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刷善良值
第八十章
寺庙里, 破旧却意外的干净整洁。
在双方自我介绍了之后，太宰治就平心静气地说道：“初次见面, 原来你就是美绪小姐, 我和百鬼丸路过此地，借宿了一夜,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百鬼丸坐在在旁边, 低头垂眸, 老老实实得不敢去多看一眼美绪。
初恋情人？
他的初恋是多罗罗无误。
若非百鬼丸摆出了这样认真反省的态度, 太宰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以森先生教导他的各种心操师的手段, 他有的是办法控制住百鬼丸的感情。但是他没有这么去做, 放任自己去信任百鬼丸, 偶尔酸一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让百鬼丸就是一个笨蛋，人际交往能力为零，遇事不决就靠脑补！
偏偏有时候发挥的直觉还真心不错。
太宰治掩去危险的一面, 淡然地面对这个女孩子, 嘴里也不恰柠檬了。很显然，这个女孩子不存在抢走百鬼丸的能力。
没有自己，百鬼丸倒是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啧。
第一眼, 太宰治就看穿了对方, 而收养了众多孤儿的美绪一无所知。
美绪在太宰治的称呼下，神色不自然了一下，敏感地察觉了对方的出身只高不低，那是家世与知识底蕴带来的差距。她看向在“妻子”身边装木头人的百鬼丸, 感觉好笑，抿唇温柔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和这些孤儿一样没有差别，都是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家，在用自己的方法活下去。”
“你们愿意住下，我没有意见。”萍水相逢指的就是他们，美绪没有感觉到两人的恶意，而且太宰治愿意付钱，比起瞧不起她的人好太多。
太宰治征得了她的同意，态度顿时变好了许多。
“我见你很累，去休息吧，我和百鬼丸出去散步一会儿就回来。”
“好。”
美绪忍着困意，起身去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孤儿们扒着门口的栏板，一见她出来，活泼可爱地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说道：“美绪姐姐回来了。”“美绪姐姐，下次带我也去工作吧。”“这个大哥哥和大姐姐是听到美绪姐姐的歌声，才过来看美绪姐姐的……”
太宰治听着外面天真无邪的说话声，手突然放到了百鬼丸的右腿上。
百鬼丸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多罗罗？”
“哎呀，发抖了？我们出去晒一晒太阳。”
他牵起对方回到古代后，进行更新换代的手掌，语气意味深长。
知道怕就好。
百鬼丸，不许再让第二个人牵起你的手。
于是，百鬼丸在太阳下流汗了。
不易流汗体质的太宰治坐在石头上，看着百鬼丸勤奋锻炼身体，顺便在山顶去俯瞰下方的群山遍野，推测出附近的大致分布。
“要在这样的世界找寻魔神，和撞运气没有区别了……”
范围太广，情报流通难。
不过太宰治觉得冥冥之中会有一股力量推动百鬼丸找到魔神，一如对方的好运气。百鬼丸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他知道得越多，越能感觉到谜团重重。
百鬼丸的父亲为何要献祭刚出生的百鬼丸，是主动的，还是魔神要求的？
前者可以理解，后者就值得深思了。
献祭一个人类婴儿，便能换取实现愿望的机会？这个交易未免太廉价了。按照齐木楠雄的说法，献祭亲生儿子的国主是打算换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绝对不是什么小愿望，比森先生想让横滨和平下来难上无数倍！
“除非……”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兴味起来，“百鬼丸身上具备交易的价值，或者魔神预知到了未来，知道他成长起来，会威胁到它们的生命安全。”
这可是能够与一个小国的未来同等、甚至更高的价值！
而能令魔神先下手为快的——
是人？
是神？
是平定天下之主？
婴儿最能让人联想到的不就是身负天命，转世重生的存在吗？
更加开阔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让他感觉不虚此行，现代世界有各种异能力者和未知的荒神，古代世界有妖魔鬼怪横行，却无阴阳师和除妖师。最惨的是一些僧侣日日祭拜神佛，不仅没能力斩妖除魔，还会成为魔神肚子里的食物。
这个世界观是残缺的。
有邪，必有正，有恶，必有除恶之人才对，否则秩序早就乱了。
“百鬼丸……就是站在天平另一端的人吗？”
一个人。
代表了所有邪恶的天敌。
太宰治沉迷抽丝剥茧的快乐，没有留意到百鬼丸停下来，听到他吐露的一些话，心道：【我觉得多罗罗在盯着我想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证据。】
“锻炼结束了吗？”太宰治跳下石头，“我带你去洗澡。”
百鬼丸压力山大，发觉了“她”的兴奋。
【多罗罗……】
【我也喜欢鸳鸯浴，可是你在洗澡的时候不会让我碰。】
这会令他觉得自己凉飕飕的，羞耻感与神经一起回到了他的身上。
洗完澡，百鬼丸换上了孤儿们提供的旧衣服，原本珍贵的浴衣被太宰治捏着鼻子，帮忙清洗了。这里可没有付费帮忙的村民，以他的脸皮也难得无法对那些缺手缺脚的孩子开口，说我不会洗衣服，让你们帮忙洗一洗。
“我怀念森先生……”
太宰治把衣服挤干净，懒得管会不会褶皱的问题。
洗衣，拖地，养孩子，赚钱，森先生把生活技能都点亮了，他和百鬼丸在诊所里只需要混吃混喝，那个人到中年、发际线后退的老男人就会养着他们。
百鬼丸探出头，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Mori……”的读音？
“不要偷看我，去晒衣服。”
太宰治被迫学会照顾人的技能，不忘记让百鬼丸做一点分内之事。
百鬼丸去晒衣服了，摸到绳子，把浴衣往上一搭，铺开来。心眼视线里，他往旁边扭过脑袋，看见了迎风飘舞的绿色“彩带”。
【这些……是多罗罗在早上晾晒的绷带，应该快干了。】
【多罗罗是绷带控吗？】
迷之问题。
百鬼丸没有胆子去问女孩子，怕女孩子为怪癖而觉得自己嫌弃对方。
只要不会把胸给绑得发育不良……他能接受。
中午，米饭和味增汤的待遇不错，太宰治特意对他们要求了尽量清淡一些的口味。他一边自己吃，一边夹筷子喂给百鬼丸，注意百鬼丸的神情变化，美食的效果是一流的，纵然对太宰治而言食欲不高，但是对于百鬼丸来说就是人间美味。
百鬼丸细细咀嚼，品尝美食，脸上有了一些幸福的表情。
【米饭。】
【汤。】
【这是我快要忘记了的……味觉。】
“不要吃得太快，细嚼慢咽。”太宰治放下了自己的午餐，专心喂他，阻止他过快的吞咽行为，把他嚼动的时间控制在合理的范围里。
见百鬼丸为如此平凡的小事开心，太宰治就像是被填补了残缺的内心。他无法体会的正常感情，无法融入的世界，百鬼丸都会帮他一一完成。
这样足够了。
太宰治没有发现自己眼神温柔，脸上有了……接近于无意识地喜悦。
藏在最寂寞的世界里哭泣的孩子。
——找到了玩伴。
下午，美绪睡了大半天，醒来后匆匆去见了太宰治和百鬼丸。
太宰治对她说道：“谢谢招待，中午的饭菜很美味。”
美绪听说了百鬼丸很喜欢这里的饭菜，不解地问道：“能吃得习惯吗？”
太宰治摸着百鬼丸的义肢手指，“百鬼丸在十五岁前没有味觉，最近才得到恢复，我在路上也没有办法给他准备什么好吃的……”他对自己的手艺有自知之明，百鬼丸的户外烧烤能力也一塌糊涂，两人都是活着就可以的饮食标准。
美绪发自内心地笑道：“多罗罗，希望你的丈夫能够完全康复。”
太宰治挑眉，不可置否。
【多罗罗是我的妻子。】百鬼丸在心底默念这句话，每次有人称呼他为多罗罗的丈夫，他就感觉到无比的幸福，比品尝美食还要强烈！
太宰治绝口不提唱歌的事情，美绪举棋不定，手抓在胸口的衣领前，犹豫道：“现在下午了，我再过一段时间要去工作……”
百鬼丸听着她的声音，面色浮现一抹困惑。
【晚上能有什么工作？】
太宰治说道：“请放心吧，我们会再住几天，有什么事不急于一时。”
“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就太好了，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告诉我。”美绪松口气，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勾过耳边的发丝，露出略带女人味的动作。她告别了两人，脸上洋溢起笑容，这两个人并未嫌弃她与孩子们贫苦的生活。
“啊……”
“摘下红花送伊人……”
纯洁的火焰，红衣的少女为百鬼丸清唱出声，调皮地往外跑去，仿佛在等着看见百鬼丸被妻子欺负的有趣画面。
太宰治撇嘴。
百鬼丸被歌声分散了注意力，险险地发现了多罗罗的情绪。
他去摸多罗罗的头，被自己的多罗罗吻住了，一阵窒息。无需多久，甜蜜的气氛驱散掉歌声里的悲伤曲调，百鬼丸躺在木板上，发绳被解开，四面八方散开的头发漆黑浓密，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宛如精美绝伦的一幅人偶画。
太宰治趴在他的身上，手臂支撑在两侧，低声说道。
“百鬼丸，做好事一定能洗白灵魂吗？”
【嗯。】
可事实上百鬼丸无法回答。
他的养父寿海属于特殊例子，行善积德了很多年，在他锻炼出心眼的能力，成功看见寿海的时候已经是洁白的生命火焰了。
“这种问题太为难你了。”太宰治的手钻入衣服里，轻轻抚摸，百鬼丸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栗，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两倍的敏感度是要命的事情。
【多罗罗……正经一点，我们在正经的说话啊！】
“告诉我吧。”
“好人和坏人有什么区别？”
被他欺负得脸红的百鬼丸躲来躲去，小声道：“颜色。”
太宰治纠结：“只有颜色吗……”
“干净的，火焰，是……安心的颜色。”百鬼丸支支吾吾地拼凑出想说的话，灰褐色的瞳孔死寂而空洞，“世界……太暗了……”非要形容，心眼的世界就像是黑暗的海平面，有着几座灯塔，航行在上面的人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洁白的生命火焰，便是百鬼丸一路前行的灯塔，指引着他走向安全的地方。
与其说他看不惯恶人，不如说他是在——
不安啊。
不知何时就会伤害自己，不知何种理由就要剥夺自己的性命，甚至不知道走在路上的道路下面会不会埋藏了一个深坑，等着自己摔下去。
百鬼丸没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太宰治得知他的想法，才会懂区区颜色对于百鬼丸而言多么重要。
“被人伤害过吗？”
“嗯。”
“你的养父没有一直在身边吗？”
“我……要……快……长大……”
百鬼丸的嘴微张，说着话，无时无刻都在心疼近在咫尺的灰色火焰。
“……保护……你们……”
让棉花糖般的灵魂能永远当好人，不必被现实拉入黑暗。
太宰治沉静下来，半阖上眼眸。
“是这样啊。”
他被百鬼丸抱住了身体，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棕发毛茸茸的翘起，“百鬼丸，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没这么快能变成白色……”
【嗯。】
百鬼丸记得多罗罗背后黑道大小姐的人设，忧愁无比。
太宰治喃道：“为了你，我会去想办法做一点好事，总不能比小矮子差。”
他捂住百鬼丸的眼睛部位——心眼的凝聚点。
“不许嫌我是灰色的。”
【没有嫌弃。】
“你有！”
【……白色的多罗罗更好看啊。】
“我当然最好看了。”
【等等，我在心里说话，多罗罗是怎么和我对话的啊？！】
百鬼丸惊悚了。
“这种事情很难想象吗？”太宰治舒展四肢，比起滑溜溜的青花鱼，他更乐意当一条晒干了的咸鱼，“只要不去胡思乱想，你的心思相当好懂。”
心操师技能——伪·读心。
等我变成白色的时候，就换作我来拥抱你。
……
住在寺庙里的第三天，太宰治和百鬼丸天天黏在一起，蜜里调油，弥补近一年分分别别带来的感情缺失。只要舍得下脸皮，就没有人抵挡得住太宰治的攻略，而百鬼丸一心一意对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也会沦陷。
这一次，太宰治成功摘掉了“女朋友”的头衔，进化成了“妻子。”
当他甜甜地说“阿娜达”进行调情的时候，百鬼丸骨子都化了，极大的满足了二次元的梦想，有可爱的女孩子对他说阿娜达！
早上起床，太宰治对百鬼丸揩油完毕，从一张被窝里钻出来。
他对百鬼丸接受自己的信心增强，百鬼丸失去五感这么多年，三观偏离常人，就算有养父的教导、齐木楠雄的心灵沟通，对男女的认知肯定不够高。
除了不能生孩子。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很大吗？没有，他负责养家呢。
被窝里的百鬼丸感受着自己毫无动静的下半身，发出一声伤心地叹息。
【我要杀魔神！】
所以说……
这到底和魔神有什么关系？
一起用早餐的期间，太宰治和百鬼丸坐在美绪的对面，美绪作为孤儿们的一家之主，招待着两位付了钱的客人，没有在外面过夜了再回来。
饭后，太宰治说出了来意。
她不自觉地摸着肩头的头发，头发和衣服遮挡住了某些痕迹。
“你是说……想听我唱歌吗？”
“嗯，百鬼丸很难在嘈杂的环境下入眠，听见你的歌声就能安眠，我手上有一种特殊的物品可以记录下你的声音。”
太宰治把百鬼丸的手指打了个结。
百鬼丸：【……】
太宰治解开，若有若无笑道：“也许一首歌，能改变你的命运呢。”
美绪既吃惊这样的物品，又搞不懂多罗罗的意思。
“我听这些孩子们说了，你们想要大房子，有一片自己的稻田，离开这片危机重重的国境线。”年少的太宰治虽然彷徨过，找不到归宿，但是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头脑，在乱世里足以与百鬼丸一起旅行，“靠你一个人赚的钱是不够的。”
太宰治歪头：“而且，你不希望恢复孩子们的肢体吗？”
美绪的心脏狠狠一跳。
“猜到了吧。”太宰治挑战着心跳速度地说道，“百鬼丸的义肢可以灵活行动，战斗的时候也不会脱落，由他的养父一手打造，他的养父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人，可是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不认识的人。”
太宰治的右眼被绷带遮住，鸢色的左眸一片通透的淡漠。
“我等着你用不再悲伤的心情，为百鬼丸唱一曲。”
“不会自怨自艾的人生，注定了跌倒了也会爬起来，美绪小姐让我忍不住高看了一眼。百鬼丸说喜欢你的灵魂，我就爱屋及乌一次……”
“帮你摆脱这样不得已而为之的命运。”
不是救世主。
只能当做他为了百鬼丸，学小矮子那样日行一善罢了。
——忘了说。
——他有钱，也懂得赚钱。
太宰治决定在去见老丈人之前，先把善良值给刷上去，给自己涂一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