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藤妃墓

  红恒毕竟是个女儿身，哪怕有千年修炼，却依然躲不过心的迷惑。
  情越重，迷局就陷得越深。
  终究对面是Peter，红恒再是疼痛，也不能对着昔日好友下手。就在自己倒地前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一股力道冲进自己体内，温暖着自己冰凉的身体。
  “是青城君吗？”昏迷前，红恒想要睁开双眼看看帮助自己的人，却始终是睁不开眼了。
  接下来是一片昏暗，自己陷入了深黑的梦境。她在深黑的梦境里一个人往前踏着，踏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深邃的黑洞，看到前方一片光明。强光照射下她眯了一下眼，因为习惯了黑暗世界，一下子有点不适应外部光线。等到红恒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站在了洞外，眼前的情景让她感到不可思议，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憧憬的美好画面，今天竟然就这样呈现在眼前。慈祥的爷爷在家乡的老屋前坐着翻阅经书，哥哥在竹林边上修炼仙术，美丽的姐姐在溪流边洗衣服，而自己则调皮地踩在青石上，对着沉稳的青城君撒娇嬉闹。阳光洒在山林里，草地上，自己的影子和青城君的影子合在一起，彼此是那般鬼魅却又和谐，族人们开开心心地在一旁劳作，看着嬉闹的这一对璧人......光阴曼妙，快乐四溢。
  这一幕，曾经几千年如一日的在红恒童年时上演，她多么享受那时的欢笑，享受爷爷和族人们的关怀，享受那无忧无虑的欢乐。而此刻，她依然可以这样吗？
  一愣神，爷爷看到了自己，展开慈爱的微笑，轻轻地唤着，“恒儿，你回来了。”红恒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似乎遗憾了这么些年的情绪，在这一刻都释放了，仿若爷爷和自己从未分离。
  红恒好想奔跑着过去，紧紧抱住爷爷，拉着爷爷的手撒娇说，“爷爷，爷爷，再也不要离开恒儿了，好不好，好不好？”
  亲情的温暖涌上心头，千般滋味在记忆里流转，真的吗？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日日夜夜期盼的亲人们都回来了吗？他们都在这里等她吗？
  她好想好想永永远远停留在这一刻，感受这心间波涛汹涌的温暖，触碰等待多年的亲情。
  然而这时，她却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恒儿，你不要去，你不要去，你看看我，你快醒来看看我。”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那么悲痛，那么伤情，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这个声音要让我回去，为什么？红恒心里想着，捉摸不定却又心下疑惑。一边是亲情的召唤，一边是冷静地分析。她好想此刻就这样永远立定在这里，就这样看着眼前如此美好的光景，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不要去想了。
  “恒儿，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不要再沉睡了，不要再贪恋了，你要坚强起来，难道你不要你的青城君了吗？”那个遥远的飘渺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搅得红恒心力憔悴。
  “青城君？”红恒心下疑惑，“我的青城君不是在眼前吗？你看，他和爷爷哥哥姐姐在一起，在一起微笑着看着我呢，我最爱的人都在这里，都在这里，为什么还有另外一个青城君在呼唤我，而那个声音那般凄凉又无助，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红恒心下疑惑。
  “恒儿，不要再继续睡下去了，快回来，快回来，再晚了你魂魄飞走，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个声音几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那般难过、无助而又悲痛。
  红恒站在原处，不敢再踏一步，她听出来那是青城君的声音。
  可是眼前所见之景如此美好，美好到让人心动，让人不想离开，让人心生欢喜。
  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自己要如何回应？如何抉择。
  想到这里，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咦，奇怪，竟然不疼！”
  这里竟然是幻境，可是这个幻境如此美好，美好到自己心情愉悦，神情舒爽，仿佛走进了内心的渴望。她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她期待这个画面多年，多少日日夜夜的渴盼，多少歇斯底里的呐喊，就是为了今日，就为了能和自己的家人守在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开心时光。她驻足在此，停留不前，多么渴望就这样走向幸福美好。
  “不，不，不能再往前走了，青城君在呼唤你，在呼唤你，你怎么舍得让他那么难过，又如何肯让他这般失望。往后退很艰难，很痛苦，可是你还是要勇敢。”红恒内心纠结，理智在努力战胜情感。
  “可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如今我甚至无法踏步，也不想再面对黑暗无助和恐慌。如果那是生活的本质，请让我就此离开吧。我想回去，回到我灵魂出生的地方去。回到我内心渴望已久的美好生活里去。”
  “不，不能，你还记得自己对生命力的渴望吗，你还记得自己对青城君的许诺吗？你走了，青城君怎么办，怎么办。就这样成睡下去，贪恋美好，只会把事情办砸。你那么瞧不起那些轻视生命的人类，你要努力，要坚持，要加油，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可是我想听从内心的呼唤，我渴望亲情温暖和体贴的拥抱，我想念家人、朋友，贪恋眼前的这份美好。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冰湖下面苦行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朝吗？”
  “但那是幻境，幻境啊，亲爱的，你明白什么叫幻境吗？你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梦中楼台吗？这只是一个梦，一个让人心神动荡的梦，你明白吗？还是回到现实里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往后走，往后走，再坚持一下。”
  “恒儿，回来，恒儿，醒醒啊，恒儿，不能再犹豫了，再不醒过来，你的身体将会越来越差，意志会越发消磨，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青城君的呼唤再次传来，那么嘶哑而绝望，低沉而深情。
  “前进还是后退？”红恒心里捉摸不定。几番思量下，她听到青城君在用心祷告：“世间所有的神啊，世间所有的灵，请你保佑我的恒儿不受心魔摧残，不沉迷梦中，请让她早日醒过来，早日醒过来吧。”
  听到这里，红恒心里仿佛有什么被唤醒，黑暗中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她终于越来越明了自己的心念，终于感受到体内一股力量在提升，青城君的呼唤越来越清晰，她脚步后移，毅然而然地往后退，哪怕陷入无尽黑暗深渊中。
  “走，勇敢地提起脚，迈开步子，往前走。不可以回头，不可以让青城君失望，不可以再让自己沉迷。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过去。”
  这样想着，她坚定地退回到无尽的黑暗洞口，沿着石壁，慢慢穿过狭隘的路，再次回到了一片漆黑无望之中。可是，即便困难，即便无力，即便绝望，即便痛苦，还是要努力往回走，回到现实中去，回到那个用尽深情对待自己的青城君身边去。她不能残忍地抛下他，不能就这样自私离去。她对他有责任，同时，这也是一种艰难的甜蜜。“挑战自己，我不能就此倒下。”红恒心里对自己说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体力耗尽，觉得自己快元神不保时，体内突然一团火烧起来，这火烧得如此旺盛，力量如此强劲，让她虚弱的身体一时难以受用，难过、呕吐、想要晕倒，可是这股力量又如此霸道，虽然四处乱串，却让她潮湿憋闷的心活动起来，体内的千年寒冰似乎在溶解，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力量注入进来。过了好一阵儿，在极度的困乏和疲倦之后，终于她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带来的好处，身体开始带劲儿了。
  再次抬脚，她终于走出漆黑的山洞，睁眼时，眼前一片光明。
  “恒儿，我的好恒儿，你终于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青城君眼看着红恒虚弱的气息慢慢回温，心下安定，激动地抱着他，心里一片温暖。
  “我这是在哪里？”红恒终于醒过来，虚弱地问道。
  “好恒儿，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吓死我了。”青城君一边抚摸着红恒的脸，一边哽咽着说道。他把自己的真气输送给了红恒，如今见红恒醒来，慢慢收回点穴的手，把气息努力调匀。
  “青城君，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爷爷、哥哥和姐姐了，那光景好温暖好快乐，真想就永远留在那里了。”红恒看到青城君紧张的样子，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好恒儿，我知道你刚才特别艰难，在那样的美好境地里要是就这样睡过去了，是非常容易的，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回来，幸好你回来了，幸好！”青城君失而复得地搂着红恒，心疼却又无比感激地说道。
  “我在梦里听到你在唤我，那般凄楚而无奈，我舍不得你伤心难过，所以就回来了。”
  “恒儿，好恒儿，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青城君把红恒搂得更紧了。
  两人彼此拥抱互相温暖，不在话下。
  只是这动情的一对人，却忽视了自己脚下的空间，已经斗转星移般地变幻了三次。如今，他们脚下踩着的已不是坚硬的石头地面，而是湿润的泥土。
  “不好，恒儿，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所在的空间一直在不停地变化？”青城君终于从极度的情绪里清醒过来，警觉地说道。
  红恒此刻的身体还很虚弱，若不是青城君传气给她养护着心脉，早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了。她勉强睁开双眼，环视四周，果然发现当下的空间和刚刚下来阶梯时所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看到的是一个棺材大殿，而此刻，棺材早就不见踪影，只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山小洞排在身后。而自己和青城君，正处在小洞外面的一个泥土坡上，坡土旁还有一个奇怪的墓碑。
  ”青城君，你看这墓碑上还写着字，你帮我念念看。”红恒虚弱地请求着。
  “好，恒儿不要动，我这就念。”青城君抱着红恒转过身，认真地念起来：“颜氏藤妃之墓”
  “藤妃——青城君，我知道这个女人的故事。”红恒听完，等不及青城君念下一句，就虚弱地反馈道。“我以前在爷爷的书里看到过，说出来也许对咱们破解凤凰山洞的秘密有用。很久很久以前，黄河流域有个淄水国，陛下颜氏不知道得罪了谁，突然全族被灭。只剩下一个孤女沉鱼和一个名唤藤的后妃。这个孤女原本心性散漫爱玩耍，全族被灭时她刚好偷跑在江南玩耍，所以避开了此祸。”说到这里，红恒顿了顿，脸色铁青，气喘吁吁。因为失血过多，说起话来已经相当费力气。
  “恒儿，你身体这般单薄，说话费力气，就不要继续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吧。”青城君心疼红恒的样子，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红恒自然明白青城君的心意，但看看周围的局势，她明白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凤凰山洞的秘密，两人很有可能就都死在这里了。于是强自镇定，不理会青城君，深呼吸一口后，继续说道，“祸乱之前，藤妃受命去寻找沉鱼，所以也侥幸逃脱了这场灾难。后来两人被追杀，一直被逼到一个悬崖峭壁前，誓死不愿屈服，就双双跳了崖。藤妃为了保护淄水国最后一点血脉，在两人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就用身体给沉鱼做了肉垫，牺牲自己保护沉鱼活了过来。”说到这里，红恒已经感觉到身体明显支撑不住，忍不住咳嗽起来。
  青城君见红恒咳嗽起来，心疼不已。可是红恒已然下定决心，他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其他人是阻止不了的。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一边安静且注意力集中的听着，一边默默向红恒体内输入真气，护她血脉通畅。
  “沉鱼感念藤妃的救命之恩，就在原地给她修了个坟墓立了碑。再后来，这沉鱼公主嫁给了邻国王子，说服国王领了精兵杀光了敌人，报了灭族之仇，又把藤妃之墓好好地修整了一番，当时这事还被记入了史册呢。”红恒身体虚弱，说完这一长串话，忍不住再次嘴角咳出血来。
  “好了，恒儿，你不要说这么多话，好好保护自己。”青城君眉头皱成一团儿，关心地说道。
  “可是，青城君，我们现在怎么会在藤妃之墓里面呢？”恒儿讲完藤妃之墓的来历，忍不住发问道。尽管身体虚弱，可若不能尽快找到凤凰山洞秘密逃出去，最后两人都会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