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什么跟什么（上）

  殇云宫，醉云榭。
  清泉汩汩，从凤首石雕中流淌而出，沿着弯曲低矮的渠道一路流向白莲盛开的水榭之中。
  这片水榭四周开阔通透，没有任何目力可及的建筑遮挡，除了无边漂浮的云彩。水榭正中央高于清澈水潭之上的，是一方精工打造的圆形的冰玉床，此刻青色的纱帐臌胀飞扬起来，隐约可以看见其中一道婀娜的倩影。
  “小姐，神霄宫的洛青冥求见。”
  原本无一物的醉云榭冰玉床边，伴随着云团的涌动，一个蓝白相间短裙，长相十分娇美的侍女忽然浮现。
  冰玉床中的那道倩影微微迟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馨妹！”
  一身墨绿长衣的青年踏云而来，声音饱满令人愉悦，话音未落，人已至冰玉床边。
  “冥哥哥。”
  冰玉床中一道略微虚弱的声音传来，随着一双玉手拢开青色纱帐，露出一头乌发披散下来的绝美少女。白色纱裙隐隐可见雪白娇嫩肌肤，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上犹自带着一些疲倦和病容，但却更多了柔和让人忍不住爱怜。
  “别动别动！”
  墨衣青年连忙坐在冰玉床边，阻止了少女的进一步动作，两人同时对望一眼，少女眼中是有些意外，而青年眼中则是一丝得意。
  “怎样？冥哥哥有进步没？”
  少女脸颊微微放晴，有气无力道，“当年冥哥哥第一次坐我这冰玉床，冷的跳起来掉进这水池里，要多糗有多糗……”
  “哈哈哈哈！”
  青年开怀大笑，握紧少女冰冷柔荑，“我洛青冥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个跟头啊！不过……叶馨，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么？”
  叶馨怔怔地望着有些狡猾的洛青冥，摇摇头，“是不是你练了什么特别的防身秘技？”
  洛青冥莞尔一笑，忽然微微起身，伸手从墨色长衫背后摸出一块木制的圆盘。
  “屁股下面隔了这个东西，自然就不用怕了。”
  洛青冥一本正经地说道，却见叶馨猛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面容山立刻就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艳丽起来，这让洛青冥看的呆了一呆。
  “冥哥哥你……你是……你是来逗我笑的么……”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叶馨微微捂住自己的肚子，感觉积郁的情绪消失了一大片。
  “开心么？”
  洛青冥忽然柔声问道，再次握住叶馨的柔荑，“我听岳父——哦不干爹——说你虽然醒转过来，但是一直郁郁，就想来看看你。原本也没想着你会这么开心，就是忽然想到你这冰玉床的厉害，为了避免又一次出糗，这才想了个招……看到你笑，我可真有成就感啊！你不知道，让你笑一笑简直是天下十大难事之一啊……”
  “那你不也轻易办到了么？”
  叶馨收起笑容，目光感动的反问。
  “是啊！”
  洛青冥忽然抬头深吸口气，望着湛蓝天空，微微一笑，然后定定地看着叶馨，眼神里所透射出来的光让叶馨有些无措。
  “馨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一直这样有我陪着你，一直都能开心？”
  叶馨冰雪聪明，已经能听出话中弦音，她抽回自己的手，勉强微笑，“冥哥哥，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不可能永远都开心的。这个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烦恼的事情困扰着我们，能偷得一乐已经非常知足。何况你有自己的追求，又怎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洛青冥摇摇头，双手按住叶馨的双肩，目光炯炯，“馨妹，如果我要你嫁给我呢？”
  叶馨的呼吸陡然凝固，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青年，惶恐起来。
  “冥哥哥你……你在开玩笑么？”
  “我知道，现在才这么说有点高攀的意思……你虽然足不出户，但你的名声已经蜚声六域，想要见你一面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青冥轻轻掩住叶馨的唇，“当我看到你重创昏迷，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我心如刀割一样，恨不得替你受死！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涌出这个念头，我要守护在你的身边，永远保护你！咱们青梅竹马，家世相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天造地设了！馨妹，答应我吧！”
  洛青冥陡然单膝跪下，伸出自己的手掌，眼含深情地望着叶馨。叶馨此刻完全乱了方寸，她曾经偶尔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对面的人却绝对不是洛青冥。她的视线里，是那一头烟蓝长发的少年，孤独着，倔强着。内心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柔软，让她迷失。
  咳咳！
  叶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面容一阵一阵苍白，纤瘦的娇躯也在此刻因为过大的动作疼的痉挛起来。
  “馨妹？！”
  洛青冥立刻起身，正要查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青冥！馨儿需要好好休息，你该出去了！”
  “干爹！”
  洛青冥恭敬地闪在一边，为叶鼎天让路。
  “你先出去吧。”
  洛青冥心有不甘，但与叶鼎天对视一眼，只要吞入腹中。
  “馨妹，你多保重，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叶鼎天面色阴郁的看着洛青冥转身离开，这才将叶馨搂入怀里。
  “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粗糙宽大的手掌在女儿的后背轻轻摩挲。
  “嗯……”
  叶馨剧烈的呼吸着，每一下都可能为继不上，她像是婴孩一样蜷缩在父亲的怀抱里。两个人在云端的水榭中静默着，时间在这一刻忘记了流动。
  “咱们父女俩很久没有如此亲昵了啊……自从你娘亲去世之后……”
  叶鼎天感叹道，有些浑浊的视线透过飘渺的云层，直抵天穹无垠的蓝。
  “爹爹，你已经答允冥哥哥要把女儿嫁给她么？”
  叶馨低声问道。
  叶鼎天不答反问，“你想嫁给他么？”
  叶馨顿了一顿，摇摇头，“冥哥哥虽然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馨儿也很开心，但是若要变成夫妻那种却是绝不可能的……他、他只是冥哥哥而已。”
  “你的性格和你娘一样，孤僻又冷漠，只有在爱的人面前才会展露柔情和温暖。爹真的担心百年以后，殇云宫会是什么个样子……”
  “爹，你的病……”
  叶馨响起白帝龛中叶鼎天背身吐血的那一幕，不由试探着问道。
  “爹的病一直不都是这样么？何况爹爹的心法病技就是病状越严重，威力就越强大，这是好事一件啊！你不用担心爹爹，倒是你自己，中了黑王那么近距离一击，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要想完全恢复，恐怕没那么容易……”
  叶鼎天说着，眉头一舒，转而笑道，“我可没想到，我的馨儿会这么厉害，竟然敢单挑黑王！居然还能一击斩杀！你知道么，我殇云宫现在已经一跃成为整个六域最受人敬畏的势力，那些曾经与我们不和或者游离的宗门都巴结着要来结盟，更不用说这些日子殇云宫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还有你，一飞冲天，现在已经隐隐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势头了！”
  叶馨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爹爹，那个时候要不是莫七帮我，我也不可能那么容易——”
  叶鼎天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以后不许再提那个小子！看在火罗君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叶馨不说话，无声地抗议。
  父女之间又开始冷场。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爹爹这样做是为你好！对了，冰神剑是怎么回事？斩杀黑王那一剑，我似乎看到冰神剑开启了剑侍之灵？！”
  叶鼎天陡然岔开话题，“怎么你忽然能开启了？连你娘和你祖母都一直开启不了！”
  叶馨忽然反问，“爹爹，冰神剑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能否详细告诉我呢？有些事情，馨儿一直感觉很糊涂。”
  叶鼎天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吧，改天爹爹再详细地给你说。”
  “嗯。”
  叶馨疲倦的蜷缩在冰玉床上，青色纱帐披散下来，在风云中轻轻臌胀着。叶馨忽然想起在大雷泽的那个树洞，那么狭窄，那么潮湿，那么逼仄，鼻腔里充斥着霉腐的气息。可是，就是那么一个低贱的树洞，却是她现在最想回去的地方。
  卧云台。
  “宫主，那叶姑娘答允了么？”
  一头叶绿色长发遮住半张脸的怪人立在洛青冥身边，蓄满胡子的脸上有着一种阴郁霉腐的气息。
  “枯老，你以为叶馨是寻常人么，真要那么容易，岂非太没意思？”
  洛青冥凭栏眺望莽莽云海，壮阔的云层放入咆哮的海浪一样翻滚着，阳光洒在上面，让人有恍如隔世一般的错觉。
  “是是！只不过叶鼎天那边是何打算？叶馨此刻是六域红人，等着攀亲的人数不胜数，这个时候若是忽然宣布宫主和她的婚事，我神霄宫也能一并沾光！而且等叶鼎天百年，宫主就能轻而易举的将殇云宫兼并，到那时，统治六域不再是梦想！”
  枯老怪笑起来。
  “你以为叶鼎天就没有想到？他只是还没找到更好的路而已。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基业交给外姓人继承！”
  “宫主难道不清楚？殇云宫本就是女子所创，到叶鼎天这一代，原本就是外姓入赘，又何来外姓人之说？”
  洛青冥面色一变，嘴角浮现一抹森寒笑意，“叶鼎天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已经盯上了殇云宫，在他没有绝对力量将我打退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我们现在不必着急。”
  “那我们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
  “回神宵！”
  云阁之上，一身白袍的中年男子和一身灰衣的瘦长老者并肩而立，目光望着两道身影掠过偌大的殇云宫。
  “主上，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瘦长老者问道。
  中年男子握紧拳头，面色坚毅，“手里有一张牌，应该足以让洛青冥知难而退，等我和他单独面谈一次。”
  “要属下陪同么？”
  “不用！殇云宫现在需要你和地长老的维持，我一人足以！单对单，洛青冥那小子现在还没有扳倒我的力量！”
  中年人极为自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