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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我们继续

  赵青有时候也会想起伏龙创建的前前后后,恍若隔世。
  他还记得当年在山海财贸院读书的日子,那时候总是有无限大的梦想,可以恣意的设想未来,即便一无所有,可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绊住你白日梦幻想的翅膀?
  那时候一群哥们儿勾肩搭背,轮流就着两毛钱买来的一瓶啤酒吹瓶子,一支烟递来递去分享,各自摩拳擦掌,自认为读了财贸专业出来的大学生,未来必然有一番大展拳脚的机会。
  那时候的大学生也真是翘,甚至工作都不必发愁,本地都直接抢完了,这不赵青毕业就分配到了国企华通公司,其他的同学也各有机遇,甚至赵青才知道其中有好几个都是蓉城这边的高干子弟,读了书直接家里找了关系就调入了省城。
  这之后每年同学都有聚会,蓉城的也会回山海,毕竟多年革命友情,大家最初那几年还是其乐融融,混的好的讲解省城的见闻,城市的发展和日新月异的格局,那时候大家没觉得有多大差异,而赵青在这之中也不觉得低人一等,农家子弟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捧上了铁饭碗,成了吃公家饭的一员,更别提还娶了个单位上的姑娘,放哪里都足够骄傲。
  那还是华通公司效益好的时候,身为其中职工的他被人打听普遍高平均千把块钱收入之时,虽然他不以此沾沾自喜,却也能从不少同学的羡慕眼神中收获几分虚荣。
  但随后国企倒闭潮,华通公司体制僵化转型不及,仅靠代理没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产品,被市场抛弃,连续几个月发不起工资,内部更是千疮百孔,赵青也忽然发现,曾经那个在学校里认为一身本事出来什么事都能干成的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好像就英雄气短?
  豪情壮志是什么?怎敌得过生活的煎熬?
  孩子要辅导费学费,单位要集资建房,必须拿出建房款,总不能拖家带口一辈子给租住房付租金?于是咬咬牙拿出积蓄再向亲戚朋友借款把房款交了,虽然欠着款,但总算有一个脚踏实地的家了,总算能给自己那不省心的孩子有个安稳的窝,有奔头心里就踏实,但交了房又要装修款,前账尚未还清的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找本就对女儿找了农村男不满的岳父岳母借钱。
  好在岳父岳母虽然没给好脸色,但却是为了自家女儿和孙子,钱还是拿出来了,虽然受了针扎心般的冷遇,但作为大老爷们儿仰起头也终究没让眼窝里盈眶的眼泪掉下来,前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有不顾爹妈劝诫跟了自己的老婆,后面就是和每月工资息息相关挂钩的项目和业绩?你自己哪还有退路?
  说来可笑,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恣意妄为对未来设想,现在有家有业,却突然之间发现想象力的翅膀被拴住了。
  曾经梦想可以无穷大,而现在却发现了“局限”在哪里。
  局限就在那里,以前一想就会觉得振奋憧憬的事情,现在想一下对照的就是一盆冷水泼进现实,浇淋到心肝脾肺肾冷透。
  曾经的那些意气风发,曾经的那些敢叫日月换新天,到头来,会觉得自己最大的愿望,竟然成了拖家带口的熬完大半生。
  所以他才很清楚的认识到,程飞扬创立的伏龙意味着什么。在他儿子小石头心脏病突发赶往蓉城手术时程燃拿给他的二十万意味着什么。
  这其中的担当和温情。都让赵青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失望。
  这回程燃在股市上的操作,从宏观角度,赵青所看到的,就是他咬着庄家的涨跌线,不停的补跌追涨,吃掉一个又一个的涨幅,对盘的理解和掌握程度,让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
  好像那个少年已经掌握了财富的密码,吃透了呈现经济规律的证券市场,成为了超然的存在。如果程燃有足够的钱,那么赵青不敢想象,他能够从这里面掀起多大的风云,恐怕根本不弱于这些浩浩荡荡引领股价的大规模基金主力。
  他几乎下意识想到了那个在同学会上面混得好颐指气使的老总同学,动辄说起如今的挣钱潮流,开口闭口谈富人思维,谈与人相处和结交。甚至说起自己进一些老板圈子,买高尔夫球装备都花了几十万的“轶事”。
  这些年,同学聚会也再不是当年的单纯了,今年在蓉城聚会的时候,氛围也变了,有的人变的偏激,有的人高傲,有的人话里藏刀,有的变得很易怒,人们开始恭维其中混得好的,而大手一挥买了单的人,却又要受到背后“好了不得!在我们面前显摆什么!”的指摘。私下的小圈子聚会中,当年含着金钥匙如今大有作为的,或者俨然已经乘风而起成为某某老总的同学,如今也开始表现得高人一等起来。
  想到他们说起的让人高川仰止的挣钱手段,那些覆雨翻云的事迹,在赵青如今看起来,相比起那个少年,都可以付诸一笑了。
  而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面对这些都显得清和起来,不像是其他人那般怀着妒忌,羡慕,却还要掺杂几分讨好和谄容。
  想来这也是好像他如今不受那个圈子欢迎的原因。
  可也没有办法。
  当你看过鹰隼是如何掠过长空。
  那么你也就不会再为麻雀的扑翅而感觉惊奇。
  那场沪深证券市场里的搏杀还在继续。
  6月的几个交易日,当赵青把18.8元买入的湖山置业以24元左右出货之后,这支1200万买入的票净赚三百多万,程燃的股票市值和手上的现金总和已经攀向了5000万。
  这波行情还在继续,交易日每天的股市都在瞬息变幻……
  ……
  除了对股市的关注之外,程燃开始不得不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下功夫。
  六月初的时候倒是突发了一桩意外,作为十中“文明礼貌月”,橱窗墙那边有值日生负责各自班级的板报墙,为了方便搁东西和休息,有的班级搬了几张凳子在那边放着,五班负责的是郝迪和另一个女生,本来一个约好一个办下午,一个办第二天中午,那天结果郝迪中午办完了板报后以为凳子没有收,结果误搬了旁边十二班的凳子,谁知道捅了马蜂窝,十二班当时办报的人把凳子拦回来,第二天一群人有男有女,专门把郝迪叫出来,就在五班外面的走廊上一顿言语辱骂。
  郝迪和十二班的结仇其实早已有之,原因是喜欢一个十二班的风云人物,对方曾经在文艺汇演上弹得一手好钢琴,平时比较内向,不多说话,属于很“忧郁气质”那一类,这类男生一般其实都很受不少女生欢迎,只是大多数都不好说出口。
  偏偏郝迪是个开朗外向大嘴巴的性格,经常爱和朋友大咧咧找上对方,各种调戏,结果一度引得十二班女生很护草的反感讨厌。
  找到这个机会,十二班哪还不赶紧口诛笔伐,所以哪怕神经大条的郝迪,当时也就站在走廊这边,被十几个男女生围攻,都是所谓的“小偷!”“窃贼!”“不要脸……”各种说辞。
  郝迪都好像是被这番劈头盖脸的辱骂给骂懵住了,怔怔站着。旁边不少围观者带着疑惑不明就里或者似笑非笑的神情。
  等到这帮十二班的发泄后散去,郝迪才木讷的回到教室。
  程燃当时在桌子上埋头做题,只觉得外面很吵,随后才陆续听到了传进来的信息,张平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前门那边发生的事情才结束,他把刚从楼下买的一些东西放程燃面前,又看着郝迪从门口进来,一脸茫然,“怎么了?”
  面色涨红的郝迪坐回他们前面的座位上后,忽然头埋进双手肘弯就哭出声来。
  等到从周围拍她肩膀劝解的人口中得知了经过后,张平蓦然爆发了,“太他吗欺负人了!”
  然后他二话不说冲出了教室,这个时候正是打备课铃时间,张平上了楼到十二班,就着十二班关闭的后门就是一脚,发出几层楼都听得到的巨大的回荡声,整个薄铁皮门都直接踹凹陷进去。
  等十二班的班主任冲出来后,张平头也不回跑了回来,正和门口处的章隅撞了个正着。
  等到张平坐回自己座位的时候,章隅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张平给程燃说事情经过的时候,无数人正朝他们张望。
  下了课后就有消息传进了五班,说是那一脚把十二班的门都给踢坏了,十二班知道是五班的人,却不知道是谁。据说十二班班主任直接找教导主任去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杀过来。
  众人都同时想到一个可能,对张平道,“完蛋了,章鱼知道是你!”
  果不其然这件事在年级上传开后相当恶劣,十二班气急败坏的班主任没过多久就和教导主任过来了,进五班找人指认,直接打断了两节连堂讲课的章隅。
  教导主任把事情说了一遍,让踹门的人自己站出来。
  张平这个时候才有些后怕,所以十二班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喊的时候,他没有动静。
  教导主任这个时候看向章隅,“章老师,上堂课也是你的吧,打备课铃的时候谁出去了?你是知道的吧?这个学生性质太恶劣了。”
  章隅点了点头,目光向程燃和张平的那个方位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左侧那边的姜红芍突然站了起来,“是我做的。”
  五班一阵哗然。
  众人看着姜红芍清隽的面容,一时心里翻江倒海。
  教导主任也懵住了。
  十二班班主任想到上节课那吓了他一大跳的一脚,还有自己冲出教室隐隐看到的人影,道,“不是你!是另外的人。”
  程燃屁股动了一下,站了起来,“是我做的。”
  然后随即,身边的张平也蓦然站起来,“不是他,是我!”
  一片寂静后,那边的刘景瑞站了起来,“不是他们,是我!”
  然后是一个又一个人,相继而起,“我!”
  “是我!”
  “是我才对!”
  不少女生眼睛一下子都晶莹了。
  ……
  看着班上一半人站起来的这幅画面,教导主任再次看向章隅,“章老师,是她吗?……是他们吗?”
  在全班近乎于屏息的瞬间……章隅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
  “你……”十二班的班主任胡须都抖起来。
  教导主任只好严厉的扫视众人,“为什么踢别人教室门啊?”
  姜红芍看向对方班主任,“因为搬错了凳子,他们班到我们班辱骂我们的同学……太过于欺负人了吧!”
  那赵姓班主任愕然,哪里想得到姜红芍居然如此理直气壮。
  “胡闹!”
  教导主任皱眉,“这算什么事,都是胡闹!”他又转头对十二班班主任道,道,“老赵啊,你也管管你的学生!”
  那赵姓班主任噎住,他当然已经在教导组办公室,知道这个常年位居年级第一的女生,而且面对整个班因为她的同仇敌忾,眼下还能怎么样?
  再加上只听教导主任瞬间转变的口风和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势,他不能不懂状况的不依不挠杠上去,那后面谁都下不来台。
  眼下只能摆出以往的威严模样重重点头,一副“我算是找了你们麻烦,你们好好消化”的神态转身走了。
  教导主任交代两句离开后,只是现在的整个五班倒不是看向一个人挡在前面的姜红芍,而是望向那个白皙病痨脸的“章鱼”。
  章隅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面无表情,“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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