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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
拂羽处理完伤患, 累得说不出话,但还是被拉去开了作战会议。只是没什么好讨论的,来前从未听说白壁山内有大量魔修存在, 事态已然超出他们能够应对的范围。
“焰火我们放过, 没用,不过可以再试一次。”
“有点冒险, 如果不起效,反而会引来敌人。”
“这倒不难, 可以拉长引线延迟。”
“如果失败了呢?”
南阳沉默了下,坚定地说:“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救援上。”叶舟摊开地图, 愁眉紧锁,“规划一下撤离的路线吧。”
殷渺渺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暗道这三个人都太正直了——六个实习生里,南阳和谢雪不必说,都是不欺暗室、不愧屋漏的纯直无邪之辈, 白水鉴心,而拂羽心如明镜,做事通透,却因为秉性慈善, 从不动歪脑筋,只在歧黄之术与朋友身上用心。
叶舟性格内敛, 不擅交往, 但他自小被家族重视, 一心研究丹道, 入门后又被叶沉庇护,想法其实出人预料地单纯,心肠也是好的,不然也不会无偿指点弟子们炼丹。
倒是杜柔,当年应该因为容貌之故,颇受了些苦楚,虽然到了翠石峰后好了许多,然而见过人心险恶,终归是要比一路顺风顺水的谢雪多了几分心思。
最后一个柳问,浮浪不经却谈言微中,如果是他,或许能够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之处,也不忌惮揣测人心的恶意。
其他五个人都对她十分亲近,唯有柳问,一直很自觉地和她保持距离。
殷渺渺有点发愁。
“诶。”汐月戳戳她,阴恻恻地笑,“你又在看南阳师兄啊?之前你们好像还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如实招来。”
“招什么?”她好笑,“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八卦的心思。”
“这种时候才是感情的爆发点啊,生死一线,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嗝屁啊。”汐月振振有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告诉我嘛,苗淼。”
最后两个字不知怎么的,被不远处的叶舟捕捉到了。他侧头瞥着她,越看越心惊,她微笑的神态……真的好熟悉。
汐月还在纠缠:“我保证不说出去。”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殷渺渺问。
“你是不是喜欢南阳师兄?”
殷渺渺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他,但和你想的喜欢不太一样。”
汐月吃惊:“什么叫和我想的喜欢不太一样?喜欢就是喜欢嘛。”
“那我也很喜欢你啊。”殷渺渺笑了,“你也很可爱。”
汐月猝不及防被表白,脸色微红,过了会儿,眨眨眼:“那你比较喜欢我还是喜欢南阳师兄?”
这是个好问题。殷渺渺思考了下:“南阳。”
少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为什么?”
“异性的吸引力吧,我还是比较喜欢男人。”殷渺渺安慰她,“这是性取向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汐月:“……”
“看你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很喜欢我吗?”殷渺渺问。
出人预料的,汐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很厉害,说实话,我、我现在觉得很害怕,以前的历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么多的魔修,我从来没见过……还有金丹修士,虽然说可以求援,但是……”
殷渺渺笑了,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以前的历练都是做些什么?”
“护镖、杀妖兽、找失物什么的。”汐月掰着手指头数,“没有这样的。”
“这样是什么样?”
她努力搜寻合适的形容词:“虽然和大家在一起,但是很危险,事情也变得很奇怪。”
殷渺渺问:“哪里奇怪?”
“这些魔修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一样,而且下山的时候我发现路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焰火又没燃起来。”汐月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会死!”
殷渺渺笑了:“所谓历练,就是不断经历不一样的事,锻炼自己处理各种情况的能力,你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应该比现在更不知所措才对。”
汐月愣愣地看着她。
“就算是金丹修士、元婴修士,也一样会遇到从没有遇见过的事。”她缓缓道,“我们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未知,没什么好怕的,一个个解决就好了。”
汐月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殷渺渺睇着她:“觉得我老气横秋,像个说教的老太婆?”
“你怎么知……”汐月蓦地住口,讪讪笑,倏然之间,压在胸口的巨石化作烟雾,悄然散去。
是啊,道途多坎坷,困难永远不会缺席,所以,一个个解决就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殷渺渺清晰地感觉到了每一个人的蜕变。
南阳他们原本只有实力令人信服,现在举手投足间却多了成熟稳重,一言一行都有极强的说服力,底下的弟子会不自觉地照着他们的吩咐行事;队伍中原本独善其身,不大爱团队协作的人,也因为险恶的环境学会了配合,对一些问题上不在沉默,而是会发表自己的看法;最不济的弟子也磨练了战斗水准,出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第六日,他们意外与一队魔修狭路相逢。这一回,他们没有和前几次一样选择逼退,而是决定利用熟悉的地形,打一波埋伏。
“魔修诡计多端,不要近身攻击。”
“你们跟着南阳佯攻,把他们引进阵法。”
“记住,阵法一破,立即撤离,不要恋战。”
“叶舟,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还有吗?”
叶舟问:“你是说攻丹吗?”
南阳连连点头。
和前世炼丹搞出□□的过程类似,修士在炼丹的过程中,发现某些材料混合在一起,会炼制出一些破坏力极强的东西。他们把这些丹方记下来,加以改善后取了个名,叫做攻丹。
炼丹师不善斗法,但很喜欢炼制攻丹作为保命的手段,有强酸强碱的腐蚀类、爆炸性强悍的□□类、能释放毒气的生化类等等。
叶舟是金石峰的嫡传弟子,身家丰厚不说,本人也是个炼丹狂魔,不仅普通的丹药很多,奇奇怪怪的攻丹也有不少,随手就拿出了七八个颜色不一的玉瓶。
“绿的可以腐蚀,红的能爆炸,蓝的是毒气。”他静静介绍着。
殷渺渺瞄了眼,心想炼丹师其实也挺恐怖的,这不就是化学武器吗?她不禁朝着叶舟望了一眼。谁知叶舟也在看着她,眼神很复杂。
她意外地扬了扬眉,但不动声色,回头继续和汐月说话。
拂羽发现了好友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竟然是个女修,且那人不久前和南阳说过好一阵的话。
不、不是吧?他脑海中冒出了个狗血的念头,心中警铃大作:“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叶舟收回视线,表情控制得很好。
拂羽欲言又止。
南阳什么也没察觉,擦干净了武器,利索地站了起来:“那我去了。”
埋伏战打得顺利又不顺利。
他们的安排没有问题,但魔修天性散漫,酷爱独来独往,察觉到异样的几个魔修为了夺取人头,没有惊动别人,悄悄跟了去,结果被准备好的阵法困住,来了个瓮中捉鳖。
收了三个人头,但打斗的动静却惊动了其他魔修,他们一哄而上,反叫暴露了位置的己方吃了个亏。
南阳很大概率上遗传了父亲的军事才能(哪怕他不喜欢),当机立断:“撤,我断后。”然后引爆了叶舟的火丹和毒丹,爆炸激发了毒气,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撤退时间。
*
和一、三队的境遇不同,二队在遭遇魔修的袭击后,谢雪作为女修,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许多女性领导人都会面临的问题——她被质疑了。
“谢师姐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并不能胜任统筹率领一职。”一个同是筑基后期的男修如是道。
谢雪绷着脸:“有何见教?”
“你认为事态严重,必须马上回去禀告宗门,依我看来,未免太小题大做。”对方侃侃而谈,“宗门派我们来白壁山是为了历练,这种魔气沉积之地,藏有些魔修再正常不过了,我等身为冲霄宗弟子,焉能因此望而却步?”
谢雪皱起了眉头。
对方不再看她,而是转身面朝其他弟子,朗声道:“谢师姐的做法与我的道背道而驰,恕我不能从命。”
一个与谢雪交好的女修驳斥道:“谢师姐是队长,宗门要求我们这次行动听从安排,你说不能从命,是想违抗命令吗?”
“谢师姐的说法不能服众啊。”对方理直气壮。
女修争辩:“师姐说了,魔修行事猖狂,有违常理,应该速速报与师门,且上次交战我们伤亡不小……”
对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打断,笃定道:“修行哪有不受伤的,是你们女修胆子小吧。”
“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又有个男修旗帜鲜明地表示了反对。
此情此景,叫谢雪忽然想起了临行前,首席师姐叫住她和杜柔单独谈话的情景。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们说,但你们早晚会发觉,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当时,师姐是这么开场的,“上天对女人是很公平的,可这个世道对女人并不是如此。”
似乎预料到了话题的沉重,她和杜柔不期而同地沉默。
“世间歧视女子的大有人在,有的认为女人生如丝萝,必须依附于男子才能生存,也有人觉得女人格局狭小,不如男子眼界宽阔,犹豫便是优柔寡断,宽容就是心慈手软,他们总有踩你的借口。”
师姐说着,眼神落在她们身上,慢悠悠地问:“如果这次执行任务时,你们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办?”