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星星

  一行人走出校门, 周原勾着许向阳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这傻逼，你叫江途干嘛？他那性格, 往那里一坐, 气压就低几分, 这不是找罪受吗？”
  许向阳无语：“哪有那么严重？”
  他们身后，祝星遥跟黎西西手挽手，跟陆霁走一排, 陆霁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祝星遥看他一眼：“今天是你生日，应该问你想吃什么吧？”
  陆霁笑了：“那就按照原计划，去市区吧, 我在餐厅里订了一间包厢，吃完了楼上还有ktv，我们可以去唱歌。”这样安排的话, 今晚还可以呆在一起很长时间。
  “你刚拿了奖，过生日不用跟家里一起过吗？”黎西西有点好奇。
  陆霁说：“昨晚跟家里庆祝过了，他们也不太管我, 今晚随意。”
  江途跟林佳语走在最后, 林佳语心情复杂地转头看他。
  本来周原想打车过去的, 林佳语小声提了一句“门口有直达公交”，几个人便一起上了公交, 占了后面两排位置。林佳语跟江途坐在一排, 趁着大家没注意, 她凑近江途, 小声叹气：“你何必呢？”
  这不是去找虐吗？
  江途侧头, 神情冷淡：“闭嘴。”
  林佳语哼了声, 转头看窗外, 从初中起他自己就没怎么过过生日，更别说帮别人一起过生日了，这次竟然要跟大家一起给陆霁过生日。
  他想追祝星遥吗？可是又不像，他在人前对祝星遥的态度还没对她亲密呢，鬼才看得出来他喜欢祝星遥。
  餐厅在商场三楼，七个人走进包厢后，祝星遥发现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陆霁介绍说是他发小，是隔壁外国语高中的，男生看着祝星遥，挑眉笑：“早就听说你了，就是一直没见过，这回陆霁总算把你给约出来了。”
  女生也嘲：“就是，约了那么久才约到，你行不行啊。”
  陆霁踹了男生一脚，看向女生：“闭嘴。”
  这种被对方朋友当成女朋友调侃开玩笑的感觉，祝星遥还是第一次经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看黎西西。
  目光一侧，就跟坐在林佳语旁边的江途对上。
  他沉默地看她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祝星遥。”陆霁喊了一声，把精致厚重的菜单放在她面前，“你们女生点菜吧。”
  祝星遥回过神，转头笑笑：“好。”
  三个女生坐在一起，凑着脑袋点菜。林佳语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她从来没来过这么贵的地方吃饭，看到上面的价格，她忍不住咂舌，只点了一份凉拌黄瓜。
  陆霁转头看过来，忍不住笑：“林佳语，你吃素？”
  林佳语：“……”
  祝星遥大概猜到林佳语在顾虑什么，她转头问：“你喜欢吃什么？”
  “那点条鱼吧。”林佳语撇撇嘴，想让自己表现得大方一点。
  陆霁笑了笑。
  林佳语想了想，又说：“江途也挺喜欢吃鱼的。”
  祝星遥一愣，抬头去看江途，江途拎起水壶，一言不发地倒了几杯水，放了三杯在她们面前，靠在椅子上看她：“不用顾虑我，你们点吧。”
  陆霁看向江途，他之前没想到江途会跟过来，他想起之前关于他跟林佳语的传言，真的是因为林佳语？不管怎么说，包厢里有个这么气场冷淡的人，气氛真有点怪。
  这种氛围，等到了ktv包厢更显怪异，黎西西跟几个男生抢麦，祝星遥被陆霁两个发小拖着聊天玩牌，陆霁挡住了发小要给祝星遥拿啤酒的手：“你干嘛？她不喝酒。”
  周原从点歌台走下来，啧了几声：“人家还没答应你呢，你这么护着啊。”
  祝星遥还是不适应这种调侃，她尴尬地说：“其实可以喝一点的。”平时祝云平和丁瑜带她参加宴会或聚会，会给她喝一点点红酒，不多，大半杯。
  突然，感觉到角落有道目光看过来，她抬头看去，江途坐在沙发角落，那边有些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知道他在看她，她愣了一下。
  他们身上都还穿着校服，几个男生进包厢就脱了那件蓝白色外套。
  江途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是在场男生里唯一一个戴眼镜，气质内敛沉静，跟其他人身上的青春张扬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祝星遥觉得他跟这里……格格不入。他好像并不开心，也融不进这里的氛围，那他为什么要来呢？她有点想不通。周原拿了副牌过来，在旁边说：“真的能喝吗？那我倒了啊，一人一杯。”
  祝星遥刚刚点头，就看见江途动了一下，身体往前倾了倾，头顶的射灯洒在他肩上，衬得他神情越发冷清，他不轻不重地说：“都是未成年，喝酒合适吗？”
  祝星遥：“……”
  陆霁转头看他，沉默了一下，忽然烦躁地抬脚踹向周原：“都说了不喝了，要喝自己喝，女生不喝酒。”
  周原被踹得委屈：“之前不都喝的嘛……”
  许向阳忙打圆场：“就是，女生就别喝了，等会儿回家被父母知道不好。”
  老实说，他也有点后悔叫上江途了。
  怎么说，他不是对江途有意见，但今晚氛围确实有点怪，他怕坏了陆霁的心情，毕竟陆霁过生日呢，他兀自倒了酒，“男生喝，女生就吃吃水果和零食，唱唱歌就好。”
  音乐响起。
  是周杰伦的新专辑里的一首《我不配》。
  黎西西坐在高脚椅上，唱了起来。
  众人一愣。
  看向黎西西。
  许向阳忍不住笑了：“黎西西唱歌还怪好听的，怪不得之前要去参加选秀，可惜人家只选男的。”
  祝星遥：“……”
  黎西西唱得很投入，完全听不见，要是听见，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过了一会儿，黎西西把祝星遥拉上去，把她按在高脚椅上：“我给你点了两首。”祝星遥是拉大提琴的，唱歌不如黎西西，但声音好听，气质摆在那里，头顶那束光笼在她身上，她就是最耀眼的。
  江途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他靠在沙发上，抬手推了一下眼镜，目光专注地看她。
  因为祝星遥说12点之前要回家，不到11点，服务员就把生日蛋糕就推了进来。他们点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切完蛋糕，许向阳带头送礼物，给陆霁送了一套物理竞赛题。
  陆霁一言难尽地，笑骂：“滚。”
  本来祝星遥是想送专辑的，但黎西西觉得自己没准备礼物好像不太好，祝星遥就从祝云平的收藏里拿了一支派克钢笔。
  她送钢笔，黎西西送周杰伦专辑。
  算是还了上次那个大提琴挂件的礼。
  她把钢笔盒递给陆霁，抿嘴笑：“生日快乐，祝你冬令营拿全国第一。”
  陆霁接过礼物，当面打开看，他挑眉笑：“下次考试我就用这支笔。”
  “考试算什么，下次写情书用这支笔。”周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保证字好看一点儿。”
  祝星遥愣了一下，低下头。
  黎西西抿嘴偷笑：“就是。”
  这时，江途拿了两杯酒过来，不动声色地看向陆霁：“我跟林佳语没准备礼物，两杯酒替代吧。”他仰头灌下两杯酒，脖子线条修长好看，凌厉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他放下酒杯。
  陆霁愣了一下，他看看林佳语，忽然笑了：“你能代表林佳语吗？”
  林佳语默了一下，看着他，小声说：“生日快乐，礼物……我下次送给你。”
  陆霁笑了下：“不用了，礼物不重要。”
  他看了一眼江途，他只是想知道江途是喜欢谁。
  蛋糕也切了，礼物也送了。
  江途拎着校服，看了一眼祝星遥：“我跟林佳语打车，我们顺路，你怎么回去？”
  林佳语很快说：“对啊，我们顺路，你司机来接你吗？不来的话我们一起回去吧。”
  陆霁顿了一下，看向这两人。
  祝星遥没有犹豫地点头：“我没让司机来接，正好要打车回去的。”
  一行人下楼，陆霁问祝星遥：“你今年不办演奏会吗？我还等着你的门票呢。”
  祝星遥抱歉地说：“今年太忙了，没时间准备，明年等我考过testdaf（注：(德福)是德语语言考试）吧，到时候需要给学校寄表演视频，也要准备的。”
  陆霁挑眉：“好，那我等着，你别忘了。”
  楼下停着几辆空车。
  大家各自打车回家，祝星遥跟林佳语坐在后排，江途靠在副驾驶，祝星遥感觉的没错，他的身高已经到了185，比去年长了2公分，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跟司机说：“去星苑别墅。”
  祝星遥疑惑：“不是先到荷西巷吗？”
  江途：“先送你。”
  少年声音寡淡，祝星遥心里却一暖，途哥永远是这样，对身边的人很好，却嘴硬心软，她弯着嘴角：“好。”
  出租车在祝星遥家门口停下，她下车冲江途和林佳语挥手：“周一学校见。”
  …
  荷西巷昏暗狭窄的巷子里。
  江途脚步有些快，林佳语跟在后面小跑，“江途。”
  他头也没回，语气冷淡：“你最好什么也别问。”
  林佳语：“……”
  她憋了一口气，不问就不问！反正我知道你喜欢祝星遥了。
  江途一踏进家门就知道陈毅今晚来过了，客厅一片狼藉，江锦辉坐在沙发上抽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跟没看见似的，低下头去抽了一口。
  父子俩的关系已经跌入冰谷，在家碰面招呼也不必打。
  深夜，连荷西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都陷入了寂静，难得的是今晚月色不错，弯月附近稀松的挂着几颗星星。江途靠着天台护栏，深秋的冷风吹着他额前的黑发。
  偶尔，他也听到一些关于陆霁跟祝星遥的传言——“他们一个风光霁月，一个是天上的星星，本来就很般配啊！”
  他抬了一下头，看着那几颗星，心底晃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祝星遥这颗星有一天从天上掉下来，变成像林佳语这样，没了好家世，没了女神光环，变得普普通通，他是不是就触手可得了？
  指缝里的火星燃到尽头，烫了手，他才猛地回神，忍不住唾弃自己。
  内心多阴暗，才会有这种想法。
  江途，你今晚怕是疯了。
  —
  周一早读课后，祝星遥就像个称职的小老师，把打印好的德语资料分发给三个“学生”。她还把一本厚厚的德语词典放在江途桌上，一本正经道：“词典给你，西西我太了解了，三天热乎劲儿过了估计就不怎么学了，丁巷……作业都不怎么写的，我就不指望你们真的会好好学了。”
  黎西西不服：“小祝老师，我至少能坚持一个星期，你别打击人。”
  丁巷正忙着抄作业，也说：“说得对。”
  江途翻了翻那厚厚一沓资料，祝星遥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就指望途哥了，只有他最认真。”
  资料上有她标注的笔记，很细致工整。江途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抬头看她：“谢谢小祝老师。”
  祝星遥愣了一下，窘道：“你别听西西瞎叫。”
  江途低头笑了一下，正好许向阳经过，停下脚步看他们：“你们要学德语啊？”
  黎西西抬头：“有什么问题吗？班长大人。”
  许向阳一听她喊班长大人头皮就发麻：“没有没有，你爱学什么学什么。”
  德语入门比英语要难，祝星遥天生语感好，学得比较快，丁巷只学了一个大课间，就表示自己要放弃了，黎西西还在坚持。江途一向学东西就快，记忆力又好，他学起来比黎西西轻松很多。
  到了周五，黎西西宣布放弃：“我不学了，你平时偶尔教我几句就行，我英语才考120多分……还学德语……饶了我吧！我又不出国！”
  祝星遥毫不意外：“我就知道。”
  她顿了一下，眼巴巴地看江途。
  江途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很淡地说：“我做事很少半途而废。”
  祝星遥立即笑了，转头跟黎西西和丁巷说，你们学学途哥！
  下午，窗外淅沥沥下起了雨，祝星遥站在课桌之间，看向窗外，余光看见江途在翻德语口语书，她跟他面对面坐下，笑眯眯地问：“有什么要请教我的吗？”
  江途抬眼，修长的手指压在书面上：“这些，你没念过。”
  祝星遥哦了声，声音很轻地从上往下念，每念一行，她就翻译一句中文，江途在旁边写上。
  偶尔，他也会跟着她念一次。
  最后一句。
  她看着那行德语，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小了：“ich liebe dich（德语：我喜欢你）”
  江途冷不丁地抬头看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祝星遥提高一点声音：“ich liebe dich。”她忽然有点别扭，小声翻译，“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沉默了一秒。
  耳边是同学们笑闹的声音，窗外是淅沥沥的雨水声，江途喉结滚动，嗓音压得很低：“ich liebe dich。”他顿了一秒，又冷不丁看向她明亮茫然的眼睛，“我知道了。”
  ich liebe dich。
  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
  江途：ich liebe dich[德语：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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