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于礼貌，每场表演后，不论是否喜欢，观众都会鼓掌。
但姜扶瑶等人的表演是例外。
几个小姑娘在舞台上保持着最后的定点动作，秀口微张，喘着不甚匀的气。
台下却只有安静。
是不喜欢这场表演吗？
当然喜欢。
正因为喜欢，才更不知是否该鼓掌。
这可是姜扶瑶助演的节目！
无论网上还是现实，他们都骂了她无数次，一旦鼓掌便等同于承认是自己先前看走眼，骂错了人。
没人喜欢被打脸。
作为女团选秀节目，《少女101》虽然有比赛环节，但这只是一带而过的插曲，主要还是走“养成系”，自然这些幕后日常才是主打卖点。
因此，每个队伍被投票前，大屏幕上都会播放相关视频。
是对现场观众的感情牌，也是对场外观众的吸金利器。
只是没有人想到，这个视频竟然会以姜扶瑶为主角进行剪辑。
视频中，姜扶瑶总是很沉默。
分明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士，在《乐动人心》也有出色的表现，却刚一出现便被嫌弃，甚至在曲目与舞蹈都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的情况下，不给她们任何准备时间便转了组。
她只是默默抱着草稿本团在练习室的角落，安静编曲。
队友们知道她以前没学过舞蹈，当面没好意思直说，私底下却商量着通过走位帮她挡住，既是不想给业余的她太多压力，也是怕给节目拖后腿。
她听出了她们的言下之意，依然没说话，只是之后每日天没亮便起床，对着宽大的落地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至户户入眠的十一点也没休息。
…………
视频中，时不时便能听到性子开朗的康怡彤咋咋呼呼的喊声。
“哇！姜姐！你又这么早就开始练舞，坚持不赖床什么的也太厉害了吧！”
“我今天六点就起来了，还以为能和姜姐一起吃早饭，结果早起了个寂寞……”
“啊……我的腿要断了啦雨微姐……我不和姜姐比！我只和自己比！”
…………
看着这段视频，本就纠结的观众们心底愈发摇摆。
撇开个人对明星的喜好不提，这首曲子改编得是真好听，舞台效果也不错。
前期搞笑，后期反转。看得出小姑娘们真努力了。
既然揣摩了他们这些观众心理，也尽力增加了表演的趣味性。
尤其是那个出了名没有职业素养的姜扶瑶。
分明没有丝毫舞蹈底子，竟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上舞蹈的节奏和走位……
投票吧，打脸。
不投票吧，违心。
真·进退两难
但主持人没再给他们留更多的犹豫时间，上台，直接催流程：“今天这场舞台的效果就是3队大家这段时间努力的见证。感谢3队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现在，请观众投票！”
看着台下漆黑一片的观众席，没有一根应援棒亮着，沈雨微抿了抿唇。
康怡彤没她这么淡定，眼眶当场酒红了。
另一个小姑娘也低下了头。
虽然事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毕竟那么努力了，结果不仅没得到回报，甚至连一点正面反馈都看不到……
怎么能不伤心？
姜扶瑶伸手，默默揽住离自己最近的沈雨微与康怡彤，手臂上下稍动，无声安慰。
“噔——”
突然，后面传来声有人投票的提示音。
沈雨微几人蹲了下，旋即浑身一震，瞬间抬眼，眸底明亮。
不敢回头看，她们只是提起手，紧紧抓住姜扶瑶的衣摆，激动地看着台下那片黑暗的观众席。
都是在娱乐圈混的，谁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就邰湘她们几人知道容雅助演1队的意味。
或许是太年轻，又或许是太天真。
比起潜规则，她们更相信努力与实力！
只是……
现实总是残忍的。
方才那声提示音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姜扶瑶敛眸，神色不变。
女配对上女主，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伤心的。
眼底的光微熄，康怡彤几人放下拉着姜扶瑶衣摆的手。
几秒沉默，突然，沈雨微思定般，大大方方往前迈了一步，言辞恳切：“感谢大家观看我们的表演。接下来，我有一些话想和大家说。”
开始拉票了？
虽说可能拉不到多少票，毕竟容雅就站在那里，和沈总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密切。
但……临淘汰前多圈几个粉也不错。
看了眼屏幕上孤零零的“1”票，主持人目露同情，往旁边让开了些位置，不与她抢镜头。
看着台下的安静一片，沈雨微深吸口气，又长长叹出。
终是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心里话道出。
“事实上，整场表演的设计基本都是姜姐设计的。可能不是那么符合大家的偏好，但我们几人都觉得很棒，也在排练时无数次感慨这个前后反转的精巧……”
康怡彤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姜姐。其实这很正常。就好像一个认识的朋友和你说了陌生人的坏话，不论你是否真心相信了，多多少少都会对那个人带上一些有色眼镜……包括我。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确定姜姐不是传闻中那种不努力也不认真的人。她会早上5点开始练舞，会半夜去药店给不小心摔伤跌伤了的我们买创口贴……”
康怡彤抿抿唇：“是啊。”
“不论这次比赛结果如何，我问心无愧，也绝不后悔听了她的建议和这段时间的努力……”
康怡彤昂了昂肉圆的小脸：“没错！”
…………
沈雨微每说一句，身旁的康怡彤就要接一句“我也这么觉得”、“没错”之类的话。
次数多了，便惹得沈雨微一边说着话，一边没忍住看了眼她。
小康！你不是张飞！能不能别“俺也是”了！
是真的很出戏啊！
察觉到注视，康怡彤也看她，眨眨眼，一脸无辜，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和催促之意，似是嫌她停口得太快，说得还不够多。
沈雨微：……
算了，这个小憨憨。
收回视线，重新整理了下心情，沈雨微神色郑重地开口。
“最后，感谢本场唯一给我们投票了的那位观众。虽然只有您一个人投票，但这对我们而言，是这段时间日夜努力的成果受到了肯定与支持。谢谢您的喜欢和支持！”
沈雨微深深鞠躬。
一旁的姜扶瑶、康怡彤三人也跟着弯腰。
全场仍是空空寂静。
主持人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却也意料之中。
毕竟，娱乐圈从来不是有实力便能出头的地方。
举起话筒，他准备宣布本场投票结束。
没成想，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一连串“噔噔蹬蹬——”便仿佛沸水里咕噜噜的气泡，在他身后响个不停。
票数动了！
他诧异回头，就见大屏幕上的那个象征着票数的圆柱以惊人的速度节节攀高。
2票……58票……103票……276票……
397票！！！
全场一共400观众，竟是得了397票？！！
何止主持人，包括自问表演已然拼尽全力的沈雨微几人，甚至是台下给她们投票了的那些观众。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会得到这样高的票数。
尤其是邰湘几个换了组的，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怎……怎么可能？！
那她们怎么办！
作为《少女101》的导师，黄栌自己也是男团选秀节目出身。
——深受粉丝喜欢，却并未成功出道。
因此，他比谁都知道这种综艺节目内里的水有多深，才愈发对眼前这个结果不可置信。
姜扶瑶助演的那一共四人的小队，竟打败了容雅助演的几十人大阵容舞台？！
与其他几个评委一起，他也按照导演的要求，给出了最真实也最不真实的“a”的评价。
眼眸深深看着台上四个惊喜得蹦跳起来的女孩。
有实力却没有后台和运气，那这份实力，就可能是原罪。
希望她们好运。
节目当晚就剪辑播出。
网友们早就好奇容雅与姜扶瑶的这场battle，等不及看节目，便直接拉到两人的票数部分。
这一看，纷纷怒上心头。
【我服了。全场400人，姜扶瑶助演的队397票，导演是把观众当成思想统一的机器人了吗？还是水深到连姜扶瑶这么黑的人都成功洗白？】
【之前有个质疑《乐动人心》节目公正性热搜的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更离谱，直接姜扶瑶打败容雅，我他妈也是笑了。】
【有后台吧姜扶瑶，准备“靠脸上位”了？给爷整吐了。】
…………
“这群人都是聋子吧！”
看着网上的那些评论，毛云岚怒上心头，将手机用力甩到沙发上。
“就容雅他们那个俗不可耐的曲子，哪里和姜扶瑶那么有灵性的编曲有可比性？”
“粉丝护着爱豆嘛，总会自带滤镜和被害妄想症。”
助理把手机捡起来，无奈安抚。
“不过，姜扶瑶不知道，容雅是真的有后台，您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就出了头啊。”
听到助理的话，毛云岚本就不怎么晴朗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久久，她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又翻看了几条网友们的评论，只觉气血上涌，而后便是深深的疲惫。
大数据时代，实体专辑早已经没落，音乐人想出头必须出数字专辑或找有流量的艺人合作。
数字专辑需要借助大平台，有流量的艺人背靠经纪公司，都是娱乐圈的大头，背后牵扯无数资本。
找吧，可能几次后就忘却初心；不找吧，可能直接就没了出头的地儿。
这是个圈。
娱乐圈也是个圈。
都没有尽头，也看不到出路。
放下手机，毛云岚仰头靠在沙发背，脑中第无数次思考退圈。
圈内其他看不惯那些闭耳骂的网友们音乐人也和毛云岚是差不多的反应。
无奈，疲惫，也觉得怅然。
他们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还没有与娱乐圈相处这般融洽，那个撞得头破血流的自己。
可惜了，这般的好苗子。
除非有资本愿意捧，估计不可能从国民黑翻身。
不过，这事儿圈内人不好出声。
圈外人就不怕了。
比如向陆雪。
尽管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还是拿的硕士学位，但她并没做音乐人，而是经营了家其他领域的公司，只在闲暇时间在b站发些十分钟左右的短视频，从理论角度分析时下颇受关注曲目的好坏，并一定程度上进行科普。
不混圈就不怕所谓的圈内潜规则，又不缺钱，便能最大程度说真话，也因此积累了几万粉。
早在前段时间，她便关注了姜扶瑶在《乐动人心》表演的那首《破》，只是工作太忙，一直没来得及做视频。
好不容易手上工作可以放一放了，才得知她又参加了个节目，新改编了个曲子，名叫《怪女孩》，不由挑挑眉。
如果没记错，这个姜扶瑶应该出道有两年了，身上黑料简直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眼望不见底。
其中，以她专业院校毕业却实力不如业余尤甚。
从前她虽然在综艺上会表演乐器，也演奏得差强人意，却是从未参与过编曲，而今却接连参加两个节目并改编两首曲子……
戴上耳机，向陆雪在心中微微思量。
但所有思量都在看到姜扶瑶那堪称“废柴十级”的开头表演时停住。
又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之余，也有些心情复杂。
抱着“点都点开了，也不缺这几分钟”的想法，她双手环胸，百无聊赖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办公椅中，笑着看台上那玩闹一般的女孩，又有些讶然和不解地看着沈雨微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拉走……
心情始终是轻松随意的。
直到前奏正式响起。
她面上笑容微敛，身子也下意识坐正，手在腿上跟着节奏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