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只是他听着“赵家村”“老屋村”,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他真的穿过人群挤到中间去,便看见了一脸愁容的村长和老叔公。
  “您二位怎么在这里,赵家村的人是在找你们的麻烦?”
  “哎哟,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找我们,是在找你,快走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你。”老叔公推着邵瑜就往外赶,他原本不知道邵瑜在哪里,赵家村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能硬扛着不让他们去找邵瑜,谁知道他千防万防,邵瑜竟然自己跑出来了。
  只是此时再想将人赶跑显然已经迟了,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女人。
  女人双眼红红的,看着邵瑜的目中满是恨意,说道:“不许走!乡亲们,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女儿,害死了我男人!”
  “你们老屋村的人害了人命,别想跑,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堵在这里不走了!”赵家村一个年轻的汉子喊道。
  “对,不走了!给说法!”其余的赵家村人纷纷应和。
  邵瑜看着王招娣,再看着这阵仗,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头看见村长和老叔公全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说道:“因为我的事情,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村长摆摆手,看着邵瑜的眼神也有些同情,觉得这孩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偏心妈,千辛万苦接回自己的女儿,现在又被这群人给缠上了,倒霉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邵瑜啊,这些人你怎么办?要不然,还是我回村把你的堂兄弟们都喊过来,也给你壮壮声势。”
  老叔公话音刚落,一旁一个年轻人立马说道:“老爷子,您可别给我们添乱了,现在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真让你们老屋村的人也来了,那可就真成了两个村子火拼,这要是动起手来,发生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邵瑜看了一眼这年轻人,此时眉头紧蹙,显然是对眼前的事情焦头烂额。
  “这位是?”邵瑜问道。
  “邵瑜啊,这是镇子里的陈干事。”村长赶忙在一旁解释道,陈干事此时本就不太高兴,村长也怕邵瑜说错话得罪人。
  年轻干事虽然知道这事不是邵瑜的错,但看到他还是觉得心火直冒,因而口气也不太好了,直直的说道:“这事你惹出来的,你来都来了,现在也别想跑了。”
  邵瑜虽然觉得自己没错,但也知道给这小干事造成了困扰,便说道:“你放心,来都来了,没解决之前我不走。”
  邵瑜又问了几句,便大致知道,这小年轻是被镇子里的领导派过来调解的。
  领导们虽然只拍了他一个人过来调解,但也跟他说了尽力而为,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调解出个结果来,只让他务必将赵家村的人稳住,不要发生什么流血事件,甚至为了照顾这小干事安全,离着不远的地方,也有警察盯着在,一旦发生冲突,就能立刻冲过来拉架。
  此时赵家村的人个个都是红着眼睛的样子,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似乎离发生冲突只有一步之遥。
  这些人的诉求是让邵瑜坐牢或者赔钱,但对于镇子里的领导来说,这事虽然和邵瑜有点关系,但实际上邵瑜也没做错啥,哪怕他们是领导,也不能强按着让邵瑜来认错。
  这也是为什么,事情从昨天下午闹到今天,哪怕邵瑜这个正主没出现,也没有人去找他的原因。
  镇子不大,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各家各户住进了新的租客,瞒得过旁人,但瞒不过邻居,他们如果有心寻找,肯定是能找到邵瑜的,但他们却没有,他们选择了最妥善的解决方法:和稀泥。
  此时领导看着邵瑜出现,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心下暗叫一声糟糕,原本在他们的打算里,赵家村的人无理生事,他们不能强硬执法已经够憋屈了,可只要这些人几天见不到邵瑜这个正主,闹得差不多了也该散了,这样冷处理之下,事情耗一耗就过去了。
  但邵瑜这个正主出现,直接导致原本的冷处理失效,本来已经有了消停苗头的赵家村人,此时又群情激昂起来,全都在大门口围着,叫嚣这着要让政府主持公道,必须要严惩邵瑜这个杀人犯。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看起来气势十足,偏偏他们都是合法公民,完全不听劝,但也没有动武的意图,这样一来,便是政府大院里头的人想管,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陈干事,现在怎么办?我们村的人又不是真的杀人犯,这些人完全不讲道理,你可要管管啊。”村长说道,他心里还是想护住邵瑜的。
  陈干事看着这一幕也颇觉头痛,因为站的离邵瑜近的缘故,他此时也被赵家村的人围着,他才工作半年,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哪怕他一直喊着让他们安静,但却没有任何人买账。
  邵瑜也试着喊了两声,但却完全被这些人的声音掩盖,没有办法,邵瑜只得用力挤开身边围着的赵家村人,接着三步两步从一旁的木梯爬上了政府门口的围墙。
  “听我说两句。”邵瑜站在围墙上朝下喊。
  “不听,你个杀人犯!”赵家村的人喊道。
  邵瑜没办法,冲着陈干事喊道:“能借个大喇叭吗?”
  陈干事本就六神无主,此时得了邵瑜的指使,也不管是不是惯用,立马往单位里面跑,几分钟后,他抱着一个白色的扩音喇叭冲了出来。
  邵瑜接过喇叭,试了一下音之后,才说道:“听我说两句,听我说两句。”
  底下依旧是闹闹哄哄的,赵家村的人似乎没有半点要和邵瑜交流的意思。
  邵瑜也不着急,而是直接对着喇叭开始唱了起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这一番骚操作,别说赵家村的人了,就连里头那些随时注意这里情形的领导们也惊住了。
  邵瑜为了避免伤害到赵家村人的感情,还特意选了一首比较悲的歌,他唱得倒是没走调,只是原身的破嗓子,哪怕对了调听起来也十分辣耳朵。
  见人群全都安静下来了,邵瑜开口说道:“你们不是要个说法吗,我现在给你们一个说法。”
  邵瑜的视线在下头的人群脸上扫了一圈,接着说道:“我前天去了一趟赵家村,不是作别的,是去接会我失散四年的亲生女儿。我叫邵瑜,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我,但如果你们去老屋村,也许能打听到我的事情,我命苦,爹死的早,娘心里只有我弟弟,弟弟欠了赌债,追债的人跑到我们村子里来,弟弟躲了起来,我妈却把我给推了出去,我头上这个,就是被追债人打的。”
  邵瑜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疤痕,上面刚刚开始结痂,依旧能从伤口上看出当时的凶险来,邵瑜看着人群沉默下来,完全不管老叔公疯狂打的眼色,邵瑜直接将自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全都吐了出来。
  老叔公年纪大了,爱名声,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邵瑜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反正说的都是实话,做丑事的人都不觉得丢脸,他一个受害者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邵瑜的遭遇,看热闹的人群里,那些心肠软的,已经开始落下泪来。
  “我妈不喜欢女孩,所以我那二女儿打落地,就被她送走了,我以为她会给孩子安排一户好人家,但万万没想到,确实才出虎口,又进狼窝……”
  邵瑜讲故事的能力很强,不多时,围墙下头已经哭成了一片。
  “所以你们赵家的人说我抢孩子我认,但这孩子我是不抢不行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四岁的孩子话都不会说,蹲在地上洗菜,明明已经洗的很干净了,还被养母责骂,甚至孩子身上全是伤痕,压根没有一块好肉……”
  不少人已经将谴责的目光看向王招娣,原本还觉得这女人死了丈夫可怜的,现在只觉得她面目可憎。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在你们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遭受你们的责打,四岁大的孩子,你们怎么忍心下手?这种情况,我能不抢回来吗?”
  “该抢!”围观群众喊道。
  邵瑜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王招娣这样伤害我的孩子,还不允许我带走她,甚至还有狮子大张口跟我要一百块钱,我才从家里净身出户,哪里有钱给,任何一个父亲,恐怕都无法容忍别人这样欺负自己的孩子,王招娣,你也有孩子,你会这样对你儿子吗?”
  王招娣被问的节节败退,脸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邵瑜却没有放过她,而是继续说道:“抢孩子是我不对,你要是觉得气不过,我可以给你磕头赔礼,只求你不要将孩子抢回去。”
  “别还给她,她就是个老虔婆,肯定会磋磨你女儿的!”人群中不知道谁这样喊道,旁人纷纷应声。
  “多谢乡亲们声援,放心,只要我活着一点,我就觉得会保护我的孩子。”
  “好!”人群纷纷交好,这一个冲突事件,愣是被邵瑜弄成了单口相声。
  “抢孩子这事我认,但是杀人我不认,赵大石是怎么死的,你王招娣最清楚。”
  不了解内情的人,此时全都看向王招娣。
  王招娣也慌了,喊道:“你胡说什么,我男人是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群里有偏向邵瑜的围观群众,闻言立马大声喊道:“大家伙都听到了,他男人是被石头砸死的,她自己都承认了!”
  这话可把王招娣气得够呛,气得指着邵瑜骂道:“要不是他抢孩子,我家男人会死?都是他的错,那块石头也是老屋村山上的石头,砸死了人他就该赔偿!”
  邵瑜此时已经占据民心,他已经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自有正义之士帮他出战。
  果然,有人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走到你跟前摔死,是不是也是你的错,因为我是因为你才走到那个位置的,你没扶住我,就是错上加错。”
  王招娣气这个路人胡搅蛮缠,只得放了大招,说道:“我男人出事之前,他还说了风凉话,他早就知道我男人要出事,但却不阻止!我男人出事,都是他害的!”
  邵瑜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学了一点相面之术,因而勉强推算出你男人将会有一劫,所以我建议你丈夫今年内都不要外出,我都已经说得直白了,你为什么不拦着?还一定要撺掇着他出门?”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杀人诛心,此时不止是围观群众了,就连赵家村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王招娣。
  第32章 杠精儿子(十五)
  “也是,这女人怎么不拦着?”
  “对啊,人家说了让别出门,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这女人不拦着就算了,还好意思来闹呢。”
  听着人群的议论纷纷,王招娣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就觉得所有人全都被邵瑜给蒙骗了,这个人压根就不安好心!
  她也是个闹惯了的主,索性也不管别人的议论纷纷,梗着个脖子喊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你说了我就要听?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这样说压根不是保护他,而是怕我男人去你们村要孩子!”
  赵家村的人,此时有些被邵瑜带偏了路线,但有些还是坚定的站在王招娣这边,喊着让别人不要信邵瑜的胡扯。
  邵瑜见着场上各执一词,却一点也不慌,说道:“我不住在老屋村,所以没有理由阻止你丈夫去老屋村,就连我们村的人,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根本就不怕你们抢孩子。”
  王招娣倒没想到这一节,若是之前还可以说邵瑜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现在看起来邵瑜是既跑了和尚又跑了庙,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辩解。
  而邵瑜却接着说道:“虽然你们一直责打我的孩子,但到底还是给了她一口饭吃,我看出你有丧夫之相,所以才说了这一句话,我心里想着如果能让你男人免于一死,也算是还了你们对我女儿的养育之恩,我没想到你会不领情。”
  众人纷纷看向王招娣,甚至还有人说道:“人家好心好意,你不听就算了,现在出了事,怎么和好意思赖到他头上去。”
  王招娣却是个不听劝的,朝着邵瑜骂道:“我不信你有这么好心,说的这么邪乎,跟真的一样,你这是搞封建迷信!”
  这话说出来,却没得到多少人的认同,反而大多数人更想要邵瑜表演一个现场算命,好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神。
  没有人对邵瑜喊打喊杀,毕竟在场所有人估计都干过找人算日子测吉凶之类的事情。
  且现在也不是早些年,往前倒二十年,邵瑜也许会戴帽子被批斗游街,但现在经过那十年动荡之后,对于此类事情的处理,反而显得十分谨慎。
  况且,邵瑜也只是在小范围内弄一弄这个,既没有骗钱,也没有形成教派,因而便是举报也不会被受理。
  况且这样的节点,对于相关部门来说,王招娣聚众闹事才是最让他们头疼的,邵瑜这点子事,就算真的要处理,也是以劝说教育为主,而不是有任何实际的处罚。
  看着邵瑜半晌不说话,王招娣反而得意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不说了,怎么说不出来了吧?你就是旧老帽!你就应该吃批斗!”
  邵瑜没有急着辩解,而是看了王招娣一眼之后,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紧接着就开始手指快算掐算起来。
  邵瑜的脸色越掐越差,还时不时忧虑的看一眼王招娣,围观群众也跟着心都提起来了,原本还气势如虹的王招娣被这环境感染,也跟着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老叔公看邵瑜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邵瑜,你快说两句啊,这屎盆子都要扣到头上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老叔公,我算出了不太好的结果。”
  “什么结果,什么结果,大师,你说说呗。”围观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立时问了出来。连称呼竟然也都改了。
  邵瑜还是摇头,说道:“算了,还是别说了,真讲出来她又要说我咒她。”
  赵家村的人闻言看向王招娣,赵大石的一个堂兄试探着说道:“弟妹,要不然让他说说看,真要说的那么准,咱还是别得罪这个大师。”
  虽然经过那几年破“四旧”之后,算命先生少了许多,但大多数普通人,因为家中代代相传的奇异故事,故而对于这一类特殊人群依旧心存敬畏。
  赵家村的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发毛,他们不怕邵瑜没本事,就怕邵瑜是个有真本事,那这样王招娣就得罪了邵瑜,现在万一惹来对方做局害人,连累了他们全村可就不好了。
  王招娣虽然心底也有些发虚,但还是是倔强的说道:“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几个花来!说的不准看我不找你算账!”
  邵瑜目光直直的望着王招娣,开口说道:“你马上要有血光之灾,并且很快就要再穿一遍孝服。”
  “乱说什么,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王招娣闻言立马血气上涌,口中骂个不停,甚至还直接扒拉下右脚上的鞋子,直直的往前奔了两步,想要将鞋子砸在邵瑜的脸上。
  邵瑜却是动都不动一下,就看着王招娣急切之下,左脚绊到右脚,直接往地上一摔。
  万幸的是地面上没有凸起的石子之类,但平地摔也磕破了额头,血丝慢慢的蹭了出来,那画面看起来还有几分喜感。
  “还真是血光之灾啊……”有路人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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