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

  陈尧佐和韩亿就没他这么出格,他们很务实。陈尧佐的儿子原是监左藏库使,还没任满,就被老父亲越级升职,做到了三门白波发运使,从此可以跑外了。
  韩亿更绝,他先是向皇上请命,我是参知政事了,可以荫补自己的儿子了,请把我的儿子韩综荫为群牧判官。赵祯准奏,可是诏书都发下去了,韩亿却突然间反悔。陛下,韩综的事先放一放,我想让另一个儿子韩纲当这个官,行不?
  赵祯只觉得头晕目眩”
  2. 关于公主称谓:
  在北宋前期与中期,皇女的官方称谓及当面称呼都是“公主”。北宋晚期,宋徽宗接受蔡京的提议,改公主为帝姬,帝姬一号存续约十年时间,北宋就覆灭了。之后,南宋建立,又恢复了公主的称谓。(《假装生活在宋朝》)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于吐蕃赞普唃厮啰而言,北伐夏国的意义,是非同一般的重大。
  吐蕃与党项之间,辖地毗邻,游牧习近,从来就有着不共戴天的积年宿怨。
  而随着时光推移,曾强横一时的吐谷浑渐渐衰败,一度势微的夏国却渐渐崛起。二者国力此消彼长下,如今堪称势均力敌,国主年岁相近,皆是野心勃勃。
  弑母弑兄、囚父继位的夏国主李元昊名声狼藉,朝中始终不稳,在铁血镇压之余,更急需靠扩张地盘来转移混乱,安定民心。
  唃厮啰则常年受李立遵与温逋奇这两论逋的要挟,于夹缝求生多年,一照复位,正是扬眉吐气,整顿朝政之时。
  之前趁虚而入未果的夏军,就成了他除回亮剑的最好对象——唯有攻城略地,以振国威。
  接待作为此回总领军的宋臣范雍时,唃厮啰操着一口流利汉话,商议战略时堪称彬彬有礼,每提一点,都不忘客气地征询范雍意见。
  范雍还是头回见到这位因不久前击退夏军、而名声大振的赞普,乍然得其如此厚待,心底微有诧异,面上亦是客气有礼,认真予以回应。
  按唃厮啰的计划,是宗珂一方以盛兵强攻距宋蕃二境接壤处的西宁州最近的仁多泉城,当该城拿下后,以此为据点,再朝北方的西凉府推进;宋军处,则主要分为三股,一股随蕃军强攻仁多泉城,一股由兰州方向朝北进军,滋扰卓啰城;一股暗中与东面保安军会合,轻攻洪州。
  这三所城池中,以卓啰城的地理位置最深陷大宋国境,因而滋扰此城的部署虽是三股分兵中最轻的一股,却可势战局优劣而调整兵数,随时可由会州、湟州乃至南侧熙、河二州抽调兵力,临时增援。
  而东侧保安军那一股,既是为了起牵制作用,好令李元昊不敢抽调过多东线部队的兵卒至西线、以免疏忽了对延州地区的防范;也算为作试探,如若取得战果,则可随时增兵,破开夏军东线,入贺兰原,直取洪州。
  对于具体军略,早在先前两位君主相通的诸多密信中,定得一清二楚了。如今唃厮啰亲自向范雍逐一讲述,也不过是走形式上的最终确认罢了。
  对辅助为主的宋军,具体要如何分出三股军势,唃厮啰原本无意插手。
  然而,当他看着范雍那斯文讲究的举手抬足、苍苍白发和不时略过眼底的迟缓犹疑,不由蹙起了眉头。
  眼看议毕,各将领即将回散,唃厮啰冷不防地开了口:“不瞒范公说,早年我仍为温贼阶下囚时,曾承蒙狄汉臣搭救,颇有几分渊源。如若范公未定保安那股军势之统领,我以外人身份,愿荐狄汉臣前去。”
  范雍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狄青。
  狄青心里亦有些错愕,面上神情却是滴水不漏,只淡然回视范雍。
  范雍迟疑片刻,不觉有不妥之处,便做了这主,点头同意了。
  唃厮啰微微一笑,又进一步提出了要求:“……自那日一别,我与汉臣便未曾见过,不知我可否留汉臣一小会儿,稍说上几句话?”
  既有那份渊源存在,且宋蕃结盟、合军攻夏在即,范雍自不可能拒绝。
  他爽快应下,接着冲狄青略一颔首,便带着其他宋官先行回营,好为具体如何分派军势、进下一步的商议了。
  宋臣一走干净,唃厮啰随意一挥手,将蕃臣也悉数驱赶了出去,偌大厅室,只留他与狄青二人。
  “自那日一别,我还是头回见你,观你神容气貌,实在肖极了陆摅羽。”没了其他人,唃厮啰的神态明显放松许多,他微微笑着,光明正大地打量站得笔挺、姿容英武的狄青,毫不避讳地评价道:“我那天子阿舅,也实在奇怪得很,怎在行兵打仗时,还派个儒雅老迈的文官来做主将?”
  尽管宗珂朝中,也好论资排辈、难免受些裙带关系的妨碍,文武分工上却始终泾渭分明,绝不会闹出派一只温顺的羔羊去领导雄鹰的笑话。
  “若将你与那范公的位置换一换,我许还能对这东军有些信心。”唃厮啰摇摇头,毫不掩饰失望道:“如今,我只希望他莫在要紧关头吊书袋子,拖我后腿才是。”
  狄青对唃厮啰所表现出的、对范雍领军的不屑一顾置若罔闻,仅淡然回视,直截了当地问道:“赞普对洪州的期许,怕不只是‘轻攻’牵制那么简单罢?”
  “不错。”唃厮啰莞尔道:“单是明面上那粗陋的牵制技巧,连不通军事的那位范公都瞒不过,更何况是老奸巨猾的李元昊?”
  碍于澶渊之盟的存在,辽主暂且不好公然撕毁盟约,势必先要经过一番冠冕堂皇的讨价还价。
  只是这么一来,却不代表他不能稍做迂回,暗中派兵支援党项——最好的目标,便是延州地区。
  唃厮啰淡然道:“以李元昊那脾性,决计不会坐以待毙,纵逢绝境,也要闯出条生路来,保不准要以攻代守。”
  以宋军那温吞迟缓,难以成事的一贯做派,曾与其打过一些交道的李元昊许会忌惮曹玮,却不会惧怕抢个先手,从而彻底扰乱不擅临机应变的宋军的计划。
  “而夏军攻延,必将派兵攻击保安,以确保后路安稳。若按常理判断,攻击保安那路主要起牵制作用,兵力不多。”
  说到这,唃厮啰意味深长地看了狄青一眼。
  狄青若有所思地接道:“若由辽兵混入其中,便不一定了。”
  在兵士主要被调往西线抵御吐蕃时,东线定要空虚许多,但有辽国主的掺和的话,恐怕便是一副外松内紧的状况,时刻会让轻敌的宋军撞得头破血流。
  唃厮啰颔首,漫不经心地笑道:“除此之外,曾于你手底下吃过些亏的李元昊,哪怕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也不会只想靠轻兵成事吧。”
  他将主力军尽数压在仁多泉城,对于尽快突破这道门户后的西凉府,更是志在必得,因此,于东线‘轻攻’夏军的部曲,必须是能真正取得一定战果、让李元昊感到肉痛,或是能确保牵制住一定夏军的能人悍将。
  宋廷讲究资历,敌军却只会看重战绩——在夏人眼中,一千个出口成章、德高望重的范雍,也抵不过戴着可怖的青铜面具,披发作战、险些生擒国主李元昊的狄青有威慑力。
  狄青微微皱眉,对此不置可否。
  为避嫌期间,唃厮啰未留狄青说太久话,很快便将人送回宋军营房了。
  待狄青一走,唃厮啰便轻笑一声,发问道:“人见过了,你认为如何?”
  话音刚落,从那道方才一直纹丝不动的帘账背后,走出一身量高大挺拔、面貌凶戾的青年蕃将来,言简意赅道:“他日必为大患。”
  这位一直藏身帘后,不着痕迹地观察狄青的蕃将,正是陆辞曾多有留意的鬼章。
  唃厮啰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假以时日,他必将成为你最强大的对手。”
  鬼章未曾言语,半晌方点了点头,认可了这番话。
  回到营房后的狄青,一边听范雍的具体调配,一边分神想着赞普刚才的话语。
  单从理智上判断,赞普的分析,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
  但冥冥之中,他却始终有种玄妙的预感,隐约认为此行不会是那般顺利。
  半个月后,这份难以言喻的预感,当真以一种狄青极不希望的方式应验了。
  ——九月,秦州地震。
  平心而论,这回震幅并不算大,仅坏庐舍一百余所,而毁损庐舍覆压吏民,致死伤共三百余起。
  在灾情发生后,新委派至此、已顺利与晏殊交接完毕的范仲淹便及时地做出了妥善的安抚与后续处置,并未引致更多的损害。
  这场平日不见得能引起多大关注的小天灾,偏偏出现在盟军刚进入党项境内,即将与镇守仁多泉城的夏兵交锋的关键时刻,其象征的不祥之兆,不可避免地动摇了民心。
  借此缝隙,早已混入夏军东线的辽将萧宗余当机立断,决意在军心动摇的宋军在重新镇定下来之前,率先发兵,转守为攻,先突袭鄜延,好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萧宗余看得清楚:宋夏毗邻的鄜延、环庆、泾原三路中,以环庆陆边寨最多,且皆处要害,宋军屯守其中,随时相互驰援,不利突袭;而泾原路同样有镇戎军众,其中以弓箭手居多,加之山路崎岖难行,难以轻犯;唯有鄜延一路地阔寨疏,士兵寡弱,最能发挥党项擅长的骑兵优势,可作为撕裂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宋军防线的最佳突破口。
  萧宗余确定这是绝佳时机后,立即整军出发,共领军三万,胁迫降夏户口为前锋,朝那道百余里长的边境线疾驰而去。
  在萧宗余发兵之前,曾有一夏将探听得鄜延守备、有那狄青、张亢后,顿时生出几分忧虑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去寻了萧宗余,不过委婉一提,便惹得这位与辽主沾亲带故的大将不屑一笑。
  萧宗余到底记得目前身处夏土,虽或多或少受辽主影响、对这些耗费财力兵力、却一直未能成事的夏兵打心底地瞧不上,面上仍克制着未显现出来。
  但那夏将拿李立遵那三万吐蕃蕃兵,以及榷场伏兵之事,来阐述狄青之勇的屁话,他是半句也不信的。
  大宋的文官是什么德性,他可清清楚楚,能有几个是能背通兵法,真知如何打仗的?
  若镇关大将是那曹玮,他无需对方废话,也会忌惮几分,但区区一狄姓小儿也能将他吓住的话,可不成了滑天下之大稽。
  第三百七十七章
  保安军属永兴军路,于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始置,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防范夏州党项的入侵。
  风平浪静时,保安曾为商旅往返于宋夏两地的重要通道,景德四年时,更一度于此设立榷场。
  只是这一切来往,都随着李元昊叛宋自立为夏国的偌大风波,转瞬化为齑粉。
  保安与夏国盐、宥二州毗邻,以此为中枢,宋军东可出银州,西可出环、庆州,朝北则直出塞外,可往怀远,靖边去。这么一条于宋军而言极为便利的行军通道,于意在探攫宋土的夏军而言,亦是一旦攻破、便可长驱直入中原的大好捷径。
  原显偏僻的保安,登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的宋军,尚且为迟迟未曾开拔、朝洪州方向挺进的军势感到既疑惑又着急,浑然不察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及逐步逼近的凶险。
  张亢大刀阔斧地朝狄青的临时居所走去,整整一路都沐浴在兵士们质疑的目光中。
  饶是以他的定力,也有些扛不住了,于是门一敲响,里头狄青的应声刚出,他便忙不迭地将门一推,闪身进去。
  狄青的衣服才换了一半,张亢就失礼地推门而入了。
  他动作一顿,微微侧过头去,蹙眉瞥了一眼,便有条不紊地继续打理起衣着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整理什么仪容!”张亢唉声叹气道:“再等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道军令来催,底下军士也早嘀咕开了,你怎还不打算开拔?”
  狄青言简意赅道:“再等等。”
  “我猜你要么是别有打算,或是有密令在身,”张亢盘腿坐在榻上,苦笑道:“但你再要保密,好歹也同你的张铃辖稍通个气,省得他被人问得满头是包罢!”
  狄青看如热锅蚂蚁般着急的张亢一眼,对他好战的心态心知肚明。
  他们因一路上紧赶慢赶,以至于提前了四日来到了保安地区。而这几天空档,他一方面拿来让疲惫不堪的军士修养,一方面整顿军容、重新补充军资准备北征,更不忘派人侦知敌军动向来。
  当狄青很快得知,面对他们来到保安时不可避免引发的不小动静,驻守土门之外、与宋军金明寨离得最近的夏军寨子,除巡视人手略有增加外,竟几乎称得上无动于衷时,便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要么是夏军自信兵数上彻底压制,对守住寨子胸有成竹,无畏宋军于边境增兵;要么便意味着对方另有筹谋,方刻意露出破绽,好请君入瓮。
  宋军以步兵为主,且狄青领来的这支‘禁军’……虽经过他数月来的强行压制,一身骄横恣气方有所收敛,但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凶性,都是远不如常年凭借出众的骑射本事、劫掠大宋边民的夏国弓骑兵的。
  二项劣势相加,哪怕人数上看似略有优势,但在有足够的胜算前,狄青都不打算轻举妄动。
  ‘牵制’看似简单,对位置要命的保安而言,却需慎之又慎。
  唃厮啰的目的十分明确——保安这一股军势,对战局要起的主要作用,便是要尽可能地牵制住最多的兵力,而并非是要求他们非要取得任何具体的战果。
  毕竟大宋东线上的得失,对远在西端的吐蕃而言并无干系。
  原镇守保安的兵士共有一万,加上狄青带来的一万人马,乍看之下,是比夏国镇守洪州的八千人要多上一倍多。
  在修养了整整三日后,兵士们大多彻底恢复了精神,对即将到来的出征是既忐忑,又充满建功立业的斗志,却不想面对这明晃晃的人数优势,狄青却一直选择按兵不动,默默观望,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究竟在等什么?又还能等什么?
  狄青的具体想法,显然让包括张亢在内的人,都感到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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