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皇上,”范德江进殿禀报:“‘徐博义’的密函已经送进了恪王府。”明日就是懿贵太妃头七,皇上这又不得从失母之痛中解脱,恪王也是时候该进宫劝谏了。
  皇帝轻笑:“很好。”
  李安好到乾正殿时,天庚已不在。因着近日龙体违和,朝臣们事少,皇帝忙了一上午就处理完政务了:“你来得正好,陪朕说说话,”牵着人去往后殿。
  “今儿柔嘉长姐递帖子进宫了,她担心您。”
  “她是该担心朕,”皇帝笑着道:“换个主,公主府的好日子就差不多到头了。”李安好不明,扭头看向皇上。
  皇帝也不瞒她:“程家虽在朝中不显,但祖上却是走商的。十八府饕珍楼和欢情阁,就是程牧之在为朕打理。自朕登基,柔嘉公主府每年会予朕十万金。”
  再加上海韵楼、状元楼等等,李安好得出一结论,暗卫营那真的是销金窟。
  “先帝驾崩时,南境边之战才歇,国库空虚,私库也差不多被搬尽了,”皇帝微仰首深叹一声:“朕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总不能从百姓头上捞。”
  “在闺中时,臣妾就仰慕柔嘉长姐,总觉她活得通透。只困于身份悬殊,臣妾与柔嘉长姐少有接触,明日定好好叙叙话。”
  皇帝将人带到榻边,摁坐下:“不要跟她交心。”
  “为什么?”李安好有些好奇,盯着皇上的面。
  “因为她属猴子的,年岁渐长,脸皮也跟着厚了不少,惯会顺杆往上爬,”皇帝绝不会告诉皇后,她是那位心中属意的长媳,“你知道柔嘉长姐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办红梅宴吗?”
  李安好眨了眨眼睛,说好客,好像不太对。柔嘉公主行事素来低调,除了推拒不了的宴,很少会出外凑热闹。
  皇上也不指望皇后能猜出来:“按她的话说,这辈子命不好,生了一窝儿子。未免以后儿子打光杆,丢她的脸,得早作谋划。”
  “不会的,”李安好是真觉柔嘉公主多虑了:“公主府的几个外甥都是一表人才,怎会没有德贤淑女可配?再者还有皇上您呢,做舅舅的总不会干看着,遇着好的难道还能忘了外甥?”
  皇后说的才是人话,皇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首:“明年大选,朕决定给她留个位置,让她尽情地挑。”
  想当初他与皇后在红梅林私会,被她知晓后,那是哭天抢地,说他抢了程昱的媳妇,吓得程昱差点跑去护国寺出家。
  帝后大婚前,她送金票进宫,还忿忿不平呛声说,他毁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因为其原本打算寻一个厉害的长媳,然后将二三四.五娶亲的事丢给长媳,自己逍遥快活。
  “那岂不是要委屈皇上了,”听说大选,李安好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徒生不快。
  皇帝拿了一颗今年新贡的核桃,用力一捏,剥了肉一半放进皇后的嘴里一半丢进自己口里:“朕无所谓,反正就是多几个人吃饭。”只他不知的是,下一次大选将遥遥无期。
  核桃仁是生的,皮子略带苦涩,细细咀嚼,越嚼越香。李安好嘴里还没咽下,皇上又剥了一颗送到她唇边,“明日恪王会进宫,你就不用陪朕去重华宫了。”
  手刚触到核桃仁,听着这话,不禁顿住。李安好凝视着皇上,见他面上无异,弯唇问道:“您都安排好了吗?”
  皇帝点首:“放心吧。”
  既如此,李安好便不再多问:“等会回宫,臣妾会吩咐宝鹊明日置备一些懿贵太妃爱吃的菜,到点了让范德江送去重华宫。”
  还是她最懂他,皇帝将送在她嘴边的那半边核桃肉扔进自己嘴里,后凑上去亲吻,将核桃肉渡给她。
  一手扒着他的肩,李安好回应着。
  有几日没亲热了,皇帝想她想得紧,气息渐乱,不舍地放开她的红唇,流连在嘴边:“元元,朕觉得你之前那些滋补身子的汤膳可以继续喝一段时日。”
  原来他都知道,李安好乐了,嚼碎核桃仁咽下:“您不生气?”
  “不气,”皇帝埋首在她颈间,他爱极了她身上的牡丹花香:“朕憋得难受,你想不想朕?”
  后面那话当作没听见,虽然他不气,但李安好还是要将话讲明:“臣妾很想为皇上生孩子,也很喜欢孩子,但因母亲生来带胎寒,所以心里不踏实,总想再养养身子。”
  “朕知道,”皇帝亲吻着她的下颔,复又问道:“你想不想朕?”
  红晕爬上面颊,李安好被他勾缠得骨头都酥了,半阖着一双桃花目,一声轻吟溢出。
  “想不想?”皇帝不放过她,轻咬她的耳珠。
  李安好受不住一把摁住他的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就是不回问话:“明日臣妾会着宫人看紧各宫妃嫔。”
  竟然打岔,他的皇后还是太羞涩了。鼻尖轻蹭她耳后的雪白,皇帝拥紧她:“是该清理后宫了,这两日你离坤宁宫都要带上九娘和小雀儿,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慈宁宫那位还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皇帝:生命短暂,且行且珍惜
  皇三子:父皇与我,他是最会装可怜的皇帝,我是最可怜的皇帝。试问史上有哪个皇帝总咒自己活不长?他父皇就是。
  第65章
  “王爷, ”怀胎已近四月的徐雅雯领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女婢进入书房,见夫君盘坐于长几之后垂目盯着平铺于几上的纸凝望,转身接过食盒, 屏退女婢:“妾身在后院等了您许久, 不见回, 有些担心便带了您爱吃的菜来了前院。”
  神情冷漠的恪王闻声并未抬首,收了几上的密函:“摆膳。”
  对于枕边人的冷漠, 徐雅雯略显不自然,不过还是拎着食盒走近:“明天就是母妃头七, 您看咱们要不要去护国寺做场法事?”
  恪王摇首:“不用, 明日本王要进宫,”抬眼看向对面,“芸月、锦霞都用过晚膳了?”
  听他关心女儿,徐雅雯压下心头的不安,温婉笑之:“都用过了,妾身来时,两个小人儿还在念叨您。”
  “嗯,本王一会去看看她们, ”恪王接过王妃递来的筷子, 凝神望着她, 较之新婚时,其容颜上褪去了稚嫩, 成熟了更具风韵, 脾性上温柔绵绵还似从前,“雅之,嫁予本王,你可有过失望、后悔、遗憾?”
  正准备为他斟酒的徐雅雯身子一顿, 面上笑意不减,下意识地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能嫁予王爷是妾身几世修来的福气。”
  后悔吗、遗憾吗?也许在先帝立太子时有过那么片刻,但失望却是新生的。犹记得当年他与她正是新婚时,懿贵太妃赐下女侍,他受了。
  新婚未满一月,她就尝到了独守空房的滋味。那时虽难过,但为天家妇,她也未觉夫君有错,咽下苦涩,继续笑脸向外。
  直至帝后大婚,皇帝为表爱重皇后,不顾太后、懿贵太妃的劝告,独宠皇后一月。她嫉妒李氏安好,同时也失望了。
  成婚十余年,她头胎生女,二胎又是,估计他对她也有不满吧?想到他明日进宫,那股不安再次袭来。
  八月二十,李安好早早就醒了,翻身去看皇上,最近他熬得厉害,这会睡得正熟。听着他平缓的气息,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滑过其嘴角,还说等她生下儿子就留髯须,只他这张脸真不适合留胡子。
  寅时末,皇帝醒来,身边已无人,躺着醒了醒神就爬坐起,扭动着发僵的脖颈,后撩起帐纱下床。守在寝殿门口的范德江估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悄没声地探身进寝殿张望,见皇上已起身赶紧领宫人上前伺候。
  “皇后呢?”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正给您准备早膳呢,”范德江服侍完洗漱,又拿了昨晚上备好的龙袍展开,为皇帝更衣。
  “她什么时候起的?”昨夜睡得沉,他竟一点都没觉察。
  “寅时正。”
  皇帝弯唇轻笑,元元在担心他。出了寝殿,恰好皇后领着宝鹊和宝桃端着早膳进殿。一夜好眠,皇上气色好看许多,李安好上前屈膝行礼:“臣妾请皇上安。”
  “起吧,”皇帝递出手:“你醒来怎么不叫朕一声?”
  李安好拉着皇上坐到桌边,顺溜地回话:“臣妾舍不得,”接过宝樱递上的杏仁牛乳,“叫方公公过来查检膳食。”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她可从来都不会对此多心。
  近日多在坤宁宫用膳,皇帝都快喝惯杏仁牛乳了,点点清甜混着杏仁的香味很合他口。天乙查检完牛乳,又接着查检旁的膳食,确定干净又不相冲才躬身退下。
  有些日子没上早朝的奉安国公今儿同镇国公一齐步入太和殿,对于没能在女婿往西北前赶回,陈弦也无什憾意,该给的都给了,剩下的就只能靠女婿自己努力了。
  “我瞧着你黑瘦了不少,”镇国公有意堵陈弦,这人接了圣旨离京办差是一点信都没往外透,害他还担忧了一场。
  陈弦抬手摸自个的老脸:“是吗?”眨了眨眼睛,哀怨一声叹耷拉下一双粗眉,“我这心头肉被给土匪给叼走了,吃不下睡不宁,可不就黑瘦了。”
  真说得出口,镇国公瞅着他那双铮亮的双目,冷哼一声撇过脸,他承认自己是在嫉妒陈弦,皇上怎么就把差交给了他?
  大臣们见着奉安国公,也没什意外,况且两国公言话并未避着人。上前问候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位。
  倒是武英殿大学士杨朗多看了几眼奉安国公,派出杀徐博义和唐家兄弟的虎狮卫几天前没了消息,他这心里很不安,直觉是出事了。
  奉安国公和镇国公都是练武之人,五感极为敏锐,杨朗的窥视他们早就有所觉,只不动声色罢了,正好武静侯凑过来,那便一起唉声叹气,忧心龙体。
  “皇上驾到……”
  百官整装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色蜡黄晦暗的皇帝忍着咳,走至龙骑落座:“众……咳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一抬头,奉安国公被皇上的样子吓了一跳,这这才几天,皇上怎就病弱成此般?心知是在演,但瞧那瘦削的身形,不禁叹服,皇上对自己也忒狠心了。
  愁眉苦脸的琰老亲王头个出列:“皇上,你要保重龙体啊。”
  陈弦也不敢拖沓,毕竟他这些日子没上朝未有表示过,赶紧移步出队列:“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百官跪地附和。
  得了宫里的回复,柔嘉公主今日一早就换上了公主品阶大妆,才过辰时便抵达宫门,依规矩下马车。
  候着的冯大海迎上前:“奴才请柔嘉公主安。”
  柔嘉公主认出了冯大海:“是皇后娘娘着你在此等本宫的?”
  “是,”冯大海笑眯着两眼,侧身相请:“轿子已经备好,还请公主随奴才来。”
  “有劳了。”
  进了宫门,坐上轿子,柔嘉公主长舒一口气,皇帝再闹腾下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才几天,她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被琰老叔祖给踏平了,还骂她没良心,不记皇帝对她的好。
  她听着是有苦不能言,柔嘉公主府都快成皇上的私库了,皇上可不得对她好,这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好吗?
  轿子进了后宫,李安好得信亲迎。当然皇后亲迎命妇也要尊规矩,不得出正殿。
  柔嘉公主入了坤宁宫,目光穿过庭院,离得老远就见凤袍上金闪闪的金纹,立马加快脚步。皇后给她体面,她不能不识相,跨进大殿屈膝行大礼:“臣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靖,公主为臣,驸马为属。李安好上前亲自去扶柔嘉公主:“长姐,快请起。”
  站起身,柔嘉公主稍抬首,这般近距离观凤颜,埋藏在心底的酸意复又上涌,鼻酸难耐。单论近来宫里发生的那起子事,她果然没看错人,只可惜被皇帝横插一脚夺了去,不然她也是有儿媳可用的主了。
  虽觉柔嘉公主看她的看神有些不太对,但因为皇上,李安好也没多想,拉着她去往后殿:“本宫仰慕长姐已久,难得你进宫,今日必是要好好款待。”
  听听这话,若她嫁入公主府,她们定能相处融洽,叫全京城的大妇、小媳妇都羡慕。
  “皇后娘娘客道了。”
  进了后殿,茶已摆上。李安好来到主位坐下,后请柔嘉公主就座:“本宫听皇上说长姐喜猴魁,正好宫里有,长姐品品。”
  柔嘉公主端起茶盏拿近轻嗅:“不用品,闻着味就知是今年新贡的,多谢皇后娘娘。”
  “长姐喜欢就好,”李安好给宝樱使了个眼色,宝樱屈膝福礼后退下,“本宫这还有不少,分你一半。入得你口也算是不亏了这猴魁的盛名,好过本宫牛嚼牡丹。”
  “娘娘谦虚了。”
  真会来事,可见生就是当宗妇的命,柔嘉公主酸气都冲到嗓子眼了。都怪程昱那全身上下没块硬骨头的怂包,要不是他胆怯拉着她,她还能与皇上再争一争。
  李安好不知柔嘉公主所想,只以为自己这般安然表现,已叫其会了意,晓皇上无事。
  两人叙话,柔嘉公主是一句不提皇帝,也不问宫中事,说着宫外的趣闻,笑笑即过。午膳就在坤宁宫用,下午未时正出坤宁宫,准备回去。赶巧了,在浅窑宫道遇着出来溜达的皇上。
  看着那位还没他肩高的长姐,皇帝勾唇:“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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