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秉烛夜谈（三）
现在的一切都值得了，曾经受苦，就为了此刻的幸福。“好，娘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到床上，我慢慢告诉你。”周明沐轻声细语的哄着她，林冬娴微抬下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对，我说的，绝对不骗你，来，快到床上躺着，小心孩子。”周明沐轻手轻脚的搀扶着她躺下来，林冬娴不由的叹口气，她的身子哪有这么虚弱，周明沐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吧！不过她似乎很享受被周明沐这么对待，这感觉还不错。林冬娴兴致勃勃的盯着他，周明沐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晚他怕是逃不了，什么都要告诉林冬娴了。
转念一想，这有什么能瞒着林冬娴的，他们现在是夫妻，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林冬娴帮他分担，会轻松些，不至于心头还那么压抑。林冬娴的两只大眼睛瞪的滚圆滚圆，就等着周明沐告诉她。周明沐的目光开始悠远起来，自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跟祖父在一起，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过父亲和母亲。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祖父才告诉他，他也有父亲和母亲，只是父亲在战场牺牲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祖父要他跟父亲学习，将来也要做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大越国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对于母亲，祖父很少提起来，成国公每次都会回避。直到十五岁那年，他才从成国公的口中得知一切，他的母亲是听闻父亲过世的消息，难产而亡。听到这里的时候，林冬娴忍不住伸手捂住周明沐的双手，给他力量，帮他一起承担。她不后悔，问起周明沐的伤心事，他们是夫妻俩，她总不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些事。
必须要由周明沐亲口告诉她，她才能相信，别人说的她未必就会相信。周明沐是当事人，他经历的才是她想知道的。周明沐对着她微微一笑，道：“冬娴，我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没有父母在身边关心他，成国公对他的学业上抓的很紧，从小就开始蹲马步，练功，给他请边境最有名的师傅，拜师学艺。当然也不会落下功课，给他请私塾最有名的夫子回来教他四书五经，为人处世的道理。周明沐慢慢的大了，成国公就开始训练他，每次瓦剌来边境骚扰，他就让十三四岁的周明沐去迎战。
成国公则是在城楼上观望，当然这一切周明沐不知晓，他真的以为成国公就撒手不管，把百姓们的安危交到他手中。压力如此之大，他怎么能掉以轻心，所以每次面对瓦剌的时候，周明沐都会非常的小心谨慎。成国公对他越来越满意，从他脸上看到欣慰的笑容，周明沐就满意了。
周明沐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欲望，林冬娴被周明沐逼着睡过一觉，现在浑身来劲，根本就睡不着。周明沐盘坐在床上，林冬娴则是把脑袋趴在他的腿上，身上硬是被他盖着被褥，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冷。
但他非说为了腹中的孩子，林冬娴没办法，只好听他的话，由着他在身上盖着重重的被褥。对她来说，有周明沐在身边陪伴，就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礼物。她轻轻的用手指戳着周明沐的胸膛，道：“你还有没告诉我呢？”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是今晚不说，周明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放过他。
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冬娴，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睡觉了，来日方长，等以后告诉你也不迟。反正我就守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现在天色不早了，快睡觉，听话。”“哼，周明沐，你就是不想告诉我，还说的那么好听，只要我知道，什么都告诉我。不告诉我就算，我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出去，你给我出去！”她现在脾气上来了，就是被周明沐惹得。
周明沐没想到在林冬娴的眼中看到晶莹的泪珠，这下被吓得赶忙道歉：“冬娴，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别哭了。”她这一哭，周明沐的心都化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冬娴见到周明沐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周明沐这才松口气，只要她不哭就好。没想到有了身孕，林冬娴的变化这么大，说哭就哭，看来以后他要小心伺候她，尽量顺着她的心意来。林冬娴见周明沐乖巧的模样，她就不哭了，同时把眼泪都擦拭他的衣裳上，瞧见林冬娴破涕为笑，周明沐就欣慰的笑了。
接着开始继续告诉林冬娴，从他十三四岁开始就一直上战场去面对狡猾的瓦剌军队，成国公也给了他许多亲信在他身边帮衬。可没想到三年以后，他把瓦剌彻底的打败了，不敢再侵犯大越国的国土一分一毫。
这件事他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没有提到更多艰辛。他不想让怀着身孕的林冬娴想太多，都过去的事，他早就看开了。林冬娴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后来周明沐要离开瓦剌边境，去清平村的后山一住就是三五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曲折的故事，成国公到底知不知道，有没有找过他？
她才一提到去见成国公，周明沐的身子就不自主的僵了，她要摸清楚情况，这样才好见机行事嘛！后来皇帝下诏让成国公带着周明沐回京城，本以为皇帝会嘉奖他们祖孙为大越国做的贡献。周明沐为此还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可没想到，这些都是多余的。
皇帝召他们回京的目的就是让成国公和他留在京城，皇帝这是在忌惮他们祖孙俩，生怕他们功高盖主，在边境作出什么不轨之事。周明沐从那刻开始就对皇帝彻底的死心，外面盛传皇帝是个明君，但他的所作所为哪里是明君？他们祖孙俩为大越国牺牲了那么多，他还失去了父亲，皇帝就听信人言，忌惮他们。
成国公倒是没说什么，恭敬的听皇帝的话，呆在成国公府，从此闭门不出。他们才刚回来，若是频繁的会见朝中的文武大臣，会引起皇帝更多的疑心。俗话说的好，树大招风，眼红他们祖孙俩对大越国作出贡献的阴险小人说的是，他们要小心谨慎。
周明沐从幼年起就跟成国公在一起，祖孙俩的感情特别好，可没想到因为此事，周明沐闹着要离开京城。成国公还给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他一通，说什么教他的都忘记了。天地君亲师，君为臣纲，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命就是。成国公老了，他还能有什么好的想法。
林冬娴有些心疼成国公，中年失去了妻子、儿子和媳妇，留下在襁褓中的孙子，辛辛苦苦的把他带大也不容易。周明沐就怎么不知道感恩，林冬娴真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就不能体谅成国公的苦心。他所作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周明沐，可惜周明沐有他的想法，太固执了。
后来一气之下，周明沐不顾成国公的反对，就孤身一人离开京城，去了没人知道的清平村。在后山一住就是五年，从此京城再也没有年轻英勇的将军周明沐，多少闺阁少女黯然销魂，不能一睹他的风采。
皇帝当然没有放过成国公，把他召入宫，仔细的询问了一番。把成国公弄得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应付过去，出了皇宫，后背一身冷汗，把衣裳都染湿了。坐在书房的成国公，到现在都还没睡着，脑海中不停的回忆起往事。唯一的儿子周正德自尽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他瞬间觉得生无可恋，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很想质问老天爷，他半辈子戎马疆场，为了大越国出生入死，为何老天爷就不能善待他，要把他唯一的儿子夺走了？儿子是他的骄傲和希望，将来要传承他的衣钵。他明明记得写信去京城的府上，让管家千万要瞒着将要临盆的儿媳谢氏，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把周正德在战场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谢氏。
谢氏跟周正德夫妻情深，听闻这个消息没多久就难产生下周明沐，随后过世了，追随周正德一起去了。成国公得到京城的飞鸽传书，当晚就连夜收拾行囊，带着两三个侍卫，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不能让刚出世的孙子再受到半点伤害，他要尽快赶回京城，见到日思夜想的孙儿，才能心安。
就这样一路上赶死了六匹战马，才回到京城。按照大越国的律例，不经皇帝传召，将军不能回京。可这次成国公管不了那么多，成国公回到成国公府的时候，谢氏早就入土为安。管家把刚出生的周明沐抱过来的时候，成国公的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当着下人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可待到他抱着周明沐到书房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从今往后，只有怀里的周明沐跟他相依为命。再等到皇帝得知成国公回京城，派人过来请他入宫一趟。此刻的成国公已经带着刚出世的周明沐出了城门，离开京城。他不能把周明沐留在京城，只有留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才能对儿子儿媳有所交代。
若是留在京城，指不定被养成什么纨绔子弟。成国公等回到边境，自然会给皇帝上书，请求皇帝宽恕他。临走前他还给管家下令，留下一封书信给族长，让他把周正行过继给他做儿子，京城的成国公府就交给周正行夫妻俩了。这对周正行和明氏来说，无疑就是巨大的好消息，老天真是待他们不薄，一个大馅饼砸在他们头上。
成国公在书房一夜无眠，闭上眼，眼前都是过去的往事。自从被皇帝下令召回京城颐养天年后，他就不再管军中的事务。在瓦剌边境的将军不是他的手下，皇帝对他还有顾忌，这一点成国公很清楚。皇帝怎么说那就怎么做，毕竟这江山是皇帝的，他就算对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帝怕也不会感谢他。
成国公早就对皇帝死心了，只是苦了黎民百姓，他们有何辜？要饱受战乱之苦，他们当然想过上安定的日子，成国公一人之力，根本就拯救不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成国公这些年看开了。对于周正行夫妻俩在府上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算说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他们夫妻给赶出府不成？
周明沐不在京城，他总得先把他找回来，再徐徐图之。当然最让他意外的就是在客栈遇到林冬娴，他很庆幸把林冬娴带回府，月华告诉他，林冬娴敢跟明氏对抗上，不愧是他周家的人。
周明沐的眼光还是不错，娶回来一个聪慧的女子，他原本还以为林冬娴是小山村里没有见识的姑娘，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多虑了。孙儿的眼光还是极好的，这样他就放心了。所以成国公才会当着周正行的面，夺走了明氏的中馈大权，还让她到后院佛堂闭门思过。
这就是在警告周正行，若是他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当初把周正行过继到他膝下做儿子，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周明沐，这成国公府乃是他一点一滴打拼下来，还有周正德的功劳在，将来当然要留给他的嫡孙周明沐。
若是周正行知道感恩，平日夹起尾巴做人，并且能让明氏在府上安分守己，他当然不会亏待他们夫妻俩。醒来睁开眼的林冬娴第一眼就能看到周明沐，这种感觉真好，又仿佛觉得不够真实，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他的脸庞，玉手划过他的眉毛，修长的浓眉让她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
蓦得，周明沐睁开眼，对上她娇羞的眼神，林冬娴下意识的用双手支撑着身子，大呼：“小心孩子。”“我知道分寸，不会伤着孩子。”周明沐轻柔的在她耳边嘀咕道，他不过就是想亲亲她，抱抱她，这么长时间不在一起，他对林冬娴甚是想念。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昨晚林冬娴听得迷迷糊糊，眼睛就闭上了，整个人趴在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