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银月（上）

  断崖，静海，明月勾魂。
  袅袅的淡紫烟雾随着海风阵阵，不断变幻着，就如同披着轻纱舞蹈的神秘女子一样，让人有沉醉若梦的感觉。
  莫七坐在断崖上，面前就是波涛平静的大海，海水有节奏地来来回回，像是睡熟了的巨人。风将他的烟蓝长发吹乱，看起来有些寂寥。
  “这个时候应该来壶酒，会更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一个十分奇特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让人无法分辨男女，但是声音中透着的一丝甜腻却令人无比受用。
  莫七没有回头就看到一个纯蓝的酒壶递了过来。他从前不怎么喝酒。应该说，是没有什么机会。一路跌跌撞撞，活在生死之间，后来又进了锡蓝灵院，更是无从接触。还好，他对酒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此刻，他看着这个纯蓝的酒壶一把就接了过来，仰头牛饮。
  银色的酒液在月光中显得晶莹剔透，让人一见如醉。
  “看不出来，你还是如此豪爽的性格！”
  一双美玉般的手适时地鼓起掌来，出现在莫七身侧的，是一身银制轻纱的女子，曼妙的身型在轻纱和月光的烘托下，有一种原始的挑逗。只是脸上的碧色面盔，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咳咳咳！
  喝的太急，莫七只觉喉咙一阵刺痛，不由剧烈咳嗽了起来。瞬间吸入的大量酒液，像是爆发的火焰一样，在他的肚子里烧灼起来，他只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恍惚，那种孤独和冰冷的感觉逐渐被燥热和无忌所替代。
  “你是女人？！”
  他侧头赤裸裸地问，对方不回答，一双碧眼中回旋起甜腻的效益，忽而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直接学着他的模样牛饮了起来。
  “不能么？”
  她咽下最后一口酒，反问道。
  莫七摇摇头，“只是没想到……”
  一双细若无骨，又透着醉人香味的胳膊忽而就缠了上来，第一次，那碧色的面盔与他如此接近。
  “那你想不想看我长什么样子？”
  莫七犹豫了一下，缓缓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吧，戴着面盔至少留个念想，万一，万一……”
  咯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海风飘荡而起，此时此景实在没有比这笑声更销魂的背景乐了。
  “你不要看，我就偏要你看……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莫七以沉默表示默认。
  碧眼引魂使凑过头来，与他的双眸对视，那双隔着怪异面盔的眼眸像是可以直透他内心一般，令他开始恐慌起来。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愿意触及的东西。
  “为什么，你要答应大鬼君‘绝命’的要求？难道你心里有了必胜的把握？”
  莫七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他不由苦笑一声，仰头就着酒壶又是一口酒。酒液入嘴冰冷清冽，过喉微微有着刺痛感，但是进入身体之后，却如火一样烧灼起来。可以驱除寒冷和寂寞的火。
  “怎么可能？”
  他摇摇头，眺望远处海面上月光粼粼的美景，目光逐渐有些迷离起来，“人生不就像是一场赌博？你若不敢赌，那你已经输定了，赌了至少还有一些机会。我能活到现在，运气有时候还是不错的……”
  “可是，赌徒也要具备过硬的手段和心里，否则慌乱失措，还是一样会输。从这一点来看，你无疑是一个优秀的赌徒……”
  碧眼引魂使那只玉手不知道何时竟然触摸在了莫七的脸颊上。指尖微微冰凉，像是光滑的美玉，轻轻摩挲着。
  “你看我美么？”
  她的另一只手缓缓摘下面盔，不知道为什么莫七心跳开始加速起来，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的本能就是恐惧吧。然而当那个面具完全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睛几乎完全无法移开露出来的脸。
  这是一张可以令人窒息的绝美的容颜。
  莫七挚爱的两个女子，白雨薇和叶馨都拥有一等的面容，一个似火，一个似冰各有千秋。然而面前的女子，她的美却和她们截然不同，仿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张脸既美艳，又透着无比的清灵，碧色的眼眸像是浸在泉水中的猫眼石一般，摄魂夺魄。还有那头棕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月光下的海风中飞舞着。
  惊艳之后就是惊恐。
  莫七忽然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他的脑袋急速运转，将所有见到的女子面容逐一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一具白晶棺材之中。
  不错！那个仿佛睡在白水晶棺材之中的女子，十相自在阵欲界中的那个神秘的女子，白帝佛君口中的死后被画出来的，幽凰族曾经的宫主，幽衣。
  再仔细看，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衣饰，脖颈的黑色凤凰项链和金色的耳环没有之外。莫七感觉心跳重重的响起。
  “怎么了？我不好看么？”
  对方咬着嘴唇，表情有些不高兴，那双在夜色里泛着荧光的眼眸，令人无处遁形。
  莫七连忙摇摇头，“不，你很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之一……”
  “还有其他的女孩子和我一样美么？”
  莫七点点头，又摇摇头，呼吸依旧不能平静，“你们的美各不相同，你的美有一种空谷幽兰与世隔绝的气质，像是完全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低我呢？”
  对方歪着脑袋，轻轻眨了眨眼睛，做出调皮的表情，换了其他人此刻早已喷鼻血了。
  “你有名字么？”
  莫七问。
  “当然有！”
  她十分自豪地说道，然后指了指天空的月亮，莫七抬头看去，不知道何时，金黄的月亮竟然变成了银色。
  “银月，就是我的名字。只要你看到月亮变成银色了，就代表我来了。”
  银月咯咯的笑了起来。莫七心中一凛，银月，幽衣……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联系？还是纯属一种巧合？无论怎么说，这死境中的秘密实在是太多太诡异了，而且狂杀说过，这银月是可以自由出入死境，并且能够轻易见到渊主的人物，或许从她身上能打开突破口……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
  银月深吸一口气，十指像是某种舞蹈一样旋转起来，这断崖静海的景色陡然一变。四周是茫茫的绿色，一眼看不到边际。绿到人心中的草地像是柔软的毯子一样铺陈开来，唯有中央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挺拔着。莫七发现，自己就在这大树的下面。
  “哎，上来啊。”
  头顶一个声音传来，银月不知何时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荡起一双现场白皙的小腿，碧色眼眸冲着他销魂一笑。莫七不动声色，一个纵身跃至她的旁边，粗壮的树杈足以支撑三四个人的重量。
  透过簌簌摇晃的枝叶缝隙望去，脚下的绿地被风吹动，像是海浪翻滚一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这是哪里？”
  莫七问道。
  “这还是梦之祭。”
  银月灿烂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得意，“梦之祭中所有的景象都可以被我操纵改变，就像是在梦里一样，只有你不敢想，没有我不敢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出生在这里的，所以我才是这梦之祭的主人。”
  莫七讶异地看着银月，而银月的一只玉手已经毫不客气地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莫七想要第一时间松开，但是不知道为何，反而扣住她的五指。
  “你不觉得奇怪么？那么多人，我为何偏偏对你好？”
  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看着莫七，碧色眼眸纯净的令人感觉自卑。莫七不说话，他也在等答案。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人。”
  她静静地说道，“我只是一缕游荡在梦之祭的精魂。或许是蒲公英的，或许是石头的，或许是月光的，然后我遇到了那个人……他将我捧在手心，问我想不想体验人生，我说人生有什么好？他说，人生可以体会爱恨，痛苦，欢笑，离别，重逢，不会像这样永远地漂泊。我动心了。于是那个人用了某种手段将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有了人的身体，却没有人的情感。我不知道笑是什么意思，哭泣代表什么，更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第一个在我手中选中梦之祭的人，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回头静静地，深情地，笃定的看着莫七，眼眸中越来越炙热的光让莫七的心在下沉。
  “那个人……是谁？”
  莫七让自己显得很平静。
  “其实你并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但是你想的话，我就告诉你。”
  她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吹出酥酥麻麻令人沉醉的气息，“他是渊主。”
  莫七点点头，“渊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对他比对我还感兴趣？”
  银月有些不高兴起来，可是见莫七表情依旧如常，不由又转脸叹口气，“其实，大家对渊主都很好奇，不过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最无聊的人啦！”
  “怎么说？”
  莫七眼神闪动。
  银月脸上有些尴尬，看了看莫七，想了想，轻声说道，“你不许对别人说！”
  莫七点点头。
  “他每天都要我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然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看。有时候他会很激动，会抓住我的肩膀，有时候则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我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反正他就是一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莫七感觉脑海中有几根线正在悄悄朝着同一个方向递进，差些时间就会连在一起。
  “不过，除了这个，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宠我，就像是父亲一样吧。”
  “什么时候，我要是能见见这位大人物就好了。”
  莫七若有若无地说道。
  “嗯……这个有点难，他从不轻易见人，不过，如果这次十祭杀神决你能胜出，或许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