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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孤苦

  “这太奇怪了!难道他的爱人和孩子都不在省城!”蝶纤迷惘的道。
  “不清楚!如若真是那样,我们和乔老师一起住,正好让他不再孤苦!”楠一笑道。
  “我隐隐约约的觉得,乔老师像是藏着很深的心事!知觉告诉我,他的身世并不简单!”蝶纤幽幽道。
  对于蝶纤和楠一的突然拜访,乔老师显得有些吃惊。
  他并没有答应蝶纤提出的同住要求,而是坚决要蝶纤住到省城大学的教工宿舍里。
  乔老师说,他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不希望被过多的人打扰。
  楠一和蝶纤出门后,对乔老师反常的淡漠难以理解。
  “我总觉得乔老师很神秘!他不同意我们和他住在一起,肯定是有重大原因的!”蝶纤分析道。
  “也许我太好奇了,总想知道他的神秘!”楠一笑道。
  “何必多管闲事呢!他既然答应给我们联系大学职工宿舍,我们就等着消息吧!”蝶纤淡淡的道,突然间噗嗤一笑,道:“我们就像是流窜犯一样,居无定所!”
  “等你老了,你也许觉得这些经历会更加滑稽可笑!你不是要把年轻时候的回忆装在水晶瓶里吗?”楠一调笑道。
  “也许会吧!”蝶纤苦笑道,试着往前跑了几步,蓦然转身,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发愁什么吗?”
  “不知道!”楠一站在原地笑道。
  “我发愁中午吃什么!”蝶纤笑道。
  楠一追了上去,牵起蝶纤的手,低声道:“我们去买一只烧鸡!我早就想吃烧鸡了!”
  蝶纤随着楠一跑动着。
  俩人穿过飘柔的犹霜似雪的柳絮,渐渐朦胧了年轻而轻盈的身影。
  那晚,楠一刚啃完烧鸡腿,便听见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
  蝶纤开了门,眼瞅着玉玲和倪丽含嗔带怒的进屋了。
  “楠一!你怎么还和蝶纤在一起!”玉玲喊道。
  楠一慢悠悠的起身,故意笑道:“妈!造谣生事是要下割舍地狱的!”
  “你!”玉玲一时语塞,干瞪着眼。
  “楠一,你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倪丽喊道,目光流火。
  “倪丽,你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一个姑娘家,整天追着压根就不喜欢你的男人,你还有没有廉耻!”楠一盛怒之中,口不择言的道。
  倪丽仿佛中了定身法,瞠目结舌。
  “楠一!你胡说些什么!快给倪姑娘道歉!”玉玲喊道。
  “不用道歉!我走!”倪丽此时已彻底的清醒,声音凄厉的不成调子,悲愤而出。
  “倪姑娘,对不起!楠一一时糊涂,口不择言!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玉玲冲到门口,追着呜咽不已的倪丽喊叫道。
  倪丽置若罔闻,早已飞奔而去,徒留下一凄怆的背影,令玉玲无可奈何。
  “楠一!你这是干什么!倪姑娘哪里对不起你?啊?”玉玲喊叫着,冲到楠一面前,下死劲儿的摇晃着他。
  “妈!我不喜欢倪丽!你们就不要再费周折了!”楠一喊道。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娶倪姑娘,你也休想娶蝶纤!”玉玲咬牙切齿道,冲到蝶纤身前,指着蝶纤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婊子养的!你别以为你迷上了楠一,楠一就能被你牵着鼻子走!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妈!我已经长大成人了,自己有权利做主自己的婚姻!”楠一接口道,目光冷毅。
  “休想!除非我死了!”玉玲喝道,一把推开蝶纤,差点儿让蝶纤一个趔趄摔倒。
  “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楠一劝道。
  “干什么?我不能让这个狐狸精勾引你!”玉玲喊叫毕,一鼓作气的上前,抽打了蝶纤两个嘴巴子,“噼啪”两声。
  “妈!”楠一喊道,随即一把推开了玉玲,挡在浑身发抖的蝶纤身前。
  “你别想得逞!”玉玲骂毕,随即摔门而出。
  那一路急促的脚步声终究远逝。
  蝶纤紫胀着脸颊,哭道:“楠一!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楠一叹息一声,倚靠在墙壁之上,身体被灯影彻头彻尾的笼罩,半边脸上浸着昏黄的惨淡光芒,半边脸上确是一片阴沉。
  “你咬牙坚持!我也咬牙坚持!你考上大学,我考上研究生,我们就远离这是非之地!”楠一咬牙道。
  隔壁的住户家里传来了口琴声。
  悲凉的小曲调荡荡悠悠,在寒凉的春夜里靡靡化开来,撩拨着伤心人的心湖之水。
  蝶纤不由得潸然泪下,脸颊之上泛着明晃晃的光泽。她不由得仰起头,呆望着屋顶的那只昏惨惨的灯泡,觉得那仿佛是太阳……黑夜里抽象的太阳……
  蝶纤生病了,不过便是伤风感冒而已,却也着实难受。
  楠一陪着她去医院里打点滴。
  病患太多,蝶纤只好在寒凉的走廊里打点滴。
  她坐在一只油漆剥脱的长椅上,倚靠着楠一的肩头,眼瞅着那只透明管子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入到自己的血脉深处。
  “楠一!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五六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也是在这样的医院里,我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眼瞅着输液管子里的药水滴入到我的身体里!那时候,没有人在我的身边……”蝶纤呢喃道,陷入了深沉的往事里。
  楠一的心一抽,没有说一句话,却用那只温暖的手搂抱着蝶纤的肩头。他的五个指头深深的陷入蝶纤肩头的皮肉里,那股力量令蝶纤感受到一份无以言说的踏实。
  她忍不住哭了,只是抽泣了几下,便又强颜欢笑,道:“楠一!现在,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不再觉得害怕……”
  楠一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蝶纤脸颊之上的清澈泪滴,温存体贴。
  这时候,蝶纤蓦然看到了乔老师的背影。
  他慢腾腾的朝着远处走行。
  蝶纤自是熟识乔老师的背影的。她不由得说道:“楠一!乔老师!”
  楠一也看到了乔老师的背影,愕然道:“他怎么也在这里?像是病了!”
  “你去看一看!万一能帮上忙呢!”蝶纤道。
  楠一叮咛了蝶纤几句,便起身而去。
  他远远的跟着乔老师,却见乔老师独自来至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不大,中间有一座汉白玉雕像,细看确是诺尔曼白求恩的雕像。
  雕像两侧环绕着曲径,石子甬道,通往花草矮树的最深处。遥望,那些花草彰显出翠绿一片,正涌动着咕咕的生命的气息。空气里满是花草的芬芳,荡漾着,将又是一年芳草绿的春息瞬间弥散开来。
  乔老师步伐颓然的来至白求恩的雕像前,一手扶住雕像的基座,竟哀哀的抽泣起来。
  楠一被吓了一跳,随即闪身到一侧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石后,从嶙峋的缝隙里窥探着乔老师的一举一动。
  待到泪光干涸,乔老师从裤兜里摸索出一张化验单,鼓足勇气瞅了几眼,随即便揉搓着那张洁白的纸,扔到了雕像的基座下,叹息几声,挣扎着往前走,往前走。
  楠一待乔老师踉跄的走远,随即急忙上前,捡起纸团,展开来,看到那张病理报告单上写着:胃粘膜中可见印戒细胞,呈浸润性生长,已累及浆膜层。提示浸润性胃癌晚期。
  楠一不由得“啊”了一声,双手颤抖不休。瞬间,他的眸中便闪烁清泪,断断续续的而落。
  蝶纤对楠一的说法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她蓦然想起,以前在文化宫小礼堂补习之时,乔老师经常下意识的揉搓着腹部,眉头紧蹙,却又咬牙忍受。
  这样的情境多次出现。
  现在看来,乔老师是带病坚持为蝶纤补习。而乔老师的这份令蝶纤动容的坚持的背后,确是因为当年他对蝶纤母亲的爱恋。
  蝶纤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挽救乔老师的生命。
  那晚,蝶纤没有去文化宫补习,而是和楠一去了乔老师所住的四合院。
  顺着那条笔直的胡同往前走,借着老街边路灯的如霜般朦胧的光,蝶纤和楠一来至乔老师住的四合院的门前。
  那座老迈沧桑的四合院的院门半开半掩,随风发着吱呀的声韵,在万物复苏的春夜里却透着犹如深秋似的凄清。
  这时候,乔老师尾随一男一女缓步而出。
  那女人和乔老师仿佛年纪,却打扮的很是体面和洋气。她留着一头短发,清爽之中透着干练。她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修长大衣,故意立着领子,显得桀骜。那年轻高大的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机灵活泛,却又不失儒雅。仔细打量,长得和乔老师很像,分明就是父子。
  楠一和蝶纤早已藏在了临近宅院门前的石鼓后,遥观着不远处的情境。
  “你不要再多说了!这次,我带着琪琪回来,完全是为了这所宅院而来!”女人面无表情的道。
  “妈之前收到了你的电报,得知你的病情,紧赶着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们一见面就吵架!”小伙神色凄然的道。
  “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乔琪,我告诉你!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不许叫他‘爸爸’!他不是你的爸爸!”女人恶声恶气的道。
  “洁瑛,当着孩子的面,请你不要再提起当年的事情!”乔老师悲苦的道。
  “我偏要提!当年,你对那个骚货不死心,把孩子独自锁在家里,害得孩子差点儿被煤烟打死!乔琪!你当年差点儿被这个老东西害死!你竟然还叫他爸爸!”洁瑛喊道。
  乔老师颓然的坐倒在门前断裂的台阶之上,手里攥着缝隙里钻出的一簇青草,使劲儿的拔着,嘎嘣一声,韧草瞬间断裂。
  “妈!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原谅爸爸!”乔琪喊道。
  “你住嘴!自从我和他离婚的那天起,我就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我告诉你,你的这套四合院必须留给乔琪!”洁瑛恨道。
  “妈!我们在美国有别墅,你为什么非要强词夺理!”乔琪喊道。
  “啪”的一声,乔琪的脸上早已挨了洁瑛的一巴掌。
  “乔琪!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分好歹!我这全都是为了你好!”洁瑛咆哮道,喘息几口,稍稳定神思,惆怅道:“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抚养大!到头来,反而是我的错!”
  “妈!爸都已经得重病了!你为什么非要对他赶尽杀绝呢!”乔琪忍住委屈分辨道。
  迎着乔琪的悲怆眸光,乔老师愈发的觉得肝肠寸断,扶住身侧的那只雕琢着吉祥图文的老朽石鼓,缓缓起身,微昂起头,凝眸于天幕之上的如镜皎月。
  那晚的月亮偏是一轮满月。凄迷的月华镀在乔老师泪光闪烁的面颊之上,填塞着一道道的皱褶,
  “洁瑛!你的意思也正是我的意思!这座四合院是留给琪儿的!在我走之前,我还能看见琪儿,我便真的心满意足了!”乔老师挣扎道。
  “别废话了!我告诉你,你必须在走之前把房屋过户给琪儿!”洁瑛不耐烦的道,看了一眼乔琪,冷笑道:“我早已经打听好了!明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办手续!”说毕,拉起乔琪的手,催促道:“走啊!”
  乔琪万般不忍,可却拗不过母亲,只能叹息一声,落寞而行。
  乔老师的身体颓然的倚靠着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晦暗的光影里,仿佛,他的身影是被一把时光的利刃粗糙的刻在木板之上的,没有半分悲悯的雕琢。
  楠一和蝶纤沿着寂静无人的老街走行,各自回味着方才的那幕。
  “想不到乔老师早年就离婚了!”楠一道。
  “并且因为我的生身母亲!岂不是作孽!”蝶纤呢喃道。
  “乔老师其实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楠一忍不住多嘴道。
  蝶纤点了点头,道:“他已经结婚生子,可还惦记着我的母亲!这份罪孽实在是赎不清啊!我突然觉得,我有些恨他!”
  “可他现在毕竟得了不治之症!我曾向医生打听过,这种病很难早期发现,一发现就是晚期了!他不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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