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叶秾音量不低,连甘棠都吓了一跳,她还在想叶秾是伤心傻了,竟然由得这女人放肆,心头搓火想是要泼赵璎一杯热水呢?还是一杯热咖啡?
叶秾一句话揭掉画皮,甘棠恨不得能替她鼓掌。
赵璎面孔涨得通红,整个咖啡厅里的客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临近那桌的太太团们已经掩口窃窃私语,拿看“小三”的眼光看赵璎。
叶秾说完就站起身来,甘棠挽着她的胳膊,看赵璎底头脸红落泪,嘲讽她道:“怎么?你当三的时候不要脸,现在想起来要脸了?”
一咖啡馆的人都看了这场好戏,叶秾只觉得索然无味,她扯一扯甘棠:“走吧。”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下雨,甘棠开车送叶秾回家,忍无可忍:“顾诚真是脑子被门夹了,眼乌珠戳瞎了。”
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看一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便能知道他究竟品味如何,还以为是哪种妖精,没想到是恶心人的一款。
要么索性就坏女人到底,大家直来直往,不要来虚的,这种得了便宜要卖乖,自觉委屈不得已的,让人隔夜饭都吐得出。
叶秾竟有力气和她玩笑:“你骂人就骂人,可别把我骂进去。”
甘棠握着方向盘笑了两声,又沉默下来,两人都没说话,甘棠心生感叹:“顾诚追你的时候多用心啊,连他也变心。”
他们是当年大学里,最被人看好的一对,跟那些毕业就分手的情侣不同,和毕业就结婚的情侣也不同,
叶秾不笑了,她把脸转向车窗的那一边,她和顾诚当然有好时候。
他们拥有过许多个温柔的夜晚,在濛濛夜雨中漫步,雨丝落在她细柔长发上,顾诚试探着吻她,那个吻的滋味她到今天都还记得。
酸涩甜蜜小鹿乱撞患得患失,这些叶秾都尝过,她到此刻也还是相信顾诚,起码在刚刚开始到他出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确实是爱她的。
两人既没有激烈的表白,也没有什么揪心的波折,更没有从中阻挠的父母,顺顺当当走了八年,任谁都说他们是要白头到老的。
同宿舍的顾晓菁在毕业的时候分了手,她抱着叶秾说醉话:“要是连你和顾诚都不在一起了,那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叶秾知道她喝醉了,安慰她:“好好好,我肯定让你继续相信爱情。”
宿舍里的女孩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叶秾的请柬,好不容易她要结婚了,又出了这么件事。
叶秾苦中作乐:“你说顾晓菁知道了,是不是要去出家?”
甘棠知道是自己惹得叶秾想起旧事,有些歉然:“要不要我搬过来陪你几天?”
要不是知道叶秾的性格,简直要以为她冷血,遇到这么大的事,既没哭也没闹,花三四个小时收拾好了八年的感情,断得这么干净利落。
叶秾把头靠玻璃窗上,开了一点窗,雨丝飘到她脸上:“不用,我没什么不好。”
除了睡不着。
就算甘棠是多年老友,叶秾也没办法对她吐出心里的痛,就是一个瘤子在身上长八年,割掉它也要痛上多日,何况是一段占据了她将近三分之一人生的感情。
甘棠知道她要强,把叶秾送回家:“明天一起吃饭?”
叶秾打开车门:“我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甘棠探头出车窗, 担心地看着她:“有什么事一定打电话给我。”
叶秾口硬:“还能有什么事,你是怕我烧炭还是割腕?”
还能开玩笑,人就还没倒,甘棠总算是放心了,路上便替叶秾通知朋友,收回结婚请柬。除了义气,她还有一点私心,叶秾是绝不会去说顾诚的坏话的,甘棠却不能眼看朋友被非议。
叶秾拖着躯壳上楼,倒在床上,身体和精神早已经到了极限,可躺在床上,依旧还是睡不着。
心口处仿佛冷风刮过,从这个心窍吹到那个心窍,一个人时,叶秾终于肯面对自己,承认她很痛。
一片安眠药不管用,她又加了半片,药物让身体放松,终于睡着,连梦也没有,醒来时天色昏沉,以为过了一天一夜,一看才只不过五个小时。
头疼鼻塞眼睛肿,浑身不适意,连打几个喷嚏,赵璎拿走了她的爱情,还把感冒传染给了她。
手机里除了顾诚的十几通未接电话,还有一个是妈妈打来的,叶秾缩在被窝里给妈妈打电话,电话刚刚响了一声,妈妈就接起来,听声音就笑意浓浓:“乖宝,今年过年几号回来呀?”
叶秾这才想起来已经快要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是淡季中的旺日,大年初一到十五都是好日子,是12月到1月间公司里最忙的几天,往年忙过这几天,她就要和顾诚一道回去陪妈妈几天。
“我明天就回去。”
“今年不忙啦?”叶妈妈满是惊喜:“真的呀?明天什么时候到?让你舅舅去车站接你,我给你们做好羊肉汤面。”
顾诚爱吃面,尤其是苏式汤面,面汤要清,面条要细,最爱吃的是三虾面,每年籽虾上市,叶妈妈都要剥虾籽虾肉,和虾脑一起炒成酱,送到上海去。
叶秾再忙也要下一碗面条,把那一瓶虾肉虾酱满满浇在面上,吃这一顿过过瘾头。
羊肉汤也是顾诚喜欢的,妈妈总是提前就做好这些菜,恨不得能把他们俩一年没吃的东西都给补上。
叶秾一时鼻酸,趴在被子上嗡声说:“他不来,我们简单点吃就好,我有半个月的假,我带你去旅游吧。”
叶妈妈马上问:“阿诚怎么不来?是不是你们一直到我这里过年,他老家的爸爸妈妈不高兴了?要不然今年你就跟着阿诚到那边去过年吧。”
叶秾赶紧否认,她跟妈妈说话,语气还要更软三分:“不是的,你不要瞎想,是今年公司有大项目,他走不开。”
“那我过去,你们房子也装修好了,我总归要过来看一看的,我过来也很方便。”苏州到上海,高铁只要二十五分钟,叶秾和顾诚一起创业的时候,每天从睁眼忙到闭眼,叶妈妈就坐着高铁过来,一个包里装的都是自己做的小菜,酱肉酱鸭百叶烧肉,放到叶秾出租屋的冰箱里,再坐高铁回去。
知女莫若母,别人看叶秾,是个脾气性格学识教养都好的温柔女人,只有当妈的知道女儿骨子里有多执拗。
生怕她和顾诚相处不好,时时劝她要对阿诚好一点软一点,还跟女儿说:“妈妈看来看去,阿诚很不错,你别不惜福。”
叶秾还不知如何跟妈妈开口,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用了,我明年会更忙,趁今年有假期带你出去玩一玩,你想去哪里?”
叶妈妈更高兴了:“那还出去干什么,单位里退休职工旅游我都参加过了,没什么地方想玩的,你就回家来好好休息几天。”
急急忙忙挂掉电话,把叶秾的被子拿出来晒,晒得香喷喷,等女儿回来住。大学毕业之后,女儿还没有回来住过这么长时间,嫁人之前能回来住半个月,叶妈妈是很高兴的。
叶秾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能投入妈妈的怀抱,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天色蒙蒙亮,就到了苏州。
到家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叶妈妈已经出门买菜去了,叶秾只好缩在楼道口等她。
苏州和上海不一样,上海这个天气了,依旧还是下雨不下雪,苏州已经零零星星下了几场好小雪粒,母女俩住在一栋老房子里,前后都是矮房,白墙灰瓦,雪越下越密,打着屋瓦“悉悉索索”的响,没一会儿,屋瓦就铺上一层白。
叶秾从窗口看见妈妈从巷子口走进来,提着一只很沉的购物袋,逢人便笑着打招呼,偶尔碰上相熟的邻居,便互相翻看菜篮。
“秾秾妈妈买这么多菜啊。”
“女儿回来过年了。” 声音都比平时要清脆几分。
叶秾几步下楼,在楼道口一把搂住妈妈,弯腰把头埋进她脖子里,深吸她身上那种妈妈特有的,雪花膏的香味。
叶妈妈吓了一跳,叶秾从来脾气硬,小时候便不撒娇,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两只手提着菜,问女儿:“怎么啦?”
叶秾把喉头哽咽咽回肚里,吸吸鼻子嘟囔一声:“太冷了。”
她身上穿一件羊绒大衣,又薄又软和,掐腰一根腰带,站在那儿婷婷玉立,好看是好看,可在妈妈眼里,怎么也没有长羽绒保暖。
叶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一边开门一边数落她:“就知道要好看,小心受了寒,生孩子的时候有你苦头吃。”
把菜往门边一放,先去翻衣柜,把叶秾上学时候穿的羽绒服翻出来,让她罩在身上,打开屋里的空调,把刚买的糖粥塞到女儿手里:“又没吃早饭?赶快吃两口。”
一碗糖粥下肚,叶秾觉得身上暖和极了,躺在几年没睡过的单人床上,突然之间困意上涌:“妈,我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