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死路求生（下）
“布置好了？”
一个声音忽然在这火光潋滟的地牢密室中响起，随即秋月赋的一半身型浮现，视线扫向密室四角，四个角落各自单膝跪地一个人，金色的斗篷上绣着残破的火焰，像是即将凋零一般的图腾。
“是。属下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吸纳--不，抽取水能！”
炎长老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那张沟壑的老脸在这火光中红的发亮。
秋月赋视线对准了红莲火焰中的那道身影，那道身影几乎和火焰融为一体。
“虽然只是红莲业火的十分之一，但是待在这里的时间最好不要太长，否则你会长出心魔。”
秋月赋嘱咐了一句，在炎长老躬身点头中，半道身型又缓缓褪去。等到秋月赋离去，那炎长老陡然冷下一张脸，静静走向红莲火焰中的身影。
莫七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如此置身红莲业火中，心魔逐渐开始生成。他的思绪被极致的恐怖和噩梦所主宰，他对自身的控制力逐渐减弱，红莲业火开始真正侵蚀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身体传来的警报，但是却发觉已经无法停下来。
“莫七！快收手！否则再这样下去，你会化作一堆灰烬！”
大地母厉声吼道，然而莫七非但没有停滞淬炼，反而变本加厉地吸纳红莲业火的力量。他的脸扭曲着，他的头发陡然间暴涨出来，变成极黑的颜色，像是地狱的触手。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内心疯狂地呐喊却无力改变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局，莫七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燃烧和毁灭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这只苍老的手无惧红莲业火的炙烤，紧紧地抵住莫七的额头，同时一双苍老深邃的眼瞳静静地凝望着挣扎的年轻人。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死死将吞噬莫七的火焰压制下去，连带的，还有那滋生的心魔，宛如一股清凉的甘泉兜头浇下，扑灭了疯狂的魔焰。在这纷乱的情绪中，似乎有一道纤长的白影走过来，那头梦幻的银发牵绕着他的心。
莫七豁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那只抵在额头的苍老的手，失声道，“雨薇？！”
白色的火苗仿若鹅毛大雪一般，在整个阴郁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弑神君站在万丈悬崖的尽头，双臂环抱，肩侧轻轻依着宫殿的门柱，那只暗紫色的眼瞳注视着漫天的白色火焰，波澜不惊，却又似乎透着一些意味。
一声略显凄厉的嘶鸣声划破这静寂的气氛，弑神君暗紫色的眼瞳微微一动了一下，一只体型纤长的飞兽用急速割裂他的视线，从那庞大的万丈深渊中一飞冲天，迎着足以焚毁岩石的白色火苗，朝着浓云密集的苍穹而去。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可是这飞兽的样子还是让弑神君感到震惊。
尤其是那灰黑色的粗粝背部，静静浮现着一张人脸。那张人脸平静地闭着眼睛，仿佛有一个人正闷在那飞兽的背部睡着了一样。
“你没看错。”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弑神君没有扭头，秋月赋长身而立，在他身旁，视线仰起，追随着那越来越模糊的黑点，直到它完全没入云层之中，“人脸鳇……这个世界出现的最早的一批兽族，和上古天龙天凤同时代的产物，据说它背部那张脸，就是盘古大神的脸。在后来神兽大战中，被上古天龙灭绝。我宫中一位爷爷辈的人物偶然在这离火地心中发现了一枚蛋，他悉心培育了六十年，这蛋终于孵化，可是里面的小东西一睁开眼就把他咬死，并且吞食了他所有的血肉……算起来，应该快要一百岁了，不过对于人脸鳇来说，还正是幼年期啊！”
弑神君随着秋月赋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庞大的深不可测的离火地心就在眼前，忽明忽灭的红色火光不时地从下面闪现，还有大量的白色物体仿佛鱼群一般急速游弋。这离火宫主殿的私密后门直达这里，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熔焰鬼夔，人脸鳇……这下面究竟还有什么呢？这些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在这里复生了。看起来，你们积蓄了很久了。”
弑神君叹一口气，离火宫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秋月赋的脸在这一刻陡然从青涩稚气变得踌躇满志，但这表情一瞬既隐，“我的眼中钉有很多，但至少从长远来看，我们是并肩携手的盟友，你无需担忧。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值得自豪和死无悔的，就是他成为盖世的人物，站在世界的顶端俯瞰众生！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啊！”
弑神君瞟了一眼秋月赋，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白主呢？”
秋月赋微微一愣，继而嘴角露出孩子般诡谲的笑来，“到底是女人啊，要面子的紧，想救莫七，又碍着面子。没办法啊，还得陪她演一出戏。只是苦了我那炎长老，中了她的瞳术，得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神智吧……”
“是啊，我对白主也不是很了解，尤其是她和那个莫七之间的过去……不过我倒是很诧异，你居然如此大方，三种水能在眼前也不动心，甘心错过这一助力。若是放在别地，估计早已经争抢的你死我活了。”
秋月赋忽然摇了摇头，视线盯着弑神君，“不--异能在六域那是珍惜资源，是值得任何势力付出一切所拥有的。只不过，连弑神君都拜服的人，我总是充满了期待。用一个莫七换取她的一个人情，我认为还是很值得的。何况，就算没有水能助力，我早晚也会将佛火吸纳融合，只是迟早而已。”
“你这笔账算的很精明。”
弑神君点点头，“以莫七这孱弱的实力，拥有三种水能就像是一个婴儿手里捧着夺目的珠宝，随时可以再取来。”
“你错了。”
秋月赋摇摇头。
“我错了？”
“是。莫七这种人，你不能给他太多机会，否则最终吃苦头的会是自己。再有下一次，一定要让他死绝！”
秋月赋猛然握紧右手，眼前的空间瞬间凝滞扭曲了一下，继而爆发出惊天的巨响，无数的白色火焰跟随着爆裂肆意燃烧起来，将这片天地涂抹成地狱的颜色。
炎长老惊了一下，抵住莫七额头的手掌倏然想要撤回，却被一只炽烈的手死死的钳住。那只手那么霸道，那么疯狂，那么猛烈，就像害怕丢失什么一样。
“雨薇？！”
豁然睁开的红色双瞳惊恐着，惊喜着，又充满了期待一样看着他，可是看到眼前一张苍老的脸，他眼中的血色逐渐开始淡化，那盛大的失望扑面而来，令人也跟着心情沉重起来。
“我不是你的意中人，年轻人。”
炎长老冷冷地说道，粗哑的嗓音在这密室中像是某种密咒，“我是来抽取你体内水能的人。等我抽干你体内的水能，你就会崩裂而亡，所以我不能让你现在就死……”
他缓缓缓缓地说道，就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那红莲火焰也在这说话间越来越弱，越来越弱，逐渐化作一缕轻烟。红莲火灭的瞬间，这个密室的温度骤降，一股霜寒之意肆意而来。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啦！”
炎长老用力抽动自己被一只焦红物体死死钳住的手，手背都被烫破了皮，可是却并没能够成功抽出手来。他瞪了一眼虚弱的莫七，此刻的他全身焦黑，皮肤就像是烤干的馕饼，又硬又粗，但只要轻轻一点就会碎裂开来。唯有那只眼睛，重新变得漆黑，如同古井一般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他。
“你不是雨薇……”
“没错，我不是，所以你抓住我的手也没有用。松开来吧，年轻人，闭上眼睛，你会死的更舒服一些。”
炎长老的脸微微扯出一些笑意，却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他感觉到钳住自己手背的物体松了一些，低头看去，自己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可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刚要完全抽离出来，那焦黑的手掌瞬间又再度钳住。
“你……怎么知道雨薇是我的意中人？”
炎长老正要发怒的时候，对方忽然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这样问道。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机能已经处于瘫痪和静止的状态，按理说，他早就该昏厥过去。可是他的眼睛是那么咄咄逼人，炽烈的，像是燃烧天际的火云。他的手握的是这样紧，像是害怕丢失心爱东西的孩子。
“我……我……我猜的啊！”
炎长老嗫嚅了几下转而回答，他看见莫七的眼睛开始涣散，钳住自己的手像是潮水一般褪去所有的力量，软的和烂泥一般，却依旧挂在他的手掌上。他那张已经完全看不出五官，漆黑如墨一般的脸上竟然撕裂出笑容。那却是如此纯澈，犹如初见时的笑容，满满的是幸福。
我抓住你了，雨薇。我再也，再也不让你从我身边溜走了……再也不让……
像是呓语一般的话，在他双眼完全闭合之前轻轻传来。炎长老陡然之间沉默的吓人，那张苍老的脸隐在暗影中看不见轮廓，他之前还想分离挣脱出自己的手，现在只要轻轻一点就可以自由，但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
已经回不去了啊，傻瓜。
一个更加轻微的呢喃声在这静谧的暗室中响起，炎长老缓缓抬起脸来，那双苍老的眼睛陡然间变得犹如空山雾雨一般迷蒙，一丝晶莹的液体浅浅地断裂下来。
他深深地注视着像是已经死去的少年的模样，眼瞳豁然晕出黑色的光芒来。这光芒像是巨大的棺椁，将莫七完全笼罩，继而连带他一起消失在这片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