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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下毒,罪孽深重的秦安(万更)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发狂了?”一边疾步往外走,秦莞一边问。
  燕迟走在秦莞身边,闻言亦沉了语声道,“还不知为何,本来秦安的院子外守得有人的,只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秦安忽然发狂了似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院门口的两个衙差竟然没有守住,幸而追出来之后将秦安拿了住,不过人却是不行了……”
  秦莞眉头微皱,“这两日是钱百韧在给他看病?”
  燕迟点点头,“是,是钱百韧在给他看病,吃的药也是钱百韧经手。”
  秦莞微微提着裙裾,脚下走的更快了两分,是钱百韧在给秦安看病,吃的药也是钱百韧经手,钱百韧不可能打着胆子害秦安,那秦安怎么会忽然发狂?
  花柳病虽然严重,却不可能叫人发狂,听着燕迟的描述,秦莞只觉得秦安要么是受了刺激真的疯了,要么便是中毒……
  从内院到外院,还未走近,秦莞便看到前院之前站着林氏和秦琛,最前面站着的却是蒋氏,蒋氏被采荷扶着,而采荷正在和院门口的衙差理论。
  “有诸位衙差大哥看着,我们老夫人只是想进去看看老爷,老爷病危了,老夫人怎能不来见见老爷?请诸位体念一下老夫人的爱子之心。”
  采荷语声切切,可是门口的衙差却半点不敢放松,命令不仅是霍怀信下的,还是燕迟下的,这命令一出,所有的衙差皆是不敢大意。
  采荷回头看了一眼林氏和秦琛,又转过头去,“诸位,这里到底还是秦府,老夫人一言一行,皆有诸位看着,又会出什么乱子呢?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看老爷,听说老爷刚才忽然不好了,诸位就体谅一下老夫人的爱子之心吧。”
  不管采荷怎么说,衙差皆是不让,而蒋氏老神在在的面上少见的出现了几分凝重。
  秦莞看向燕迟,燕迟眉头便微皱了起来,一大半的下人被放了出来,如此,便给了蒋氏机会,这不,秦安发狂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去。
  “快,快点……祖母就在前面……”
  燕迟还未走近,说话声忽然从他们身后传了来,秦莞和燕迟一起回头,只看到秦霜和秦湘在一个小奴的带领之下正往这边走来。
  秦莞眉头一挑,难道秦安真的要死了?
  秦霜和秦湘走的着急,可一看到前面的燕迟和秦莞,脚步一下就慢了下来。
  两姐妹对视一眼,立即微微低了头,只是拿眼风扫过燕迟的背影,燕迟眉目微皱一瞬,大步往院门口走去,秦琛第一个看到燕迟,忙转身行礼。
  “拜见世子殿下……”
  林氏福了福身,采荷摇了摇蒋氏的手臂,蒋氏也转身对着燕迟微微一福。
  燕迟眉头微挑,“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蒋氏垂着眸子,一袭深紫色的华服加身,发髻亦是一丝不乱,虽然如此,秦莞看着此刻的蒋氏,总觉得那她副庄严刻板的架子快要撑不住了。
  “秦府出了这样的事,府衙将秦府看管的形同监牢老身毫无怨尤,只不过如今犬子病重,听闻已经危在旦夕,老身不可能连犬子最后一面都不见。”
  说着话,蒋氏抬眸看了燕迟一眼,“所以,还请世子殿下放行。”
  燕迟看着蒋氏,目光一转又看向一旁的林氏和秦琛,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不同意的时候,他却淡淡道,“老夫人爱子之心令人感佩,放行吧。”
  衙差们闻言方才让了开,燕迟大步上前,先行入了院子,秦莞对蒋氏和林氏福了福身,赶忙跟了进去,后面秦霜和秦湘上得前来,面面相觑一瞬,蒋氏握着手杖,这才缓缓转身,祖孙几人面色皆是凝重,只有秦霜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丝毫不见悲戚意味。
  除了秦琛和林氏,便是蒋氏也极少来前院,秦湘和秦霜就更是少来,秦霜左右看了看忽然低声道,“要不要叫二哥来啊?”
  秦湘瞟了一眼蒋氏的背影,“祖母没有说,应该是叫不叫都好吧。”
  秦霜叹了口气,“那就不叫了吧,二哥也病着呢。”
  “啊——你们放开我——”
  秦霜话音刚落,正屋方向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喝!
  秦霜吓得面色一白,下意识将秦湘的手臂抓了住,虽然和秦湘赌气,可眼下她身边只有秦湘一人可抓也只好将就一番,秦湘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却被秦霜抓的眉头大骤!
  “像什么样子,你快给我放开!”
  秦霜根本不放,胖胖的小手紧紧的攥着秦湘的胳膊,可反应了一瞬,秦霜忽然道,“是父亲吗?刚刚是父亲在叫?”
  秦湘有些嫌恶的点了点头,“不是父亲是谁……”
  秦霜面上一派迷茫,“父亲怎么了……”
  话音没落,秦霜便见前面燕迟和秦莞停在了正屋门口,此刻正屋的门大开,屋子里面,秦安被两个家奴拉着,想将他按住,可秦安的力气极大,竟然眼看着就要被挣脱。
  另外一边,霍怀信和徐河站在墙角,霍怀信的衣襟不知是不是被秦安扯得,竟然有些散乱,而他一边擦汗一边道,“秦兄啊,你别闹了,这次的事,可是闹不过去的。”
  “放开……放开我……”
  “我……你们关着我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要告诉大哥,让他来治你们!”
  秦安吼的嗓子都要哑了,衣襟亦是散乱非常,束发的发簪被他挣扎掉落,此刻的他头发疯子一般的披散着,再加上口中狂言无状,委实是发狂疯魔之状。
  霍怀信苦笑着看了燕迟一瞬,见他不说话,眼底皆是冷色心底一叹。
  燕迟是从朔西军之中出来的,他可不耐烦对付秦安这样的疯子,他一出手,秦安只怕是要折掉半条命,这么想着,霍怀信处于道义最后一次劝道,“秦兄,你别闹了,你这一下死一下活的,不过就是想遮掩当年的事,可是那些小孩子的尸骨都被我们……”
  霍怀信苦口婆心劝着,忽然,秦安眼底一亮,“孩子?”
  他好像没有听到“尸骨”二字,而是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只是面露几分垂涎贪婪之色的四处搜索,只一瞬,秦安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秦莞。
  燕迟眉头一皱,左走一步,顿时将秦莞挡了住,秦安的眸子一抬,看向燕迟,四目相对,秦安好像被吓到一般的后退了一步。
  可他好似着了魔一般,看不到秦莞,目光又几转,忽然,他看到了一抹浅紫色的裙衫,眼底一亮,处于所有人意料的,他忽然一个猛子挣脱了两个家奴的桎梏,然后疯了一般的朝站在最后面的秦湘和秦霜二人冲了过去……
  那两个家奴制着秦安许久,早就累的脱了力,见他忽然不挣扎了心底一松,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忽然又开始挣扎了,一不留神就让他滑脱出去。
  而看着秦安冲了过来,秦琛到底是男子,还有几分敏捷。
  他上前一挡,拦住秦安去路的同时,将秦霜也挡了住,可秦安仿佛已经入魔,竟然也十分巧妙的一偏身子绕过了他,一绕过秦琛,一边反应不过来的秦湘却露了出来,秦安形容猥琐的笑了一声,张开手臂就朝秦湘扑了过去——
  “啊——”
  秦湘和秦霜站得远,前面众人当着,只隐约看到秦安被家奴制住挣扎不开,可怎么也没想到秦安会忽然朝她们冲了过来。
  从前的秦安纵然纵情享乐不问内宅之事,可到底也能时常见到,每每见到之时,秦安也是衣冠楚楚还算有几分风度,可是今日,先是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秦安,又听到了秦安胡言乱语,秦湘和秦霜本就觉得震惊害怕,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秦安如同外面那些下作的登徒子一般朝自己扑了过来……
  秦湘先是看到一张长满了紫红色脓疮的脸,正觉害怕,下一刻便觉一股子猛力撞在自己肩头,继而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恐惧一下子蔓延到秦湘的四肢百骸,秦湘被撞到在地,秦安亦和她一起跌滚在了地上,秦湘吓得大叫一声,忍不住哭了起来,这边厢,秦安却想往秦湘身边爬去,秦琛上前,直扯着秦安的后颈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眼见得秦安还要挣扎,那两个发愣的家奴这才上得前来将秦安制住,这边厢,蒋氏和林氏皆白了脸,林氏眼眸心疼恼恨的去扶秦湘,蒋氏却是使劲的跺了跺手杖,“孽障!你这个孽障!你这副模样,当真不如死了的好……”
  蒋氏气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人险些快要站不住,林氏将地上的秦湘扶起来,秦湘一边哭着一边问,“母亲,父亲要做什么……”
  林氏心疼极了,一把将秦湘抱在怀中,“你父亲得病疯了,你不要怕。”
  秦湘一边哭一边想着什么,某一刻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眼瞳一睁,“父亲……父亲是不是喜欢小孩子……那些井里的尸骨是父亲……”
  秦湘话没有说完,嘴巴却被林氏捂了住。
  一边的秦霜眼眶红红的道,“那些孩子都是父亲养的娈童?”
  秦霜也被吓得狠了,秦琛虽然救了她,可适才那一刻她的恐惧不弱于秦湘,此刻看到秦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也忍不住的掉眼泪。
  “放肆,胡说什么……”身子发颤几乎快要站不住的蒋氏又冷喝了一声,“你一个女儿家,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话,真真是放肆……”
  燕迟眸光一沉,上前一步,“到了这一刻,老夫人还想遮掩什么?”
  蒋氏使劲的扶着采荷的手,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采荷的身上,她要垮了,要被着*的一幕压垮了,适才秦安发疯的事传到了佛堂,她只以为秦安真的要死了,这才不顾仪态的冲了出来,还叫来了其他的孩子,无非念着父女父子之情,可谁曾想到,秦安却是在发疯,不仅在发疯,竟然还将秦湘错当成了当年的孩子……
  蒋氏握着杖的手在发抖,唇角却是抿的紧紧的,“世子殿下在说什么?我儿病中,早已乱了心智,他疯了,这样一个疯子的话又如何能当真呢?”
  秦安被家奴压着,一个家奴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掏出一方帕子塞到了秦安的嘴里,这一塞,秦安立时叫不出来了,只是仍然用贪恋的眼神去看躲在林氏怀里的秦湘,秦湘在林氏怀中发着抖,恨不得秦安立时死了才好。
  这一刻,便是连蒋氏都不想再念这母子之情,又何况是平日里不得秦安关怀的秦湘姐妹,而蒋氏一直秉持着的家风礼法,皆在这一刻坍塌无形,她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自欺欺人,可是到了如今,她也唯有将这张老脸全部揭下来,让这案子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老夫人啊,这件事你和夫人就老实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怀信看着这一幕也十分唏嘘,“家中的这些小辈都看明白的事,没道理您老人家看不明白,秦兄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您得告诉小辈们什么是是非分明。”
  蒋氏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面色却有些发白,“知府大人继续查吧,最好让他亲口说,无论用刑什么的,直往他身上用便是,若他招了,将他定罪便是。”
  说完,蒋氏叹了口气,“老身也是罪人,若知府大人要将老身关进牢里知府大人也请动手便是,别的,老身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着话,蒋氏转身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又回头,“那这个样子,世子殿下和大人爱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罪责皆在他一人之身,和其他小辈无关。”
  话音落又扫了秦琛几人一眼,“走吧,以后再不必来了。”
  蒋氏说完便走,林氏便搂抱着秦湘出门,秦霜留在院子里害怕,忙也跟了出来,秦琛叹了口气,对着燕迟和霍怀信拱手一拜亦离开了。
  几个人一走,院子里便空了下来,霍怀信上前道,“世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他这样子,说的话巡理院只怕查验不过。”
  燕迟转眸看着秦安,“不是说他要死了?”
  燕迟也没有见过刚才的秦安是什么样子,不过看起来秦安一时半刻还不会死。
  霍怀信“咦”了一声,“没说他要死了呀,只是说他发狂了,可能是传错了话吧,不过他最开始那会儿的确有些吓人,且突然这么一下,都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莞这时从燕迟身边走了出来,她一出来,秦安便双眸矍然的看着她,且眼底一片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燕迟和霍怀信有些担心,正想叫人把秦安拖下去,秦莞却走到了秦安面前去,她一走近,秦安就更为狂躁,恨不得立时朝秦莞扑过来。
  秦莞神色冷静,双眸如刀,盯着秦安看了片刻,秦安眼底的灼热竟然散了几分,忽然,秦莞手一抬,一根银针端端的扎在了秦安的脑门中间。
  秦安仿佛被定住了似得,人很快软倒下来。
  两个家奴大大的松了口气,看了秦莞一眼,心中不由感叹,原来秦莞的医术是真的,且秦莞站在秦安眼前不畏不惧的样子,很是胆气十足。
  秦安人软倒在地,待眸子缓缓闭上,秦莞方才蹲下身子来查看。
  比起秦隶,秦安面上颈部,和露在外面的手腕手背之上已经长了许多杨梅疮,秦莞看的眉头直皱,扶着秦安的两个家奴更是将忍不住的心中不适,若非他们二人侍候了秦安多年,此刻便是给一万钱也绝不想来照顾这么个主子。
  “杨梅疮已经长了出来,花柳病已经很严重了。”秦莞缓缓开口,“若是这样长下去,很快他的手背上便要露出骨头来,还有身上,很快便要坏了脏腑。”
  霍怀信皱眉,“难道是因为这样才发狂?”
  秦莞摇头,“不会,杨梅疮本质上不会令人发狂,可如果有了其他的刺激也不一定,如果初初看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腐烂接受不了也有可能,不过他年纪这般大,并非稚童,也不至于一下子被刺激成这样,且这杨梅疮并非第一天长出来。”
  说着话,秦莞低头看秦安露在外面的手,这一看,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秦安的指甲颜色有些深,白色的月半处更是有些发黑,秦莞略一沉吟,“近来的药方都是谁开的?钱百韧?”
  燕迟上前,“正是他……”
  秦莞眯了眯眸子,“只怕要带他来问话了。”
  霍怀信点点头,立刻吩咐院外的衙差,衙差离去,秦莞便有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秦安的另外一只手,又拨开秦安的头发看了看。
  “近来他都有些什么症状?”
  秦莞这话是在问眼前两个家奴,那两个家奴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忙道,“老爷近来心烦气躁,还曾吐过两次,然后半夜睡不着,脾气也比往日暴躁,可是得了这样的病,谁还能心平气和的过日子?老爷从前又是习惯了享乐的,此番这变故一出,老夫人不许老爷出门,亦不许老爷亲近府里的姨娘,老爷被憋的慌了,脾气暴躁我们也没觉出什么。”
  这人话头刚停下,另外一人又道,“哦还有,老爷总是说有些头疼,还说眼睛时而也看不清楚东西,我们听着自然请来钱大夫给看,可是钱大夫看着老爷的病状便有些害怕,每次过来看病都畏畏缩缩的,开的药我们尽量让老爷喝了,却是不怎么管用。”
  先前那人便苦道,“此前老爷还装过一两次病,故意将自己说的很严重,后来我们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秦莞眉头微皱,“头疼眼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呕吐呢?”
  两个家仆想了想,还是先前那人道,“好像是从柳姨娘死了之后开始的,呕吐和腹泻是一起,头疼是之后两日有的,还有,老爷还说自己胸闷肚子疼,老爷说的病状太多了,每一次都不尽相同,我们有些时候便以为他是为了哄骗我们,何况钱大夫也没查出什么来。”
  秦莞默默听着,很快,钱百韧被衙差带了过来。
  秦莞几日不见钱百韧,却见钱百韧似乎清减了几分,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是一副富态模样,被衙差专门叫来,钱百韧显得有几分紧张,一进院门便给燕迟和霍怀信跪了下来。
  “小人拜见知府大人拜见世子殿下……”
  钱百韧说完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霍怀信知道燕迟不耐像公堂那般审问犯人,便上前一步道,“抬起头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你主子治病的?”
  钱百韧闻言听话的抬了头,想了一下道,“是从……从柳姨娘死后开始,柳姨娘死后我才知道,她早前求药是想分了药给自己治病,后来老爷也得了病,必定,必定是柳氏给老爷染上的。”
  见他说起这些,霍怀信眉头一皱,“把你开过的方子都拿过来。”
  钱百韧似乎早料到霍怀信会问这个,竟然直接从袖子里面掏出了几张方子,“这里这里……都在这里了,这几日一共给老爷换了三张方子,都在这里……”
  霍怀信上前拿过方子,直接给了秦莞,秦莞低头看了几瞬,抬眸看着钱百韧,“方子没大问题,不过……眼下他中了毒,这是怎么回事?”
  “中毒?!”钱百韧万分诧异的喊了一声,“我……我不知道……怎么会中毒?”
  秦莞蹙眉,“他说他头疼腹痛,还有呕吐腹泻等状,你没发现奇怪?”
  钱百韧眼神一闪,他根本不想给秦安治病,也知道自己治不好,这几张方子,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从医书之上抄录下来的,秦安的症状,全都被他归为了花柳病的症状,况且,花柳病到底有哪些症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
  “那,那不是花柳病的症状吗?”
  秦莞眼神一利,可看着钱百韧畏畏缩缩的样子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钱百韧是庸医,蒋氏不可能不知道,却是她请了钱百韧来。
  将方子一折,秦莞递给霍怀信,继续道,“他这些症状当是中毒。”
  “中毒?”霍怀信苦笑起来,“这,他可是嫌犯,怎么还有人给他下毒了?九姑娘,他中的什么毒可能查清楚?”
  秦莞又回头看了一眼秦安,“多半是金石之毒。”
  霍怀信蹙眉,有些不解,转而看燕迟,燕迟似乎想到了什么,秦莞便道,“京城之中曾有人喜好炼丹,传闻练出了仙丹之后便能长生不老,殿下一定知道……”
  燕迟点点头,秦莞便继续说,“所为的炼丹,皆是以金石淬炼,这些东西练出来多半对人体无益处,不仅不会长生不老,还会中毒,中毒之人或得了胃腑之症,或会目眩脱发,或会暴躁易怒,更严重一些的,会坏了脏腑生出瘤变直接死亡。”
  秦莞扫了一眼秦安,又看向几个家奴,“老爷可有服用丹药的习惯?”
  两个家奴再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秦莞皱眉,“他的药碗在哪里?寻常又在何处熬药?”
  “在那边……小人这就去拿……”
  秦安的院子,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很快,家仆便在一旁的偏堂之中拿出了一个药碗并着一个药罐,“九小姐,药碗和药罐都在这里,平常都是小奴去去了药之后来回院子里熬药,然后我们几个端给老爷喝。”
  秦莞接过药碗,先看了看,见药碗之中无异常便去看药罐,药罐之内还有药材,秦莞见看不清楚,径直将里面的药材倒在了药碗之中,那家奴面生可惜之色,秦莞头也不抬的道,“这药方中看不中用,喝不喝都没什么大碍……”
  家奴面露悻悻之色,秦莞忽然道,“不对,并非没有大碍。”
  说着抬起头来,秦莞眸色微沉,“这底下沉着一层黑色的粉末,似乎是丹药化开之后留下的,这味药方子里面没有,是谁加进去的?熬药的时候你们可有注意?”
  这么一说,钱百韧和两个家奴都慌了。
  钱百韧道,“冤枉啊,药方里面没有的,我就绝不会放进去,真的不是我放的,若是我放了,旁人看出来怎么办,我不会这样的……”
  那两个家奴面面相觑一瞬,其中一个摇头道,“我们没有看,每一次都是一股脑儿倒进药罐里面,这些药材我们都不认识,都分辨不出,便是放在我们眼前,我们只怕也要当成补药吃下去。”说着,二人皆是怒目看向钱百韧。
  钱百韧面色一白,脸上汗水都急了出来,不停的朝着燕迟和霍怀信拱手告饶,“两位大老爷,真的不是小人,小人是府里的府医,主子一旦出个差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人用药不对,小人一直都是谨慎了又谨慎的,还怎么敢下毒啊?”
  霍怀信对蒋氏等人还算客气,对钱百韧这等家奴却不会如此,见状冷哼了一声,“药是你开的,你还想狡辩不成?!”
  钱百韧一听更着急了,不停的磕头起来,“请大人明鉴,真的不是小人,真的不是小人,小人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的,请大人明鉴……”
  霍怀信并未松口,只看着秦莞,秦莞看着钱百韧不停磕头,眼见得额头要肿起一个包她才摇了摇头,“钱大夫的确没有理由。”
  钱百韧一听这话心中微动,忙朝秦莞磕头起来,“九小姐明鉴,真的不是小人……”
  霍怀信轻哼一声,“既然九姑娘帮你说话了,暂且先饶了你,这几日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得出门,随时会提你来问话!”
  钱百韧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退了出去,转身离开院子的时候,腿都在发软,茯苓跟着秦莞过来,是一直守在门口的,见钱百韧如此,心中解气无比。
  “若说这钱百韧没有理由,那会是谁呢?”霍怀信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一个案子缠着一个案子,委实让他焦头烂额,“这人又是为什么想害死秦安?”
  “是为了害死他,还是为了别的?”
  秦莞看一眼燕迟,似乎是想知道燕迟的答案,燕迟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若说此番下毒是想无声无息的杀死秦安,可是这毒的毒性作用太大,很快别人就能发现他的异常,还不如直接用别的毒,既快又能不露痕迹。”
  秦莞听得眼底微亮一下,很显然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世子殿下说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凶手的目的一定是别的。”
  秦莞看了看此刻秦安狼狈的样子眼底微微一亮,“这个毒,可使人冲动暴躁易怒,还能使人精神涣散,那个人是不是想到了,如果他中了这个毒就会有今日这样子?”
  霍怀信闻言顿觉有道理,“正是如此!若非中毒,便看不到他如此明显的失态,今日这一遭,虽说是他疯疯癫癫之时开的口,可的确能让我们确定当年之事出自他的手!”
  秦莞点点头,霍怀信看着那两家奴道,“把他扶进去吧。”
  二人应声,一起将秦安架了进去,他们几个一走,霍怀信低声道,“如果凶手是这个目的,那是否是早前杀了柳氏和刘春的人?”
  燕迟和秦莞对视一眼,燕迟颔首,“的确有这个可能。”
  霍怀信眼底亮起,“哼,我还以为这一次她杀了两个人就什么也不做了,没想到还有后招,这一回,能拿到药的人就那么几个,一定很好查清楚!”
  说着霍怀信拳头一攥,“我这就去查,请世子殿下和九姑娘等我的好消息。”
  燕迟颔首,霍怀信便大步出院吩咐外面的衙差,他一走,院子正中就只剩下了秦莞和燕迟,燕迟看着秦莞道,“你还没有用早膳,先回去吧。”
  秦莞却道,“不用给秦安续命了吗?”
  燕迟凝眸,“怎么说?”
  秦莞往屋子方向看了一瞬,“如果不吃药,他会无比的痛苦,因金石之毒多半会让他的病况加速恶化,这样下去,他没多少时日好活了,或许坚持不到给他论罪的时候。”
  这个案子牵涉人命之多,是一定要上报刑部的,一旦上报了刑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定案,秦安也势必要被押解入京,这期间的漫长,秦安恐怕等不到了。
  燕迟眯眸,“既然如此,便给他重新开个方子罢。”
  秦莞点点头,燕迟便随着她一同入屋子,走了几步,燕迟忽然问,“若他这样的人,现在的他,是想活还是想死?”
  “多半是想死。”秦莞语气微凉。
  燕迟眼底闪出一丝冷意,“那好,那就让他活着。”
  这边厢,采荷和林氏一左一右的扶着蒋氏往佛堂走去,蒋氏面色煞白,走路之时脚步都有几分虚浮,林氏眼眶微红道,“母亲可还好吗?要不要让莞儿过来看看?”
  蒋氏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这吧老骨头,也没有几日好活了,我只是觉得苦了琛儿和湘儿这几个小的,秦安如此,真是将一切都毁了!”
  林氏鼻头一酸,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低着头的秦琛。
  从前的秦琛也是骄阳一般的少年,有美丽的妻子,有不算显赫可也有几分助力的家世,只消自己用功,未来的秦府三房无可限量,可如今,秦安的案子一旦落定,秦府三房便会被打上罪族的标志,秦琛的一辈子便算是毁了……
  这么一想,林氏就恨透了秦安,今日的秦安,更是把自己所有的丑陋都暴露在了小辈面前,便是她都觉得脸皮被剥了下来,更别说蒋氏了。
  “母亲万万要保重身子,眼下整个秦府都要母亲担着呢。”
  蒋氏叹了口气,“我也是个罪人,只是……我不想到了地底下没脸面见她父亲,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恶事都我这老婆子来做吧,知府大人要查,任他查,秦安病成了那般,还不知能有几日,如今……如今我只觉他死不足惜了……”
  蒋氏说了几句话,已费力非常,额角还沁出了一层薄汗,林氏便叹了口气,“母亲吩咐的信我已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回音,信鹰过去虽快,可京城过来却慢,也不知道老爷能否挺得住,他若是什么都招了,案子便算定论了,到时候……”
  蒋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案子是必定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的,到时候各方复核查检,等最终定论至少也是大半年之后了,到时候他必定要被押送去京城,看他的命数吧,或许到了京城,反而好借侯府的力,只是不知他的病能不能……”
  蒋氏语声低了下去,秦安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到了这个地步,她要顾念秦府的脸面和这些小辈将来的命运,便只能舍弃他,何况他犯下那么大的罪,她便是想救也无能为力,蒋氏不自觉拿出了袖中的佛珠,却连转动的力气也无,由采荷二人扶进了佛堂,坐下的那一刻,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眼前一黑便倒了过去。
  屋内几人顿时着急起来,采荷忙道,“夫人不必着急……”
  说着便去内室拿出了一个小瓶,拿着那小瓶在蒋氏鼻端给她闻了闻,又掏出几粒药给她喂下,不出一刻钟,蒋氏悠悠转醒。
  林氏叹了口气对采荷道,“老夫人没白疼你。”
  采荷忙道“不敢”,“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蒋氏醒来,心中明白秦府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便直朝着秦琛伸手,“琛儿……”
  秦琛走上前来,蒋氏一把将他的手握住,“琛儿,这一次祖母也没法子了,你父亲那个样子都是我没有教好,琛儿你记得,永远别像你父亲那样,再过一阵子,秦府在这锦州城便待不下去了,京城那边如果来了人,就让他们帮忙安置一处新宅,你可去京城,也可去建州,心兰是个好孩子,如今怀了你的骨肉,你要好好待她。”
  秦琛眼眶微红,只觉蒋氏在交代后事一般,“祖母,这些话您留着,等到了跟前再告诉孙儿……”
  蒋氏闭着眸子摇头,“我还能撑几日,眼下告诉你,是要你心中有个底,我和你母亲如何不重要了,心兰怀着你的骨肉,她是最重要的,还有你几个妹妹,还有你二弟,三房有你们在,便不算倒,琛儿,祖母看着你长大,知你良善正派,你往后是要撑起三房的,不管多辛苦都万万不可走上歪路,不论多尊荣,也不可忘记你父亲的前车之鉴。”
  秦琛不停点头,林氏也忍不住抽噎起来,蒋氏说了这许多,已经万分疲累,只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等,拖,然后便听天由命了……”
  秦琛朝着蒋氏一拜,林氏也福了福身,这才由着秦琛扶着走了出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采荷看着闭眼要睡着的蒋氏却未点头,她只静静的侍立在旁,没多时,蒋氏呼吸渐渐平缓到听闻不见,这么看过去,仿佛已断了生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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