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月光下的身影（上）
界盟塔顶。
月光从窗格中渗了进来，朦胧中又透着些许冰冷，将这黑暗的空间瞬间营造出宛如萤火一般的浪漫气氛。
一个银发的英俊青年，一个薄纱遮体的绝世美人，这本该是良辰美景，此刻却浓烈出刺鼻的腥气。杀戮蒸腾的腥气。
时未寒的双眸如同摇曳的烛火一般透出炽热的光芒，他的脸皮再一次干瘪枯瘦下去，掌心向上，捧着一团正自散发出炽烈力量的白色光团，照耀的他的脸像是最可怖的梦魇。
“你杀了黑王，现在又控制了我的神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沙哑的几乎要将嗓子撕裂开来的声音弥漫在这片空间之中，他掌心的白色光团的力量已经积蓄到极限，以至于整片空间的束缚之力都已经开始撕裂，稍有动弹这整座楼阁都会化作尘埃。
“话可不要乱说--”
若烟逝瞪了对方一眼，嘴角撇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声音阴柔，“杀死黑王的可是殇云宫的小宫主叶馨，这事六域皆知，你怎么把罪名按在我的头上？至于我控制若烟逝么，只是暂时而已，却和你无关，我不需要只会你吧？”
“哼！你能骗得过天下，岂能瞒得同宗同源的我们？地鬼--”
时未寒厉喝一声，满头的银发在这一刻陡然暴涨倒竖起来，银发在瞬间化为了无数扭曲的蛇身，“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
爆发的怒火全部凝聚在那团铺陈开来的白色光团之中。几乎是一瞬间，整片空间化作了白茫茫，像是深冬绵绵层层的雪景，又像是失去所有之后的空白。然而这空白只是一瞬间，就如同烟花闪烁的生命，转瞬即逝。
倏--
若烟逝表情极为淡定，细长的手指张开，一道鲜绿的火苗如同恶鬼的饕餮大嘴一般从她的掌心铺陈开来，密布在这片空间，将他所有的力量全部吞吸食掉。
“嘘--不要太激动了……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若不是看在同宗同源的面子上，你根本就没有进来这里的机会。”
若烟逝掌心的裂缝随着那鲜绿色火苗的消失而慢慢愈合，她从床上下来，轻步走到窗边，紧闭的窗户自行打开，孟夏夜的风夹杂着海水的咸湿气息铺面而来，撩起她的长发。
“黑天，地鬼，阴殇，阳烛……我们四个有多少年没有相见了？当年云天域大战，你与岩王惨烈激战了十数个昼夜不分胜负，可惜最后若兰心慧赶来横插一手，导致你与岩王双双陨落。你将自己的神识和身体分别寄在了若兰心慧的九罭界尺，以及岩王的回魂箫中，不想这两代后人触碰之下成为了容纳你神识和身体的容器。于是身体渴望着神识，神识渴望着身体，在此时此刻--”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但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那个世界，你我若是此刻暴露身份，不出片刻，就会被这界盟之都的高手们剿杀。尤其是你，还是耐心地继续蛰伏吧，否则一旦神识和身体融合所造成的巨大动静不说，就是时未寒和若烟逝这两个身份也会有一人消失，无论谁的缺失都会引起****的。”
时未寒狰狞的脸皮缓缓开始恢复如常，群蛇乱舞的鬼发也慢慢化作银色的短发，他闭了闭眼，双眼依旧闪耀着刺目的烛火之光，“地鬼--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烟逝看着窗外星火灿烂的城市，笑的恣意起来。
“我……要去到那个人的身边啊，唯有迅速让自己壮大，恢复最强的力量，才有可能啊。你听不到那个人的召唤么？我可以啊，我日日夜夜都能听到他在召唤我……他说，来吧，来吧，你终将成为我！”
血色的长影在月下忽而闪现，又忽而消失，如同一条放的长长的线，稳稳的钓着身后那条紧随不舍的急促身影。
莫七发足全力，身型似雾似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半空凝型，然后又缓缓消失不见。信天游云隐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可是前面那道身影明明并没有多迅速，但是自己始终和她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两人在寂静的月光下放逐，一路穿行了半个都城上空，那道血色身影陡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处静寂的海边，没有人也没有船，一眼望去，是犹如梦中的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岸边。修建齐整的白色阶梯一路铺陈下去，月光就这样洒下来，透着不真实的朦胧。那个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就站在阶梯上，轻轻地望着他。
莫七和她之间隔着丈许的距离，月光下，虽然无法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可是他知道，那就是她。
“雨薇。”
莫七沉下气来，低低地唤着，慢慢地朝前走去，月光下，那道思念的身影轻盈而立，海风吹拂起那刺目的长裙，可以看见白皙如瓷一般的小腿，和****的双脚。那张梦里的容颜在月色中冷寂似寒霜。
“许久没见，你……去哪儿了？”
莫七不知道该如何开场，只好用这样蹩脚的语句。月光下的身影静静凝望着走过来的青年，那双雾气蒙蒙的双眼中也好似有泪将落。两人彼此凝望，仿佛时间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彼此爱恋，宛如一体。
“够了。”
白雨薇忽然喊道，“不要再……过来了！”
莫七停下脚步，此时距离梦中人，不过十步的距离，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诉诸衷肠。
“好，我依你。”
莫七点点头，眼中亦有泪光，他看着白雨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和秋月赋那些人在一起？你们想要做什么？我隐约听到你们说了什么天罡武界，神龙……雨薇，你可知道，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趁现在还来得及，跟我--”
白雨薇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既不欢喜，也不愉悦，倒像是充满了苦涩和决绝。
“你还是原来的你，还是那么天真，那么……一厢情愿。”
她摇摇头，忽然转身，沿着阶梯朝下走去，****的脚踩在阶梯上，发出轻微地拍打声。莫七有些恍惚了，他想起在锡蓝灵院的时候，每每雨薇睡不着了，就会来找他，然后和他一起沿着狭窄如同独木桥一般的山道朝着落瀑潭走去。她赤着脚，张开手臂，让莫七抓着她的另一只手，轻盈地像是一只展翅的凤凰。
啪。啪。啪。
轻微地脚底拍打地面的声音，是那些夜晚最美的注解，如今再次听来，莫七只觉得胸口一阵犹如溃堤般的洪潮在泛滥。
“雨薇？”
他忍不住再次朝前迈进，甚至想要一个箭步冲过去，可就在这时，意中人豁然回头，那双眼睛充斥着朦胧的红色，四周空间陡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攫住，撕裂出道道空间裂缝。莫七就感觉自己身体一紧，紧接着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提了起来，全身的骨骼被一股持续的压力挤压的快要爆裂掉了。
“不要……再过来了！”
冰冷绝情地冷喝涌入莫七的耳朵，“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相信的，莫七也不例外。他感觉全身开始冰冷下去。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他梦中的那个人。也许她说的对，只有他还依旧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依旧一厢情愿。
“我和你，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妨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我天生就是为了毁灭而存在的，我不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我是可以颠覆这个世界的--神！你配么？”
莫七原本还在抗争的身体，忽然就静止了。他垂下头，烟蓝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唯有紧握的双手还在颤抖，因为过度用力，指甲刺入肉里，道道血丝沿着指缝滴落下来。
“说谎啊……你给我继续说谎啊。”
“说谎？笑话，我用得着和你这样一个随手就能抹去的蝼蚁说谎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阵巨浪般的力量瞬间袭来，莫七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张开的口中，痛苦的胆汁和血水一并滴落。两个原本是相濡以沫的恋人，此刻却用近乎愤怒和仇恨的眼神对视着。
“杀啊！你现在就杀了我啊！也总比看着你走向无尽深渊来的痛快！白雨薇，在离火宫地牢中，你本可以任由我被折磨至死，可是你却借那老头的手救了我，这说明你心里还爱着我啊！”
莫七怒吼出来，惊的白雨薇面色猛然一变。
“你胡说！”
“是……我胡说！那刚才顾菲菲本可以瞬间将我从这个世界抹除，你又及时出现救了我！”
赤裸裸的事实，白雨薇怔怔地竟然无言以对，她忽然散去眼中的虹光，莫七应声坠地。月光惨惨，唯有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海浪的轻吟。
“是，我救了你。”
白雨薇轻轻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莫七，忽然冷静地不可思议，“所以我们之间的所有恩情，到此结束。你是你，我是我，再见面亦如陌生人。你若是胆敢妨碍我，我必将杀你！此言，天地共证！”
她冷冷地看了莫七一眼，豁然转身，踩着阶梯，发出轻微地啪啪的声音，走向海边。莫七全身都如同断裂了一般，痛苦不堪，可是看着她就这样远离自己的视线，却又是急怒攻心，不由拖着麻木的身体匍匐在地上朝前追去。
“雨薇……雨薇你回来啊！”
莫七趴在阶梯口，看着长长的阶梯下，那道血色长裙的身影慢慢走入海水之中。冰冷黑暗的海水逐渐吞没了她的双脚，双腿，腰肢，最后只剩下银发飘散的头颅。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静寂的海和可以吞噬一切的黑夜。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
莫七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没能留住她。他知道，也许从此他们真的如路人般。一想到这个，心里的悲伤就无尽的弥漫而出，将他拖入绝望的昏厥中去。
冰冷的海水中，白雨薇不断地下沉，下沉。银色的长发四散漂浮，宛如入葬的殓衣，将她蜷缩的身体遮盖起来。她感觉自己冷的就像是千年的冰尸。
终于，说出最不愿意说出的话了么。明明应该是轻松的样子，却为何，独孤的，空荡荡的，好像死去了。
可是，我是为你好啊，傻瓜。我的路已经无法回头了，和我扯上关系，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之间，注定了……
注定了，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