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锋芒

  在林知夏和冯缘共同努力下, 她们建立的“新图论”小组里,组员的数量达到了七个——包括一位俄罗斯人和六位中国人。
  林知夏深切地体会到了团队合作的愉悦感。
  她的六位同伴都很聪明,做事也很踏实。他们花了两周的时间一起做完基础准备工作, 再根据已有的框架合理分工——在此期间, 冯缘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冯缘踌躇满志:“我爸爸说, 我们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会帮我们的忙。”
  冯缘的父亲是国际知名的数学教授。他的全力支持让林知夏充满了信心。
  冯缘更是喜出望外:“我爸爸还说,基础理论的研究成果不容易被立刻转化到工业界, 可是我们的研究推动力就是做出工业界的产品呀。”
  林知夏轻笑一声:“是的,我们一定能做好。”
  冯缘感慨万千:“我以前写论文,经常加上一句, ‘工业界和学术界近期很关注这个问题’,其实真正关注的人……很少呀。”
  林知夏十分乐观地回答道:“我们研究的方向都是细化的,和我们同一个实验室的学姐学长都不一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没关系的, 等我们做出实际的应用产品,你和我的名字都会传遍全世界。”
  “像比尔盖茨和乔布斯一样吗?”冯缘问道。
  林知夏怔了一怔。
  比尔盖茨的微软公司,以及乔布斯的苹果公司……
  创造了windows和mac操作系统。
  在当今的互联网世界, 绝大部分网民都要使用windows或者mac操作系统。庞大的用户基础、有效的经营策略都让他们的公司经久不衰。
  林知夏稍作思索, 语气越发谦虚:“我们还在做准备工作, 将来能走到哪一步,我现在也猜不到。”
  “加油!”冯缘笑说,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林知夏积极响应:“好的好的!”
  这时, 林知夏听见一阵敲门声。她连忙说:“今天就先讲到这里, 我们有空再聊。你遇到问题, 随时联系我。”
  冯缘和她说完“好嘞”, 就挂断了本次视频通话。
  林知夏扣紧笔记本电脑, 又出声道:“江逾白你进来吧。”
  江逾白推开她的房门:“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林知夏简短地介绍道,“大家都很高兴,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江逾白的面前:“你呢,你开会开得怎么样?”
  江逾白如实回答:“还行,听他们分析了海外市场。”他省略了“跨国贸易”的具体内容,直接谈起了林知夏的量子平台项目。
  江逾白告诉林知夏,有一家发展迅速的互联网公司被他的家族控股——这家公司的大名如雷贯耳,林知夏听得一愣,她没想到互联网企业的背后也有如此复杂的关系网。
  全球知名的互联网企业,比如谷歌、腾讯、微软、阿里巴巴等等都有它们自己的研究所和实验室。
  微软名下的“剑桥研究院”,就和剑桥大学的联系十分密切。
  林知夏思考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要投资我的实验室吗?”
  江逾白解释道:“不是投资,是合作共赢。等你回国了,那家公司会和你联系,创办‘量子实验室’,你就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你在大学当教授,带学生,做科研,申请基金项目,公司这边的‘量子实验室’按具体的规章制度管理,面向全社会招新。你把时间花在你想做的事情上,其它规划就交给公司的相应部门,比如市场部人事部法务部。涉及到你的名誉,我会让他们严格把控。”
  林知夏终于彻底地理解了江逾白的意思。
  江逾白认为,林知夏的研究团队一定会不断地壮大。
  他的猜测非常正确。
  起初,那个微信群里只有十个人。
  而现在,光是一个“希尔伯特空间新图论”的研究小组里就有七个人了。
  如果林知夏想进一步发展,或者做成一个“量子科技公司”,她将会面临很多商业上的难题,但是她更希望自己能把时间花在科研和教学上。
  她的团队伙伴们同样专注于学术,大家都不懂市场、营销、客户之类的东西。要是能挂靠一家大名鼎鼎的互联网公司,他们将来再开拓业务、面向全社会招新、乃至于发展海外市场,都会更加方便容易。
  林知夏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在用你的方式帮我。”
  江逾白还在极力掩饰。他用一种公平公正的语气说:“不算帮你,我这么做也有好处。”
  “真的吗?”林知夏质疑道。
  江逾白坐到沙发上:“真的。”
  他抚平长裤的裤缝,暗示林知夏坐过来。
  林知夏心神领会。
  她缓步走向他,诚实地提醒他:“可是,你的投资不一定能得到回报,我们的平台很可能挣不到钱。”
  江逾白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明年夏天,江逾白大学毕业之后,就要回国工作。他的父母已经给他铺好了路。从本学期开始,他不仅要保持优秀的学业成绩,还要参与家族企业的内部决策——换句话说,他变得更忙了。但他心里很高兴。他拥有了更广大的资源、更丰富的人脉网,职业规划越发清晰。他也有能力为林知夏保驾护航。早在当年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决定要永远保护她。
  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了简简单单一句话:“风险是投资的一部分,我对你有信心。你开了个好头,将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林知夏有些感动。
  她坐在他的腿上,忍不住感慨道:“你真好。”
  江逾白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你更好。”
  林知夏谦虚起来:“没有啦,我没有很好。”
  江逾白亲她的脸颊,低声念她的小名“夏夏”。他的嗓音好听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极有磁性,声源又离她很近,哪怕她的骨头再硬,此刻也完全软化在他的怀抱里。
  *
  按照林知夏原先的计划,本周末,她要和江逾白打壁球。她的壁球水平突飞猛进,能做江逾白的对手,她也很喜欢打球。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江逾白通过了游泳教练的考试。他有意无意地在林知夏面前提起这件事,林知夏欢欣雀跃道:“你快点教我游泳,我们一起游泳吧,我好想学。”
  林知夏从没去过游泳馆,也不敢在农村的河里摸鱼——哥哥严禁她靠近水边。很多年前,哥哥曾经说过,小孩子玩水最危险,要是让他发现林知夏在水边玩,他就会从早到晚骂她一整天,骂到她嚎啕大哭,哭不出声。林知夏被哥哥吓住。小时候,她一见到水塘,就会远远地躲开。
  但她对游泳充满了向往。
  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学得很快。
  江逾白的家里有一个室内游泳池。
  林知夏飞快地换好了泳衣,光脚走在大理石地面上。清澈的池水波光荡漾,她谨慎地站在岸边,等待江逾白的出现。
  然而,江逾白的着装让林知夏十分惊讶。
  江逾白不仅穿了一条泳裤,还穿了一件短袖上衣。那件宽松的衣服遮挡了他的上半身,林知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胸肌和腹肌。
  这是怎么回事?
  江逾白为什么这么保守?
  林知夏眉间微蹙。
  江逾白带来一个橡胶游泳圈。他把泳圈放进水池,伸手试过水温,宛如体育教练一般开口说:“你先下水,熟悉一下水中的漂浮感。”
  林知夏喊他:“江老师。”
  江逾白应声:“怎么?”
  林知夏不怀好意地问:“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吗?”
  江逾白单膝跪在泳池边,左手扶着冰凉的瓷砖。他刚准备进入泳池,就听见了林知夏的问题。他侧过脸,看她一眼,她刚好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身体前倾,缓慢地靠近他。
  他抬起下巴,望向天花板,喉结略微滚动。
  “江老师?”林知夏又念道。
  江逾白遵循林知夏给出的设定,分外配合她的角色扮演游戏:“我第一天上班,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们好好上课,你别走神。我……”他居然说:“出来打工不容易。”
  林知夏快要笑死了。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
  江逾白把她扶正,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他骄矜自持,谨守分寸,保守中透着一丝清高,让林知夏欲罢不能。
  林知夏觉得江逾白真的好有意思,好有新鲜感。她非常喜欢和他玩游戏。她迫不及待地牵住江逾白的手腕,对他说:“江老师,我不敢下水。”
  林知夏以为江逾白会把她抱进水池。
  怎料,江逾白略作思索,就说:“行,我们暂时不训练了,你努力克服心理恐惧。”
  江逾白设置的剧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走向?
  林知夏质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教我?”
  江逾白简略地答道:“没有。”
  林知夏左手扯住他的衣领:“你是专业教练吗?”
  他说:“我有教练证。”
  林知夏忽然发现,江逾白只是语气正直冷淡,肢体动作却分外迎合她。她现在拽着他的衣领,他就俯身离她更近,她壮着胆子把左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他的呼吸频率明显被她打乱了。
  她倚靠着江逾白的胸膛,左手的指尖四处摩挲,还问他:“江老师,你做游泳教练,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他呼吸一顿,才说:“两千三,人民币。”
  “真的吗?”
  “我在实习,还没转正。”
  林知夏指尖画圈,嗓音更轻:“江老师,你要怎么做,才能转正呢?”
  江逾白淡声道:“把你教好。”
  “可是你对我好冷淡呀。”林知夏控诉道。
  隔着一件衣服,江逾白抓住她的左手:“学生有学生的规矩。你的态度不端正,我很难给你上课。”
  林知夏乖巧地坐直,继续探究他的人设:“江老师,你只有我一个学生,你的钱够花吗?你要交房租吗?”
  江逾白的设定比较严谨:“我跟人合租。”
  林知夏灵光乍现:“你跟谁合租,你有女朋友吗?”
  林知夏以为,这个问题会把江逾白难住。毕竟他要考虑到现实与游戏之间的设定冲突。但他不仅没有丝毫慌张,还游刃有余地反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林知夏愣了一秒钟,无话可说。她赌气道:“我不玩了。”
  江逾白双手扣住她的细腰:“刚开始就不玩了?”
  林知夏理由充分:“我要专心学游泳。”
  江逾白亲她的额头:“你跟我下水。”
  林知夏扭过脸:“你先把上衣脱掉。”
  江逾白极浅地笑了一声:“你想看吗?”
  林知夏使劲点头:“嗯。”
  江逾白轻咬她的耳尖:“我什么时候能看你?”
  林知夏脸色羞红。她含混不清地问:“你也想吗?”
  “做梦都想。”他用气音在她耳边说道。
  是的。
  林知夏记得江逾白和她讲过的梦境。
  江逾白过完十九岁生日以后,林知夏每天晚上都和他同床共枕。他让林知夏探索了无数次——只要林知夏提出请求,他就会自觉地解开睡衣扣子。
  林知夏是一个公平的人,讲究“有来有往”。
  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些画面,林知夏的心潮澎湃起伏,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就今晚吧。”
  江逾白比她还激动。
  他带着林知夏进入泳池。他一头扎入波纹荡漾的浅水区,飞溅的水花落到了林知夏的脸上,她疑惑地问:“你还好吗?”
  飘荡的水流让江逾白平静了,那些不干不净的念头都被洗掉了。他重新浮出水面,丝棉的衣料紧贴他的身体,而他淡定地说:“没事,你把游泳圈放开,搭着我的肩膀,练习水中漂浮。”
  林知夏很信任他。
  她照做不误。
  江逾白心无旁骛地教了林知夏两个小时。她的悟性高到可怕。江逾白说什么她都懂,她大概是最好的学生。“游泳教练课”就成了江逾白近期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
  当天晚上八点,江逾白洗完澡就上床了。
  他躺在林知夏的床上看书。
  而林知夏还在写邮件。大一那年的寒假,她没日没夜地思考过如何使用数学工具验证量子程序的线性秩函数,最终她没有推导成功,就放弃了那个选题。但是,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思路,韦若星学姐的研究方向刚好与她有一点交叉。
  林知夏给韦若星发了一封邮件。
  她在邮件上说:“学姐好,关于量子程序的验证,我有一些想法,附件是我的pdf版本草稿。”
  此时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
  韦若星竟然没睡。
  韦若星很快就回信了。
  她称赞了林知夏的工作,建议林知夏做独立作者。但她最近很忙,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抽空读完林知夏的论文草稿。
  林知夏若有所思。她拿起手机,通过微信给韦若星发消息:“学姐,你在熬夜吗?”
  韦若星秒回:“有点失眠。”
  林知夏马上问她:“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知夏等了几秒钟,韦若星反过来问她:“谭千澈找没找过你?”
  谭千澈学长?
  其实他找过林知夏。
  他听说林知夏最近在做量子编程语言开发,隐隐也有要加入林知夏团队的意思。
  但是,林知夏记得,洛樱和韦若星都对谭千澈有意见。如果她把谭千澈拉进来,放进他们的微信群里,那两位学姐可能都会很不开心。
  林知夏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偏向学姐。
  谭千澈目前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林知夏就把谭千澈夸得天花乱坠,说他博学多才,水平很高,他专心做学术就行了,林知夏的项目可以交给同学们完成。
  然而,谭千澈毕竟是天才级别的人物,他大概猜到了林知夏的真实意图。他描述自己的职业规划:“明年我回省城,要在大学找份工作,我和你就是同一部门的同事。”
  林知夏随意地说:“嗯,我是林老师,你是谭老师。”
  谭千澈没再回复她。
  可见他也是有几分傲骨的。
  林知夏问起韦若星,谭千澈找她了吗?韦若星说,谭千澈给她发了邮件,想和她谈一些私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韦若星只字未提。
  林知夏放下了手机。
  她转过身,看着床上的江逾白。
  她记起了白天在游泳池里的许诺。
  江逾白合上手中的书本,隐晦地提醒她:“几点了?”
  “八点多。”林知夏说。
  江逾白掀开被子的一角:“过来吧。”
  林知夏忽然有些紧张,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原本想关灯,但她答应了要让江逾白看一下,而他显然无法在黑暗中清晰地视物。她只能在卧室里亮着灯的情况下,悄悄地走上床,盖紧被子。她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江逾白也钻进被窝:“夏夏。”
  他又这样叫她了。
  林知夏却说:“我只允许你看十秒钟。”
  江逾白摘下手表,递到她的掌心:“你来计时。”
  林知夏脸色通红,跨坐在他的腿上。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表,秒针像是一把鼓锤,疯狂敲打着心跳的节拍。她羞涩忐忑还隐隐有些期待,但她并不清楚自己正在期待什么。
  江逾白解开了她的睡裙纽扣。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虔诚的教徒在朝圣。
  所有的扣子都开了,江逾白的指尖挑起她的肩带,轻轻地往下拽,他的呼吸在这一刹那静止,又格外急促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林知夏仰高脖颈,强作镇定:“十秒钟。”
  她开始倒计时:“十,九……”
  江逾白的吻从她的锁骨下移,热烈而迫切,像是要融化她的心口,林知夏的脑袋“嗡”了一声,忘了数数。闷热不透风的被子里,他的双手坚厚而滚烫,就像火焰山上的石头。
  亲热远远不止十秒钟,林知夏把他的衣服攥出了条条褶皱:“你……嗯,你超时了……”
  江逾白扣住她的后颈,直接吻住她的嘴唇,她的思维混混沌沌,讲不出一句话,却获得了和江逾白谈恋爱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夜里九点多钟,林知夏回过神来。
  被子早就被她掀开了,她和江逾白都是衣衫不整。
  江逾白抱着她亲了又亲,夸她比草莓还甜。她依然谦虚道:“草莓比我甜得多。”
  江逾白笑了一声。随后,他说:“我去洗个澡。”
  林知夏问他:“你不是刚洗过吗?”
  江逾白背对着林知夏走远:“洗澡就像吃饭,吃完一顿,还有一顿,洗完一次,还得再洗。”
  林知夏被他严密的逻辑折服。
  她目送江逾白走回他的卧室。
  江逾白刚走不久,林知夏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她在脑海里为自己放映了一场电影,电影的男主角就是江逾白。她回忆他从小到大的模样、神态和动作。她是世间唯一的旁观者,无数画面犹如惊鸿掠影般从她的眼前飘过,她感谢上苍赐予她这样与众不同的记忆力。
  这一夜,他们仍然睡在一张床上。
  林知夏抓住江逾白的手,在他的掌心写字。她一撇一捺写得认认真真,黑暗里他们的触觉都变得更加敏锐,江逾白猜测道:“你写的是……”
  “一共八个字,”她轻声说,“青梅竹马,百年好合。”
  江逾白紧紧攥住她的指尖,因为她的声音而动情,他心头微热,那热度久久不退。
  *
  十月末,凉风和畅,秋高气爽。
  林知夏发表的两篇关于“量子递归模式”和“分布式量子计算程序逻辑”的论文引起了小规模的轰动,她的第二篇论文创造了新的数学工具,实现了重大技术突破,填补了“量子程序验证”领域的一大空白。
  这两篇论文的基础工作其实都是林知夏在本科阶段完成的,研究跨度超过了三年,还有很多内容需要补充和优化,林知夏并未感到自满。
  不过,业内有几位前辈公开评价林知夏是“优秀的,极具天赋的学者”,又因为她才刚满十九岁,她一下子名声大噪——这时候,她还没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她打开网页,浏览早间新闻。
  她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新闻标题是:“天才美女博士的实力天花板,年仅十九岁破解世界难题!”
  林知夏犹豫片刻,点开网页链接。她的履历被记者们写得清清楚楚,十岁师从沈昭华教授,十二岁获得国际数学竞赛金奖,十四岁就有两篇sci论文……记者还采访了林知夏的中学老师、中学同学,大家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聪明,善良,完美无缺”。
  林知夏愣住了。
  这也太夸张了。
  她念中学时,明明有很多缺点。
  她不善交际,胆小怕事,经常躲到江逾白的背后,还在走廊上和金百慧吵过架。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木地板上,林知夏面朝电脑,发了一会儿呆。
  江逾白轻轻敲响她的房门。
  他走进房间,喊她吃早饭。
  林知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电脑说:“你看 ,我又上新闻了。”
  江逾白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念出标题里的六个字:“天才美女博士。”
  “我不喜欢这个称号,”林知夏却说,“他们应该把‘天才美女’四个字删掉,再把‘博士’改成‘博士生’。”
  她一手托腮:“美女这个词,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同学邵东旭,他天天叫我美女,不叫我的名字。但我是一个有名字的人。”
  江逾白当场编出一个新的晨间新闻标题:“深度好文,精彩不容错过,博士生林知夏关于‘分布式量子计算程序逻辑’的最新研究进展。”
  林知夏心花怒放:“我喜欢这个标题!你可以做新闻主编!”
  江逾白坦然接受林知夏的赞誉。他又看了一眼网页,这才牵住林知夏的手腕,带着她去吃早饭了。
  林知夏在餐桌上告诉江逾白,她收到了国际顶级学术会议的邀请函。周日早晨,她要前往德国柏林,印度学姐会和她同行,她们要在德国待上一个礼拜。
  江逾白为她感到高兴。
  周日早晨,江逾白亲自开车把林知夏送到机场。
  临别前,林知夏在江逾白的脸上亲了一口,还留给他七封情书。
  “你每天拆一封信,”林知夏软声道,“等你看到最后一封,我就回来了。”
  江逾白把情书装进车内的暗格。他说:“我想去德国看你。”
  “不可以,我不同意,”林知夏却说,“你明天还要上课,你不能为了我逃课。”
  她拎起行李箱,朝他挥了挥手:“下周六见!”
  她高高兴兴地奔赴学术大会。
  她很喜欢同行之间的交流。
  但她和江逾白才刚分开,江逾白已经开始想念她。
  江逾白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边又掏出手机,标记林知夏回来的航班路线和时间点。
  江逾白拆开林知夏留给他的第一封情书,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品读,反复看了好几遍。触及她笔下的文字,就好像摸到了她的手指,洞见她的内心世界。
  *
  由于林知夏不在家,江逾白约了几个朋友去打高尔夫球——孙大卫就是其中之一。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孙大卫曾经在迪拜的帆船酒店散心,在挪威的“罗弗敦群岛”钓鱼,在冰岛的黑沙滩上观赏极光。他甚至回了一趟老家,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家乡菜。姥姥姥爷轮番开解他,为他指点迷津,那些爱恨痴缠的心绪都变淡了。
  生活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是,孙大卫的心里仍然有一条伤疤。
  孙大卫穿着一身运动服,对江逾白说出一番心里话:“我累了,不会再爱了。”
  江逾白挥动高尔夫球杆,打出一个非常漂亮的弧线。他看着高尔夫球的运行轨迹,高深莫测道:“干脆专注事业吧。”
  孙大卫叹了口气:“事业啥的也不好整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我伯父升迁去北京了,和我讲你来着,你小时候在长白山度假见过他?”
  江逾白简略地答道:“见过几次。射击场上,他的枪法很准。”
  孙大卫说:“哎,是的,他二舅是护林员,他十几岁的时候,他二舅带他进山里打过猎。”
  江逾白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北京那边的规矩多吗?”
  “我哪里晓得,”孙大卫实话实说,“你家在北京的路子更多吧,我家就靠我伯父一个人。”
  附近还有别的同学走过来,孙大卫和江逾白都挺避讳当众谈论家里的政商关系。他们转而讲起了近两年的新兴产业投资,孙大卫竟然说到了“量子计算”。
  孙大卫对于“量子”的评价是:“硅谷冒出好几个新公司,打着‘量子’的旗号,没人知道他们干了啥。”
  江逾白游刃有余地应对道:“我对这个行业没什么了解。要是能把概念股炒起来,我们入手也不亏。”
  孙大卫像他的好哥们一样,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炒热,我看风向。”
  江逾白随口答应了他。
  碧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上,孙大卫一只手甩动球杆,态度积极地问他:“林知夏不就是干这行的?你有啥不懂,回家问问女朋友啊。”
  江逾白打球的动作一顿。
  孙大卫又说:“哎,提到女朋友,小江,我的心里就好苦哇……”
  孙大卫原本以为,他已经彻底从情伤中康复了。
  哪里想到,今天再和江逾白谈及旧事,孙大卫的眼角又流出了“宽面条泪”。
  孙大卫悲哀地心想,如果有人把他现在的模样拍下来,配上文字,发到网上,他一定会成为全网通用的“宽面条泪”表情包。
  孙大卫泪眼朦胧地望着江逾白,只觉得江逾白越发高大帅气,英俊不凡,意气风发——这就是男人被爱情滋润过的样子。他有些羡慕江逾白和林知夏的稳定关系,感觉他们俩似乎从没吵过架。
  *
  与此同时,林知夏快速适应了德国的生活。
  抵达德国柏林的第一天,林知夏就一个人出门逛街了。
  她在酒店附近的集市上转悠,闹市区的行人络绎不绝。她好奇地观望四周环境,听着大街小巷的德语,她能理解每一个德语单词,这让她脚步越发轻快。
  她在商店里买了不少礼物。
  第二天,学术会议正式开始。
  林知夏走进报告厅的那一刻,见到了密密麻麻的观众和记者——他们从世界各地赶来,这是林知夏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的场面之一。
  报告厅就像一座巨型剧院,观众席的座位共有四层,座无虚席,德国本地的学生们也来了不少,林知夏一眼望见了许多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庞。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今年也才十九岁。
  轮到林知夏作报告时,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台上。
  明亮的白色吊灯悬挂在她的头顶,观众们则被暗蓝色的灯光笼罩着,成千上万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于林知夏的脸上,她毫不怯场,直接开始讲解她的论文内容。
  大部分演讲者都会携带稿子,而林知夏完全脱稿了。
  她的记忆力就是最好的文档。
  林知夏的报告时间,长达一个小时。
  除了那篇论文,林知夏还提到了自己正在与一群朋友共同开发量子编程语言。她希望科技的进步能节省更多的能源,攻克更复杂的难题,给全人类带来更美好的明天。
  当她念出最后一个单词,台下掌声雷动。
  她这时还分不清楚,大家是因为她讲得好而鼓掌,还是因为“她终于讲完了”而感到喜悦。
  林知夏朝着台下鞠躬,那掌声仍未停止,林知夏才明白自己获得了大部分同行的认可。
  学术大会的最后一天,林知夏阅读新闻时发现,门户网站的记者不再用“天才美女博士”来称呼她,而是把她称作“年轻的学者”。
  她特别喜欢“学者”这个称谓,学无止境,学海无涯,她将永远保持学习的心态。
  *
  本次学术交流大会上,林知夏认识了很多人。
  周六早晨,江逾白从机场接到了她,她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经历,麻省理工学院也给她发来一封正式的聘用书。明年十一月,林知夏就要去做博士后了,为期一年,那一年结束之后,她会回到省城,成为大学教授,完成她的职业规划终极目标。
  林知夏一鼓作气地说完,嗓子稍微有点干燥。
  司机在前排开车,江逾白坐在后排,递给林知夏一瓶水。他把林知夏夸奖了一顿,夸得她心里美滋滋的,车上的氛围无比和谐,江逾白提了一句:“明年春节,你是不是要回家过年?”
  “是呀。”林知夏承认道。
  江逾白捉住她的手腕:“我跟你回去。”
  林知夏疑惑:“你有空吗?”
  江逾白说:“一周还是有的。”
  江逾白很久没有回家了。他家里的长辈也在催他回来看看。为了不让林知夏购买经济舱的机票,江逾白带着她乘坐私人飞机,在2014年的一月末,他们直接飞回了省城。
  那是林知夏第一次尝试长途的私人飞机。她从不知道坐飞机也可以这么舒服。她和江逾白躺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省城入冬了,冬风寒冷萧瑟。
  林知夏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心情宛如夏日骄阳般火热。
  飞机降落在省城的机场。江逾白和林知夏走了特殊通道,林知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哥哥问她几点能从机场出来,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等着接她。
  林知夏松开江逾白的手:“我去找爸爸妈妈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每天晚上六点,我和你视频通话。”
  江逾白拦住她的去路:“你和我说过……”
  林知夏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逾白提醒道:“今年春节,你会和家里人坦白。”
  是的。
  林知夏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今年春节,林知夏要告诉爸爸妈妈,江逾白是她的男朋友。她和江逾白正在谈恋爱,往后也会一直谈下去。
  青梅竹马,百年好合——这是林知夏写在江逾白手心里的字。
  林知夏又想起了爸爸曾经的担忧。
  爸爸说过,林知夏和江逾白的家境差距太大了,大到爸爸无法想象的地步,爸爸也无法保护她。
  林知夏和江逾白商量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爸爸妈妈和哥哥,给他们打一个预防针。不然我和你视频聊天都要背着家里人,还要撒谎骗他们,我不想再说谎了。虽然我哥哥不太聪明,很好糊弄,但我诓他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林知夏短短一番话,在江逾白听来,宛如天籁之音。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林知夏要在父母面前,确认他的正式身份——这意味着,往后林泽秋再怎么跳脚,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江逾白把衣袖稍微整理了一遍。他双手拖着行李箱,跟随林知夏走向出口。
  春节正值客流高峰,四处都是人山人海。
  林泽秋穿着一件烟灰色的羽绒服。他身形高高瘦瘦,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极好。他站在人群里就是最耀眼的一颗星,林知夏一下子就望见了他。
  林知夏向他招手:“哥哥,哥哥!”
  她兴高采烈地跑向了他。
  林泽秋露出笑容。
  他有一年多没见过林知夏了。
  林泽秋扭过头,告诉爸爸妈妈:“林知夏出来得还挺快。”
  妈妈却问:“夏夏的行李箱呢?”
  林泽秋这才反应过来——林知夏没拿行李箱。她只背了一个小挎包。
  林泽秋双手揣进衣服口袋,心里头涌现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林知夏身上,忽略了林知夏周围的人影。
  他突然听见近旁有一个女生说:“好帅啊,好帅啊,那个穿黑衣服的帅哥……”
  另一个女生回答:“卧槽,绝了,真好看。”
  林泽秋眉头一皱。
  他今天没穿黑衣服。
  那帅哥是谁?
  林泽秋视线偏移,刚好瞥见了江逾白。
  果然,江逾白穿了一身黑色休闲服。刚才夸他帅气的那两位女生还时不时向他投来目光,他左手拎着一个贴了粉红色草莓贴画的行李箱——这绝对是林知夏的东西。
  林泽秋的呼吸当场凝滞。
  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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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修罗场来了!大家还记得舅舅舅妈表哥吗,他们一家三口也要出场了qaq以及,博士篇快写完了,博士后也会很短,大家期待的总裁文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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