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卫景被帮佣推走了, 江婉呆呆的望着那被摔碎的魔方，江易安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道：“走吧。”
  小婉婉转头一下抱住哥哥问道：“我是不是好讨厌？”
  江易安揉了揉妹妹的头安慰她：“没有。”
  “可是小景哥哥都不喜欢我，他好讨厌我。”
  “不用管他，爸爸妈妈还有我都喜欢你, 别人也喜欢你, 这么多人喜欢你, 不差他一个。”
  小婉婉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她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那只空空的裤腿还有小景哥哥那冰冷冷的眼神。晚上在回去的路上, 小婉婉靠在妈妈怀中问她：“妈妈，小景哥哥为什么没有左腿？”
  听到这么问黎雅芙也没诧异,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她想了想说道：“因为小景哥哥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有个恶魔要来伤害他妈妈，他为了保护妈妈和恶魔作战伤到了左腿, 所以他的左腿才有残缺。不过他是为了保护妈妈才变成那样的，婉婉不能因为这个去嘲笑小景哥哥, 因为他是保护妈妈的小英雄，要爱护他明白吗？”
  小婉婉靠在妈妈怀中点点头。
  这段时间江寒和黎雅芙都很忙，两人都没法亲自去接孩子, 黎雅芙就嘱咐保姆去接，保姆先去接了江易安再去幼儿园接江婉。
  江婉上了车之后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叠钱给哥哥看，江易安疑惑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江婉小圆脸上带着得意, “我自己存的，我想去给小景哥哥买个魔方，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江易安想到那个阴森森的男孩，他皱眉道：“干嘛要给他买, 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小婉婉不服气, “为什么要离小景哥哥远一点？”
  江易安答不上来, 妈妈都跟妹妹说了要爱护那个男孩，可是他总觉得那个男孩很不好相处，她怕妹妹在他手里吃亏。
  “哥哥就陪我去买好不好？”
  江易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点点头道：“好。”
  江易安带着她买了一个魔方，小姑娘将魔方规规矩矩的收起来。两个小家伙回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还没有回来，保姆给他们做好了饭，小婉婉抱着排骨啃，江易安见妹妹啃骨头啃得吃力，就帮她将排骨上的肉剔下来。
  吃完了饭江易安帮妹妹放上她喜欢的动画片，他蹲在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脸道：“你自己看动画片，哥哥要写会儿作业。”
  小姑娘乖乖点了点头。
  江易安要写的作业很多，他已经九岁了，爸爸开始给他安排一些比较难的课程。正学得头昏脑涨之时，就见门外突然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小瓷娃娃冲他笑了笑说道：“哥哥写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要。”他说完，埋头继续。
  小姑娘走进来抱着他的手道：“反正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哥哥每天写那么多作业好累的，好好休息一下。”
  妹妹声音软软的，江易安放柔了语气冲她道：“哥哥要把这个写完。”
  “我不想哥哥那么累。”她学着大人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哥哥就休息一会儿嘛。”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牵着妹妹的手说道：“哥哥陪你看一会儿动画片。”
  他的妹妹呀，是真的好惹人喜欢，江易安真的不理解这世上竟然还有不喜欢妹妹的人。可是这样的讨厌鬼妹妹还要给他买魔方，江易安默默在心头叹了口气，真的好担心他的小妹妹被骗了。
  到了周末小婉婉一大早就冲黎雅芙道：“妈妈可不可以带我去文君阿姨家，我给小景哥哥买了魔方，我想拿给他。”
  黎雅芙想着没什么事就答应了，“行，一会儿妈妈带你过去。”
  韩文君听说小婉婉是来给小景送魔方的，顿时感动不已，毕竟他的大儿子实在太孤僻了，也没什么朋友，小婉婉竟然还想着他给他买礼物，看到儿子也有小伙伴关心了，她真的很开心。
  她揉着小婉婉的脸又激动又开心，“小婉婉还想着要给小景哥哥送礼物，真是个小天使。”
  小婉婉略羞涩笑了笑，不太好意思。
  “走吧阿姨带你去找小景哥哥。”
  韩文君立马牵着小婉婉的手去了卫景的房间。卫景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有大人在，小男孩露出友好的笑冲大人打招呼。
  “雅芙阿姨好。”
  黎雅芙揉了揉他的头回道：“小景好。”
  韩文君将小婉婉推到他跟前说道：“婉婉妹妹给你送礼物来了。”
  江婉觉得今天的小景哥哥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笑得很柔和，也和之前冰冷冷的样子不一样了，她对着他看过来的目光，她急忙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上的盒子送到他跟前说道：“给小景哥哥的礼物。”
  韩文君又道：“好啦，你们两个小朋友玩一会儿，我和你雅芙阿姨去喝喝茶，小景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卫景点点头，“我会的。”
  韩文君将小婉婉推到房间里，还帮她们关上房门。
  小婉婉将手上的礼物盒子递过去，又道：“小景哥哥你快拆开看看。”
  卫景看着她没动，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冷下来。卫景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脸皮这么厚，他已经明显表现出了对她的不喜欢，她怎么还要给他买礼物？
  什么礼物，卫景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婉婉却有点着急了，“要不我帮你拆吧？”
  这话像是在询问他，可是没等他回答她就直接将礼物盒子拆开了，她将里面的魔方拿出来递给他，“小景哥哥的魔方上次摔坏了，我新买了一个。”
  卫景目光落在魔方上面，她竟然新买了一个给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她都看到了他那条残腿了，别人都告诉她他是个怪人了为什么她还要给他买礼物？为什么还要来靠近他？
  为什么还能那样没心没肺的笑？
  她的美好他的善意瞬间映照在他阴暗的内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无地自容，对比有多强烈，此刻他内心就有多愤怒。
  他收回目光，冷淡的回应着她热情的眼神，说话依然冰冷冷的，“走开。”
  小婉婉：“……”
  他看到了，她期待的表情慢慢黯然下来，那亮晶晶的眼睛里也很快没有了光彩。他想他应该感到痛快，让她的美好和善意被破坏掉了，他应该阴暗的觉得快意才是，然而望着她那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被扎了一下。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是怪人，他没有了左腿，他就应该做一个怪人，怪人就是阴暗的，不然怎么能成为怪人呢？
  他讨厌这种不知名的情绪，所以他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你很讨厌，走开。”
  他看到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底很快就漫上了眼泪，她就那样愣愣的看着他，因为他的话，她快哭了。
  哭吧哭吧，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小姑娘最终没有哭，她将魔方放到他的腿上，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突然被挖空了，每一寸空气都透着一种寂静感，空阔无边的寂静感，让人窒息。
  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望着魔方，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一点也没有他以为的痛快。
  将她赶走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目光扫到了她放在地上的盒子，那是装魔方用的，他将盒子捡起来，却见里面躺了一颗糖，糖的旁边放着一张小纸条，他拿起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张笑脸，用歪歪扭扭的笔画出来的。
  外面有风吹过，他听到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可是此刻他的内心却空寂得不像话。
  韩文君和黎雅芙一起在院子里喝下午茶，黎雅芙撑着下巴望着对面的女孩，韩姐姐那样的大美人，脸上也开始有了岁月的痕迹。她想起她们曾经一起疯玩的日子，一转眼大家都已经为人母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我家老大都九岁了。”
  韩文君道：“是真快，我现在还经常梦到我们上高中的时候。”
  黎雅芙喝了一口茶说道：“回不去了啊，未来是这些小崽子们的了。”
  “对了小雅芙……”
  “怎么了？”
  “以后周末能不能多带孩子们过来玩玩，你知道的啊，我家老大不太合群，难得能有一个和他说得上话的小朋友，你要是周末有空的话就带小婉婉和易安过来玩。你有所不知，长这么大，小婉婉是第一个给小景送礼物的小朋友。”
  黎雅芙也知道卫景的情况，因为身体状况他也没有去学校，整天呆在家里，想一想也是挺可怜的，她道：“行啊，我家小婉婉也挺喜欢小景哥哥的。”
  今天天气好，韩文君就将下午茶的场所摆在了院子里，两人刚说完话就见小婉婉从卫景住的地方走过来。
  韩文君看到她，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有多陪小景哥哥玩一会儿吗？”
  小婉婉没有说话，她走到妈妈身边，一下扑到妈妈怀中。黎雅芙和韩文君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懵，黎雅芙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到大腿上，问道：“怎么啦？”
  “哥哥好像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黎雅芙急忙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下次再买别的。”
  “小景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哪有？”韩文君急忙道，“你小景哥哥就是比较内向，他没有不喜欢你。”
  小姑娘从妈妈怀中抬头看向文君阿姨，肉肉的小手擦了擦眼泪，她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小姑娘想了想说道：“那我下次再买小景哥哥喜欢的礼物好了。”
  韩文君有点尴尬，才刚刚拜托黎雅芙周末多带小朋友过来，一转眼他的儿子就将小婉婉给“欺负”了，好在小婉婉好像并没有当回事。
  黎雅芙和小婉婉离开之后韩文君去了卫景的房间。
  “小景在做什么？”
  他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江婉送给她的魔方，听到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准备看书。”
  他拿出书来，将魔方推到一边。
  韩文君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不要老是看书，有时间多出去逛逛。”
  他没说话。韩文君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婉婉妹妹很可爱，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做朋友？”
  “太吵了。”他说。
  韩文君又道：“婉婉妹妹送你礼物是她的一份心意，你要是太冷漠的话会让婉婉妹妹伤心的，你下次不能这样了明白吗？”
  “明白了。”他应得很干脆。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会应的，韩文君也不知道儿子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候她这个当妈的都有点看不透他。
  但是又不舍得太苛责他，她便道：“下次婉婉妹妹来的时候你要好好对她。”
  下次？应该没有下次了吧，他都这样了她还会再来吗？
  卫景没想到，下一次来的这么快，她真的又来了。
  刚好周三黎雅芙有点事，她给韩文君打电话让她帮忙去接小婉婉，韩文君当然就直接接到了家里。
  小婉婉很好照顾，只要给她吃的她就能安安静静吃很久，韩文君让帮佣给她做了烧鸡腿，小姑娘还真就不哭不闹乖乖坐着啃鸡腿。
  韩文君觉得她挺可爱，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吃，待她吃完了她又拿了一块鸡腿给她说道：“我要照顾小弟弟，小婉婉能不能帮忙把这个鸡腿给小景哥哥拿过去？”
  小姑娘很干脆就答应了，“好。”
  婉婉拿着鸡腿去了后院，在那个亭子里看到了小景哥哥，刚刚下过雨，地上铺了一大片桂花，周围弥漫着一股染着湿意的桂花香。
  小婉婉想着小景哥哥好像不是很喜欢她，她不太敢上前，躲在一株香樟树后面悄悄的往他那边看。
  她一来卫景就发现她了，小丫头还以为她藏得很好，然而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还真是……忘性这么大吗？不记得那天离开前被他吓得哭唧唧的样子了？
  卫景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那边问道：“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哦，被发现了。
  小婉婉从树后面挪出来，她走到他跟前冲他递过来一只鸡腿，“给你拿来的。”
  卫景见她嘴巴上油乎乎的，应该也是刚刚吃过鸡腿的，那手上也一层油，他看得直皱眉，将头偏向一边，“我不吃。”
  “文君阿姨说两只鸡腿我们一人一只。”
  “我不吃，拿开。”
  “很好吃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将鸡腿往他嘴边递过去，他又将脸偏到一边，“我说了不吃。”
  小姑娘有些泄气，可是她真的好想小景哥哥尝一尝，真的很好吃的。
  “谁不吃谁是小狗。”她突然说。
  卫景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小姑娘寻着时机，直接掐了一块鸡腿肉下来塞到了他口中。
  卫景：“……”
  卫景想到了她那油乎乎的一双小手，他当即皱着眉头，下意识就想将鸡肉吐出来，她的小手却一下捏住他的嘴巴说道：“妈妈说不能浪费食物。”
  卫景：“……”
  卫景想，他应该甩开她的手将口中的鸡腿肉吐掉，那么恶心的就直接用手掐下来塞到他嘴里，现在还用满是油的手捏住他的嘴巴，他凭什么依着她？
  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就这般保持这个姿势将鸡肉吞了进去。她似乎很满意，笑起来，又冲他递过来问道：“还要不要吃？”
  “不吃。”
  “你不吃的话我吃啰？”她目光亮晶晶的问他。
  明明就是自己想吃嘛，他没搭理她。小姑娘又继续说道：“我真的吃了？”
  他还是没搭理她。
  她干脆就在他旁边的台阶上一坐，说道：“你自己不吃的。”说完就抱着鸡腿啃起来。
  嘴巴上还油油的，刚刚被她的手捏过，可是卫景却一点要擦一擦的想法都没有，他也觉得挺无语的。
  他低头望着坐在他旁边啃鸡腿的女孩，她怎么就这么心大啊，他几次三番不给她好脸，明明表现出讨厌她的模样她还往他跟前凑。
  此时一阵风吹过来，不远处那桂花被吹得漫天飞，刚好有一些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他坐在轮椅上，比她高一些，一低头就看到了。
  也不知道他哪股神经发作，竟然忍不住伸手的帮她将掉在头上的花瓣捡起来，一颗，两颗，捡到第三颗的时候她察觉到了回头看他。
  对上她圆溜溜的眼睛，他的手就这般僵在了原地，瞬间回过神来自己在干什么，他立马唾弃自己，干嘛要帮这个小胖嘟嘟捡头上的花瓣。
  所以他就对着她那张疑惑的脸，将捏在指尖的花瓣对着她的脸砸过去。
  啪叽。
  其实并没有砸疼。
  小婉婉一脸询问看向他，他明显看到她眼中的失落，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心软了想跟她解释一下，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冰冷冷的对着她看过来的目光。
  而后她就看到了小姑娘眼睛忽闪了几下，小嘴巴一瘪便哇一声哭了出来。
  卫景：“……”
  “呜呜呜，小景哥哥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呜呜呜，为什么还要打我，呜呜呜呜。”她哭声透着委屈，泪水咕噜噜从眼眶中滚下来。
  卫景：“……”
  他想告诉她那不是在打她，可是转念又想干嘛要跟她解释那么多，谁让她没事往他跟前凑的，别人不都跟她说了是怪人吗？
  “呜呜呜，妈妈都说我很乖的，呜呜，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哭得越来越委屈，他真想直接推着轮椅走了，内心无比烦躁，真的很烦，有什么好哭的？或者他该得意的对她笑，哭吧，好好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我身边了。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看到她哭，看着那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一点她马上就不用来他跟前烦他的爽快，他忍不住慌了，倒不是怕被大人发现他欺负她。
  就是莫名的慌，慌得他完全不受控制放软了语气对她说话，“好了，你别哭了。”
  一出口他都诧异了，这是什么话，他竟然在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