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一、破此拘束海天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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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浩此人,贪财好物,狡诈多智,老将和他说清楚之后,他便知道他利用我们新襄寨替他削弱如昔峒的念头已经被看穿了。”俞国振停下笔:“而我们留在黄茂寨子里的东西,足以让黄茂认定,时罗峒是与我们勾结在一处,黄浩派人告诉他的,是假消息,狠狠地耍了他一把。”
“黄浩意识到如昔峒与他翻脸是必然的,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翻脸之前多占点便宜,多削弱一些如昔峒。黄茂那寨子离得他不远,又刚被我们破过,不就是一个可以捏的软柿子么?”俞国振笑道。
“九河他们说,黄茂那边有安南人,还有战象!”
“那正好,捏软柿子捏到铁柿子,他受了损失,更需要我们相助……怎么,老牛,你今天为何会问这些?”
齐牛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常一惯是什么都不问,只要小官人一声令下,那便坚决去执行的,但这一次不同,黄茂寨子里的妇孺临死前惊骇的面孔与无助的神情,仍然浮现在他眼前。
“小人……在想着,寨子里的妇孺。”他低声道。
虽然他声如蚊蚋,俞国振却仍然听到了,愣了一下之后,俞国振坐正身躯:“老牛,年底我要回襄安,此次回去之后,可能便要将襄安所有的妇孺都带到新襄来。”
“是。”
“即使不带她们来,如今在新襄寨里的,有高婶,有小莲,有思乙道姑。你以为……黄茂想不想攻破我们的寨子,若是他破了我们寨子,高婶、小莲和思乙道姑她们,会是个什么结果。”
齐牛悚然动容。
跟着俞国振之后,他们几乎战无不胜,即使有人敢来捋虎须,结果也必是被抽得鼻青脸肿。屡次胜利之后,齐牛几乎忘了,万一他们失败,结果会是什么样。
见齐牛脸色大变,俞国振没有再说什么,这事情,要他自己去想明白才行。
俞国振自己很清楚,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对于中华来说会是一个什么后果,那种黑暗得几乎窒息的梦,就算是到了钦州之后,偶尔也会来纠缠他。他的床头之下,始终藏着一柄刀。
凡是阻碍他改变那悲惨历史的,他只有一刀。
小莲端着杯子走了进来,她见着齐牛,便横了一眼:“老牛,你这次又让小官人亲身涉险,这笔账,我给你记着了!”
齐牛默不作声,俞国振知道他是个姓子执拗之人,如今正在想问题,打扰不得,便拉着小莲道:“这事原本怨我,只此一次,以后必不再犯了……对了,那位徐先生如何了?”
“癸泉子道长给徐先生主仆检查了身体,说那位顾仆受惊过度,需要调理一番,徐先生自己倒是无碍……”
正说徐霞客,门外就传来徐霞客的声音:“俞公子,俞公子!”
俞国振书房外,自有模范伙的家卫值守,除了小莲等寥寥数人,其余人要想进入,总得通报。
“请霞老进来吧。”俞国振笑道。
徐霞客一脸兴奋的模样,丝毫没有跋山涉水同时刚经历生死之险的疲惫,他见着俞国振,立刻道:“俞公子,你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
“咦?”俞国振愣了愣:“果真?”
“对,我想明白了,为何《山海经》中所述的诸多异兽,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为何孔子还曾见麒麟,如今也是失了踪迹……原因我想明白了!”
“哦,霞老说说,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沧海桑田,它们所生存之境发生了变化,而它们自己却不能适应这变化,故此灭绝。”徐霞客兴奋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包里尽是螺壳:“我在峒人寨子里找到了这些,是夹在石缝中的,不是峒人吃剩的……原本峒人所住的群山,应是水下,地面上升,海底变成了山上,故此这些螺类便死了。同样,《山海经》中所载之物,周围生存之境发生了变化,有的能适应,便留存至今,有的却无法适应,终究灭绝。”
俞国振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霞老……为何会想到这个?”好一会儿之后,他又问道。
“前几曰得俞公子指点,看《钦州志》中所引《杜氏通典》之文,又在峒寨中见过峒寨的风俗。据峒人自言,他们先祖原本是随伏波将军马援南下的将校,后奉命镇守于此,于是世代成为峒主头目。当时老夫便想,原是汉种,奈何蛮习,再一细思,原因无他,所处蛮夷之地,生存之境发生了变化。由此,我再推之……”
俞国振觉得自己下巴有些不稳了。
他重视徐霞客,不仅因为他是大旅行家,更是因为他是如今读书人中的异类,就象已经去世了的徐光启,还有已经成为俞国振挚友的方以智,他们不仅饱读诗书,同时对于探索自然奥秘,有着一种执著的精神。
徐霞客方才提出的观点,简单地说,就是八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也是达尔文进化论的核心,对于自然科学来说,这是划时代的进步,将之扩展到社会学上,便是世道必进,后胜于今!
只不过,欧洲人是从自然界推演到人类社会,而徐霞客却是从人类社会逆推到自然界,这就是两者间传统文化的差异之所在,比起欧洲人,中华更重视人伦与社会!
俞国振还没有回过神来,徐霞客啧啧地道:“原来是如此简单之事……也就是俞公子洞察玄机,能窥此细微。”
“这只是细微?霞老,你这可不是细微,这是天地演化之道,是万世变迁之本!”俞国振深吸了口气:“霞老,你所说因为身处环境变化而有些生存至今有些则灭绝之事,我用八字言就,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错,不错,果然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此一语,就道尽天地演化之道了!”徐霞客连连点头,俞国振这八字,确实准确地概括了他的意思。
“霞老,你记得那《杜氏通典》所说,蛮夷之习,类于我中华之上古么?”俞国振又道:“为何我中华得水土膏美之中原、江南,蛮夷则渐僻居于荒山边远之地,无非是我中华圣贤频出,代代有所增进,比起蛮夷,更适应天地之变化罢了。蛮夷不变,我中华能变,故此中华进而蛮夷不进。若是我中华亦不变,则必为后来者所超越,长此而往,便如现今之蛮夷!”
说到这,俞国振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这又是八个字,世道必进,后胜于今!”
他原本以为,就算是徐霞客这般眼光见识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他的观点,却不曾想,徐霞客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原本就该是如此,上古之时,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如今只在蛮夷之处才能见到。”
俞国振再次吃惊,还不等他回应,就听到徐霞客又说了一句:“唉,此事我原本早就该想得到,玄扈先生编《崇祯历书》时,便有言道,今之法可更于后,后之人必胜于今者也,这不就是世道必进、后胜于今么!”
“啊……玄扈先生竟然……说过这话?”
玄扈先生,便是已经去世了的徐光启,俞国振虽然与他也有书信往来,徐光启甚至将自己主编的《崇祯历书》也抄送了一份给他,但俞国振并没有翻阅——徐光启已经年迈,而且身居内阁学士之职,根本不可能为他所用。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此时的大明读书人!
徐光启那句话,若不是埋没了两百六十年,哪里还需要严复来概括成“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八字!
俞国振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打开一扇门,打开一扇让大明——不,是让中华,不再因循守旧顽固不化的大门,虽然此前,已经有先贤圣哲在用力敲击这门,甚至已经打开了这门,可是却没有惊动门里的人。
他要呼号,要让门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一座门。
“霞老,玄扈先生之语,与霞老的发现……何不专著一文,发在《风暴集》与《民生杂记》之上?”俞国振道:“晚辈在新襄还得过些时曰才会返回,霞老就用这些天功夫,将这篇大作完成,如何?”
徐霞客闻言大喜,他此次来,原本就是两个目的,一是游览钦州山水,二是与俞国振商量是否能将他的游记印刷出版,现在除了这两目的达到之外,还另有所得,而且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发现对于儒家而言,将打开一个何等广阔的世界观自阳明心学提出之后,已经有百年儒学未有大的突破了。若是这突破出自他手,哪怕只是他引发这一开端,那也将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但旋即他有些惭愧:“这可不是老夫的发现,分明是俞公子你的发现……”
“霞老这是哪里话,在峒人山寨中发现螺壳的是你还是我?探知峒人首领是马援裨将后裔的是你还是我?记得玄扈先生话语的是你还是我?”俞国振哈哈大笑:“况且,能为霞老印此灼见,在下之名已经可以幸附骐尾了,霞老何必太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