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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男人夹菜的动作甚至都没有一丝停顿。
  早上陪温凝逛超市的时候, 他临时接到电话去了公司一趟,回来之后和爷爷吵了一架,年夜饭的时间本就晚, 好不容易挨到那个时候, 先前让任天高查的事又正好了有了消息, 算起来,他已经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
  方才温凝说热菜的时候,他觉得没胃口, 此刻坐下吃了两口倒是开了胃。
  温凝很小的时候便学会自己炒菜做饭,手艺着实不错,一桌子菜都对了江恕的喜好, 口味不仅对了,还和他记忆深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对上了。
  以往家里大多是徐妈下厨,江恕没吃过温凝做的菜, 除夕徐妈回家过年,一切都由温凝来料理,那种熟悉感他一共就有过两次, 一次是现在, 另一次, 就得追溯到那天中午从海边地产回来时,任天高拿过来的保温盒饭。
  江恕吃饭的模样一直不算优雅, 看起来有着和身份不符的糙, 此刻一口接一口没个停, 半碗饭下去, 还喝了几口汤。
  认真得像是没有听到温凝方才说的话。
  吃过饭,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若无其事地看向对面安静坐着的温凝:“手艺不错啊小不点儿。”
  他说着, 便习惯性伸手想要捏一捏温凝那软乎乎的脸颊。
  小姑娘过去总是温软地笑着任由他折腾,然而今晚,温凝下意识地把头往边上偏了偏,避开了他的手。
  江恕的大手在空气中停了一瞬,忽地轻笑一声,将手收回,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眉头微皱,舌尖顶了顶脸颊,模样看着多了几分痞气:“还不让碰了。”
  他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来:“行了,碗筷放着佣人收,你就别折腾了,上楼休息,平时做得晚了点就哼哼唧唧跟我闹着说困啊,不要了,今儿晚上怎么这么能熬。”
  他说完,也没等温凝吭声,转身便要离开餐厅,自始自终大抵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一直没敢看向温凝的眼睛。
  “江恕,我说我们还是离婚吧。”温凝语气平静得令他没来由地烦闷,说出来的话更是不中他听。
  其实她说第一遍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然而他只当她是小姑娘心性,年夜饭没法陪她一起吃,便耍小脾气。
  男女之间吵架的事常有,结婚这么长时间,温凝一直乖巧听话,几乎没有主动闹别扭的时候,偶尔来这么一遭,他倒还觉得挺有意思,增加点夫妻之间的情|趣,他倒乐意奉陪。
  男人耐下心性,走到她跟前,握上她手腕,将人往自己宽厚的怀抱里带,喉腔里发出的嗓音低低的:“行了,耍脾气归耍脾气,玩笑别乱开,今儿也就是你在我这,我没舍得跟你计较,换做旁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就别想在寒城混了。”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像是平添了几分偏爱,可仔细想来便能发觉,字里行间都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威胁。
  说完,他大手抚上她后脑勺处,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那手法像极了平日里他偶尔漫不经心地替家里那只小奶狗顺毛的样子。
  温凝原本努力平静了一晚上的心情,忽地又泛起了酸楚。
  有的时候想起来,他对待她倒真和对待家里那只小奶狗一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过来。”“听话。”“别闹。”
  这似乎是他最常说的三个词,若说稍微有些不同,那便是她很乖巧会听话,狗子尚且不听话会闹,而她不会。
  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深谙江恕脾气一般,对人对事都有种唯我独尊的霸道,然而她还是希望能用自己最真诚的方式讨他喜欢,让他开心,她似乎从来没对他闹过,可到头来真的把“离婚”说出口时,他却以为她只是在闹。
  温凝被他按在怀里,鼻间是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她眼眶湿了一瞬,索性在他胸膛上一蹭,把那不争气的眼泪珠子蹭干,随后轻轻将男人推开。
  小姑娘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也许已经红得不能看的眼。
  “好了,我累了,上楼睡觉,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晚不碰你,给你好好睡,新年快乐。”
  原来在他的心中,不碰她就已经算得上大度的体贴。
  温凝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唇角漾起一抹苍白的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江恕哥哥。
  这句话过去的十多年里,她每个除夕都会对着黑暗的天空说一句,那时想着,以后一定有机会和江恕哥哥一起过年,亲口对他说上一句新年快乐,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过去的温凝算得上好哄,甚至根本不用他花心思哄,她便能轻松自愈,方才他难得耐着性子说了那么长一串自以为哄人的话,此刻自然而然觉得小姑娘已经没了脾气。
  温凝说完新年快乐,江恕勾了勾唇,表情一副意料之中:“嗯,回房。”
  男人大手正要将人握住,温凝却将手背过:“离婚快乐,江恕。”
  这下江恕算是彻底失了耐心,眉宇间尽是烦躁:“你他妈闹够了没有,别大过年的给老子找不痛快。”
  “我没有跟你闹,江恕,我是认真的。”她话语轻轻的,像是在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况且先前你不是已经让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了吗。”
  说到这,温凝忽地扯了扯唇角自嘲:“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可笑的,当时你让我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又或者是你逃婚的那天,我就该知道你不是回来找我的,你从最开始就不想娶我,这个婚姻是爷爷强加给你的,你不痛快,我能理解。”
  “抱歉。”她到底性子软,即便是分开,也总在找自己的错处,“抱歉江恕,我先前真的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的命确实值钱,可也不必赔上婚姻来还,当初我出生的时候,一条脐带血救了你的命,这事爷爷病重前跟我提过,我那时候没当回事,可没想到却因为这事生生绑了你半年。”
  “碰一个不喜欢的人,一定很恶心吧?结婚这大半年来,辛苦你了。”
  江恕面色铁青地睨着面前这个曾经缠绵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小女人,过去那种一见到他就漾起的那抹小心翼翼娇羞又爱慕的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像死水般平静。
  而那一字一句坚定的诉说,就像平静死水上突然砸落的石头,哪怕颗粒小,都能掀起无数波澜。
  然而江恕仍旧是江恕,即便此刻心里并不希望从她口中再听到离婚那两个字,可依旧高高在上,习惯掌控的人很少能够真正放下身段,放下自己的傲气。
  “是,我们签了离婚协议书,怎么,最近很缺你钱花吗?没记错的话,先前给过你的几张卡,你大概这辈子撒着玩都花不光,爷爷也向来出手阔绰,再不济,你还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何必把心思打到离婚协议书上写的那点财产补偿。”
  “放长线钓大鱼这么简单的话,我想你应该听过,温凝,眼光可以长远些,陪在我身边,你能得到的远比那张纸上写的多。”他大抵没察觉出来自己其实已经有些慌了,甚至不惜以商人的眼光将自己比作大鱼,亲手给温凝递上鱼竿,任由她钓。
  只是递鱼竿的姿态依旧居高临下,让人听着总觉得像在施舍。
  温凝轻笑一声,原来他和之前每一个瞧不起她的人都没有差别,在他心里,她不过是看上了江家的钱,才愿意年纪轻轻便嫁作人妇。
  不是的,她只是做了个不该做的梦,一做就是十二年。
  如今梦该醒了,她也该退场了。
  小姑娘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将他抓住她肩膀的手松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来分别:“卡里的钱我自始至终一分都没动过,爷爷给的红包我也一并放在客房的桌上了,御乾湾的东西我都不会拿,怎么来的怎么走,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
  江恕不悦地紧了紧后槽牙,冷冷地嗤笑一声,骨子里抑制不住的那份野性隐隐作祟,随手操起桌上的餐盘往墙角砸了过去。
  瓷盘碎了一地,温凝只是微微眨了眨眼。
  倒是送江恕回家之后一直还未离开的任天高听见了别墅里头动静不对,忙冲了进来。
  温凝攥了攥手心,又继续温声细语:“这几个月在御乾湾吃住的伙食费住宿费我也存到卡里放桌上了,可能没有太多,我暂时只有那么多存款,其余的,包括你给爷爷出的手术费,叔叔也告诉我了,我能力有限,暂时还不上,欠条已经打好了,都放在一起。”
  小姑娘走到餐桌边上,江恕这才发现那边早就放好她来时带的背包,也就一个书包大小,她当真要做到怎么来便怎么走。
  江恕森冷地勾起一抹笑:“行,我倒要看看你离了我离开御乾湾,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
  温凝转身的时候要紧了下唇,生怕眼泪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掉下来,可话音里的淡淡哭腔仍旧抑制不了:“再见了江恕,祝你能找回那个你爱的小姑娘。”
  再见了,我的江恕哥哥。
  **
  屋外寒风刺骨,暴雨里还夹杂着雪,温凝连把伞都没有,背着包便夺门而出。
  雨水无情地往下落,小姑娘被雨水砸得没法睁眼,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往外跑。
  她心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庆幸,好在下雨了,这样便能放肆地哭。
  任天高冲进来时,没想过能遇上这样的修罗场面,此刻一个往外跑,一个留在不为所动,他是追也不是留也不是。
  然而他方才刚进门时,江恕冷冰冰的那句嘲讽他听得一清二楚,思来想去,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冒死开口说了句:“江总,上回您让我查太太过去的生活,我今儿已经把资料都给您,您也看过了,您别怪我说句老实话,太太先前过得那么苦,没少挨打挨骂,这嫁了人不说要多疼她多宠她,但是方才您那句话,可不就是仗着她没人疼没人护,娘家没人撑腰,欺负人么。”
  “别的不说,太太长这么大纯粹就是靠自己慢慢熬,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往后哪不能去,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夜很深,江恕不敢去想温凝一个小姑娘这会儿自己能往哪跑,外边还下着大雨,这天寒地冻的气候,她胆子也真够大的。
  男人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沉着脸,长腿略显急促地往外走。
  任天高追在身后替他打伞,江恕开了车门坐进后座,任天高自觉地坐上主驾驶。
  江恕:“开车。”
  任天高:“是,江总,往、往哪开啊?”
  江恕:“找,大过年她打不到车,一个人走不了多远,给我找。”
  或许结婚半年,双方还算了解彼此,温凝果真如江恕所说,并没有走得太远。
  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近些。
  车子刚刚开出去一分多钟,就在离别墅不远处的凉亭看到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小姑娘抱着腿蜷缩在凉椅上,本就清瘦的小脸冻得苍白。
  温凝在寒城没有相熟的朋友,大晚上跑出来,身上没多少钱,又正值除夕,哪怕出了御乾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她生来胆小,最是怕黑,索性就在离别墅不远处的凉亭里呆着,至少能躲躲雨,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做打算。
  一天的时间,她经历了兴奋、失落、过年、离婚,荒唐又疲惫,饶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小姑娘抱着腿在凉椅上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便枕着背包昏睡过去。
  不远处的车里,任天高握着方向盘,不停地从后视镜上看江恕的眼色。
  “熄火,把车灯关了。”男人语气淡淡,随手点了支烟。
  看起来不紧不慢的。
  任天高暗自腹诽,明明方才出门时还满脸紧张,不停让他加快车速在周边寻找,最开始往远处找了一圈没找着的时候,江恕那脸色黑得简直没法看,就差派公司里成百上千人的安保队过来地毯式搜索。
  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却又摆出一副满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样子。
  暴雨仍旧在下,江恕那头的车窗大敞,雨水喷溅进来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偏着头,鹰眸似的双瞳睨着凉椅上睡着的小家伙瞧,一刻也没挪开过。
  任天高犹犹豫豫许久,张了好几次口,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口:“江总,我去把太太接回来吧?她那凉亭下哪怕淋不着雨,可、可也冻得慌……”
  江恕忽地收回眼神,手指按下按钮升起车窗,闭上眼假寐,冷冷地勾了勾唇:“吃点苦头才能长长记性,受不了了自己就会回家,省得没事儿和我闹一回,跑又只敢跑到家门口。”
  他大概自己都没发现,方才心思全在凉亭那时,手上的烟燃尽好几根,却一口都没动过。
  江恕一声不吭,虽闭着眼,却没让任天高把车开走,就这么停在凉亭外的不远处,安安静静地守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江恕似乎终于注意到驾驶座上这个跟了他很多年,如左膀右臂存在般的助理,淡淡开口:“今儿是除夕,你怎么倒也陪我在这守着了。”
  那还不是他运气不好么,跟了这么个头,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人在寒城打拼,也没什么家人,除夕在哪都一样过,任天高自嘲地笑了声:“我啊,孤家寡人一个,在哪过不是过,本来也没过春节的习惯。”
  江恕又偏头看了眼窗外:“前些年不是听你说结婚了吗?算起来,今年孩子都该三四岁了吧?”
  任天高“害”了声:“是,她孩子都三四岁了。”
  江恕眉毛扬了扬:“她孩子?怎么个意思。”
  任天高今晚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居然跟这个平日里阎王般存在的上司话起家常:“我俩离了。”
  江恕:“……”
  男人眉头皱起,指头不悦地捏了捏山根,他今晚并不太想再听到这个字。
  任天高像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叹了口气:“那会儿年轻,心气儿高,她说我不在乎她不爱她,跟我闹离婚,我当时就想,女人可真作啊,一点鸡毛蒜皮儿小事儿就在跟前闹,她说离,我就说好,压根儿没耐心哄,还觉得这婚结都结了,哪能真说离就离,结果后来还真离了,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
  江恕显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行了,当我没问。”
  任天高没停:“当时两个人都倔,没一个肯低头,我总觉得她会回来找我,女人就不能惯着,结果没成想她还真就一去不回头了。”
  江恕:“够了,再说扣你年终奖。”
  任天高:“后来她跟个美国男人结了婚,成了别人的太太,那男的特宠她,俩人生了对混血龙凤胎,哎呀那小孩儿长得可真漂亮,她天天在朋友圈秀,我吧连赞都没敢点。”
  江恕:“明年工资也别想要了。”
  任天高最后总结了句:“啧啧啧,悔啊,哪有谁离了谁就过不了呢。”
  江恕:“……”
  江恕随手把烟掐了,开门下车,径直往温凝那边走,没有一丝犹豫。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熟睡的小姑娘身上投下大片阴影,影子都知道死死将她全数揽入怀里。
  温凝因为冷,缩成一小团,就那么点儿大,江恕没有一丝犹豫,脱下西服外套披到她身上,随后贴着她坐到凉椅上,面不改色地陪着。
  任天高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行为艺术,放着边上豪华宫殿般的别墅不住,非得守着破凉亭挨冻。
  夜里的温度变得更冷一些,温凝下意识地往有温度的江恕那边靠,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探到他的腰,男人一把握紧,冷着脸却替她将双手捂热。
  **
  后半夜,温凝睡得很沉,一是因为确实累,二则是江恕不停地用体温替她取暖,把人伺候得没那么难受。
  清晨天微微亮,温凝有了苏醒的迹象,她醒来前总是习惯用手揉揉眼,软软地哼哼唧唧两声才会睁眼。
  江恕倒是知晓她这习惯,见她开始动了,便敛起神色回了路边的车。
  驾驶座上,任天高呼噜打得震天响。
  江恕随手甩上车门,把他惊得一哆嗦,任天高一下回过神,悄悄地往后瞧了眼,一夜过去,他昨晚大放厥词的胆没了,对上江恕又变得小心翼翼:“江总,回来了?衣服都被雨水淋透,我送你们回别墅吧?”
  他话说完了,才发现温凝并没有跟着江恕一起回来。
  再看凉亭那边,小姑娘揉着眼睛从椅子上坐起来,抱着枕了一夜的背包愣了会儿神后,才发现身上披着的男士西服。
  西服上淡淡的冷杉味夹杂些烟草气息,是她最熟悉的,江恕身上的味道,温凝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想不明白这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这。
  然而他的衣服都贵,她没理由带走,她昨晚没跑多远,御乾湾别墅就在不远处,小姑娘抱着西服打算把东西还回花园里。
  车上的江恕看似神色平常,眼神却一直隔着车窗,落在温凝身上。
  见小姑娘将他的西服抱在怀中,乖巧地往家的方向走,他那敛着的神色才放松下来。
  男人勾了勾唇,闹了一夜,终于知道回家了。
  “去公司。”
  “江总,不回家了?”
  “海外那边还一摊子事,咱们过年,外国佬可不过。”
  “成。”
  公司冷冷清清只有江恕和任天高两个人,越洋视频会议开了一早上可算结束了。
  江恕过河拆桥,给任天高发了个新年加班红包就让他滚蛋,还顺便嘲讽了他一下:“你自己孤家寡人过年去吧,不用跟着我了,一会儿我带温凝去外头吃,尝点新鲜的。”
  不带这样的吧?自己把老婆哄回家了,就不让别的单身狗活?
  打发完任天高,江恕看了眼腕表,十一点过五分,这会儿回家接她正好。
  回去之前,他先给温凝打了个电话,想让她换身暖和点的衣服,一会儿一起出门,哪成想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她之前除了手机坏了的那阵子没能接到他的电话以外,向来很听话,再没有过不接电话的情况。
  然而今天一连几个电话都是接通几声之后再转成无人接听,江恕不自觉皱起眉头,心下莫名一紧。
  这是通了又被挂断的提示。
  男人忙给别墅里又打去电话,电话是徐妈接的。
  她过完除夕便收假回了御乾湾。
  江恕轻咳一声:“跟太太说一声,一会儿我回家接她出来吃个饭,昨天晚上年夜饭没陪她好好吃,今儿补上。”
  然而电话里,徐妈的嗓音有些紧张:“先生,您昨晚和太太怎么了?我一回来,一地的碎碗片……”
  江恕:“那个你收拾了,没什么事。”
  徐妈:“可是我在小花园的垃圾桶里还发现了太太送您的那件西服,皱巴巴的像是淋了一夜的雨,噢对了,她还给我留了一信封的钱,说是谢谢我之前照顾的心意,还说让我以后、以后替她好好照顾狗……”
  **
  男人眼睫忽的颤了颤,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早上她没有回家?
  “提到我没有。”江恕问。
  徐妈:“没有呢先生……”
  “呵。”江恕勾着唇冷笑一声,很好,连狗都想到了,愣是没提他一句。
  这是铁了心要和他闹上一阵了。
  早上温凝抱着西服打算还回去,走到半道上低头仔细一瞧才发现,手里这件颜色和细小的花纹正巧是当时她在雪地上摔了好多回才换回来的那件生日礼物。
  那晚她刚送给他时,他便兴致缺缺满不在意,随手丢到地上去了,想来也看不上,如今更是没有还回去的必要。
  温凝想着,正巧走到了小花园边上,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衣服往里头的垃圾桶一扔,背着小背包离开了御乾湾。
  她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要在寒城找到一处落脚地方都有些困难,不仅没有存款,还欠了江恕一屁股债。
  二十岁的年纪,离异、负债、居无定所,温凝想起来都有些可笑,谁能过得比她狼狈。
  小姑娘买了个馒头充饥,在各个筒子楼里转悠租房子的时候,江恕飚着车,很快便回到御乾湾。
  一进小花园便看到徐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那件西服。
  那西服是温凝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记得。
  昨天是除夕,他特地翻出来换上,只是昨晚被她气昏了头,压根没去管身上穿的是什么,在雨里走了几遭,被淋得满是褶皱。
  换做平常,他的西服都不一定会穿第二次,更别说这样凌乱不堪的样子。
  然而今天,他却不动声色地将衣服带进屋里交给徐妈:“找个专业的来处理一下,我要它干干净净原模原样地回来。”
  一天过去了,温凝没接过他电话,也没往家里打过。
  到了夜里,她仍旧没有回家。
  若是白天,江恕还能想她或许有事在外面忙,可晚上也不回来,那便是真的走了。
  男人点了根烟坐在床头,心里乱作一团,偏头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暗暗想着,她那么怕黑,这会儿能在哪藏着。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顶没出息,她想走便让她走,不过是个当初一点都不想娶的女人罢了,没了就没了,他单身贵族一个人乐得逍遥。
  省得成天没事就接那种没营养的电话,“想我了?”“想你了。”,男人扯了扯嘴角,有什么意思。
  烟雾缭绕间,他又忽地把烟头掐了,男人皱了皱眉头,打开窗帘窗户通风,他记得她好像闻不了这味儿,每回被呛得咳嗽,又没胆子说,可怜得够呛。
  然而窗户外的寒风一个劲儿地扑面而来,似乎又把他吹醒了几分,人走都走了,他还管她闻不闻得惯烟味,活得真他妈没出息。
  来来回回折腾几遭,江恕暗骂了声“操”。
  男人站起身来,打算去衣帽间里拿套干净的睡衣洗澡睡觉。
  衣帽间已经恢复成温凝没嫁过来时的模样,成面墙的西服按照颜色花纹整齐罗列,没有一丝空隙,压根儿看不出曾经有过女主人的痕迹。
  也是,温凝原本带来的衣服就那么三两件,带走了不去注意也察觉不出变化。
  江恕还记得当时挂的位置,就在他西服柜的最角落,孤零零挂着,男人走到记忆中的那处,伸手拨弄了几番,那里原本留给温凝的位置,已经被服装师新送过来的西服填满。
  江恕抽了件浴袍来到浴室,他只记得每回不管自己多晚回来,哪怕温凝已经熬到睡着,浴缸里总会替他蓄着温度适宜的洗澡水,水里放好舒缓疲劳的精油浴盐,边上换洗的睡袍摆放整齐,就连毛巾都是每天换洗晾晒,到了他手上时,都充满着阳光的味道。
  他知道徐妈不会来主卧打扰,这一切都是温凝做的。
  此刻浴缸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温度。
  浴室里属于她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她甚至不曾在主卧的浴室里刷过牙洗过脸,她担心打扰他,因此这些事总是跑回楼下客房做。
  她明明在这个房间住了大半年,留下的痕迹却少之又少,就像是个过客,来去匆匆。
  甚至算不上个客,来时无人欢迎,走时无人相送。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江恕打开花洒,仍由冰冷地水流经全身,却丝毫察觉不出冷。
  洗过澡出来,他胡乱用浴巾擦了擦头发,男人头发短,干得快。
  以往他总喜欢折腾温凝,也不管她睡没睡,总是要她起来替自己擦头发。
  小姑娘个子娇小,他懒懒地坐在床上,单只手斜斜地撑在后方,她跪坐在他面前替他擦头发,高度正好。
  擦头发正好,由着他动手动脚也正好。
  头发干了,正好就可以开始吃夜宵了。
  只是今晚洗过澡,得自己擦头发,还得自己一个人睡在这偌大的卧室。
  明明先前单身的时候,他最烦有人打扰,独处已是常态,可如今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眼神却一个劲往那张小沙发上扫。
  可扫再多回,空的就是空的。
  江恕翻了个身,一连几晚都没睡好。
  这张大床温凝先前也很少睡,床上没有她的味道,江恕抱着被子,高高大大的男人心甘情愿缩在她睡的那张小沙发上。
  然而皮质沙发留香也难,夜里数不清翻过几次身的男人终于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去了楼下。
  那间客房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便是那属于温凝身上特有的少女香。
  江恕往那床上一躺,把自己裹进被里,鼻息间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了睡意。
  男人大手一揽,没揽到想抱的人,却揽到两个毛茸茸的公仔玩偶。
  那回他因为这些玩意还对她发过脾气,说别让他再看到这些长毛的玩意,否则连她一起丢出去。
  如今她倒是走了,这些东西却都留了下来,江恕愣了一瞬,毫不嫌弃地把这些个带着她味道的东西全都揽进怀里。
  这一夜,江恕终于在她的味道中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时,他懒懒地走进客房的浴室,洗手台上整洁干净,不过她先前一直用的一次性牙刷倒是没扔,单支放在杯子里,和他楼上卫生间里的那支一样孤单。
  江恕将那牙刷捏在手里看了看,毫不介意是她用过的,挤了牙膏便往嘴里塞。
  亲都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用她用过的牙刷又怎么了。
  一连几周,曾经的工作狂如江恕,没再去过公司。
  似乎潜意识里觉得在家里呆着,是不是有天能看到她从外头回来,又或是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念头闪过一瞬,他又高傲地扯了扯唇角低低地嗤笑,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宅子哪缺她一个女主人。
  然而隔天一早,温凝还真往别墅里打了个电话。
  这别墅的电话外人鲜少知道,江恕还在客房用她的牙刷刷牙时,听到远处客厅电话铃响起,便立刻敏感地走了过去。
  满嘴泡沫都来不及擦。
  徐妈正接着电话,见到江恕来了,便立刻把听筒给他。
  “徐妈?徐妈你还在吗?”是她的声音。
  男人一瞬间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开口,话音带着泡沫的含糊:“是我。”
  温凝愣了一瞬,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也挺诧异。
  “你好。”温凝说。
  江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眉头紧皱着:“你好。”
  他其实不算好。
  小姑娘嗓音仍旧温软:“是这样的,我有东西让徐妈帮我带过去,你能让她接一下电话吗?”
  江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得紧,说出来的话却难听:“我付工资的人,凭什么帮你做事?自己送过来。”
  “顺便……把你客房里的一床毛绒玩具带走扔了。”
  温凝:“那是檬檬送我的,我带不走,你还给她吧。”
  “使唤我?自己回来处理,我说了我不想看到长毛的东西。”
  温凝有些犹豫:“我们都已经离婚了,我再回去弄不太好。”
  江恕眸光微暗,又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程序没走证没领。”
  也就是说,你还是我老婆。
  温凝第一次知道离个婚还这么麻烦,她想了会儿,说:“那行,周一我把卡给你带过去,顺便把离婚程序走完把证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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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电话前的江恕:……凝凝虚晃一枪……
  接电话后的江恕:靠,暴击,我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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