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欲临
深海秘境。古裔族遗址。
平静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宽广秘境中，一道黑红色的光柱陡然从中心地下穿透而出，直抵空间之顶。那原本湛蓝的天空瞬间黑沉下来，乳白色流云也在这一刻化作浓烟般的黑雾一圈一圈急速环绕起来。
第二道，第三道……第六道，整整六道黑红色的光柱！而在这六道光柱同时齐聚的同时，风起，无数的花瓣陡然间如雪一般飞舞。这些花瓣外黑内红，远远看去，像是无数燃烧殆尽的冥纸一般，透着森冷诡异。伴随着这些花瓣迷人眼的同时，一阵尖细的狂笑声陡然在这个空间弥漫开来。
笑声像是压抑了千百年一般，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透着怨恨，悲伤，狠毒，得意还有绝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颤抖的笑声了。
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缓缓从地下漂浮而出，****的身体白皙如玉，在花瓣的簇拥下若隐若现，和这这般空间景象既香艳又神秘。那道倩影伸展双臂，那些花瓣妥帖地包裹住她身体的重要部位，犹如穿上一件真正的花衣。
“百里道真，我知道你还活着！你这个乌龟，豺狼，你夺走了我的所有，屠灭了整个古裔族！我恨不能将你剥皮抽筋，敲骨吸髓！”
像是刚从血水中浸染出来一般的鲜红长发披散下来，忽而四散掀起，忽而又乖巧地拥抱着她因为过度激动而抖动的身体。她的脸美艳无双，却又透着那令人不敢靠近的阴冷和杀气，那双六重瓣的异瞳轻轻转动着，像是一双最邪恶的鬼眼注视着这个世间的一切。
“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啦……”
她忽然笑了，像是绝美的脸上涂抹上了胭脂一般明艳动人，可是却让人感觉分外悲凉，“哪怕是掘地三尺，堆万人骨，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风声呜咽，像是一曲离萧，断肠无形。
颤抖的身型逐渐开始平复，她仰起头来，看着空间之顶，双臂伸展到极致，那双天花鬼瞳注视下，乌黑的云层忽然间被抹去，就如同一片灰尘一般。六道光柱在此刻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片空间的天与地开始出现巨大的崩裂缝隙，一阵阵地动山摇的毁灭即将来临。
可是女子的脸却是那么平静，平静地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眨眼即过的梦境。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的家。这里留下了她最单纯美好的时光，记录了她幸福甜蜜的模样，这里也残留着不忍不赌的伤痕和回忆。现在，它即将被她亲手埋葬。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她轻轻念着这些词，缓缓阖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的同时，头顶的空间彻底爆裂开来。那被阻隔的无法想象的海水，如同末世一般倒灌了下来。
界盟之都。白龙界碑。
夜色笼罩下的界盟之都，像是一只蜷缩起来酣睡的上古巨兽。天穹中明亮的星光洒下来，斑斑驳驳中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部分建筑。以白色和金色为主，风格精美而又华丽。这些建筑由外到内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大，层层拱卫着最中心一根白色方尖碑。
这根方尖碑约莫十九丈之高，从远处看，几乎直插天心。碑身为纯白的雪鹤岩打造，这种石头极为稀有，乃是岩域产量最少的一种岩石，其价值无法估量。雪鹤岩触之如玉，闻之暗香浮动，看似易碎实则是天下最坚固的一种石头。据说岩能志中排名第二的穹窿破灭岩，就是从雪鹤岩中脱胎而出的。
这根纯白的方尖碑乃是整个界盟的核心所在，白龙界碑。碑身上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盘绕着，在某些时刻看来，就像是活物一般。不知道是人眼的错觉，还是雕刻师通天的手段。不过据说，这条白龙是神龙族当年第一高手龙灭的尸骸，龙灭企图侵入六域，却被当年的界盟创始之祖--若兰心慧诛杀。后来神龙族也曾派遣多位高手前来复仇，却都被这位传说中的界道第一仙师击退。相持之下，神龙族只好妥协，只说要回龙灭的尸骨此事就算作罢。但若兰心慧却只将龙灭体内的龙丹交给了神龙族，自己坚决将龙灭的尸骨留下并且钉在了这座界碑上。一来是给予所有兽族深深的震慑，二来也为界盟能够长久繁荣昌盛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传说或许只是传说。当时间流逝了太久之后，后来的人也只是当做一个传说罢了，是否确有其事谁也无法说清。但这白龙界碑代表了界盟至高的荣誉，这一点是谁都不敢否认的。
此刻，白龙界碑的最顶端，一个女人静静俯瞰着脚下这座像是八卦圆盘一般的巨大城市。高耸的楼阁尖塔鳞次栉比，悬浮在白龙界碑四周的飞兽造型的小岛，所有的建筑都井井有序的分布排列着，可以想象在白天的时候会有如何壮观的景象。外城强大的结界将冰域的海水阻隔，却并不拒绝，引了一部分海水进入内城，一下子将整座城市浇灌的欣欣向荣。那些大小不一的船只停泊在码头上，星光熠熠，跟随着海水轻轻摇摆起来。更有一些大型温顺的水兽发出犹如梦呓一般的轻鼾。
像是囚笼一样呢。
女子忽然呓语一样念叨了一声，她缓缓转过脸来，借着星光看去，美丽的脸上流露着淡淡的愁绪。黑色的高冠将长发束起，一身青绢长裙，裙摆拖出去足有丈许之长，随着夜风流动起来，倒像是一只颀长的凤尾般。她已经不年轻了，但依旧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尤其是那双眼睛，还保持着一分少女的清丽，还有一分倔强。
“活在这个世界上，注定了去哪都逃不脱命运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囚笼啊。”
一身白袍的男子单膝跪在她的身前，夜风拂动他的白色长发。他的脸如玉般光滑俊逸，他也不年轻了，却不过是一个男人最好年纪的开始。他看着她的时候，阴郁的眼睛中就会流淌出一丝淡淡的温柔来。
“无处可逃么……”
女子轻轻抿住失血的嘴唇，仿佛不甘心似的看着天穹微微透出的一丝灰蓝。她知道，天将破晓。
“那么，姐姐她是否逃离了这座巨大的囚笼了呢？她和那个该死的男人--”
说到这里，女子的额头忽然凸出几条黑色的经脉，显然心中暴怒不已。她的眼前闪过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子，就那样对着她轻轻笑着，那么美那么温柔。她仿佛看到她伸过来的玉手，抚摸她的脸颊。
烟烟不要怕啊，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她轻轻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什么，眼前陡然又闪过一头烟蓝长发的男子，她看着他抢先一步将那个女子拥入怀中。
若晨，我们一起，天涯海角！
“不要走……姐姐不要……不要--”
忽然间提高的尖利音量，就连那白袍男子都不免动容，眼皮颤动的同时，另一个自己倏然间出现在女子的身后，轻轻按住她剧烈颤动的肩膀。
“小--盟主，您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所有的狰狞在这一刻戛然停止，高冠女子的脸缓缓开始由扭曲开始平复下来，她看起来十分疲惫，以手扶额，“我的心魔也越来越强……亘白，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老太婆，好累……”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如果你是一个老太婆，那么我就是一个老头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笑容轻轻在她的脸上微微荡漾起来，这片刻的光景也是十分温馨。她将身体靠在亘白的心神分身上，摇摇头，“亘白，对不起啊……这么多年，你为我付出了太多。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如此避讳的，让我靠着你真实的身体，来……”
****的眼神盯着单膝跪地的白袍男子，带着一丝诱惑，这一刻，女子美艳无比，那种庄重中透出来的魅惑，正经又有些放荡，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交织在一起，任谁都会怦然心跳。
“你啊--不要再操控她了！”
亘白忽然激动起来，双眼中透射出来的光锐利的像是两把刀锋，仿佛直透身前弯腰低头的女人，“我永远只是盟主的仆人。”
“哼哼！”
略带戏虐轻跳的笑声回应，女子的双眼陡然间变得炙热又邪魅，她的手臂甚至缠绕住了对方的脖子。
啊！
一声惊呼，那条手臂瞬间如同触电一般从亘白的脖子上甩了开来，由内开始的那种针刺让她立刻双手掐住自己的咽喉。
“贱人！杀了他啊！给我杀了他！这个家伙碍手碍脚的，一点都不好玩！”
她嘶声吼道，双眼爆睁的同时，身旁亘白的心神分身立刻崩裂粉碎开来。
一道血线沿着亘白本体的额角缓缓滑落下来，他盯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女子，眼瞳中露出深深的悲伤。他多少次亲眼目睹这样分裂的情景，却无能为力。他明白她的折磨痛苦，明明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却无能为力。
久久，直到女子自己将自己掐的脸色青紫几乎呼吸不来的时候，才慢慢松了开来。长长的一声呼吸，是那么疲惫和悲哀。她缓缓抬眼看着他，那有些怯弱的眼神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倔强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亘白，天罡武界准备的如何了？”
女子重新恢复如常，沉声问道。
“是，一切都已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中。”
亘白说道。
“嗯，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她顿了顿，又道，“我没事的。”
女子摆摆手，转过身去，亘白默默叹息一声，身型缓缓融入空气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她仰望近在咫尺的天穹，一丝白光冲入了她的视线中，像是一根火苗在寒冷漆黑的冬夜燃烧了起来。
天已破晓。
姐姐，如果当初你不离开，又会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