你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很喜欢三师妹啊！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好，逼走了青青师妹。
你……你应该去把三师妹找回来，看你愁眉苦脸，我……我心里也不舒服。
师兄，我最近一直在回忆曾经的日子，想起我，你，还有三师妹在一起的时光，其实，那个时候很好啊，真的很好……只有我太任性了……
师兄没能实现的愿望，他一定能帮你实现……师兄开心了，绮罗就开心……
轮回的记忆像是最痛苦的折磨将范森推向崩溃的边缘。在阳光里，他枯萎的身体有着一种死一般的迹象，甚至连骨肉里都开始冒出细菌一般的滋生物来。
森儿，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结。你的心总是太执着，放不开，所以你永远得不到。须弥若介子，看似大而无形的东西，其实实质就是很小很小的，它就在我们的心底。你要它大就无限大，你要它小，就会小到连肉眼都看不到。这些，你能悟道么。
前尘往事，因缘种种，都在此刻，全部凝聚在范森心底深处，变成一颗小小的，尘埃也似的东西。所有的爱啊，恨啊，错过啊，痛苦啊，都凝结在了一起。
放不开，所以你永远得不到。
嗤！
一道裂纹残忍的在心底切割开来。范森忽然像是听到洪水爆发的咆哮声响了起来，这声音是师父蓝天翁死时候的偈语，是星璇最后一颗的震天呐喊，爆破苍穹，是青师妹的那一句将死感言，是蓝绮罗放不开的牵挂。
嗡！
范森腐朽的躯体在这一刻忽然笼罩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那断裂的背部脊梁奇迹般地复原，就连他苍老的容貌都有了恢复年轻的迹象。他张开双臂，缓缓悬浮半空，感受着天地脚下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然后睁开了眼睛。
“顿悟？！”
那边正在激战的火曜狐猛然惊呼道，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依靠强大的实力，强行进入须弥境，而依靠顿悟自然进入的，则少之又少，像范森这种顿悟十年的，更是凤毛麟角。然而这种顿悟之后的境界，却远非那些强行进阶的人可比。就从范森全身这亮银的力量就完全看出对比来。
“魏通牙，你纳命来！”
范森凝视着魏通牙的身影，用一种决绝的口吻道。
凌天绝顶。
一行实力高深莫测的人物全部围拢在洛青冥的周身，此刻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额间的青芒印记旁，同时掌心盘旋出一个宛如镜子一般的透明波纹。波纹中，是有些模糊的白帝龛中的景象。
尽管有些模糊，但是黑王开始融合的情况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会长！可以动手了啊！”
“谁说我们监魔会只是一个摆设？就这一次就让那些杂碎瞧一瞧！”
“啊！诛杀黑王，这可是丰功伟绩啊！到时候我们武极殿和神霄宫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周围都是按耐不住地兴奋激动语言，唯独洛青冥和一侧的风采轮面上淡漠，似是不再一个空间。
“看你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好像黑王只是一条杂鱼而已，随便就能干掉的样子？！”
洛青冥冷喝一声，立时降低了温度，他剑眉横扫，漆黑锐利的眼珠子来回转动了一圈，随即熄灭掌心的镜像波纹。
“上三宫其余二宫，离火宫和殇云宫都已经来了。其中殇云宫更是将未来宫主和一个长老提前安置了进去，离火宫则有灵花宗绯花蝎子那个贱人辅助，听说她的爱徒也在其中……怎么说，我们都没有太大优势啊。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要我们拼了性命却为别人做嫁衣啊！”
洛青冥这一番话，顿时让众人神色一变。
“会在的意思是，我们静观其变，等他们两方势力先出手？”
留有两撇山羊胡的武极殿的智战使，这时候忽然出声反问道，“可是会长就不怕被他们抢了功？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嗤！
洛青冥忽然嗤笑出来，“黑王是什么存在？一条虫么？真是虫的话，这条虫也足够让人撑死！”
他说着，忽然看着风采轮，“风教主，魏通牙那边可有消息？”
风采轮一副独然世外的样子，摇摇头，“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吧。”
“那就等他！什么时候黑塔到手再说——只不过，那个魏通牙真能靠的住？
风采轮微微一笑，“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人都怕死，都会为自己谋算的。黑王成功几率也就对半算，万一失败了，他自己就彻底失去依仗，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是会长，你会不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洛青冥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来，“以魏老鼠这种狡诈的人来说，百分百会的！我们不妨继续等一会儿，看看谁会先忍不住出手！四战使啊，你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枪打出头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