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人
城郊, 夕阳暮沉。
楚楚和乔琛下了公交车以后, 步行了将近一公里的距离, 才远远望见十三中的校门。
乔琛耐着性子陪楚楚在校门口站了会儿, 放学铃声响起来, 很快就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从校门鱼贯而出。
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生, 容颜清隽, 皮肤苍白，穿着格子衬衫和黑色九分裤，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戴着黑框眼镜, 目光无神，低着头，走路的时候, 几乎不看别人, 也不看路，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步, 两步……走得格外缓慢, 每一步都迈得十分专注。
经过楚楚身边的时候, 他似有所感, 稍稍地抬了一下头，却并没有直接与她对视。
“简湛。”楚楚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老地方。”他开口, 声音低醇：“你一个人。”
说完，也不等楚楚回应, 他背着书包, 沿着马路边缘，继续缓步往前走。
待他走远以后，倚靠在路灯杆子的乔琛喃了声：“你十三中的朋友？怎么怪兮兮的。”
楚楚摇了摇头，在十三中，她没有朋友，当然，简湛也没有，但他们是同一类人。
“就这傻逼玩意儿，他能帮陆川？”乔琛显然很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楚楚凝望着简湛远去的背影，喃喃说：“他并不帮忙，只做生意。”
简湛在十三中的名声并不大，很少有人知道他，但是在骇客圈，他是大名鼎鼎的红a，无人不晓。
简湛鲜少与人深交，话也不多，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自己的事情上。一定程度上，他和楚楚属于一样的人，被同学归结为是怪胎的那一类。
能找上简湛的，都是有事相求的大佬，他也不帮人，只做生意。
没有人知道简湛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与资源，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他接手的单子，没有一例不成功的，自砸招牌的事情他从不做。
所以当楚楚跟乔琛说起简湛的时候，乔琛很难相信，一贯被认为是垃圾和有钱的垃圾聚集地的十三中，居然也会卧虎藏龙存在这样牛逼的人物。
不过既然楚楚开口了，乔琛从包里摸出银|行|卡，痛心疾首递给她。
“哥没啥积蓄，零花钱都是有多少用多少，所以...”
楚楚接过卡，喃喃说：“我有一点积蓄，加起来，应该够了。”
“虽然讨厌陆川，不过看在他将来可能当我妹夫的份上...”乔琛闷哼了声：“老子就少抽两包烟，勉为其难帮一下啦。”
“谢谢哥。”
走了一段路，楚楚来到两个人约好的地方。
潺潺的河水倒映着夕阳日暮，简湛捡起一块小碎石掷向水面，石子打了个水漂，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楚楚走近简湛，在他身边站定。
简湛依旧没有看她，他在河边的青草地坐了下来，凝望着远方的夕阳，沉声说：“谈恋爱了？”
楚楚沉默地点了点头。
“难怪，你变了很多。”
“嗯。”
楚楚和简湛的关系其实很微妙，两人不是朋友，但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其他的朋友。
因为放学回家的路线是一致的，他们时常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楚楚走路很缓慢，简湛走得更慢，像两只匍匐前进的蜗牛。楚楚在前面不说话，简湛跟在后面，同样沉默，仿佛不认识的两个人，保持着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不过若说是陌生人，却又不是，因为有时候楚楚的班级还没放学，简湛会在教室门口等她，等到了，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块儿走，总归是要结个伴，当然有时候简湛的班级没有放学，楚楚也会等他。
如果他们之间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简湛赚了钱的时候，会给她带一杯奶茶。
人类是群居的生物，即使是这个世界最孤独的家伙，也希望能有人陪伴。
简湛不与别人有过深的交往，却独独喜欢跟楚楚呆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的安静，也许是因为她跟他是一样的人，都是被排挤的怪胎，只不过她是因为缺陷，而他，是因为性格。
夕阳下，河岸边，简湛问她：“找我什么事？”
“交易。”楚楚看了他一眼：“我男朋友出事了。”
简湛眼角颤了颤，沉默了几十秒，开口道：“说说。”
楚楚在他身边坐下来，把这件事的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简湛沉默地听过，摇了摇头：“要找出姓秦的陷害你男朋友的证据，这个几乎没可能，不过可以从其他方面切入。”
“其他方面？”
“听你的描述，那个叫秦之南的，心理有些阴暗。”简湛嘴角扬了扬：“这样的家伙，或多或少都有黑历史。”
“那就按你的法子办。”楚楚看向他：“怎么收费？”
“十三中以外的事情，我单独收费，价格可能会更高，而且不一定能成，但是钱不退。”
“...可以的。”楚楚问：“多少钱？”
“你预算多少？”简湛问她。
楚楚紧了紧眉头：“没有预算。”
“嗯？”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咬了咬牙，决绝地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简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浅淡地笑了声：“很喜欢陆川？”
楚楚一怔：“你知道？”
刚刚说事情的时候，楚楚刻意没有提陆川的名字，而是用“男友”这个词代。
“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简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查过他的底细，毕竟你这样的家伙...”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住了，转而说道：“他家境不错，没什么黑历史，就是浪了些，谈过女朋友，但是没上过床，还是个雏儿。唔，前女友倒是跟人...”
楚楚脸率先红了，打断了他：“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简湛耸耸肩，面无表情道：“看来他跟你坦白过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谈生意。”
楚楚点头：“你要多少？”
简湛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扔向湖面，淡淡地说：“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楚楚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碾着地上的青草，说道：“你这样说，如果我只有十块，那不是...”
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漫不经心地说：“那就给我十块。”
楚楚微微一怔，看向他，他凝望着远方的夕阳，没什么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说真的？”
简湛看向楚楚，目光深邃：“你觉得呢？”
楚楚低头想了想，说：“我这几个月的零花钱和省下来的生活费加起来，有一千，我哥哥给了我一张卡，里面可能有几千，我都给你...”
“那就一千。”
“啊？”
简湛转身离开河岸：“你知道规矩，先付钱，等有结果了，我联系你，如果一个月内我没联系你，就是没结果，钱也打水漂了，你考虑好之后，今明两天，一千，打到我的卡上。”
乔琛等在河堤边的马路上，见楚楚过来，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同意吗？”
楚楚点点头，放心多了，简湛虽然说不能保证一定能查到什么，但是他肯答应下来，这件事百分之九十是有盼头的。
“有没有狮子大开口？”乔琛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刚刚跟十三中的朋友打听过了，这个简湛是个专业骇客，在骇客圈子里名声很大，收费可不便宜，一般人都是五位数起价。”
楚楚从包里摸出卡还给乔琛：“一千块。”
乔琛接过卡，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千？不...不可能吧！”
楚楚跟他一块朝着公交亭走去：“他说我有多少，就给他多少，我只有一千，所以他...就只收这么多。”
“你确定，这个简湛就是那个骇客红a？别是同名同姓吧！我可打听过了，他最便宜的单子都要好几万！”
楚楚回头认真地说：“是他，我跟他很熟。”
乔琛想了想，问道：“看来是友情价咯，你咋不跟她说你只有十块，蠢。”
“......”
陆川电话里告诉楚楚，下周一他就可以来学校重新上课了，楚楚问他关于处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已成定局，陆川沉默了片刻，只说老爸还会跟学校交涉斡旋，叫她不要担心。
楚楚一手提着水粉颜料，另一只手攥着电话从文具店走出来：“会有办法的，一定！”
她现在敢说一定，也是因为简湛安了她的心，昨天简湛发了短信过来，说有眉目，下周末可以见面，到时候会有惊喜。
“我不担心。”陆川声音悠哉：“不就是记过吗，有什么大不了，以你川哥的能耐，还能饿着你？”
楚楚嗤嗤一笑：“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呀，我可以养你哦。”
“哈哈哈哈哈。”
“......”
陆川开玩笑说道：“你川哥每天都吃很多肉，要穿名牌，还喜欢请客吃饭，你养得起？”
他这样一说，楚楚想了想，还真是，这家伙饭量超级大，而且喜欢吃肉，穿的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服饰。另外他花钱很大方，每次出去玩不管是什么局，有陆川在别人都可以不用带钱包了。
楚楚还真没这个信心，供得起这位大佬。
“喂！怎么不说话了！”
“在考虑，要不要跟你拜拜了。”楚楚笑了声：“你这么败家，我养不起。”
“后悔已经晚了我给你说，这辈子你都别想跟我拜拜。”
楚楚微笑着抿了抿嘴，过了马路，朝着学校走去。
“刚刚去买颜料，好几百，贵死了。”
“等等我给你发红包。”
“哎！不是...不要！”
楚楚话音未落，迎面便见一个衣着端庄的中年女人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她，她戴着眼镜，笑容和蔼可亲。
楚楚的心用力跳了跳，结结巴巴地说：“我...先挂了！”
她说完不等陆川反应，挂掉了电话。
楚楚认得那个女人，她是陆川的妈妈，方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