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康哥儿被吓了一跳,无措地望着姐姐,慧姐儿左看右看,也困惑得很,最后小声催促他,“康哥儿,快给母亲赔不是。”
从小到大都是小霸王的康哥儿并不懂得怎么赔不是,只跟刘玉真重复了“赔不是”这几个字,刘玉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搂着他道。
“康哥儿真乖,姨母现在不疼了,原谅你,知错能改康哥儿真是一个乖孩子,乖孩子的康哥儿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来伤姨母的心,好不好?不然咱们以后啊就没有故事听了,有关二爷、有大将军、还有诸葛先生等等的故事。”
康哥儿破涕为笑,“讲故事!”
“要先悔改了才能讲故事,”刘玉真板起脸,“不管今日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往后可不许再说了,不然你爹要再打你我可是不拦了的,到时候康哥儿的两只小手都得被爹爹打肿!”
康哥儿吓了一跳,忙藏起小手,“不打,不打康哥儿。”
“听话才不打,”刘玉真强调,“所以康哥儿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明白吗?”
他并不明白,困惑道:“外祖母,外祖母让说的,她说你是后娘,要打康哥儿,要告诉爹爹!”可谁知说了却是爹爹打了他,这让年纪尚幼的他茫然不知所措。
对于这个结果刘玉真并不感到意外,她来到陈家这么久从未听到这些,显然是最近才有人教的,而这两个孩子最近只出过一次门,那就是去刘家拜寿,期间被二婶截到了二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出来的时候几个人眼眶都是红的,陈世文问他们说了些什么又不说,此举不言而喻。
但真没想到二婶这手段这么的简单粗暴啊,从小就在小孩子耳边说她的坏话,长大了孩子们自然而然就会远着她,亲近亲外祖母,如此也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但她老人家恐怕是没有想到她讲的睡前故事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些污蔑的话语还没在康哥儿心底生根发芽呢就全倒出来了,真是苍天有眼。
对着康哥儿懵懂的双眼,刘玉真无奈摇头,“好孩子,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是要告诉爹娘的,不过刚刚我可没欺负你,咱们说好了说完关二爷就上床歇息的,男子汉大丈夫可得信守承诺,不能冤枉人的。”
“你爹爹就是一个守诺的人呢,康哥儿也是对不对?”
她认真地重申了一遍,“如今你已给我道歉,我也原谅你了,往后我们就和好了,就和往常一样。但你今后若是再犯,那我可就不理你了,不跟你说话,不和你玩耍,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不想着你。”
“明白了吗?”
康哥儿这回听懂了,恹恹地点头,“嗯,康哥儿听话。”
刘玉真摸了摸他的头,哭闹了这么半天他也是很累了,任由着桂枝将他受伤的手包扎起来,团在被子里呼呼睡去。
哄睡了嘟哝着“爹爹坏”的康哥儿,刘玉真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慧姐儿,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慧姐儿,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康哥儿,你告诉母亲今日的话是外祖母跟你们说的?她还说了什么?”
慧姐儿嘴巴动了动,没说出声来。
刘玉真解释道:“你爹爹今日打你们,一来是因为康哥儿撒谎,将全家长辈耍得团团转,二来是因为你们不尊重我这个做母亲的,这你们做得不对,可明白?”
她弯下腰,正视着慧姐儿道:“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生母,但我嫁给了你们父亲,便也是你们礼法上的母亲,喊母亲、娘或者是娘亲等等皆可,但不喊却是不成的。”
顿了顿,又柔声地自嘲:“这事也怪我,之前想着顺其自然,后来又想着领你们出门可不能出岔子,急急地想着改,你们这一时便受不住。”
解释了缘由,刘玉真又严肃道:“可是慧姐儿,我朝以孝治天下,当朝天子都对太后娘娘孝顺万分,这是世情,是礼法,是此间的规则。就连天子都是如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逃不掉,做子女的,都是一样的。”
“要孝顺曾祖母、祖父祖母、当然,还有爹娘。”
“我见你平日也是个聪明孩子,又不似康哥儿年幼话好话歹的都不明白,刚才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我这些日子怎么待你们的,你也看在眼里,怎么就能如此来伤我的心呢?”
慧姐儿低着抹泪,小声道:“……不是故意的,我和弟弟都不是故意让您伤心的,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都说不出来,急得不行。
“我明白的,你们只是无心之失,”刘玉真搂着她,继续说道:“但是,慧姐儿,我虽是你们的姨母,你们的母亲,世间礼法要求我待你们如亲子,但同时也要求着你们需敬我如母。”
“我是个大人,心胸宽广,你们这一次我不计较,但往后我可是不依的。”
她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道:“这些日子我嫁到家里来,其实我是可以悠悠闲闲的喝茶看书,只等着你们两个过来晨昏定省,也可以把你们丢给丫鬟照应,每日问上两句,做个面子情。”
“但我并未如此,给你们做衣裳,让你们搬过来,费了心思给你们办席面做灯笼,还有和你父亲商议给你开蒙,这些我是用了心的。”
见她还是没有回应,刘玉真狠一狠心站了起来,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们不单单是你父亲的子女,还是我姐姐的子女,还记得母亲跟你说过的‘姓氏’吗?我们有着同一个祖宗的,你们好我心里也欢喜。”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出去再劝劝你父亲,和他商议此事,他今日可是气坏了。”
说完,刘玉真转身欲走,慧姐儿顿时慌了,拉着她的衣摆仰着脸小声道:“是,是外祖母,是外祖母说的!她说,她说……”
刘玉真转过身来坐回床沿,柔声道:“你慢慢说,外祖母是怎么说的?她可是说了我会害你们?”
慧姐儿诧异地望着她,点点头,小声道:“她说你会害了我和弟弟,说你生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害了我们,是恶毒的后娘,还说,还说让我们向爹爹告状,去她那里住……”
“我,我想和爹爹一起住……”
第35章
刘玉真越听越气, 真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好孩子,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刘玉真摸着她的头,“你外祖母之前就想着让你和康哥儿搬到府里去, 可你爹舍不得, 你爹是不会把你送到别人家里住的。”
“你安安心心的,啊。”
见她神色缓和些了,刘玉真又握着她的手解释道:“我不会害你们的, 你小时候跟着大姐姐住在府里的时候, 我还经常去瞧你呢,是不是?你外祖母说的都是假的!”
“你想啊, 你爹是小三元,文曲星下凡聪明得很,若我有坏心思他早就把我敢走了。”举个例子给她听, “像是当年,大姐姐过世之后,不就是有那坏心眼, 害你和康哥儿大病了一场,都被你爹爹识破,赶走了, 对不对?”
这件事慧姐儿还是记得的, 点点头。
刘玉真松了口气, 继续扯着陈世文这张大旗, 说:“所以啊, 你爹这么久了都没赶我走,是知道我不会害你们的。”
“如果你不信啊,可以去问问他,爹爹还是很疼你们的,对不对?”
慧姐儿小小地嗯了一声。
“真乖。”刘玉真赞扬,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慧姐儿,你是个聪明孩子,也许你听不明白,但是我是不会害你们的,这世间确实是有那恶毒的后娘,但她们害了原配子女多半是为了争夺家产,但我是不会的!”
她想了想,站起身从怀中取出贴身带着的钥匙,开了箱取了几个匣子过来一一打开。
解释道:“我今日便和你说一说咱们家这家产,这世间的继母与原配子女争夺的往往就是这家产。”
刘玉真跟她解释了刘玉珠嫁妆的金额及分配以及她自己的嫁妆数量,总结道:“你看,我的嫁妆有八千多两比你娘的都要多,这辈子都用不完,不需要谋夺你娘的嫁妆。”
“而且你娘的嫁妆已经分好了,你和康哥儿一人一半,官府也盖了印的。若你们两个有了不测这嫁妆是不会给我或者你爹的,而是返还娘家,也就是给你外祖母。”
“这是朝廷律法,不是我或者你爹做什么就能改变的,你明白吗?”
慧姐儿怔怔地看着这两张长长的单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如今还不识字,看不明白不要紧,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刘玉真将装着嫁妆单子的匣子盖好,又打开了另外一个,里头是一个个或崭新或陈旧的银锭以及一些碎银子,还有银角子,铜板等。
她笑了一下,小声说:“这个呢是咱们这一房的银子,除了这几间屋子你爹爹还给了我这么多银子用来养家。前几日咱们在街上闲逛用的就是这里面的银子,一共是两百多两,你爹每年会再给这么多,足够将你们养大了。”
其实如果陈世文没考中进士的话可能没有这么多,不过这个就不需要和小孩子说了。
她摸了摸慧姐儿的头,笑道:“这会儿你明白了吗?我若害了你们那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官府还会把我下狱,你外祖母啊就是胡说的,吓唬你们呢。”
慧姐儿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认真问道:“真的吗?”
刘玉真笑着,拉着她走到柜子前,将她抱起让她看里头半箱的银元宝,悄悄道:“你瞧,这都是我的嫁妆,我母亲给的银子有一千多两呢,我每年都能得这么多,比你爹多多了,比整个陈家都要多,别说养你们两个小娃娃了,十个八个都是养得起的。”
她如今多了和三姐姐合伙做的生意,每年进项也有增加。刘玉真从里头取出一个十两的元宝,跟慧姐儿说:“你和康哥儿每年吃喝估摸着就用这十两银,你爹一年二百两足够将你们养大了。”
其实十两银是不够的,除了吃喝还要衣裳、读书习字等等其他的,不过这就不需要和这么小的孩子说了,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慧姐儿的担忧,不是吓唬她的,而且这么小的孩子老是让她惦记着钱也不好。
“所以啊,”刘玉真把张大了嘴巴的慧姐儿放下来,蹲在她身前柔声道:“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和你们姐弟俩,不会有冲突的。”
“明白了吧?”刘玉真笑着轻点她的额头,道:“我有嫁妆,比你娘更多的嫁妆,所以啊不用担心,好不好?”
又摸了摸她的头,“你听不懂也不要紧,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你何时问我都是不变的,今后我会把你带在身边,你若发现了我有那歹毒心思,再去告诉你父亲,他是疼爱你们的。”
慧姐儿沉默了许久,然后像是想明白了,抬起头很严肃地跟她说:“谢谢母亲,我会喊你‘母亲’的,也会让弟弟喊!”
“母亲只是一个称谓,”许是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刘玉真感叹了一句,“其实我是不在意的,只是世间礼法如此,你们若不改口,影响的不单单是我,还有你们父亲,陈家和刘家。”
不管这继室是十五岁还是五十岁,只要与陈世文正经地拜过天地,他们都得喊娘,若是不喊,就会被人说没有教养,家风不行等等,影响甚大,男娶不上好亲,女嫁不了好人家。
又不是仇人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称呼影响一生。
慧姐儿不是很明白,她只是再度强调:“我们会喊你‘母亲’的,我和弟弟长大了,我的嫁妆也给你!”
刘玉真哭笑不得:“我要你的嫁妆作甚?难道还能再嫁一次不成?你将来的嫁妆有你生母给的,也会有你父亲给的,有我给的,不会比我这个差,你就放心吧。”
刘玉真不再解释,将她拉到床边褪去外袍,和早就被桂枝哄睡的康哥儿放在一起,轻拍了没多久,累极了的她就睡着了。
哄睡了两个孩子之后,刘玉真打发桂枝去提水沐浴,出来便看到陈世文手里握着一本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拿了都不知道,看见她出来顿时望了过来,轻咳了一声问道:“孩子们还好吧?”
刘玉真觉得今天又认识了他一回,随意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回答道:“上了药,都睡着了。”顿了顿,又道:“你还真打啊?刚才康哥儿说爹爹坏,不和你好了。”
陈世文一怔,板着脸道:“养子不教父之过,我无愧于心即可,他日后自会懂得。”
听他连‘无愧于心’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刘玉真也是莞尔,“好好好,你就无愧于心吧,坏人都让你做,好人都让我做。”她乐不得如此呢。
倒了杯茶还没喝两口,又听他皱眉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见了‘故事’、‘朝廷’、‘银子’、‘嫁妆’之类的?”
听得还挺多,刘玉真咽下口中的茶,隐去了说他的家产的事情,把其他的小声说了一遍,最后道:“二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非得让孩子们到刘府去住,为了这事竟还污蔑我。”
这事陈世文知道,回了句:“这事我来处置,你不用担心,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然后说起他更在意的另一件事,“你怎么和孩子们说起嫁妆的事了?他们还小呢听得懂吗?只要告诉了是他们外祖母说错了也就是了,往后咱们看紧些,不让他们再见那王氏了。”
这个刘玉真就不赞同了,回道:“怎么会无用呢?我小时候最不喜欢母亲说我还小不明白之类的话了,大人们总觉得小孩还小,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和他们说,但其实孩子们明白得很!大人们含含糊糊的他们反而会胡思乱想!”
“我今日跟慧姐儿说明白了,她知道了我不会图谋她的东西,不会害她,她这心里就安稳了,也不会天天紧盯着康哥儿。”
忍不住和他吐槽,“你老是待在书房不知道,许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这些日子慧姐儿一直盯着康哥儿,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若是我和康哥儿说话她定是要寸步不离的。夜里还要住一间屋子,夜里醒来看两次,长久下去如何了得?身子都要熬坏了。”
“我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说开了,往后也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对我的善意也不会疑神疑鬼,往后谁再和她说后娘如何如何她这心里头也有一杆秤,不会受别人的影响,待将来康哥儿长大些了也是如此。”
说着说着来气了,也不装贤良淑德,声音都高了两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图谋他们的东西,为何说不得?”
“我坦坦荡荡地待他们,为何说不得?你不去计较哪些使坏的,倒怪起我来了?”
被这么一通抢白,陈世文哑然之余不由得苦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多亏了你今日贤良大度。”
这叫什么话,刘玉真不满,忍不住呛他,“难道我往日便胡搅蛮缠不成?”
陈世文一怔,随即耐心解释:“你往日也是知书达理的,是我见过最为明理的女子。”顿了顿,又说:“今日康哥儿如此冤枉你,我刚刚听到你让他给你赔不是了,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男子汉大丈夫,定要知错能改的。”
又停顿了许久,叹气:“至于母亲那边,她老人家对玉珠的成见极深,对刘家也无甚好感,并不是故意针对你,往年老太太寿辰也有托病不去的。”
“我身为人子,不言母过,便也在此代母亲给娘子你赔不是。明日我劝一劝母亲,与她分说分说。”
“望娘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说完,他郑重地起身作揖。
刘玉真吓了一跳,慌乱道:“我,我原谅了,我原谅了你快起来。”
对于张氏这个乡下妇人,刘玉真被冤枉的时候还是有点难过的,但后来也想开了些,既然不喜欢她那日后离远些也就是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喜欢上她,维持个表面尊敬罢了。
这世间没有婆婆向儿媳赔礼的,如今得了她儿子的赔礼,也聊胜于无吧。
于是又感叹陈世文这个人还真不像是古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