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喝过汤，刘婶在厨房收拾，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亲热的拉着余眉的手，一边呵呵的笑一边在灯下端祥着她，边看边满意的点头。
这小姑娘白白净净，正正经经的，模样不躁也不媚，清纯的很，而且那皮肤看着也实在水嫩，都快能掐得出水来了，老太太目光不由移向倚在壁橱正心不在焉看书的孙子。
爬满皱纹的脸上，笑容更加深了。
回过头，又笑呵呵的按着自己的标准打量一遍。
嗯，不错，脸盘子难得不是小家子气的瓜子脸，正经的大家闺秀古典鹅蛋脸，嗯，眼晴生的也好，明亮又干净，低头又捏了捏她的小手。
哎哟，又软又糯，是个不长逆鳞的，捏起来柔若无骨，不错，这种手最爱招男人疼，是抓宝的旺夫手，可惜，就是人长得瘦了点，不过还好，才十六岁，仔细养养没两年就丰润了……
一旁被握住手的余眉，如坐针扎，被老人的这种“慈善”的目光看的都不敢乱动了，她总觉得老太太很和善，很亲切，亲切的……说实话，太亲切了，反而让人有点忐忑不安。
“小姑娘，家里几口人啊？”刘老太太拍了拍她手背，总算是放开了，余眉这才得以喘气，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老太太的眼神灯光下又锐又亮，似泛着光似的，莫名的让人紧张起来。
“四口，还有个弟弟……。”余眉尽量忽略屋里的“其它人”回道。
“弟弟啊，好好，儿女双全，你父母有福气。”刘老太听着满意，“那家里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如果是以前的余眉，那样的自卑，又是在喜欢人的长辈面前，她一定会藏着掖着，就算不说的高大上，至少也要遮掩着不让人知道自己条件差的家庭背景才好。
可是现在的余眉……再丢脸的也经历过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丢的，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就是种地的，爱怎么就怎么样吧。
“种地……。”刘老太太听着大喜道：“种地好啊！”
“啊？”余眉愣住看着老太太。
“哎呀，这种地的好，成份干净，本本份份，脚踏实地，跟你说啊，你跟你爷爷的时候……。”
“沈奶奶……。”余眉想打断她。
“孩子啊，我可不是说假话的，我跟他爷爷的时候，家里就是种地的，我也是农民的女儿，人啊，衣食住行，吃的要放首位，没吃的人就饿死了，人都死了哪来的衣服？哪来住的地方，那就更不会走了，所以，不能小看农民，农民是最朴实的……。”
余眉完全是听蒙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可以这么夸自己？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余眉反应，真是没心计的小姑娘，稍微贪图点什么的，都打蛇顺棍子爬了，嗯，这孩子没脾气，单纯，看模样就知道是个脾气好的，又懂事又会做饭，温柔贤惠，家里父母双全，背景又简单，重要的是一个农村的小姑娘能靠自己考上市里重点中学，说明也是十分的努力上进，嗯，沈老太越想越高兴，再没有比这个更符合她心目中孙媳妇的人选了。
更难得的是，她孙子上心啊，这才是最最关健的，晚上回来就让刘婶煲枸杞羊汤，自己却一口也不喝，坐在大厅沙发上把一本书翻了三遍，隔一会催刘婶下去倒下垃圾……
老太太虽老了，但心还亮堂着，眼见着小姑娘进屋了，哪还有不明白的事儿。
想到什么，眼皮子一动，不由叹了口气，本来还笑着的表情，顿时就落寞起来，“我这年纪也大了……。”
“沈奶奶，您看起来就像五十来岁，刚见到您的时候，还以为你跟我大姨差不多岁数呢，一点都不显老。”余眉坐在旁边听着，也赶紧安慰道。
沈老太摇了摇头，“不行啦，我都七十多了，哪能不老，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嫩的跟水葱似的，没想到时光不等人，一转眼头发都白了……。”
“奶奶。”谭慕铭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屋休息了。”
“不急不急。”老太太冲孙子摆了摆手，“难得有个小姑娘听我说话，我再坐一会儿，你别老是催我。”
余眉本来也想起身，听到这话，只好尴尬的笑笑，又坐下。
“听说，这盆金橘是你帮我挑的？”老太太摸了摸沙发边的那盆快两米的小金橘，此时结了果，一颗颗金灿灿的，就跟黄金果似的。
提到这个余眉还有点尴尬，只得笑道：“卖盆栽的老板说，这盆喜庆，过年放家里跟圣诞树似的……。”
“哎哟，我太喜欢了，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它吗？这得要说当年，我宝贝孙子出生的前一晚，我就做了个梦，哎哟，好多的橘子，金灿灿的，我把梦跟别人说，有人就说，肯定能抱金孙，还能多子多孙呢，可惜啊，我媳妇生了一胎就不生了，说来也巧，昨天我还跟小刘说这事呢，你就给我送来一盆，你看看，这金橘在灯光下是不是金灿灿的？”
余眉怎么觉得话题越说越有点匪夷所思，不可思夷，又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跟着老太太笑，边笑边抬眼移向壁橱那边，他正站在壁橱的阴影里，手臂环着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目光一触即闪，她解释道：“沈奶奶，这盆金橘寓意是多福多寿，而且这盆栽不是我送的，是您孙子送的……。”
“哎呀，你送的，他送的不都一样吗……。”老太太正高兴的看着橘子呢，随即摆摆手道。
余眉……
这逻辑，它怎么能一样呢？
老太太高兴完事，回头又拉着余眉道：“小姑娘现在多大了？”
“十六。”
“过了年就十七了，嗯。”老太太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道：“将来有没有打算多大结婚啊？”
结婚？余眉有点愣住的又确认了下，不过看老太太是认真的模样，拿不准的道：“这个，我还没想过……。”
“该想想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订亲了，十八岁就嫁了……。”
余眉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想，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啊，余妈就经常这么说，她也跟着老太太笑，敷衍道：“不急的，我想二十五岁之后再考虑吧……。”老太太怎么对这事这么关心？
“二十五？那有点大了，都成老姑娘了，这女人啊，十八二十出头那会儿才是最好的年纪，这个年纪敢张嘴要，要找条件好的，比如一米八的个子，长得帅，聪明又有能力的，家里也比较富裕，这些要求都可以提，没人笑话，不过，过了这段年纪，要找合适的可就不容易了，年轻可是女人最大的本钱，要把握好啊，最好在自己最美的年华，挑选条件好的知道疼人的，才是聪明的女人……。”
余眉有点窘了，不过，虽然她觉得话题发展的有点神展开，但是话里的意思也确实有些感触。
二十多岁的时候，也不少男生追求，但那时……总之是蹉跎了，工作的那两年，也不乏爱慕者，她长得白，五官也算精致，打扮下也还是很惊艳。
可是，那时的她就像停留到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不想走出来，不想长大，不想考虑其它，等到三十岁的时候，才意识到，时光一去不返。
“你觉得老太太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余眉下意识的点点头，这刚一点头，老太太就激动的拉着她道：“总算找到一个能沟通的，现在的小姑娘都想着事业有成之后再结婚，态度都强硬的很啊……。”
不过，余眉想说的是，家庭很重要，但女生事业有成也很重要，结婚也要有自己的财富收入，但老一辈的人思想也解说不通，她又何必要解释啊，顺着吧，反正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这岁数能活几年，日也盼，夜也盼，就想着能让孙子早点结婚了，成家立业，找个懂事，贤惠，漂亮大方，别咋咋呼呼的，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孙媳妇，然后和和美，美的……。”
“奶奶！”
正听得震惊，也终于明白过来老太太一晚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在她坐沙发上露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大笑的表情，便听到有人放下书，咬牙切齿的走过来。
“九点了，奶奶你该回房休息了，医生不让你熬夜，你忘了吗？”说完也不等老太太说话，立即叫刘婶过来，见余眉眼明手快要过来扶，他立即伸手挡住，眼皮都不抬的冲她道：“楼下的那盆花？你不搬上来？”
啊，对啊，还有盆花，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顿时把老太太给接手的刘婶，收回手道：“那我下去搬花。”
“什么花啊。”老太太随口问。
“别人送的花苗。”
“哎哟，大冷天哪有让女孩子下去抬花盆的，铭铭，快去帮下忙……。”
余眉看向谭慕铭。
对方……
走到门口，她慢吞吞的穿上羽绒服，边下楼边忍不住用手碰鼻子想笑，但不能笑，忍住忍住，前面隔着几个台阶走下去的男生，没套外衣，只着屋里时穿的薄衫。
走着走着，他蓦然停住脚，回头看到女生想笑忍着笑的表情，那眼晴都快滴出墨了，他走到门口处，弯腰将花盆拿了起来，拿到一半突然抬头。
余眉急忙把眼神调向别处，转了一圈才转回来，想到什么，这才急忙跑到盆前看了看，叶子冻的颜色有些深，“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一抬头看到他，立即低头掩饰的咳了一声，“哦，那个，我们一起抬吧……。”
谭慕铭眼晴一直盯着她，他将花盆慢慢提了起来，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很得意？之前是谁说的要离我远一点，这才多久，转眼就登堂入室了？”
说到这个余眉本身就很窘迫，但是现在嘛，她反而冷静下来了，背着手看着他笑着道：“那有什么？是你奶奶邀请我上去的，又不是我自己敲门进去，你奶奶还是很好相处的嘛。”余眉特意把奶奶两个字加重了说。
谭慕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厚脸皮。
“你是想要说，讨你奶奶欢心还要看你喜不喜欢？”她笑了笑，“啊，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我也不想要你的喜欢，就只想讨好你奶奶，怎么？不行吗？”看着男生想发作又发作不了的目光，余眉觉得心里一阵爽气，一下午生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
原来看别人吃瘪真的是件很爽的事啊。
她不由抿嘴继续道：“哦，不过啊，你奶奶对你是真的不错，终身大事都为你考虑好了，听话里的意思，是为你张罗了不少个吧，谭同学，你真的很有福气哦……。”她压低声音边笑边道。
“别太得意忘形了，你忘记还有求我的事。”谭慕铭虽然在说话，但脸色明显已经阴恻恻。
余眉拨了拨脸颊一侧的长发，“什么？你是说今天做的迎宾工作？”随即笑笑无所谓道：“随便你了，只是勤工俭学而已，你要愿意说就说好了。”
但随即话尾又一转，冲着他微笑道：“不过这种小事跟戒城高中的校草找媳妇相比，还是有点小题大作了，让我再回想下沈奶奶刚刚说的几点要求，懂事，贤惠，漂亮大方，相夫教子……学校里应该有不少合适的女同学，我可以帮你免费宣传下哦，不收钱哦……。”
“余眉！”对方咬牙切齿，眼里开始积聚怒气。
“请不要叫我全名，我们没那么熟……。”余眉略显嚣张冲他挥了挥手，不等他迈腿走过来，就已经转身往上跑了好几个台阶，回头看他那张吃瘪气得冒烟隐忍的脸，顿时边走边笑。
真爽啊！
可是，她的笑还没等彻底表露出来，就顿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猛的往前一扑。
不是有人说过吗，乐极生悲，人到点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刚才她光顾着迈台阶，忘记脚下穿的是拖鞋，天冷脚没有知觉，那么一拌，还没反应过来便整个人不稳的摔趴在台阶上。
2%……能不能不这么衰啊。
她真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到后面有人悠闲的走上来，然后在她上方三个台阶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居高临下！居高临下！该死的居高临下！她一定要多吃骨头长个高个，受够了比她高的人的居高临下……
然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刚才说的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说了？”然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得意忘形这个词是为你准备的，你说一会儿会不会得意忘形的被关在外面啊……。”说完斜目看了她一眼，一手提着花盆转身上了楼。
余眉窘得恨不得锤台阶两下，趴在那好半天才爬起来，该死的台阶，为什么要有棱角啊，快被它摔死了，冬天石头格外硬，手臂内侧和右腿立即火辣辣的疼。
这还算好的，等到她忍气吞声一瘸一拐进了门去洗澡的时候，发现手臂那里擦破皮了，腿也是，碰到水又红又肿，又不好麻烦别人，只得咬着牙“咝咝”的冲了冲。
刘婶早就给她准备好新衣服，她没有换洗衣服，只能借用了，磨蹭了不知多久，把烘干的内衣换上，套上睡衣，这才悄悄汲着拖鞋走出来，刚轻手轻脚关上门，一转头，就见到最不想见的人走过来。
余眉头也不抬的往左给他倒地方，结果对方走在左面，她调头往右移，对方也跟着她移，她停了下又往左，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听到什么摔个狗吃，屎的嘲笑。
结果对方也往左，余眉咬牙再忍，一转头往右，对方又往右……
几次后，最终忍无可忍的抬头：“好吧，你着急，你先走……。”
谭慕铭两手插，在兜里，歪着头看了看她的脚，又看了看她的手，这才伸手拉着她，将她用力拽进了临时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