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二章 暗夜无光

  渡世金船驶出幽都，来到祖庭，月天尊带着凌天尊，寻到神识大罗天和一起大罗天碰撞之地，她施展神通，将凌天尊送到神识大罗天，惊走了太初。
  凌天尊没有对云天尊多说什么，只告诉他开皇陨落的事情。
  云天尊沉默片刻，道：“你回去之后，告诉牧天尊。从龙汉到现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们经历了比现在还要黑暗的苦难，都已经走了过来，走了出来。他也会走出来的。”
  他想了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月天尊把凌天尊接回来，只见秦牧还躺在那里，不知是在昏睡还是不想醒来。
  “我们该去哪里？”天公茫然道。
  “去延康。”幽天尊道。
  秦凤青双手抱着膝盖，躲在金船的角落里，低声道：“我想回家，想回无忧乡。开皇应该还在那里……”
  金船来到延康。
  延秀帝灵毓秀闻讯前来，她来到船上，只见月天尊凌天尊等人已经避开，秦牧不知何时起身，坐在金船的边缘上，怔怔出神。
  灵毓秀来到他的身边，爬上船沿，与他坐在一起。
  她侧头看去，秦牧的鬓角，被泪水浸湿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白发。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人，而是有了青年中年的几分沉稳和成熟。
  当年那个涌江边的放牛郎，长大了，心灵有几分憔悴。
  “我们成亲吧。”
  秦牧低头，看着下方，下面是延康的下京，在元木的笼罩下云雾缭绕。他面色平静道：“我们成亲吧，我不想再做延康的国师了，你还打算继续做皇帝吗？”
  灵毓秀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会寻到父亲，推掉皇帝的位子。等我寻到父亲和江白圭，咱们就可以卸下各自的担子了。再等我几日吧。需要停下延康变法吗？”
  “人族想活命的话，必须停止变法。”
  秦牧与她相互依靠，灵魂像是空了，只剩下行尸走肉，喃喃道：“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了……你去寻皇帝和国师的时候，我会去一趟天庭。”
  灵毓秀轻轻点头：“咱们退下来之后，你会去涌江吗？”
  “会的。我本来就是涌江边的放牛娃，该做回自己了……”
  “我陪你。”
  ……
  灵毓秀走后，秦牧脱下衣裳，袒露上半身，只穿着裤子。
  他取来绳索，荆条，将自己绑好，荆条上长满了锋利的刺，扎入他的皮肤。
  幽天尊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阻拦，慢吞吞的给自己戴上了鬼脸面具。
  月天尊上前劝说，秦牧露出笑容，道：“当年云天尊战死，你们也万念俱灰的归隐了，不必劝我了。”
  月天尊说不出话来。
  凌天尊想了想，没有去劝说他。
  天公踟蹰一下，硬着头皮上前，道：“牧天尊何时复活土伯？”
  秦牧温言道：“道兄放心，我前往天庭，跪在南天门前负荆请罪。昊天尊容我，我便可以活下来，延康和无忧乡也都可以保下来，那时，我再回来复活土伯。还有一事，劳烦道兄去通知西帝北帝和东帝，不要造反了。让他们和我一起去南天门跪着。”
  天公僵在那里。
  秦牧走下金船，金船阴影里秦凤青弱弱的叫了一声：“弟弟，我想回家……”
  秦牧笑道：“回去吧。对不起，哥，我不该让你承担这么重的责任的，不该让你去做土伯。我可以保住你，你回去告诉爹娘，我很好。”
  秦凤青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动身回去。
  秦牧向延康下京的灵能对迁桥走去，凌天尊挡在前路上，道：“云天尊让我告诉，再黑暗的时刻都走过来了，走出来了。他还说，你可以走出来。”
  秦牧微笑道：“但是我走不出来，我看不到任何胜算。将来我或许会走出来，只是现在，我累了。”
  凌天尊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沉默片刻，道：“给我五万年时间，我将弥罗宫主人的红绳结扣的一切奥秘解出来。那时，无人是你的对手！”
  “五万年……”
  秦牧笑得有些柔弱，摇头道：“我可以等，延康等不了，人族等不了。继续反抗，人族会被抹去的。凌姐姐，不要阻挡我了。”
  凌天尊沉默下来，让出道路。
  秦牧继续前行，前方阆站在那里，风姿绰约，静静地等着他。
  秦牧停下脚步，问道：“阆，你也是来阻止我负荆请罪投降天庭的吗？”
  阆摇头：“我是来随你一起去。”
  秦牧怔然。
  阆面色平静道：“你去负荆请罪，只能保住延康和无忧乡，但是保不了仅存的造物主。我准备与你一起去天庭，你跪在南天门前，我则去见昊天尊。或许我可以成为他的帝后，保全造物主一族。”
  秦牧面色复杂，过了片刻，道：“我愧为造物主一族的圣婴。你们寄希望于我，以为我能带领你们重现造物主一族的辉煌，然而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谎言。我愧对你和你的族人，你若是信我，我会竭尽所能保住无忧乡的造物主。”
  阆摇头道：“昊天尊要我做他的帝后，这是胜利者的权力，你作为失败者，没有资格与他讨价还价。”
  秦牧沉默，背着荆棘继续前行。
  突然，月天尊带着村长和药师急匆匆从地德元君的天宫奔来，丢下他们便跑。
  村长站稳身形，面色凝重，沉声大喝：“牧儿！一次挫折便将你击垮了吗？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是霸体，无双的霸……”
  秦牧声音沙哑，低声道：“村长爷爷，霸体只是一个谎言，它激励我一时，不可能激励我一辈子。霸体的梦，早就应该醒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从江边捡来的一个普通的孩子，我甚至还不如普通人。我连自己的魂魄都没有，身躯也是哥哥的，我累了……”
  村长看着他，面色复杂，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药师，你来劝劝他。”
  药师沉默片刻，道：“牧儿，霸体的确是假的，可是你这一路走来却凭着这一股信念，所向披靡。试问天下间谁有你这般成就？谁有你的才情？你不是霸体，但是你做到了霸体也不能办到的事情。”
  “药师爷爷，你看到了我的成功，你看到我付出多少心血吗？”
  秦牧突然失控，大声道：“从我知道我是霸体的时候，我就开始拼命！我就开始动用脑筋，绞尽脑汁！我怕，我怕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我怕自己有负霸体之名！我怕你们在我背后的目光！我一次次拼命，一次次差点死掉，并非因为我相信我是霸体，而是我不想让你们对我失望！”
  他声嘶力竭：“后来呢？后来我来到了延康，我成了天圣教主，我不该去了解变法，去了解革命，不该去听圣人之道，不该成为延康的国师！我担负起这些，便只能更加拼命，用自己的命去搏！霸体？本来就没有什么霸体！有的，只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用命换来的！”
  药师怔然，沉默下来。
  秦牧呼呼喘着粗气，脸色又缓和下来，走到药师和村长身边，声音中带着无力感：“药师爷爷，村长爷爷，我累了，不想再伪装成霸体了。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我做不到，别拦我了。”
  村长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秦牧踉跄前行，突然空间跃动，月天尊神出鬼没，将司婆婆、瞎子和哑巴放在他的前方，匆忙道：“我去找天刀、画圣和马如来！”
  秦牧摇头道：“月，不必忙活了。”
  月天尊一言不发，闪身离去。
  秦牧看着司婆婆、瞎子和哑巴，含泪笑道：“婆婆，瞎爷爷，哑巴爷爷，我累了，我不想再战斗下去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到残老村，我想回到少年的时候。”
  司婆婆本来打算劝他，闻言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抹去眼泪道：“那就回家。你们不许说话！”
  她瞪了瞎子和哑巴一眼：“不许劝他！回家也好，这世道，本来就不应该你承担！回家吧，牧儿，咱们回去再建一个残老村。”
  秦牧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瞎子和哑巴转过头来，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瞎子张了张嘴，颤巍巍道：“牧儿，我们回去了，瘸子呢？瘸子还能回来吗？”
  秦牧停下脚步，身躯颤抖。
  “瘸子，回不来了啊……”
  瞎子颤声道：“残老村，也不是原来的残老村了。回不去了啊，牧儿……”
  噗通。
  秦牧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瞎子走到他的背后，抓住他的肩头：“瘸子若是在这里，他肯定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你……”
  “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啊”
  秦牧发出老狼般的嘶吼，头颅低在胸前，大哭道：“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不要再逼我了！我们已经输了，我不能拿着所有人的命去赌！”
  他大哭一场，转过身来，向村长，向司婆婆，向瞎子他们重重叩首：“我对不起瘸爷爷，对不起你们的期待。但我……”
  他仰起头来：“必须这么做。”
  村长叹了口气，将他搀扶起来：“牧儿，你去做吧，我们等你回来。”
  秦牧转身，向灵能对迁桥走去，阆跟在他的身后。
  延康上京，灵毓秀率领着延康文武百官，默默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却面色平静。
  “陛下，不阻拦国师吗？”一个大臣问道。
  灵毓秀摇了摇头：“不必阻拦了。他不再是你们的国师，我也将不再是你们的陛下。等到太上皇来到这里，我便退位，我将会与他一起离开延康，隐居避世……”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没有人做声。
  秦牧一步一步登上灵能对迁桥，看着前方的灵能光芒，他长长吸了口气，便要跨入桥中。
  突然，玉辰子从远处奔来，高声道：“国师，且慢！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