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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死士带来了数量惊人的火.药, 地面都似被生生削去了一层。
  胖鼠试图脱身,然而它越是努力, 附近被炸得彻底松散的砂石就越往坑里滑。
  墨鲤:“……”
  以沙鼠的视角看, 它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砂石不断被抛上半空,几乎遮天蔽日。
  ——事实上砂石最高也没飞过蹲在坑前的大夫膝盖。
  按照扬沙的程度, 可能一百年都别想迷到人眼。
  墨大夫默默地伸出两根手指, 小心翼翼地揪住沙鼠后颈, 把太京龙脉从坑里救了出来。
  拎出来不算完, 还得抖一抖。
  毛里全是土。
  抖完了一看, 依旧是灰乎乎地一团, 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雪白毛色。
  沙鼠歪过脑袋看到现在这番模样, 便是自己都嫌弃自己, 于是顺着墨鲤的手臂哧溜往上爬到了肩膀,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了。
  墨鲤继续在孟戚丢下的衣物里翻找。
  衣服经历了这番折腾破的破,坏得坏, 纵然有完好的部分也被沙土弄得不能看。这些衣裳并不值钱, 重要的是孟戚随身携带的剑。
  这柄历经磨难曾在青江底的泥沙里埋了多年的软剑名曰衷情,如今也不算是遇到明主。
  经常被丢,还是说丢就丢, 连同衣服一起丢。
  衷情剑不能像沙鼠那样听到声音自己爬出来, 可它也不会刨坑躲藏,所以还算好找。
  墨鲤将这柄软剑上的沙土擦拭干净,这时烟雾也逐渐散去了,露出不远处的惨象。
  那群黑衣杀手将近二十人, 加上之前梁舵主带来的圣莲坛教众,整整五十来人都被爆炸波及。遍地尸块残骸,沙土混染着血渍,一大块一大块的堆叠在地上。
  他们死了,因为当时他们无法动弹。
  圣莲坛教众被点穴,黑衣杀手里可能也有不想死的人,可是他们被打翻在地行动困难,身上又带着大量的霹雳堂火.药,只要有一个人点燃引信,其他人都跑不了。
  墨鲤环顾四周,神情茫然。
  这是他第几次目睹如此惨烈的景象?
  秋陵县地动之后的焚城大火、四郎山矿坑暴露出的尸骸、雍州赤地千里白骨露于野的荒凉……
  墨鲤虽有绝顶高手的武力,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屠戮之举,也没想过要杀死这里所有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一堆堆残破的碎块。
  没有鲜血淋漓,尸体全都蒙了沙土,像陵墓里陪葬的石雕和人俑。
  他本能地步入其中,寻找可能的幸存者。
  翻开一具尸体,下面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残缺的尸骸,甚至是半颗脑袋。
  梁舵主躺在地上,他的尸体乍看还算完整,翻过来一瞧,整个胸膛被碎石扎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墨鲤一无所获,额头隐隐作痛。
  孟戚之前逃离的时候拉了裘公子一把,将他丢出了爆炸范围,如果这次的火.药再多一些,影响范围再大一圈,孟戚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是第一次,墨鲤秉持的为人之道跟他心底的意愿发生了冲突。
  难道不该救人?
  不,换成墨鲤自己,他也会做出这般选择。
  之前跟梁舵主的那次拼斗,墨鲤可以责怪孟戚不够小心谨慎,可是现在这次自恃武功高强所以随手救人的事,墨鲤实在无法指摘。然而一想到孟戚可能因为逃命的时候随手救人导致浑身是伤,甚至变成沙土埋盖的其中一具尸骸时,墨鲤就无法安定下来。
  忽己忘道,情私也。
  这便是人的私心吗?
  无视对错,难以控制。
  墨鲤颈边忽然传来一股暖意,然后是微痒的感觉。
  墨鲤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胖鼠,随后定了定神,低声道:“我无事。”
  沙鼠还没有巴掌大,它乘机用脑袋顶了几下墨鲤的掌心,示意墨大夫尽快离开。
  这里的动静太大,纵然是个偏僻的地方,也很快会有百姓或者衙门的差役过来查看究竟。
  墨鲤却没有领会到这个意思,他喃喃道:“那些杀手是圣莲坛的人?”
  沙鼠用力点头。
  “梁舵主也不知道这批人……”
  墨鲤自言自语,圣莲坛在豫州有两股势力,明面上摆着的是梁舵主等人,另外还有一批人带着死士潜于暗处。这些死士自然不是用来对付孟戚墨鲤的,毕竟再未雨绸缪也不会提前想到两条龙脉准备掀翻豫州分舵。
  这更像是暗中监督圣莲坛分舵的人,防止他们背叛。
  圣莲坛背后的势力,愈发扑朔迷离了。
  西南那位天授王究竟是什么来历,圣莲坛真是他亲手培养出利器吗?亦或者,天授王自己也是一颗棋子?
  墨鲤返身去找裘公子。
  他不像墨鲤那样有深厚内功,不仅身上被砸伤,还因为冲击的力道受了不轻的内伤。墨鲤给他灌了一股内力,用来疏通经脉跟推化淤血,又从彻底破碎的马车里翻出了行李。
  沙鼠纵身一跃,扎进行李之中。
  须臾就拖着一条亵裤奔了出来。
  这个比较短,又轻便,拖得动。
  趁着墨鲤用银针救治裘公子的工夫,孟戚飞快地套好了自己的衣服。
  “大夫。”
  “嗯?”
  “咱们的马跑得没影了。”
  虽然有孟戚推了一把,马车还是卷入了爆炸的冲击余波,整个车厢四分五裂,残余的折断车辕被驽马拖得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一路往前延伸。
  好处是可以追上,坏处是别人也能循着踪迹去追。
  “大夫,这马咱们索性不要了吧!”孟戚认真提议。
  “……”
  墨鲤收了银针,又一掌拍在裘公子后心。
  裘公子猛然呕出数口淤血,人也悠悠醒转过来。
  “咳咳,这是怎么回事?”裘公子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他没有足够的深厚内力,方才那场爆炸已经把他震得短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裘公子惊慌地要爬起来,入目又是一片惨状,直接傻眼了。
  他单知道圣莲坛是个麻烦,没想到能麻烦到这种地步啊!
  心中一急,又咳个不停。
  “你受伤不轻,我已经为你清除了一些淤血,三十日不能动用内力,这是药。”墨鲤从药囊里翻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治内伤的应急药,跟江湖人俗称的小还丹差不多。
  墨鲤连瓶子一起丢给了裘公子。
  “三天吃一颗,吃完为止。此地不可就留。”
  说话间,孟戚已经从马车残骸里收拾出了全部行李。
  大夫的书籍全部打包,吃食干粮则被丢到旁边,带太多东西不好赶路。
  裘公子晕晕乎乎站起来的时候,孟戚已经示意墨鲤离开了。
  墨鲤发现裘公子接住瓶子一脸焦急不停比划的模样,这才恍然,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仔细检查,只能背上药囊准备带裘公子一起走。
  “大夫拿着这些书,别的我来。”孟戚主动接手了裘公子。
  武功到他们这等地步,带一人施展轻功也不费什么劲。
  “走!”
  转眼间,他们就离开了这片被炸平的土坡。
  孟戚口中说要放弃马,事实上他跑在前面,选的方向跟地上的痕迹一致。
  “谁要找马了?这是官道的方向!”孟戚振振有词地说。
  官道又名驰道,各地驿站负责传送消息跟文书的兵丁小吏整日都在官道上策马。他们来不及抹去马蹄印,只有上官道一个选择,树藏在林子里才不起眼,一碗水倒进缸里更安全。
  巧的是,驽马受惊之后跑的也是这个方向。
  “啧,它运气好。”孟戚坚持表示自己看不上那匹马。
  追了没一会,孟戚果然看到了那匹驽马,站在那里刨着蹄子喘气。
  “早说了不用担心,这马没什么本事,根本跑不远。”孟戚语带嫌弃。
  面对嘴硬心软的胖鼠,墨鲤不知话该怎么接,索性不吭声。
  等到了马跟前一看,原来是拖着的车辕残骸卡到了一个坑里,又被石头绊住,驽马几次拖行都没能成功,只好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刨蹄子。
  “咴!”
  驽马看到墨鲤也没能平静下来,甩着脑袋不停地嘶叫。
  “它吓坏了。”墨鲤抚着马鬃毛叹息。
  孟戚放下裘公子,抱着手臂凉凉地看着驽马。
  ——怎么墨大夫就没说沙鼠吓坏了呢?摸都没摸几下。
  驽马在墨鲤的安抚下逐渐恢复,墨鲤将挂在马身上的车辕残骸取下,又把马交给了裘公子。
  裘公子很懵,这会儿他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还什么都听不见。
  孟戚一把将裘公子拎上了马。
  “这边!”孟戚辨别了一下方向,继续往官道而去。
  走了没一会,墨鲤蓦然抬头望向道旁的林子。
  有人埋伏。
  墨鲤当即身形微沉,落地的瞬间右足发力,四五颗石子被踢了起来。
  翻手一扣,石子立刻改变轨迹,向着树林激射而出。
  同一时刻孟戚抬起没带人的左手,于虚空画了个半弧。
  内力劲气迸发,落叶狂舞。
  “咔咔咔。”
  一连串急促的机簧声,地面跟树干附近出现了一道道绳索,显然早已被人布好了陷阱。
  有的绳索带出了旋飞的利刃,有的绳索扣下来就是一张大网。
  可惜这些陷阱都白费了,孟戚用内劲横扫了前方地面,导致机关提前激发。
  孟戚脚下不停直掠而过。
  墨鲤紧随其后,手里还牵上了马缰,另一手摸向腰间。
  裘公子连忙抱住马脖子,惊恐地看着前方遍布的陷阱,叫着“这不能走、马越不过去的”。
  ——这可是一匹驽马啊!
  孟戚适时向后伸手,墨鲤准确地将软剑丢了过去。
  紫色剑芒斜掠而过,剑气生生削断了数十株树木,挂在树干枝丫上的罗网绳索也跟着翻了过去。
  裘公子抬头看到缓缓倒下的树干,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要被砸中了!
  这时墨鲤袖中之刀出手,一刹那就劈出了七刀,整株树干被削成了差不多的形状送进地面出现的坑洞之中。
  马蹄稳稳地踩在树干上,飞快地跑过了陷阱区域。
  直到此时,林子里才出现绰绰人影,这是被墨鲤之前丢的石子砸出来的。
  他们一声唿哨,紧接着就是熟悉的机簧声。
  “弩.弓。”
  孟戚冷哼,他一个返身直接跟墨鲤交换了位置,将墨鲤等人护在了身后。
  持剑起手,剑势巍然似山岳,急雨般的箭支颓然坠地。
  孟戚脚下不停,迎着第二波箭雨又是一招剑法。
  剑气纵横,势若升龙,直扑弩.箭所来之处。
  “轰。”
  树木倒伏,没来得及逃走的人全部压了个正着。
  孟戚持剑立于斜倒的树干上,睥睨道:“藏头露尾,圣莲坛就这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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